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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箜篌別後誰能鼓

第二日,儀仗便起程離開山東,玄烨特意取道黃河視察河工。這次在黃河邊上的巡視,讓玄烨十分高興的是,靳輔、陳潢的治河工程,有了很大的進展。原定于七年完成的第一期工程,只用了六年就已全部完工,皇上的龍船,可以經運河、黃河直抵江南。而第二期開挖黃河中河的工程,也已經開始了。一路之上,玄烨時而催船前行,時而停船私訪,又接連處置了幾件大事。玄烨所到之處,荒原客棧,鄉野小路上來來往往的人倒也不少,放眼皆可見紅頂子的大官或坐轎或騎馬迎接而來。

這一路走走停停,終于到了江寧。為迎接聖駕,已故的兩江總督于成龍和江寧織造曹玺考慮到府署合一的“織造府”中的下人等不得住此,故将“操江衙門”改建為新的“織造府”,為康熙南巡駐跸的行宮。

皇室包衣正白旗曹玺從康熙二年便任江寧織造之職,曹玺之妻孫氏又是康熙的乳母,其子曹寅十六歲時入宮為康熙禦前侍衛,因此康熙對曹家一向恩寵有加。這一次康熙到了江寧,曹家在接駕事宜上做得十分用心,吃穿用度都應了皇上的心意。寧德在行宮裏安排好了行李,到底舟車勞頓,又有些困倦,便在榻上小憩了一會兒。一覺醒來天色竟有些昏暗,于是她立刻起身去太皇太後那裏服侍,哪知自己去得還是有些晚了,滿室的脂粉飄香,皇上帶來南巡的後妃女眷幾乎全在那裏了。她有些踟蹰,不知今天為何人到得那麽齊,猶猶豫豫地站在門口,想着自己不過睡了一覺,怎麽向來清淨的太皇太後這裏就變得這般熱鬧了。

只見太皇太後和太後的下首還坐着一個穿漢人服飾的老太太,手裏拿着一管旱煙,四顧無人地吧嗒吧嗒地抽着,寧德心中微微驚詫,不知這個漢人老太太是什麽人,好大的架子。

蘇嘛喇姑眼尖,見寧德在門外徘徊,便向太皇太後悄悄示意。寧德見太皇太後望過來,心知躲不過了,索性大大方方地走了進去,恭敬地朝衆人請了個安。等級低下的嫔妃們忙站起來回禮,佟貴妃、榮妃等坐在椅子上略微點了點頭示意,至于太皇太後和太後及那個布衣老太太卻是穩穩地坐着不動。

寧德聽見太後指着自己對那個老婦人笑道:“這個也是我媳婦,倒是個清淨的人,不像那些年輕人成天到晚的胡鬧。”

寧德見太後當着衆人的面誇她,有些臉紅,又不好打斷,只是局促地站在當中,便看到太後又朝着自己道:“德妃,這位是皇上的乳母,曹玺的夫人,一品太夫人曹孫氏。

寧德聽皇上多次提起過,按當時宮中規定,不允許親生母子同居一宮,故皇上從呱呱墜地時起,即由乳母抱走,交由內務府挑選的乳母喂養。後來,順治爺又借口皇上“未經出痘”,令其與乳母別居于紫禁城外——即福佑寺內。皇上遠離皇宮,長期見不到皇阿瑪、額娘,而孫氏對皇上關懷備至,因此皇上不知不覺中就把孫氏當成了自己的親人,早已超越了主仆關系。皇上兩歲那年,他又患上了天花,而孫氏沒日沒夜,不辭辛勞地細心照料,終于使皇上從天花的魔掌中掙脫出來。這段經歷,在皇上年幼的心靈中留下了不滅的烙印,寧德如今還時常能聽到皇上提起孫氏,念念不忘孫阿姆的好處。

因此寧德也跟着皇上喊她孫阿姆,她恭敬地福了福,喚道:“孫阿姆吉祥!”

