第14章 一回到營地三人就拿着工具到那片空地上倒騰起來
光落在帳子外,“王爺睡下了?”
“嗯。”
李元熙擱下兵書說:“仲文,這個七王爺不是省油的燈,日後可是要麻煩不斷了。不論是飲食還是住處都是個大問題。你也不能天天自掏腰包讓他吃香喝辣吧?”
李元熙的擔憂也是徐惟誠所擔憂的。照林深這樣的花銷一日兩日還能承擔,若是時間久了可是萬萬吃不消的呀!可是這位王爺金貴,從小吃穿用度皆是最好的,這邊關的粗茶淡飯、冷衾陋炕自然是入不了這位爺眼的。這樣兩難的境況的确夠讓人為難的。
徐惟誠思緒萬千,一時之間也想不出好的應對法子,只說:“先看看情況,過幾日再說。”
李元熙點點頭,目前也只能先這樣了。
“我看今日七王爺看阿玉的眼神不簡單,我估摸着他八成看上阿玉了,這事還得早做防備啊!”她想起今日在風都鎮的情形,憂心忡忡。
林深那不懷好意的目光一直攏在沈玉身上,幾乎都沒有離開。但凡是明眼人都看得出來。
“你放心,阿玉是個有眼力勁兒的姑娘,七王爺是什麽樣的人她心裏肯定跟明鏡似得,她有分寸的。”
在徐惟誠看來,沈玉心思缜密,聰明剔透,很多事不用他言明,她都能福臨心至猜到一二。如今林深這樣直白赤/裸的目的她自然早就看得一清二楚了。沈玉的事他倒是絲毫不擔心。
聽徐惟誠這樣說李元熙就安心了。
夜逐漸深了,空氣裏的燥熱也漸漸消散了,整個帳子變得涼快起來。
李元熙睡意漸起,打了個哈欠,往炕上躺下,慵懶的聲線,“歇息吧!”
“你先睡,我給你扇風。”徐惟誠搬了張凳子在李元熙身旁坐下。
大蒲扇一下一下有節奏地扇動,李元熙很快就安詳地睡着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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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一早李元熙碰見沈玉還是将自己的顧慮又和她說了一遍,希望她能長點心眼,保護好自己。
沈玉聽完說:“這事我心裏有數,不用為我擔心。”
李元熙點頭,“你有想法我就放心了。”
沈玉當時還有事情在身不便和李元熙說話就先走了。
李元熙便一個人走到開墾的那片荒地去看看。
那塊地一直是夏冬生那孩子在打理着,她幾乎沒花多少心思。那孩子用心,每天天一亮就去地裏,一天中大半的光景都是在地裏度過的。這些她都一一看在眼裏。
毫無意外,夏冬生那孩子一早就在地裏倒騰了。李元熙到的時候,他正在給苜蓿、冬葵那些植物澆水。
遠處太陽緩緩地從地平線上升起,金色流光韶染了無數嫩綠的葉片,綠意盎然又金光燦爛。
少年瘦削的身形立在那些作物間,他低着頭,半躬着身體,水瓢裏的水被太陽照射地微微發光。他伸手一擲,水流瞬間化作一條流線遠遠抛出,一下子落在那些生機勃勃的作物上。
看到李元熙來,那孩子朝着她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夫人你來了啊!”
