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周萱
“去、去了……？”葉子鳶聽到了這個詞, 就體會到了其中的分量, 一時竟然也不知道說什麽才好。
“嗯……”周頤點點頭，“原因就是……校園暴力。”
“校園暴力”這個詞突然出現在腦海裏，葉子鳶不由得咽下了一口口水。而周頤，大概是終于找到了可以傾訴的人, 雖然周家平常最忌諱談到周萱這個死去的孩子，但是在葉子鳶面前, 他卻還是選擇了毫無保留地說出來。
“我和小萱——周萱是雙胞胎，”他講道，“只不過, 她在我們升入小學的那年害了一場病, 所以比我晚入學一年。本來, 看見我可以上課，還在學校裏認識了好朋友，周萱是很期待的。可是, 等學校真的開了學，小學倒也相安無事, 到了初一, 才第一天上學，她回來的時候，膝蓋上就帶着傷, 把媽媽給吓了一跳。”
“那你媽媽有沒有問周萱這到底是發生了什麽，她怎麽說？”葉子鳶揉了揉有些發癢的鼻尖。
“看見女兒受了傷，媽媽當然是一邊幫她上藥一邊問她為什麽會突然受了傷。周萱回答說, 只是自己在去學校的路上太興奮，結果不小心摔了一跤。還叫媽媽不要擔心。媽媽雖然擔心過周萱是被學校裏的人給欺負了，但想到這麽小的孩子，如果真的遭到了這種事，大多數還是會第一時間哭着告訴父母的，但周萱看起來沒有一點受了委屈的樣子。也就沒太擔心。
“可是，那之後，類似的傷還是出現了幾次。每一次，她都會說出各種各樣的理由。例如下樓梯的時候不小心絆倒啦、跑步的時候跑得太快，沒有站穩啦，諸如此類。可是，爸爸媽媽商量着說老是摔倒肯定有問題，是不是該帶她去醫院看看，她卻一直說不需要。只是我當時并不知道，她說不需要，其實只是因為……她知道，就算去醫院，也什麽都查不出來的！她……根本就不是摔跤。”
“是因為……被欺負了……？”葉子鳶不确定地問道。
“嗯。雖然我一開始也有點懷疑這是所謂的校園暴力，可即使我怎麽問她都不願意告訴而，再加上我自己的班級還是比較融洽的，又隔了一個年級，所以的确也很難想象這些。但是，，周萱她們班……其實有幾個太妹，而看起來比較弱小，開學第一天又恰巧不幸地惹到了他們的周萱，便被拖到了風口浪尖。
“一開始，我也想象不到那樣的欺淩事件會真的發生在自己身邊，雖然也曾經擔心過，但是她說自己沒事，也就沒有太往那個方面想。
“但是，等到了快放暑假的一天，學校卻突然來通知我，說妹妹一頭撞在了牆上，人已經快不行了。當時我還不敢相信，揪着那個來把消息告訴了我的老師，說我妹妹雖然平常是莽撞了些，也愛摔跤了些，但是還不至于自己把自己給摔死。可是，那老師卻搖了搖頭，只告訴我可以請假，讓我去醫院見妹妹一面。不一會，果然爸爸也來了電話，說讓我準備好請假條就去學校門口找他。最終，周萱還是搶救無效，身亡了。”
周頤說到了這裏，重重地嘆息了一聲。
“後來，在周萱的葬禮上，我看見了一個似乎和她同年級的女生。那女生才剛一見了我，得知我是周萱的哥哥後，四下望了望，耳語着問我要不要知道一個秘密。還是選擇了偷偷告訴我周萱在學校裏的生活。她所受的所有傷，其實都是因為被打而導致，只不過因為不太想讓家裏人擔心，所以才什麽都沒有說出來。”
“那……你妹妹沒有告訴老師嗎？”葉子鳶弱弱地問道。
“當然告訴了。”周頤說，“可老師好像也不認為一個初中生能真的搞出什麽花樣，也只是把那幾個欺負人的孩子叫到辦公室裏教訓了一頓，讓她們保證不再做出這種事情。可保證歸保證，到了行動上就是另外一碼事了。這反而使得他們做得越來越變本加厲。而就在周萱死去的那一天，僅僅是因為考試成績失利被老師教訓，她們竟然把氣都撒在了周萱的身上。在躲避女生們的攻擊時，她才不小心一頭撞在了牆上。”
周頤頓了頓，又接着說道：“那個告訴了我這些的女孩子雖然很同情周萱，但是想到如果自己幫忙的話肯定也會被欺負，恐懼終究還是戰勝了那種同情感。直到周萱死了，才忍不住把這件事情再說給了其他人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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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周頤最終也還是沒有給那個女生什麽好的臉色看。他當然知道，這人都已經死了，這個時候不管說點什麽都只是放馬後炮。