孫氏起了半身算是讓過,也道:“德妃吉祥。”滿人素來敬老,更兼她是皇上的乳母,半個額娘的身份,地位又不一樣,因此倒是滿可以受了寧德這一福。

行完禮,她在榮妃邊上的位子坐了,見衆人不再注意她,這才凝神去聽太皇太後的話,“這事等皇上回來,佟貴妃你再好好問問皇上吧,不要一味地以為順應皇上就是賢惠,該過問的還是要過問。”

佟貴妃聽了有些失神,一點兒不見平時的氣度,倒是有些畏首畏尾的樣子,只見她猶豫了一陣才極不情願地回道:“太皇太後說得是。”

孫阿姆畢竟是見過世面的人,年輕的時候在宮中也混得人精一般,早就看出佟貴妃面上的難堪,于是出來打圓場,“皇上年輕氣盛,如今太平盛事,出去看看也沒有什麽關系的。”

寧德聽着她們的對話,摸不着一絲頭緒,又見滿場的人個個神色不定,站在邊上的貴常在眼眶還微紅,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麽事。她悄悄地拉了拉榮妃的袖子,問道:“姐姐,這是怎麽回事啊?”

榮妃看了她一眼,悄聲道:“你還不知道呢?不知誰得了風聲說皇上去游秦淮河了,哪個又那樣沒有臉色的,竟把這件事捅到了太皇太後那裏。當時那個曹孫氏也在,太皇太後面子上未必挂得住,如今就這樣了。”她頓了頓,看了一眼四周,見沒有人注意到自己和德妃的竊竊私語,又說道,“妹妹,你來得晚,還算好,我們一早得了信,都被拉過來陪訓,在這裏足足聽了一個時辰了。”

寧德初聞此訊也被唬了一大跳,她皺了皺眉,不可置信地問道:“不會是搞錯了吧?如今就這樣大張旗鼓的怕不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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榮妃笑了一聲,正要開口,就聽到門外太監禀報道:“皇上駕到。”

衆人忙跪下接駕,只是太皇太後和太後還端坐着不動,佟貴妃和孫氏站起來福了福。

就見玄烨踏着輕快的步子進來,朝太皇太後和太後熟練地打了一個千,見孫氏也在,便親自走過去扶起她,笑道:“孫阿姆原來在這裏陪着皇祖母和皇額娘說話呢,朕今天特地去了曹家本來就是想見見孫阿姆的。”

看得出來他心情尚好,猶自帶着笑意道:“都起來吧。”等他在位置上坐了才發現氣氛有些奇怪。

玄烨咳嗽了一聲,依舊笑着問道:“孫阿姆,你在這兒陪着皇祖母、皇額娘說什麽呢?說來也讓朕聽聽吧。今天楝亭(曹寅的字)陪着朕去了夫子廟,明兒朕還備下了要去祭孝陵,讓朱元璋也看看朕的太平天下。孫阿姆明天和朕一起去吧。”

孫氏還沒回答,太皇太後便先向孫氏問道:“曹家的,聽說那夫子廟和一條什麽河靠得很近啊?”

孫氏臉上讪讪的,又不好不回答,見皇上還提到了自己家的孩子曹寅,更是不知道該怎麽說,只得道:“是和秦淮河挨得近。楝亭這孩子這麽不學好,帶着皇上去那種地方,老奴回去一定好好教訓他一頓。”

玄烨雙眉不覺攢了起來,心中明白定是哪個又在背後亂嚼舌根了,一定要生些事出來。只是他素來孝順,斷不肯為這事和太皇太後、太後鬧生分。何況孫阿姆也在這裏,不能叫她難堪。

玄烨壓下心中的不快,只是心裏卻恨那個通風報信的人,他臉上依舊帶着笑,“皇祖母,這可就是冤枉兒臣和楝亭了。兒臣是由地方的臣工陪着,大隊人馬一道去的,別說進窯子了,就是秦淮河的水星子都沒沾到一點兒,就在夫子廟逛了逛就回來了。孫阿姆要是不信,回去問完璧(曹玺字完璧)吧。朕可聽說完璧見了阿姆連話都說不利索了,朕就是借給他膽子他也不敢陪朕上秦淮河啊!”

一席話說得衆人都樂了,孫氏更是指着玄烨笑道:“這個猴孫,連我都編排上了!”适才的陰霾被這一陣說笑一掃而空。

衆人又在太皇太後面前說了一陣家常才散,衆人從房間裏出來就見玄烨立刻沉下了臉,頭也不回地向前快步走去。皇上不叫散,衆人也不敢走開,只得咬牙跟上,突然皇上停住了。後面幾個跟着的小妃子一個不察還差點兒撞上,玄烨見了表情更難看了。

玄烨轉過頭來冷着臉,問道:“是誰在太皇太後面前亂嚼舌頭根子?”