這一幕李元熙很多年都忘不了,就像是一幅無比鮮活的畫卷映在她腦海裏,揮之不去。以後的時日,只要她一想起這一幕,她的一顆心都是酸澀膨脹的。只是現在她還沒有意識到他們即将面臨分別。
好在歲月終究會善待我們,短暫的分別是為了未來更好的聚首。
她亦笑,“冬生你來得可真早。”
夏冬生手頭動作不斷,“這幾日天旱,早晨和傍晚都得澆水,眼看着這些東西就要成熟了,不能被這日頭曬死了。過不了半個月就有收成了。”
“這些作物多虧了有你照顧,不然還不知道長成啥樣呢。”她找了個地方坐下看着夏冬生忙碌。
十七八歲的少年像火一樣激情澎湃,幹勁十足,做什麽事都得心應手。
她想起第一次見這孩子,那時他還沒有現在高,一年光景,這孩子就長了這麽多。
時間果然是神奇的東西,這天底下的芸芸衆生都在不斷變化。有人出生,有人成長,有人衰老,有人死亡,時間對誰都是公平的。
“冬生,你上次教我的拳法有時間你再陪我練練,這時日長了都生疏了。”
少年聽到這話揚起半邊瘦削的側臉,迎着日光,笑道:“沒問題夫人,多大點事啊!”
作者有話要說: 在上選修課,作者君我作死地選了詩歌鑒賞,聽得我昏昏欲睡。
課多,精力有限,這兩天還是隔日更,請見諒!
☆、斷奶(38)
斷奶(38)
林深奢靡慣了,對于軍中的艱苦條件自然難以适應。成日裏挑這挑那,擺着一張臭臉。底下人好話說盡,竭力奉承,衆人都被他弄得心力交瘁。
徐惟誠自掏腰包給林深吃了一個星期的大魚大肉後就斷了這待遇。李元熙說得一點都不錯,若是一直都是這樣奢侈的吃食,他壓根就承受不起。既然早晚是要讓這位爺“斷奶”的,這早幾日和晚幾日也并沒有太大區別。
于是當天中午林深就見到了一桌的粗茶淡飯。不出意外,他當場就翻了臉,一聲怒吼:“怎麽回事?”
頭七日徐惟誠特意讓夥房師傅安排的夥食尚且如不了林深的眼,更別說是這樣簡單的粗茶淡飯了。
送膳食的小兵聽到這突如其來的吼叫當即雙腿一軟,跪在地上,“殿下息怒,小的只是負責送膳食到您帳子裏,其餘的一概不知。”
林深冷眼看了那小兵一眼,狹長的桃花眼一凜,沉聲道:“把徐惟誠給我叫來!”
小兵眉目低順,恭敬地回答:“啓禀殿下,将軍去附近視察去了,這會子還沒有回來。”
他揮了揮衣袖,“那就把何孝通找來!”
“何督察和将軍一同去了。”小兵說。
林深一聽,臉上的怒氣更盛,直接将桌子上的碗筷摔在地上,“滾……”
瓷碗碰到堅硬的地面,瞬間支離破碎,滿地狼藉。
“該死的……”他低聲怒罵。
徐惟誠一定是故意的,軍營裏最高的兩個将領都故意躲着不見他。
他娘娘的,回來一定要他們好看!他憤恨地咬咬牙。
林深暴躁地扯了扯衣袖,對着帳子外的守衛大喊:“來人吶!”
一個守衛聽到裏面傳出的聲音迅速入內,“睿王殿下,您有什麽吩咐?”
“去把段家兄弟找來。”
段家兄弟是林深的親信,平時都是貼身不離的。他有個什麽事就找他們兩兄弟。
“是殿下。”
那守衛領了命令又出了帳子。
片刻以後那守衛獨身回來,“啓禀睿王殿下,段大爺和段二爺不在軍營。”
“不在軍營?那他們去哪了?”
