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殷疇同皇後這番對話,自然到不了江茗的耳朵裏。而殷疇口中應着,心卻早飛到了江家兩位千金的身上,滿心思都在盤算如何能同娶二女,皇後自然也不知道。
殷疇一路向外踱去,想着江衡畢竟是鎮國大将軍,就算今日舅舅蕭羅給他點顏色看看,那也是一國重臣。想要讓他将兩個女兒都嫁到東宮,那是決計不可能的。
而那江茗确實如同母後所言,不是江宛那般嬌柔的性兒。他也曾在宮外見過這樣的女子,性子烈的像一匹馬,床上回味無窮。只可惜,那女子性子烈,被按了之後竟自刎了。
殷疇一直引以為憾,若是那女子沒死,便尋個法子将她弄到華京來,在宮外安置個小院于她。偶爾去找她尋個鮮,想想就是一樁美事。
如今他再見有同樣氣質的江茗,腹裏一股邪火就冒了出來,急忙回了東宮一趟,拉過個有私情的小宮女磋磨一陣,心裏有了主意,這才又換了衣裳,前往設宴之處。
江茗跟着衛氏前往諸府女眷所在之處,剛剛坐定,那齊思琦同自己的姐妹們便簇擁了上來,你一言我一語的和江宛搭話。衛氏見這方都是年輕人,那頭又有其他府中夫人相邀,便交代了江宛兩句,讓她好好帶着江茗,切莫亂走,自己這才離去。
衛氏一走,齊思琦便開口說道:“你們看,江宛這身衣裳,就是與我們不同。聽聞是那日玉風閣親自送上門的,都是最新的花樣。”
這群貴女的衣裳自然也不差,因着是皇上賜宴,俱都整備了一番。但奈何這冬日寒冷,便是穿的再美,也難逃裏三層外三層,同江宛的“美麗凍人”自然無法比。
畢竟年齡相仿,正是青春肆意的時候,論起衣飾的花色,諸人都比江宛的要花哨許多,大有一副争奇鬥豔之感。江宛向來走的是清淡谪仙的路子,今日雖添了稍許顏色,卻依舊雅致,頭上也未像衆人似的添金佩銀,只用奇形玉簪三兩枝,便襯起一副曼妙容顏。
可她只是看着素淡,身上頭上的東西卻都是最最頂尖的。這也多虧了江衡。
他是個武将,用他自己的話說,那便是粗人一個,花銀子的地方也不如那些文官多。江衡心腸直,認為男子應當獨當一面,為家中女子遮風擋雨,女子只要在家中好好生養,教育子女,有些閨閣之趣便成了。至于男人掙來的銀子,那都是要讓女人過得舒服些,府裏看起來光鮮些的。
然而他卻最不喜歡女子出去抛頭露面,最好藏在府裏,旁人一個也見不着,那是最好。衛氏便是如此。江宛也只是因華京當中年輕貴門子弟相邀,不去反而顯得小氣。若是能阻了,那對江衡來說,這才是最完美的府邸。
用現代話來說,江衡便是個實打實的直男癌患者。恰巧江茗各方各面都不符合他對自己子女的要求,自然沒什麽好臉色。
齊思琦瞥了一旁的江茗一眼,抿着嘴笑了:“你們瞧瞧,都是一個府裏的,偏生就是兩個樣子。那麻雀就算是去染缸裏滾了一圈,也只是個亂七八糟的麻雀,當不了鳳凰。”
江茗來京已經有些日子了,這些貴女往日就沒什麽事情做,江茗的事情自然就成了她們閨閣之間閑談的趣事。
但這些貴女也不全是同齊思琦、江宛一夥的,她們互看了一眼,心中有數,也不附和齊思琦的話,只在一旁瞧着。畢竟這江茗才是鎮國大将軍府的千金嫡女,日後還說不準怎麽樣呢,與她為難倒也不至于,免得給自己挖坑,日後難堪。但和顏悅色,那也是不可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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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宛拉過齊思琦,柔聲說道:“思琦,莫要再這般說了。妹妹剛回府中,對我們平日穿着的衣飾尚未習慣罷了。”