衆人都不自覺地低下了頭,沒有一個敢擡頭看他。

玄烨從鼻子裏哼了一聲,站在庭院裏冷冷地望着衆人,一時空氣凝滞。皇上的目光雖然不兇狠,但是眸子裏透出的那股冰冷的寒氣,也讓衆人發慌。雖然皇上領着一群嫔妃站在園子裏,被下人們見了成何體統,更何況還是在宮外。可是一看到皇上的臉色,寧德喏喏地不敢開口,只是盯着自己的鞋尖發呆。這件事從頭到尾她都是懵懂的,從突然聚集在太皇太後房間裏的衆人,再到榮妃告訴她事情的首尾,還有皇上突然闖進來,幾句玩笑話就哄得太皇太後不去計較。已往寧德大概都能猜到發生了些什麽,只是這件事來得太古怪,一時竟理不出一絲頭緒,到底是什麽人那麽大膽會跑到太皇太後那裏告狀,看來不惹出一點兒風波是不會罷手的。

她還在想着,就聽見玄烨不耐煩地說道:“怎麽還要朕陪你們這麽幹站着嗎?自己站出來,朕這次就算了,若是被朕查出來,決不輕饒。”

有些妃嫔害怕地擡了擡頭,見四周無人動彈便立刻又低下頭去,一時又是靜得可怕,人人都聚精會神地盯着地,仿佛青石板的地上忽然開滿了絢麗的鮮花。

寧德站在那裏不知如何是好,如今有佟貴妃在場,她也不好挑頭出言勸解,一時見玄烨臉上連一絲怒意都不見了,知道皇上定是氣急了,動了真怒。他要是結結實實地罵你一頓,罵過也就算了,只是這樣氣不發出來才真的可怕,那必定是恨到心裏去了。果然聽到玄烨淡然道:“既然如此,佟妃,如今這裏你最大,朕就把這件事交給你去辦,回宮前務必給朕一個答案。”

他頓了頓道:“德妃跟朕過來。”說完,他便頭也不回地走開了。

寧德嘆了一口氣,只得連忙跟上,怕是自己身後的那一幫的小主又該嫉恨上了,一心想要避忌,結果走的還真是招搖。

玄烨進了門,寧德趕緊招呼着讓人給皇上更衣,梳洗。今天玄烨在外面走了一天,回到行宮又遇到這麽一件烏龍事,在太皇太後那裏被數落了一頓,還夾雜着外臣。他是個要面子的人,孫氏不說,行宮裏那麽多宮女、太監難道就不會亂傳嗎?這一次下江南,朝裏已經有很多反對的聲音,此事一出,到時候,自己別又落着個“游幸江南,效隋炀帝之舉”、“風流皇帝”的名聲。

他越想越氣,随手舉起一個宋代青瓷刻花瓶扔到了地上。

滿屋的人吓得立刻都跪下了,寧德從裏間出來,望着玄烨笑道:“皇上,那個花瓶可沒惹着您,這可不比在宮裏,砸的是曹大人的心頭肉啊。”她朝一旁的太監使了個眼色,示意趕快把地上的碎片給整理了,方才走過去挽着玄烨,溫言道,“皇上,臣妾試過了,水溫剛好,皇上要不要先去洗個澡,換身衣服再來砸,臣妾也好讓管事太監找幾件經摔的,響起來又好聽的物件來啊。”

玄烨難得露出了微笑,橫了她一眼,“朕出來再教訓你。”

寧德掩嘴笑過,知道他氣是暫時消了,看這天色皇上今晚是要自己侍寝了,于是等玄烨進去後也去準備。只是不敢讓皇上等,估計着時間差不多了便立刻回來。一會兒,她就見玄烨換過衣衫出來了,一套日常的小衣,抛去平日裏讓人不可仰視的明黃色,如今一身月白色的衫子倒有幾分儒雅的味道。