“小的不知。”
“給本王滾出去……”林深直接抄起一個杯盞就扔在那守衛腳邊。
平日裏跟無頭蒼蠅一樣在眼前晃來晃去,關鍵時刻就找不着人影兒。他恨不能弄死那兩兄弟。
那守衛見狀大驚失色,額前的冷汗直冒,兩條腿直發顫,跌跌撞撞逃也似得出了帳子。
林深怒火攻心,瞬間将桌上的飯菜一掃而空,鍋碗瓢盆細細碎碎,弄地滿地都是。
他不解氣,又将帳子裏的桌子、椅子、屏風,所有能摔的東西都摔了。
***
這邊徐惟誠和杜言之、何孝通等人美其名曰視察,其實就是騎着馬在附近四處溜達。目的就是為了躲林深。
六月中旬,天氣漸漸熱了起來,正午時分,那天空中的日頭就跟大火爐一般懸挂在人頭頂。日光毒辣辣地照射在人身上,露在空氣裏皮膚都被曬地直發燙。這般熱的天氣,好像人都會被烤熟。
一行人皆坐在馬上,身體暴露在太陽底下,紛紛汗如雨下,熱得不行。
杜言之扯着僵繩直呼熱,看到對面不遠處一大片樹林一雙眼睛當時就發亮了。他扯着嗓子大叫:“仲文,這天太熱了,咱們去那片樹陰下歇會兒。”
徐惟誠聞言,視線投在遠處,點點頭,“好。”
很爽快就答應了。
得到徐惟誠的批準,一行人這才駕馬往那片樹林跑去。
走近了才發現,那片樹林是胡楊林。那一棵棵胡楊樹生長得極好,枝葉繁盛,蓊蓊郁郁,在地上投下一大片濃陰。
天熱,四周圍不見任何風的痕跡,很顯然,這一大片濃陰為路人提供了良好的歇息的場所。
衆人立即下馬,将馬栓在樹幹上,就一屁股坐在地上,誰都沒有考慮其他。在外行軍打戰慣了,軍營裏個個都是糙漢子,哪裏顧得上髒不髒啊!
杜言之挑了片大的胡楊葉,嘩啦啦給自己扇起風,邊扇還邊咒罵這炎熱的天氣。
“仲文,咱們這樣做不會出什麽事吧?”他想起軍營裏的那位七王爺,不禁有些擔憂。
徐惟誠揭了壺蓋,仰頭大口喝水,“不怕,出了什麽事有我擔着。”
其實杜言之不知道這個主意是李元熙出的。
昨日中午,林深又在飯桌上大發雷霆,嫌棄沒有好菜。徐惟誠的心情被他攪得一團糟。回到帳子,他和李元熙提起這事兒,李元熙就直接給他出了這麽一個主意。
她說:“他在京城揮霍無度是他的事,我們管不着。但是他既然入了這邊關就得入鄉随俗,吃粗茶淡飯。山珍海味別說咱們供應不起,就算供應得起也是斷然不能日日都有的。軍營有軍營的規矩,哪裏由得了他胡來。”
“你只管吩咐夥房每頓就給他備這些簡單的飯菜,其餘的一概沒有。命令底下的士兵誰也不能去給他購置食物,違者軍法處置。軍中一應将領都避而不見。他如果要鬧騰就由着他去,誰也不要理會他。我倒要看看到底是他的脾氣硬,還是他的肚子硬。等餓他幾頓,自然就會吃了。”
徐惟誠聽後皺眉,“若是他向皇上告狀怎麽辦?”
