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金鯉真拿着合同回了宿舍, 她翻來翻去看了兩遍, 自己沒看出什麽問題, 但還是多了個心眼準備給專業的人再核查一遍,她身旁有可能看懂這份合同的有兩人, 薛狗顯然最專業,但金鯉真不想和他扯上關系, 剩下還有一人, 江璟深,雖然他看的都是商業合同,但是他一定能為金鯉真找到專業人士來推敲這份合同有沒有問題。
金鯉真拿出手機, 看了眼兩人爆發冷戰前和江璟深的最後一次聊天記錄, 17天了,金鯉真沒有主動聯系過江璟深哪怕一次,周末她也留在宿舍沒有回家。
她沒有聯系江璟深,江璟深也沒有聯系她, 這是他們認識以後首次超過一周沒有聯系。有必要的話, 她還可以繼續冷戰下去,但她覺得, 是時候給江璟深一個臺階下了。
第二天一早, 金鯉真拿着合同坐上的士,對司機說:“送我去正泰集團。”
江璟深不肯回應她, 是不是因為辦公室裏藏了個穿超短裙裝,身材超火辣的秘書或者助理的原因呢?金鯉真覺得自己有必要去探探秘。
到達正泰集團後,金鯉真想要偷偷溜到電梯那裏, 卻被火眼金睛的前臺美女給攔下了。
“小姐!請問您找誰?”
“找江璟深。”
“您有預約嗎?”
“我還需要預約?”金鯉真擡起咖啡色的墨鏡鏡片,模仿四姨太卞敏的神态精髓,抛給前臺美女一個白眼:“我去你們江總的卧室都不需要預約,現在去他的辦公室還需要預約?”
“那……”前臺美女被金鯉真趾高氣揚的架勢和驚悚的臺詞給唬住了:“您告訴我您叫什麽名字,我……”
“誰要你通報!這是Surprise,Surprise懂不懂!你通報了那我還來什麽?!你怎麽一點眼力見都沒有!小心我讓江總炒你鱿魚!”金鯉真威吓道。
一看就初出社會還不知道人心險惡的前臺美女被金鯉真理直氣壯的氣勢給震住了。
金鯉真撩了撩她的長發,裙擺一甩,轉身朝電梯間悠然走去。
上了電梯,金鯉真才茫然了,電梯按鈕上一共有34個按鈕,那麽江璟深到底是在哪樓啊?
哎,不管了,先按個34樓吧。
過了一會,金鯉真走下電梯,她剛剛邁出電梯門,就眼尖地看到隔壁的電梯門上方有個标識,“員工專用”。
為什麽要專門标個“員工專用”?金鯉真按開了這扇電梯門,走了進去,她馬上就知道了答案——這間員工專用的電梯能升到客用電梯到不了的35層!
搞這麽特殊,35層一定是江璟深的辦公室所在沒錯了!金鯉真興沖沖地按下了樓層號。
上到35層後,金鯉真果然找到了“董事長辦公室”,她正要敲門,就聽見裏面傳來了模模糊糊的說話聲音,金鯉真一頓,立即将耳朵貼到了門扉上。
……十五秒後她放棄了。
這門特麽的太厚了!江璟深是給自己裝了個防彈門嗎?!
金鯉真伸手屈指,在門上輕輕敲了三下,裏面的說話聲立即停了。
數秒後,門開了,開門的不是江璟深,也不是她想象中的性感秘書,而是一個大半張臉都有着嚴重燒傷疤痕,頭發花白,穿着清潔工制服的老男人。
對方看着金鯉真,愣住了。金鯉真心中的意外瞬間被疑惑取代,老男人的眼神就像是在說“你怎麽在這裏”,毫無疑問,他知道自己,見過自己。
屋子裏一個人站了起來,是穿着正裝的江璟深,他看着金鯉真,口中卻對另一個人說道:“你先出去吧,一會有事再叫你。”
桌上放了兩杯已經不再冒熱氣的茶,看來他們剛剛就是坐在茶桌前說話——江璟深和一個清潔工面對面坐在一張桌前說話?開什麽國際玩笑,金鯉真用全部身家賭這個毀容的老男人和江璟深關系不一般。
江璟深發話後,老男人才回過神來,從金鯉真面前讓開,又轉身朝江璟深低了低頭:“……江總,那我就先去工作了。”
“你去吧。”江璟深說。
老男人低下頭,從金鯉真身旁走了出去,輕輕帶上了房門。
“你來怎麽不提前說一聲?”江璟深對金鯉真說。
金鯉真拿出合同,一聲不吭地拍到他的桌上。
江璟深看了她一眼,坐回辦公桌前,拿起桌上打開的一副細邊的黑色眼鏡戴了起來。
黑發青年面容英俊,神情冷酷,狹長的桃花眼在鏡片背後似有流光閃爍,令人無法忽視的香氣萦繞在金鯉真的鼻尖,她簡直想将他就地正法,但是她好歹沒有被美食奪了理智,內心再蕩漾,面上也是板着一張不高興的臉。
“選秀節目?”他翻看着合同。
“嗯。”金鯉真的從他的車把手位置移開視線,又回到他那張禍國殃民的臉上,硬邦邦地說:“請你幫我看看合同有沒有問題。”
“嗯。”江璟深繼續看着合同。
大致翻閱了一遍後,他合上合同,拿起了就在桌上的有線電話:“進來一下。”
沒一會,一個妝容幹練的年輕女人就踩着7厘米的高跟鞋進來了,看見站在江璟深一側的金鯉真,她愣了愣,但旋即就恢複了平常。
“江總,您有什麽吩咐?”