玄烨在一張梨花木的福字椅上坐了,寧德上去乖巧地替他揉着肩,靠近了寧德才看到他疲态盡露,額頭上也有了深深淺淺的皺紋,早就不是初遇時那個英姿勃發的皇上了。

“德兒,給朕唱首歌吧,朕想聽你唱歌。”玄烨突然閉着眼睛,軟語央求她,寧德的眼睛不知怎麽地竟然有些酸楚。她本來還想開玩笑打趣說:“是不是今天見到秦淮河的豔姬唱歌了?沒有聽夠,到我這裏來打饑荒來了?”一想到剛才鬧得不快,一時也咽下了,只是正經道:“臣妾唱歌不好聽,皇上要是想聽臣妾去宣章佳氏過來,她的嗓子不錯,歌也唱得極好。”

玄烨搖了搖頭,抓住寧德的手,“朕今天只想聽你唱歌。”

寧德想了想,問道:“那皇上要聽什麽?”她又笑了,“只是臣妾要是唱得不好,皇上可不許笑。”

玄烨的嘴角閃過一抹溫柔的笑意,“好,朕不笑,無論德兒唱得好唱得差,朕就繃着一張臉成不?”他頓了頓,又恢複了剛才的懶散,慢慢地說道,“不要聽那歌功頌德的,撿那有趣的小調唱一個吧。”

寧德有些為難,自己本來就不太會唱歌,在宮中的這幾年除了聽戲也沒有新學過什麽歌,如今皇上指明了要聽小調一時不由得躊躇,愣了半天終于想起額娘小時候教給自己的一首歌謠,只能拉來充數了。

天頂哪哩落雨仔呀彈呀雷啰公伊呀

溪仔底哪哩無水仔呀 魚啰這個亂呀撞啰啊

愛着哪哩阿娘仔呀不呀敢啰講伊呀

找仔無哪哩媒人仔呀 鬥啰這哩牽呀空啰啊

大只哪哩水牛仔呀細呀條啰索伊呀

大仔漢哪哩阿娘仔呀 細啰這個漢呀哥啰啊

大漢哪哩阿娘仔呀不呀識啰寶伊呀

細仔粒哪哩乾樂仔呀 較啰這哩賢呀翔啰啊

她紅着臉唱着,越往後歌詞似乎就忘得越多,東拼西湊地又瞎編了一點兒終于唱完了,也憋出了一身的汗。

玄烨果然沒有笑,只是緩緩道:“唔,果然夠難聽的。”

她啐道:“說我唱得難聽,那皇上自己唱呗,臣妾倒要聽聽皇上唱得有多好聽!”

玄烨笑了,“朕唱就朕唱嘛,包管唱得比你好聽。”他清了清嗓子,“哥哥呀你走西口,小妹妹我實在難留,手拉着那哥哥的手,送到哥哥大門口。送哥送到大門口,小妹妹我不丢手,有兩句知心的話說與哥哥記心頭。哥哥呀你走西口,萬不要交朋友,交下的朋友多生,怕忘了我,有錢時他是朋友,沒錢時他兩眼愁,唯有那小妹妹我天長又日久……”

玄烨一開口寧德便已經笑趴下了,聽他捏着嗓子扮女聲,還唱得有腔有調的,又是“哥哥”又是“小妹妹”,寧德直接就倒在玄烨懷裏笑得直不起腰來。一曲唱完,寧德撐着笑,連聲贊道:“臣妾果然沒法和皇上比,皇上這歌唱得簡直是此曲只應天上有,人間哪得幾回聞啊!”

話未說完,她又是一陣猛笑。

玄烨橫了她一眼,“你這個丫頭,朕慣得你越發無法無天了,朕唱歌給你聽,那是你前世修來的,這世上朕還沒給幾個人唱過歌呢,你還笑朕。”

寧德忍不住笑道:“皇上,您這哪是唱歌啊,簡直是要臣妾的命了,您要是再唱下去,臣妾就該岔氣了。”

玄烨靜下來,點了點頭,把玩着茶幾上擺放的如意,信口道:“好了,不鬧了,德兒再為朕唱首安靜些的吧,再鬧下去門口值夜的太監又該坐不住了。”

寧德側頭想了想,忽然記起在惠妃那裏見到的一首詞,于是起身掙脫玄烨的懷抱,走到一旁的架子上取下老紅木的五弦琵琶抱在懷裏,輕輕地抹了幾聲,琵琶音質本來就清脆,如今夜深人靜之際聽來更覺凄涼孤寂。