“天高皇帝遠,就算他要告狀也沒那麽容易。等到消息傳到京城已經是好幾日後的事了。何況你這麽聰明又怎麽會給他機會告狀呢?這邊關是你的地盤,半路攔下來就是了。”
在很多事情上,李元熙一介女流遠比他這個大老爺們要果決。就拿林深的這件事來說,他礙于林深的身份,一直屈從他的淫威,不敢與他正面對峙,就怕撕破臉皮後對他,對徐家不利。但是李元熙在這件事的處理上卻異常果斷,絲毫不拖泥帶水。
她說:“如果因為害怕日後孩子哭鬧就不敢狠下心來給孩子斷奶,那麽最終受苦的還是自己。你如果一直這樣順着他,他只怕會更加變本加厲,到時候事情只會變得更加棘手。”
他思慮再三,最終決定聽從李元熙的意見。
于是第二天一早他就将任務布置下去。把軍中的大小将領都支走了。為了防止林深找李元熙麻煩,他一早就讓夏冬生帶着她和竹雨去了風都鎮。沈玉和徐惟謹跟着謝大夫去鄰鎮采辦藥材去了。他又讓蔣廷夫将林深的親信段氏兄弟支走了。這樣一來軍營裏等于空了,林深真的是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
杜言之最讨厭林深,一想起林深現在怒目圓睜、大發雷霆的樣子他就覺得心裏好暢快。
“那豎子估計已經在營地裏大鬧天宮了。”杜言之哈哈大笑,臉上的笑容肆無忌憚。
徐惟誠清隽的身形立在樹下,如楊樹般挺/立,“今天白天我們就不要回去了,等夜深了再回去。”
“好。”
***
接連五日徐惟誠一行人都是天還沒亮就出去,等夜半三更再回營地。林深逮了好幾次都沒有逮到人。
事發當天他就寫了書信快馬加急讓人送去京城。書信裏他可是好好地參了徐惟誠一本,将近日來的所發生的事添油加醋,大肆渲染了一番。可是他哪裏想得到他的書信早就被越徐惟誠的人截下,直接燭火一點,燒地灰燼都不剩。
如李元熙所料,林深餓了幾天,實在受不住了,也将那些飯菜吃得一幹二淨了。雖然過程痛苦,難以下咽,但到底還是吃了。
底下人向徐惟誠報告,他見時機差不多成熟了,這才露面。
林深得知他回來的消息,當即跑來興師問罪。
徐惟誠裝作一副不知情的樣子,異常詫異地說:“什麽?竟然還有這樣的事?我不在軍營幾日,這底下人居然敢這般怠慢殿下,真是反了,看我不收拾他們!殿下千萬不能動氣,氣壞身子可不值當。下官這就去處置他們,保證給殿下一個交代。”
林深被徐惟誠堵的啞口無言,愣是一句話也說不出來。雖然他心裏很清楚這一切都是徐惟誠刻意安排的。但是徐惟誠借故避開了,他苦于沒有證據,只能啞巴吃黃連,有苦也說不出。這件事最終不了了之,他氣勢洶洶跑去問罪,最後什麽便宜也沒讨到。那張臉臭地簡直不忍直視。
林深走後,躲在屏風後面的李元熙這才敢放聲大笑,這一笑可不得了,肚子都笑疼了。她一想到林深吃癟的樣子就根本停不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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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件事當然還沒結束,若是不采取最後一招,林深勢必不會就此罷休的。
第二天午飯時分,徐惟誠親自帶林深往各個帳子走了一圈。上至軍中主将,下到普通士兵,就連軍醫和夥房師傅也沒有略過。
末了,徐惟誠施施然問道:“殿下可有什麽想法?”
林深自然明白徐惟誠的目的,但是他心裏當然不會認同徐惟誠。他黑着臉厲聲诘問徐惟誠:“徐将軍這樣做是什麽意思?”
徐惟誠從容不迫,沉靜應對,“殿下莫激動,想必剛才将士們吃的您也已經看到了。他們吃的都是饅頭、冷面和那些沒有油水的飯菜,只有逢年過節時才能吃上一兩頓葷腥。他們為了咱們大林抛頭顱灑熱血,随時都可能看不見明早的太陽。這樣一堆沖鋒陷陣的人,很難想象他們吃的居然是這樣粗陋的食物。再看看殿下您每日吃的是什麽?尚且不說那些山珍海味,就算是所謂的粗茶淡飯,也是這些士兵眼中極好的菜肴了。邊關的自然條件艱苦卓絕,很多作物都無法生長,邊關有近一半以上的老百姓吃不飽。反觀您,您有沒有想過您前幾日吃的一頓飯所花掉的銀兩,就是那些普通百姓家一年的花銷。”
“下官和您說這些絲毫沒有沖撞殿下的意思,只是希望殿下您能設身處地為這些将士們想想。現如今國庫空虛,軍費有限,将士們的吃食和衣衫皆得不到滿足。正所謂倉廪足而知禮節,他們連飯都吃不飽,衣服都穿不暖,又怎能指望他們有多高的覺悟為國賣命?又怎能指望他們心無旁骛,毫無雜念為國為民?而咱們大林為何會國庫空虛、軍費有限,想必殿下您心裏再清楚不過了吧?這多數銀兩都是這飯桌上花銷掉的,殿下您不會不知道吧?”