“如果你真的是為了周萱好，你早就該把事情告訴我了。”那天離開會場的時候，他這樣說。丢下後者就離開了。
想到了周萱的事情，他的心中再次出現了一種不可名狀的愧疚感，伸手僅僅握住了坐在旁邊的葉子鳶的雙手。
如果當初他再追問一下，或者說哪怕多考慮一下被欺負的可能，去一年級偷偷看看妹妹的情況，是不是就不會發生那些了呢？
那個女生到了一切都晚了才說出來是馬後炮，可他還不是一樣，就連亡羊補牢都做不到。
在那日，向來喜歡動物的他發現這個女孩願意幫助被欺負的流浪貓時，就對她有了很大的好感，漸漸地留意起了她。他很快發現，葉子鳶在校園裏向來都是獨來獨往，身邊似乎沒有一個朋友。一開始，周頤不過認為那個看起來性格有些羞澀的女生不太合群，直到有一天，，去上體育課的時候，他看見路過的女生還會嬉笑着推開她。
經過一段時間的觀察，周頤頓時明白過來，雖然1葉子鳶或許沒有和周萱一樣遭遇校園暴力，但在心靈上卻并非如此。
校園冷暴力。即使不會拳腳相加，給弱者造成傷害，還是給人的心理帶來極大的創傷。
而在留意到這一點的一天，周頤恰巧路過了五班的教室的時候，突然發現幾個男生拿着類似于筆記本的東西在空中揮舞，而那個曾經救過小貓女生蹦跳着，卻因為身高的原因怎麽也碰不到，看起來十分着急。
當年周萱的事情浮現在周頤的腦海裏。他既然真的快步走上了前，從那個男生的手上搶回了本子，交還了葉子鳶。
只不過他并沒有想到，這看似好心的舉動，卻也直接導致了後面發生的一系列事情。在某種意義上，也可以說是好心辦壞事。
最終的結果，竟是她的死亡……
他再一次因為這種校園的欺淩面對了一個人的死亡。
…………
聽周頤講完了自己的那些經歷，葉子鳶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麽才好，兩個人瞬間無言。吃罷了午飯，周頤就先回了家裏，葉子鳶稍微收拾了一下碗筷，回到了房間。
後來，周頤還提到了她。而那時說的話，她還記得。
他說，看見她的時候，想起了周萱。而他當時會去幫助她，是因為那時的他一心想着不希望周萱的事情再次發生。
一開始在為維多利亞港說過的話，因為那時葉子鳶畢竟也還沒有對周頤動情，而且那時周頤所說多少有一種是在講她自己的感覺，并沒有太過在意。可是現在，突然聽到了周萱的故事，葉子鳶卻突然覺得心理有那麽一絲地不舒服。
周頤對她這麽好，難道都只是因為，為了彌補周萱當年的死亡嗎？
如果周萱并沒有遭遇校園暴力，還活得好好的的話，如果周頤并沒有這麽一個妹妹的話，那在他眼裏，她又會不會只是一個極其不起眼的、根本不會被留意到的普通人呢？
葉子鳶不明白。
她躺在了床上，強迫自己不要再去想這些，直到門鈴輕輕地響起，帶着她的書包回來的蔣雪雯和展怡然匆匆走了進來。
“鳶鳶，你沒事吧？”蔣雪雯心有餘悸地問道。
“後來鳶鳶你走了之後，丁老師就罵了蕭曉一通，學校好像也把她停課了。欺負鳶鳶，簡直是活該！”展怡然跟在蔣雪雯後面講出了蕭曉在葉子鳶離開後發生的事情。說到蕭曉被送去教務處喝了茶的時候，她還幸災樂禍地露出了一抹笑容。
她也沒想到蕭曉居然真的會做得這麽絕，只是因為一點小小的矛盾就直接動手推人。
看着展怡然的樣子，葉子鳶并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蕭曉突然弄傷了她，生氣是肯定多少會有的，但是現在卻全部被另一種心情所取代。
她當然知道，因為周頤，在蕭曉進了這個班的那一刻起，就注定與她為敵。甚至一開始因為相信周頤一定會無視蕭曉，內心還難免覺得有些心安。
可是，她真的做得到心安理得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