啧啧啧。江茗揚起一根眉毛,做人做到這個份上,她都替江宛累。尤其是想到日後,她指不定還要這麽裝一輩子,江茗對她也是滿心的佩服。
齊思琦聽江宛這麽說,點了點頭:“宛兒你就是心軟,但有些人,你越是退讓有禮,她反而覺得你好欺負。”
這句話倒是說到江茗的心裏了,她最近就盤算着怎麽收拾江宛一頓,省得她時不時的就來給自己添堵。某種程度上來說,這江宛同惜隽倒真是一個模樣,三天不打便要上房揭瓦。上次宸殇會回府的時候,她敲打了江宛兩句,江宛老實了幾天,近來又開始蹦跶了。
既然話題不在江茗身上了,這群貴女之間便又抛出個新的由頭,那便是開張在即的太和樓。實在是因為梳妝打扮原也是她們的愛好,太和樓又在華京搞出這麽大的陣仗,近日更是華京街頭巷尾茶餘飯後的談資。
其中一名貴女說道:“你們可知道那太和樓?就是在如意居旁不遠的那家,倒是做足了功夫。”
“當然知道,那太和樓最近鬧得京中誰人不知?明明是個首飾鋪子,卻偏生惦記起了平頭老百姓的銀子。還搞什麽抽簽做飾物的噱頭,咱們這些人家,哪個會去門口排隊的?”一名身着粉色衣裙的貴女面帶不屑。
“可是讓它這麽一攪,我倒真的想去瞧瞧了。”有個年齡顯然小些的,湊在人群裏說道:“之前父親調任,我沒跟着,在家中跟着祖母。過年的時候父親回京,聽他說起太和樓的風光,還給我帶了一副耳佩回來,那樣子倒說不上多麽名貴,可一戴上,卻顯得人都比平日好看了三分。”
那粉衣貴女說道:“怕你是見獵心喜,因着平日少見這麽素淡的東西,這才覺得與衆不同。”
年齡小些的搖了搖頭:“京中的花樣都是同宮裏的造辦處學來的,宮裏的貴人們樣子個個端秀,都是萬裏挑一選出來的。可我的長相,你們是知道的,随了我爹,臉有些方,戴着那耳佩總顯得臉愈加長了。父親當日是同太和樓的夥計描述了我的長相,親自去定做的。唉,總而言之,戴着就是好看。”
“那你今日為何不戴?”
年齡小的一跺腳,嘆了口氣:“人總是要長的啊,小時戴着覺得好看,現在再看看,未免有些過于童趣了。要不是家父調任,我現今說不定就戴着太和樓的東西呢。”
她父親原本是浙江臬臺,做了些年頭便調回京中,是以再也未給她買些。
“竟有那般神奇?我倒不信,等到太和樓開了張,我定要親自去瞧瞧。”貴女們被她說的心動,一個兩個都想去湊熱鬧。
聽着這些話,齊思琦心裏也癢癢,原本她在玉風閣就是買不起幾件首飾的,太和樓卻能用少些的銀兩,購得更好的東西,豈不妙哉?
其中有一人說道:“過兩日便能見到是真是假了。據說之前的抽簽,太和樓抽中了個田裏長大的丫頭,被曬得黑黢黢的,也不知道太和樓要怎麽才能做出一副合襯的首飾。”
“依我看,這最簡單不過了,便是将那農女塗白,便成了。”
這句話一出,衆人皆笑了起來,莺莺燕燕,好不熱鬧,引得遠處那些夫人們看過來,又懷念起自己年輕時候的模樣。
如今大夥兒皆成了夫人,做了母親。有些身有诰命,八面威風;有些雖日子平淡,卻已經抱了孫子;有些後院不寧,只有個面子上的榮光,實則心力交瘁,未老先衰。看着這些仍在青春年少的女孩們,心裏各有各的五味陳雜,一時竟不知自己這一輩子,究竟為何而活,為何而争。
因着以前佩戴過太和樓的首飾,那年齡小的俨然是這次話頭的中心。她開口說道:“真真是過兩日,待得開張才能見到了。我聽說太和樓要開來華京,前兩日求着我父親去幫我先訂一套,咱們也嘗個鮮不是?可誰知,那太和樓的夥計真是硬氣的很,怎麽也不肯。說是開張之時,才能按順序訂制。”
“啊?”粉衣閨女不可置信的搖了搖頭:“往日華京當中,哪個首飾鋪子不是求着我們去買的?它倒來這套。這不是将我們同平民歸為一談嗎?”