“将士們保家衛國,卻在這荒蕪的邊關連肚子都填不飽。而他們身後有那麽多人偏安一隅,待在繁華安穩的京城,日日山珍海味,歌舞升平,揮霍無度,奢靡成性,試問如果您是這些将士中的一員,您該作何感想?”
“自打當今聖上登基以來,一直崇尚親民為民,而您作為皇上最信任的幼弟,您難道不該為廣大皇家子弟做表率嗎?難道不應該讓這些将士看到天家的悲天憫人,皇室中人與百姓同甘共苦嗎?”
作者有話要說: 沒有存稿的我已經越來越吃力了,做不到日更,見諒!這段時間真是課多,事多,我的腦袋都不好使了。
☆、禍端(39)
禍端(39)
徐惟誠當然不奢望林深能聽得進去他的話。對于林深這樣的人來說,想要讓他了解貧苦大衆的疾苦那無疑是在對牛彈琴,壓根不會起到任何效果。他這樣做無非就是在給林深施壓,但凡林深有一點自知之明,他就會有所收斂。
事實證明徐惟誠的想法是正确的。在接下來的幾天林深對于夥食安排沒有表現出任何意見,勉強還是咽了下去。雖然每次吃飯他的一張臉都是臭的。
林深不傻,他之所以來到這荒蕪貧瘠的邊關,是因為他在京城犯了事情,皇帝無奈之下才将他派往邊關。說白了就等于變相的流放。天高皇帝遠,遠水解不了近渴,這軍營本就是徐惟誠的地盤,這軍中上下一應事情都是他在拿主意。自己若是和他鬧得太僵,日後自己的處境只怕會更加舉步維艱。
李元熙就是料準了這一點才會毫無畏懼地讓徐惟誠斷了林深的山珍海味。有些事情一味忍讓是行不通的,該強硬的時候就必須得強硬。
林深是偌大的皇城裏出了名的浪蕩子,不單奢靡揮霍,而且私生活糜爛不堪,日日夜夜流連于煙花聖地。是個一天沒有女人就會死的人。很顯然,他成功地将這種劣習帶到了軍營。
邊關一些官員為了迎合林深,每隔幾日就會給他送來一批妙齡少女。林深的帳子裏無論白天還是黑夜都會時不時傳出一些不和/諧的聲音,在整個軍營已經是屢見不鮮了。
徐惟誠無權幹涉,也管不到那麽多,對于此事自然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權當不知道。蠻夷近段時間又開始在邊境活躍起來,他成日裏忙着應付他們,哪裏還管得到林深頭上。只要不會太出格,他大多都不予以理會。
軍營裏女人稀少,翻來覆去也就那麽幾個。林深從第一次見到沈玉就表現出對她濃厚的興趣。接下來的日子自然以各種理由出現在沈玉面前。好在沈玉聰慧,面對林深時擦科打诨,顧左右而言他,總能巧妙地回避過去。
時間無聲無息地流淌,轉眼就到了八月份。
這天和往日并沒有任何不同,李元熙一大早起床就去了地裏。苜蓿和冬葵那些作物早就可以收割了。有了成功的經驗,她和夏冬生幾人又開墾出來大片荒地用來種植這幾種作物。如果不出意外,這下半年這軍營裏戰馬的飼料就不用愁了。
她記得那天的天氣特別炎熱,白天時太陽火辣辣地炙烤着大地,天空中不見一絲流雲。外頭的日頭毒辣,她經不住曬,從地裏回來她就一直待在帳子裏沒有出去。
蠻夷近來活躍,徐惟誠特意交代她不要随意出門。他一大早就帶着将士們到附近去巡視了。偌大的軍營都看不到幾個人。
天熱,她只覺胸口發悶,透不過氣來,沒有什麽胃口,整個人都綿軟無力,虛脫嚴重。午飯時她喝了碗竹雨特意熬的冰鎮綠豆湯就躺下了。