只聽寧德輕輕地哼道:“愁痕滿地無人省,露濕琅玕影。閑階小立倍荒涼。還剩舊時月色在潇湘。薄情轉是多情累,曲曲柔腸碎。紅箋向壁字模糊,憶共燈前呵手為伊書。”

她的歌聲不比宜妃清麗多嬌,樸實平凡之中反倒是唱出了那幾分涼薄之意,伴着如水的琵琶聲更添了幾分寒意。一曲罷了,玄烨若有所思道:“這是納蘭的詞,‘薄情轉是多情累’。”玄烨頓了頓,像是在咀嚼這詞中的深意,良久嘆道,“他不愧為我滿人中的第一才子,可惜了……”玄烨站起來,大手一揮,似是要将剛才的悲傷陰霾之情一掃而空,“詞雖是好詞,可惜太多愁善感,兒女情長了,以後不要再唱了,不吉祥。”

寧德放下琵琶,淺笑道:“臣妾僭越了,這是偶然間在惠妃姐姐那裏見到的詞。雖不吉祥,可是寫得卻真美。惠姐姐倒是和皇上一樣的心思,不怎麽喜歡納蘭公子的詞,臣妾那時還不明白,如今才知道自己小家子氣了,原來還是皇上和惠姐姐想得深遠。”

玄烨嘴角帶着一絲刻薄的笑意,“好了,你也別為她戴高帽子了。惠妃是怎樣的人,朕還不清楚嗎?上一次宜妃、溫妃太醫之争也是你替她出的主意吧?”

寧德心中一驚,低了頭,絞着手絹嗫嚅道:“原來皇上早就知道了啊,臣妾知錯了,求皇上責罰。”

玄烨見她有些窘迫,又不忍責怪,哼了一聲,“算你還老實,朕念你也是一片好心,這次就算了。”他頓了頓,瞧着寧德道,“朕知道你的心事,今日不妨也和你透個底吧。”

他把寧德拉過來,慢慢說道:“佟妃和溫妃兩人,朕不說你也知道,她們都是出自淄塵京國,烏衣門第。朕的朝廷需要這兩個大家族的支持,朕的後宮也需要她們的平衡,就算佟妃和溫妃沒有本事,朕也得把她們當成一個擺設給供起來,更何況佟、溫二妃都是安守本分,賢良淑德之人。朕知道,你和佟妃走得近,康熙二十年她是鉚足了勁要做這個皇後,但是你說朕能讓她做嗎?”

玄烨長嘆了一口氣,“胤礽從小就和你親,朕也看得出來,你是拿真心待他,所以這話也不怕對你說。赫弦的姑姑是朕的親額娘,在宮中的力量自不必說,娘家在朝中又是舉足輕重,朕立了她,赫弦年輕,日後若是生了孩子,那胤礽怎麽辦?胤礽從小沒了額娘,又心思敏感,難道朕還要再讓他失望一次嗎?朕不能負了赫舍裏啊!自古君子抱孫不抱子,朕如今放下話來,這整個後宮那麽多的阿哥、公主,朕就抱過胤礽和你的胤祚!”

玄烨的話說得擲地有聲,寧德心中默然,她明白皇上的話說得沒有錯,一時有些為佟姐姐感到悲哀,她一心想做皇後,看來不過是鏡花水月,徒勞無功,因為無論她做得怎樣出色,皇上都不可能立她,反而會因為她的出色更加心生戒備。

玄烨繼續說道:“所以,那一次大封,朕不但沒有讓佟妃做上皇後的位置,更在她的下面立了海瀾珊做貴妃。她是個聰明人,明白朕的意思,所以有些時候和佟妃做對,朕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就由她們去了。抛開下面那些常在、答應,你和榮妃是這宮裏最沒背景的人了,朕信得過你們倆啊。榮妃不說了,自從朕親政她就開始陪着朕,最老實本分不過了。你嘛,識得大體,知道什麽該做什麽不該做,什麽該說什麽不該說,皇祖母和皇額娘喜歡你,朕在你這裏也舒心,有時候甚至離不開你。”說到這裏他笑了笑,随即表情又沉寂下來,“不過惠妃的事,你不覺得管得有些過了嗎?惠妃本性不惡,不過一般嬌生慣養的世家小姐多少有些小性。明珠家的幾個孩子只是容若行事還算周詳。”他忽然嘆了一口氣,“可惜是個癡人。”