“找個法務部的人,讓他們看看這份合同有沒有問題,還有,你去了解一下,現在剛出道的新人演出酬勞通常在什麽範圍。”
“好的,我馬上處理。”秘書雙手接過合同,恭敬地退下了。
門關上了,屋子裏陷入寂靜。
“出結果了再告訴我。”金鯉真轉身朝外走去。
“坐一會吧,要不了多少時間就能出結果。”一只手拉住了她。
金鯉真的嘴角飛快爬了起來,好在她背對着江璟深,對方沒有看見,金鯉真忙管理好表情,象征性的甩了甩他的手——當然,沒甩開,這力氣只能甩甩手上的灰塵。
“反正你也不想看見我,我不要留在這裏惹人嫌。”金鯉真說。
“明明是你不想看見我。”江璟深把她的身體扳轉過來,正面對着他:“我說你幾句,你還生上氣了?”他用鼻音“嗯?”了一聲。
金鯉真盯着他看,然後眼淚刷地就流了下來。
“我以為你不要我了…… ”
“你怎麽又哭了。”江璟深嘆了口氣,把她拉了起來:“我什麽時候說過不要你了?”
“你就是不要我了。”金鯉真抽泣着說。
“你是我唯一的家人,我不要誰都不會不要你。”江璟深從桌上的抽紙盒裏拿過一張紙巾,動作輕柔地給她擦掉眼下的淚水。
金鯉真在他的右腿上坐了下來,委屈巴巴地靠在他的懷裏,一動不動。
“舅舅……”金鯉真說:“你還生我的氣嗎?”
“我哪敢生你的氣。”
“那你都不聯系我。”
江璟深頓了頓,伸手撫摸她的頭發:“最近有點忙。”
眼看金鯉真的眼淚花又一次湧上眼睛,他忙說道:“以後我每個周末都抽出時間陪你出去吃飯吧?”
“舅舅,謝謝你,你對我真好,我不該氣你。”金鯉真說。
“你知道就好。”江璟深在她光潔的額頭上彈了一下。
“舅舅,你會永遠對我好嗎?”金鯉真抱着他問。
“只要你乖乖的。”他輕聲說:“舅舅會永遠對小鯉魚好。”
他輕輕撫摸着她柔順的長發。
“你什麽都不用做,舅舅會把一切都捧到你的面前。”
“舅舅——”金鯉真在他懷裏擡起頭來:“什麽才是‘乖乖的’?”
江璟深垂着眼眸,平靜地看着仰着臉的俏麗少女,她纖長卷翹的睫毛,她被淚水洗得發亮的黑瑪瑙一般的眼睛,她微張的飽滿唇瓣,他伸出手,将落在她臉頰邊的一縷長發別到耳後。
“你現在就是‘乖乖的’。”他的聲音磁性低沉。
不要追問。
不要思考。
目光追随着他。
在他的魚缸裏快樂地游來游去,做只屬于他一個人的小鯉魚。
金鯉真臉上茫然,心裏卻一片清亮。
若說江璟深對他一絲一毫男人對女人的心思都沒有是不可能的,如果是正常的舅舅和外甥女的關系,舅舅會讓外甥女坐在自己的大腿上說話嗎?就算十九歲的金鯉真沒有這個意識,難道二十六歲的江璟深也沒有這個意識嗎?
她想起就在四年前,金立稷的二十四歲生日宴上,他借着自己的筏子從金邵鴻手裏摳回了原本屬于江家的5%正泰集團的股份,她因為他一聲不吭回了上京而生氣,而那時候,他也是像這樣,忽然溫柔多情,不僅主動抱了自己,也是第一次叫了她“小鯉魚”的昵稱。
雖然總是義正言辭地讓自己不要對他抱有不被世俗允許的感情,但是每一次,在魚兒即将脫離魚鈎的時候,将魚鈎重新牢牢挂在魚嘴上的——不正是他自己嗎?
四年來,她已不知透露了多少金家不為外人所知的情報給他,從他第一次以零用錢為誘餌,驅使她去金立續辦公室外偷聽,讓一個十五歲的女孩在懵懵懂懂還不知情的時候為了零用錢和自己的親生父親站在對立面開始,他們的關系就已經不再純粹。
想要再獲得零用錢嗎?
想要再得到誇獎和擁抱嗎?
那就再拿東西來換啊。
他連一句命令都沒有發出,只是在金鯉真做了他想讓她做的事後發出獎勵,在不知不覺中 ,為她構建出了扭曲的交換等式。
“不要成為一個廢物,江家不需要廢物。”
在她第一次和金立續見面之前,他用力抓着她說了這句話,那是他最後一次在她面前讓憎恨侵染整張臉,此後四年,金鯉真再也沒見到他的恨意爬出過眼底。
江璟深,真是個可怕的人類啊。
在他看不見的地方,年幼的織爾蒂納揚起嘴角。
若他有一天,發現自以為盡在掌控之中的獵物變成了獵人,而他自己不知何時已陷入天羅地網,那時候這張道貌岸然的臉上又該是什麽表情呢?
她非常期待那一天的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