竹雨站在她邊上給她打扇子,那風溫溫熱熱,黏黏糊糊的,特別不舒服。但是她覺得犯困,近來總是容易犯困,一天到晚好像都睡不飽似得。漸漸地瞌睡蟲作祟,沒過多久她就昏昏沉沉地睡了過去。
也不知睡了過久,外面傳來一聲驚雷。她猛地從睡夢中驚醒。她起身掀開帳簾,帳子外烏雲密布,雷聲不斷,天空黑沉沉的,好像要壓下來一般。狂風四起,吹地帳子烈烈作響。大雨将至,她不禁皺了皺眉。徐惟誠這會子還沒回到營地,也不知道會不會被這即将到來的大雨襲擊。
“小姐,快進去,馬上就要下大雨了。”竹雨剛從夥房師傅那裏給她端來一碗面。
這段時間她總是容易餓,一天起碼要吃好多頓。竹雨每天都會讓夥房師傅變着法子給她做一些好吃的。
她點了點頭,透過帳簾的一角最後瞟了眼外頭昏暗的天際。
回到帳子,她沒胃口,勉強将那碗面吃完了。
看到她吃完了,竹雨利落地收拾碗筷。等到竹雨出了帳子,她一個人坐在椅子上有些坐立不安。一方面擔心徐惟誠,一方面又隐隐覺得要發生什麽事情。
事實證明,女人的知覺向來都是精準的。僅僅只是竹雨收拾碗筷的這間隙,就有一個少女匆匆忙忙跑到她帳子。
李元熙認出那少女是林深身邊的人,聽說是他在入關途中強行留在身邊的。
那少女神色慌張,說話結結巴巴,口齒不清,“夫人……您……快去……快去看看沈……從事。”
她拍了拍少女的後背,“別急,慢慢說?出什麽事了?”
“沈從事在……在殿下的帳子裏。”
她一聽心裏頓時咯噔一聲,一顆心都被提了起來,心下大覺不妙。
她不會不清楚林深對沈玉的心思,林深的人偷偷跑來給她報信,情況一定不妙。
好在越是緊急的情況,她越是能冷靜下來,只一瞬她就平靜下來了。她握住少女的一雙手,鄭重其事地說:“答應我,這件事誰都不要伸張,趕快去找徐軍醫和夏冬生。”
林深的帳子裏此刻發生了什麽,她難以預料,這關乎沈玉的名節她不得不慎重。徐惟誠和杜言之他們均不在營地,此時能幫助到自己和沈玉的就只有徐惟謹和夏冬生。她暗暗在心裏祈禱,希望他們在營地。
少女點點頭,“我這就去。”
李元熙不放心,又問:“徐軍醫和夏冬生你認識的吧?”
“我認識的,夫人放心我這就去找他們。”少女說。
“有勞了,你快去吧!”
兩人一同出帳子,分別往相反的地方跑。
大雨終于在滾滾雷聲中下落,噼裏啪啦拍打着地面,卷起萬千塵土。
雨越下越大,從李元熙的帳子到林深的帳子,堪堪這樣幾步路,她的一身衣裳就已經透濕了。
她幾乎是以平生最快的速度沖進林深的帳子。
此刻林深赤/裸着身體死死壓在沈玉身上,一雙眼睛被欲/火燒地通紅通紅。底下沈玉同樣赤/裸,叫聲嬌媚,雙頰緋紅,極盡可能地在男人身下承歡。
沒有尖叫,沒有掙紮,更沒有反抗,乖順地過分。
李元熙嗅了嗅空氣裏的味道,視線不經意瞥到桌子上正在燃燒的香爐。那爐子上方煙霧缥缈,朦朦胧胧。她幾乎一瞬間就明白了前因後果——林深給沈玉下了藥。
林深正專注于自己的動作,對于李元熙的到來毫無察覺。她搬起椅子朝林深身後走去。“啪”的一聲,椅子在男人的後背上摔地粉碎。
林深的後背頓時出現無數道血跡。
他停下身下動作,扭頭看清李元熙這個襲擊者。他霍然起身,惱羞成怒,連衣服也不記得穿。直接拿起佩劍往李元熙刺去。
“娘的,敢破壞本王的好事,活膩了嗎?”