江茗不動聲色的聽到這裏,果然覺得自己深入潛在客人的舉動是正确的。今日回去,她便要讓喬靳專開一個貴賓快速通道,專門為那些曾經在臨安府太和樓買過首飾的客人,就當是回饋老客戶了,也讓這群貴女之中出兩個宣傳員。她看那個年齡稍小些的口角伶俐,這份差使她最合适不過了。
“你怎麽這麽傻?哪裏有我們親自去的道理?當然是讓畫師畫下肖像,再送去太和樓訂制了。我聽說,太和樓還有專門的上府畫師,都是些俊俏郎君呢。”
“哎呀,你怎能說這些話?”一名貴女羞紅了臉,同她衣裙上的那些芍藥花色,相得映襯。
“前兩日你不是還說昭南王世子長的好看嗎?”
那女子一聽急了:“我便只是說說罷了。那昭南王世子什麽性情,你還不知道嗎?好看的事物大夥兒總是多看兩眼的。你若是到處胡說,日後再別同我玩了。”
江茗啧啧嘴,可見這殷楚在華京當中,真是風評不佳,人見人躲,白瞎了一張好臉。若是他性子正常些,糊弄到太和樓當夥計,回頭客必然不少。
說到殷楚,一群人又有了新的說法:“你聽說沒有,前兩日昭南王世子被一個女子給強了!”
江茗險些一口茶水噴出去,世間以訛傳訛真是最可怕的了,當日什麽情形,竟然傳到這裏成了這樣。
“聽說了!聽說那女子功夫了得,一手拎住昭南王世子的衣襟,光天化日之下,就在茶館樓上,成了好事!”
“哎呀,你們這都是在說些什麽啊?”畢竟是女子之間,說出這等話來,立刻便有人出言制止。若是平時兩個要好的,在丫鬟們都不在的時候,說這些也就罷了。可現下是衆目睽睽之下,無論胤朝民風多開放,還是有人不樂于此。
一群貴女說來說去,日頭便漸漸沉了下來,皇後娘娘着人在殿內各處燃了銀炭,此刻也烘暖了大殿。衆人皆覺得熱了,褪下披風大氅,一個個便又美了幾分。
這殿內漸漸滿了起來,殷疇穿着太子宮服遠遠走來,衆位女眷見他走的方向,心中有數,笑着看了江宛兩眼,俱都散了,各找各的去處。
江宛也看見殷疇了,待得殷疇走近,她款款行了個禮:“太子殿下。”聲音嫩的簡直能掐出水來。
殷疇站在她面前,笑得看起來老實:“宛兒妹妹,今日天涼,你身子向來單薄,我讓人給你拿了個銀炭手爐,你放在身旁,更暖和些。”
衆人雖都走了,卻都看着這邊,因江茗回來,江宛的婚事又被提上了閨閣秘聊,此刻都想看看後事如何。
江宛心裏受用極了,她讓春湫從內侍手裏接過手爐,自己又同春湫換過,嘴角微微揚起:“多謝太子殿下關懷。”
殷疇雖站在江宛面前,眼睛卻不住的往江茗身上瞟,他越看越覺得江茗眉眼勾人,再長大些,不知要成什麽美豔的模樣呢。
殷疇沖身旁的內侍使了個眼色,那內侍自然曉得,将原就備好的另一個手爐送到飛浮手中。
江宛快速的掃了一眼江茗,極力控制着自己的表情:“謝謝太子殿下,我這妹妹方回華京,總有些不得體的地方,太子殿下見諒。我替她謝過太子殿下的關心了。”
白白一個手爐到手,還是太子給的,江茗連吭都沒吭一聲,更不瞧他。只因為她早就感覺到這太子一直在偷瞄自己,她不是深居後院,見慣了這樣的男人,表面老實,內裏花花腸子,扯出來能惡心死人。只有江茗還當塊寶,好似誰都稀罕似的。反正太子也沒同自己說話,那就當做不知道算了。