“盧氏過世後,朕瞧他精神頭就不如從前了,整日神情恍惚,年前去古北口狩獵又染上了風寒,因此朕此番南巡也不敢帶着他,盼他能好好珍惜自己的身體。可是你看看,朕派去探望容若的幾個太監回來說,他在家中還是整日杯酒不離身,借酒消愁,還半夜跑出去賞月!”說到這裏,寧德有些難過,她看得出來一向将感情藏得很深的玄烨是真的在為容若着急,今晚的皇上有些失常,他也許是憋得太久,抓住自己忍不住要傾訴一番。

寧德暗暗告誡自己,今天聽來的無論是什麽,明天一覺醒來都要全部忘記。自己眼前的這位主子可不是前明那些糊塗皇帝。他處事多慮,一件普普通通的事也要掰開了揉碎了,想了又想,權衡再三才能放心。太精明的帝皇是不允許任何人去挑戰他的權威,去猜測他的用心,即使是自己的枕邊人也不可以随便揣摩他的心術。

“楝亭和容若陪着朕一起長大,朕看着他們一步步從三等蝦做起,陪着朕風風雨雨一路走來。他們漢人的皇帝自稱寡人,孤家寡人啊!德兒,你有沒有試過,一個人走在空空蕩蕩的大殿裏,那就是做皇帝的滋味啊!朕也害怕啊,記得小時候第一次走上那個金銮殿,下面跪了黑壓壓一片陌生人,擡起頭個個虎視眈眈地望着你,說的全是朕聽不懂的話,朕是真的害怕得想哭……嗯?寡人?朕不要做這個寡人,所以朕是拿真心待容若幾個,朕是拿他們當做自家兄弟的!”玄烨望着跳動的燭火微微地出神,似乎在回憶過往,雖然危機四伏但是壯志豪情的青蔥歲月,又像是鄭重承諾着什麽。

“朕自從有了胤禔,方明白為人父母之心啊!你是沒見着啊,便是明珠這個小人在朕面前提起自己的這個兒子也是一臉的欣慰。自十九年朕命索額圖解任,朝中就是明珠一人獨大,結黨營私,貪污受賄,可謂是壞事做盡。他還不知收斂,今年三月又給朕惹出個江南科考的舞弊案,朕當時就想辦他,可是一見到容若萬念俱灰的樣子,又想想明珠當初做的那些實事,朕也狠不下心來啊!都說帝皇薄情,伴君如伴虎,可這是他們把朕逼到角上去了,朕不辦他們不行了!朕也有心,明珠為大清,為這個國家,為朕做了那麽多的事,朕都記着,但是天下那麽多雙眼睛在望着朕,朕稍有不慎就被人叫暴君,叫昏君,朕容易嗎!辦與不辦,難啊!”玄烨背着手走到窗邊,透過雕花的窗棂,天上那一輪明月正向人間灑下一片清輝。

寧德默默地立在一旁,也不知道該如何勸慰皇上。她輕輕地走過去,像是不想驚擾這個寧靜而多愁的夜晚,一只手搭上玄烨的肩膀,半晌,才淡淡道:“皇上夜涼了,明日一早您不是還要去孝陵祭祀嗎?臣妾服侍您歇息吧。”

玄烨點了點頭。

兩人在床上躺了,只是今天玄烨竟是特別老實,乖乖地不動,寧德自然也不敢動。她在玄烨面前有再大的膽子,也不過是一個女兒家,哪裏肯臊着臉皮主動投懷送抱,于是就在寧德行将入夢的時候,忽然聽到躺在身側的玄烨低沉的聲音響起,“德兒,你相信朕嗎?朕真的沒去逛窯子。”

寧德小心地觑了他一眼,只是今夜她不欲再在這件事上糾纏,于是索性跟他胡鬧,“信,為什麽不信?只是皇上不去秦淮河,臣妾還以為可惜了。聽說江南女子溫柔,最會服侍人了。不比我們滿人粗鄙,她們個個溫柔可人,善解人意。這一次曹玺曹大人聽說我們從北京帶來的宮女不夠用,特地又選了三十個知書達理的江南大戶裏的姑娘來伺候皇上。皇上現在回去怕是就能見着了,要是瞧上了哪個,随便給她擡個漢軍旗不妨一起帶回去,如今這一鬧,倒是沒人敢說什麽閑話的。”