歇斯底裏,是男人盛怒之下的瘋狂叫嚣。
“林深,趕緊給我滾出去,不然我一定會讓你死得很難看。”她一邊躲避林深的進攻,一邊朝着他大喊。
林深不屑一顧,啐一口,“就憑你?”
還好她和夏冬生學過幾招,不然現在對峙林深,不出三招,她就會就此倒地了。
林深的武功不高,但在李元熙之上,對付李元熙他毫無壓力。沒過多久,李元熙就落了下風。
她沒有劍,将帳子裏能利用的東西都利用了。桌子、凳子、香爐等一同向林深砸去,噼裏啪啦東西碎了一地。
當務之急她要做的就是奪了林深的劍。那個才是最致命的。
兩人在帳子裏上跳下竄,四處跑動。她漸漸開始覺得體力不支,力不從心。
林深起了殺心,欲除之而後快,招招陰險狠絕。一招不慎,她就很有可能喪命于林深的劍下。
帳子外狂風大作,驟雨不斷,雷電交加。
女人的體力到底有限,幾個回合下來,李元熙便倒在地上,站不起來了。
林深赤/身/裸/體,不着片縷,臉上的表情猙獰扭曲,猶如地獄裏向人索命的黑白無常。
“怎麽,站不起來了嗎?站起來啊,繼續啊!你說我這一劍下去你會不會死地很慘呢?啧啧啧,你這麽聰慧漂亮的女人真是可惜了……”
陰森邪魅的男低音,聽得李元熙不寒而栗。
她的嗓音都在發抖,“林深你要想清楚,若是我死了,徐惟誠一定不會放過你的……”
林深怒極反笑,“呵,你覺得我會害怕那個豎子?我早就看他不順眼了,現在正好,我連他一起收拾了。”
他已經失去了理智,此刻他唯一的念頭就是要讓李元熙死。是這個女人毀了自己精心策劃的一切。他好不容易讓沈玉自覺走進這個圈套。是李元熙讓他功虧一篑,所有的努力都付之東流。他斷然不會放過她。
李元熙覺得自己就快死了,很快就會死在林深的劍下。
眼看着林深的劍就要抵到她的喉嚨下面。千鈞一發的時候,她身形一閃,翻身而起,迅速拿起角落裏沈玉的佩劍。她還來不及拔出劍,只見眼前閃過一道黑影,速度快地驚人。
利刃出鞘,刀光劍影間,鮮血就從林深的胸膛裏噴湧而出。
緊接着林深的身軀倒在地上,面目猙獰可怖,怒目圓睜,死也不能瞑目。
剎那間,整個世界好像安靜了下來,寂靜地詭異。下一瞬,她清晰地聽到一聲驚雷在耳際邊炸響,整個世界仿佛都坍塌了。她心裏很清楚,她的世界也在分崩離析,不複如前。
☆、頂罪(40)
頂罪(40)
帳子外,大雨從空中灑向各個角落,一霎間雨點連成一線,嘩啦一聲,鋪天蓋地傾瀉下來。驟雨抽打着地面,雨水飛濺,迷潆一片,地上很快就形成了一條流淌的河流。
邊關每年到這個時候都是這種天氣,雷聲攜裹着萬千雨霧壓迫而來,整個世界都被蓬勃大雨包裹地密不透風。雨水延綿成一道道透明的簾線,暗淡的天光裏雨霧缥缈朦胧,尋不得一絲亮色。
帳子內是一陣詭異到極致的死寂,誰都沒有說話,就連一根針掉在地上也能清晰可聞。空氣裏彌漫着讓人作嘔的血腥味。地上則是一攤血水,觸目驚心。
上一瞬還鮮活跳動的心髒,這會子已經歸于平靜,再也不會跳動。上一瞬還面目猙獰,想要置人于死地的那個人,此刻也已經倒地不起,變成了一具冰冷而又僵硬的屍體。