她嚴重懷疑,這本原書的作者對姓殷的,滿滿都是惡意。就眼前見着這兩個殷姓的,一個瘋子,一個色鬼。
相較之下,瘋子還算有點可取之處,至少那張臉那身板看着賞心悅目。色鬼則是談笑之間,自以為風流俊逸,也不照照鏡子,看看自己到底長成什麽樣了?想到江宛日後嫁給他,日日對着這張臉,估計得比現在更瘦。
為何?惡心的吃不下飯呗。
可她哪裏知道,自己這幅愛答不理的樣子,在那殷疇眼裏更加有味道,動了征服的心。
殷疇知道适可而止,也不多說,只沖江宛點了點頭,便走了。
外面鐘磬聲在此刻敲了三下,通知各府入席,賜宴不久便要開始了。衛氏前來尋了江茗同江宛,帶着二人前去正殿。
正殿內外,接天連地的紅色燈火燃徹了黃昏,同那朱紅色的宮牆連在一起,氣勢恢宏。宮裏大抵也很少有這般熱鬧的時候,法酒庫、牛羊司、乳酪院、外物庫連着內侍監忙的不可開交,但卻極有規矩,硬是在這條紅色的燈火當中開出了一條人流,進出流暢,毫無滞澀,
胤朝賜宴,向來尊卑有別。但今日是冬至,冬至講究的是家宴,又是懷寅公主的生辰,靖文帝賜宴各府,雖坐席不能由着他們,但卻破天荒的準許男女同殿,只是座位相隔甚遠。
靖文帝的龍椅設在正殿最上,面南背北同皇後的後位一同立在那兒,黃色的绫羅鋪陳在桌面上,顯出皇家氣度。
往下東側,則是殷疇的太子席,仍用黃绫彰顯身份。再次是昭南王的親王席,還有其他勳貴。
西側首位是宰相席,原本胤朝的宰相位只有一個,另一個稱為副相。可國舅蕭羅因着極為受寵,又有功勳在身,更是皇後親兄,人們便都不這麽稱他,只叫他一聲右相。但這桌席他依舊是在宰相豐忱的下首。
再往下,便是江衡的鎮國大将軍席,從這兒往上,桌上皆用黛青色绫布鋪陳。
再往下看,便是樞密使、樞密副使、各部尚書的府席,桌上皆用紅色绫布鋪陳。
這整點當中便是這些人了,只有做到了一定官位才能進來。那些級別稍微低一些的,便都安排在了偏殿。可單單安排在偏殿還不算,他們所用的桌席椅凳,俱都比正殿的那些要矮上幾分。上下尊卑,位高權薄,在這時便顯現為了出來。
衆人皆入座,江衡也帶着江劭來了,江劭雖年紀尚不夠,但因着皇上恩典,早早入了皇城司,權當歷練。
飛浮此時卻拉了下江茗的衣袖,往她手裏塞了一張字條。江茗展開一看,上面龍飛鳳舞的寫着幾個字:酒意正酣,花園相見。
字條上沒寫是誰,江茗挑眉看了飛浮一眼,飛浮努了努嘴,用唇形表示:太子。
江茗轉頭再看上首,殷疇正笑着看向這邊,江宛那傻子竟然還在故作嬌羞。江茗看着這一桌子的菜,瞬間沒了胃口。要知道,這可是一整個光祿寺準備了許久的結果,外面根本就吃不着!她來這兒的動力,可就是為了嘗嘗這些宮廷禦菜啊!
作者有話要說: 江茗:我真的不想對江宛出手,她太蠢了,蠢的我有點可憐她。
阿嶼:你冷靜一點,你回憶一下,你是不是沒看完這本書?後面會發生什麽,你全都不知道啊!說不定她成長了!
感謝一一、勇士君、高泰明、水墨的地雷~~
感謝苦艾酒的夜、驚蟄kn、黑色外套、shogo、戀戀青檸、勇士君、煙南十一@楊、煙雨流年的營養液~~今夜我會繼續努力碼字的!沖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