原來,生和死真的只是一念之差,僅僅只是一瞬間的事情。
李元熙覺得她腦子裏的那根弦已經崩斷了,她的心理承受能力已經到了極致。這是她這麽多年來第一次直面死亡,而且還是在這樣毫無防備的情況之下。她眼睜睜地看着一個鮮活的生命在自己面前消失,而自己也險些成為林深劍下的亡魂。
大腿根部好像有什麽液體流出,黏黏糊糊的,很難受。幾乎只是一瞬間她就兩眼一黑,失去了知覺。
“元熙……”
“醒醒元熙……”
……
徐惟謹和夏冬生得到消息沖進帳子的時候,徐惟誠正抱着昏迷不醒的李元熙從地上站起來。
徐惟謹看了一眼就尖叫出聲,“啊……”
叫聲尖細,沖擊感強烈。
她被林深猙獰恐怖的面容給吓壞了。而帳子的另一角,床上沈玉全身赤/裸,不着片縷,完全睡死了過去。
“阿玉……”徐惟謹定了定神,一溜煙跑上前,扯過薄被将沈玉完全蓋住,只留一顆腦袋露在外面。
“哥哥,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徐惟誠不理會妹妹,抱着李元熙沉聲吩咐夏冬生,“冬生,趕快去請謝大夫到我的帳子。”
那孩子機靈,應下後就瞬間沒了身影。
“言之,你将現場處理幹淨。”
“月兒照顧好阿玉。”
——
謝大夫來得極快,迅速替李元熙診斷症狀。
“大夫,內子可有大礙?”
徐惟誠站在邊上,探着一顆腦袋,憂心忡忡,那兩道很提氣質的眉毛完全擰成了深深的褶皺。
謝大夫的手從李元熙的脈搏裏移開,捋了捋胡須,“将軍請放心,夫人只是受了驚吓,并無大礙。不過……”
“不過什麽?”
“不過夫人驚吓過度,隐隐已經有滑胎跡象。但是您不必擔心,我這就給她開兩貼安胎藥,服下後只要好生休養應該便無大礙了。”
滑胎?安胎藥?
“什麽?”徐惟誠一把扯住謝大夫的衣袖,難以置信,“您是說她有孩子了?”
“是啊,看脈象已經有兩個多月了……”
~~
李元熙不知道自己昏睡了多久,睡夢裏夢靥不斷,一直糾纏着她。她費了好大的力氣才醒過來。
睜開眼睛打量四周,帳子裏黑黢黢的,伸手不見五指,也不知道點盞燈。
“醒了?”
低沉沙啞的男聲,就跟刀片劃過磨砂一樣粗噶。她當然認識這個聲音的主人。
“怎麽不點燈?”
她的一雙眼睛在黑暗中幽幽發光,像寶石一樣細碎明亮。
他摸了摸她冰冷發涼的手,道:“我這就去燃燈。”
他背過身子,伸出手抹了一把臉,上面不知道什麽時候多出了幾滴淚水。
他想起千鈞一發之時,林深的利劍抵在李元熙的喉嚨處,若是他的反應慢一拍,也許此刻他們倆就已經陰陽相隔了。還有他們那個還沒出生的孩子。
其實他更多的是無法原諒自己。如果今天上午他沒有帶杜言之他們出去巡視;如果他一直留在營地,待在李元熙身邊;如果他接到消息再快一步趕回軍營,也許這一切就不會發生了。
他顫抖着手點了好幾次才勉強将燈點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