玄烨被她一鬧,一下沒了脾氣,只好佯怒着戳了戳她光潔的腦門,笑罵道:“人家都是求着,哭着,喊着叫朕去寵幸她們,就你可好,非但不攔着朕,還把朕往外頭推,到時候朕不來瞧你,可不要哭鼻子。”

寧德笑得花枝亂顫,“要我說,皇上您就是讓人給寵壞的,臣妾不才,但也非得治治皇上這毛病不可,不然皇上還真以為自己天下無敵了呢。”

玄烨聞言一臉的壞笑,摟過寧德,“那朕倒要讓你看看朕是不是天下無敵了。”

帳外的紅燭爆了幾簇,屋內一片風光旖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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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7. 女奸臣杠上假太監

    女奸臣杠上假太監

    她是女扮男裝的“小丞相”,游刃朝堂,臭名遠揚;他是把持朝野的東廠督主,前朝後宮,一言九鼎。“朝堂玩夠了,留下給我暖床?”他抓住她,肆意寵愛,滿朝盛傳東廠死太監喜歡男人,他樂了:“你也算男人?”“我不是男人,你也不是!”他挑眉,呵呵,這丫頭自己撩火,可別怪他辣手摧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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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8. 盛唐小炒

    盛唐小炒

    穿越唐朝當廚子會是一件倒黴事嗎?白錦兒回答——絕對是的。什麽,你說自帶系統還能成天下第一,還附贈一個俊俏上進溫柔體貼的竹馬?好吧,那就值得好好斟酌斟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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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9. 啓禀陛下:愛妻又跑跑跑路了

    啓禀陛下:愛妻又跑跑跑路了

    他是手握重兵,權傾天下,令無數女兒家朝思暮想的大晏攝政王容翎。她是生性涼薄,睚眦必報的21世紀天才醫生鳳卿,當她和他相遇一一一“憑你也配嫁給本王,癡心枉想。”“沒事離得本王遠點,”後來,他成了新帝一一“卿卿,從此後,你就是我的皇後了。”“不敢癡心枉想。”“卿卿,我帶你出宮玩,”“沒興趣。”嗯,我的皇後真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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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0. 傲嬌小萌妃:殿下太腹黑

    傲嬌小萌妃:殿下太腹黑

    “公子,一起洗澡吧!”時年五歲的葉七七拖着墨寒卿進了浴桶中,并且……帶着驚奇的目光毫不客氣地拽了他的小蘿蔔。
    墨寒卿臉色鐵青,咬牙切齒,奈何技不如人,居人籬下,連反抗的餘地都沒有。
    八年後,他是殺伐決斷、冷酷無情,號稱墨國第一公子的靖安王,世人都說,他極度厭惡女人,且有斷袖之癖,殊不知,他的眼裏心裏滿滿的都只有一個人。

  11. 戮凰劫之嫡女狂後

    戮凰劫之嫡女狂後

    殺手藍墨靈穿越在了倒黴女身上。 替她出嫁也就算了,卻沒有想到竟然被退婚? 哎喲我去,我這暴脾氣! 做人太厚道是不是不行! 那我就不厚道給你們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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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2. 一胎二寶,腹黑邪王賴上門

    一胎二寶,腹黑邪王賴上門

    作為海城人民醫院外科二把手,雲若夕一直覺得,自己救人無數,沒有功勞,也有苦勞。
    誰曾想,一朝穿越,家徒四壁,左臉毀容,還吃了上頓沒下頓?
    最關鍵,腳邊還有兩只嗷嗷待哺的小包子?


    雲若夕有些偏頭疼!
    好在上天可憐見,讓她一出門,就撿到個免費勞動力。
    只是這免費勞動力有毒,自打她說,他是她弟後,這十裏八鄉的女人都發了瘋,成天往她破屋鑽。
    被弄得不厭其煩的雲若夕後悔了,早知道就說是相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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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3. 君寵不休:夫人要爬牆

    君寵不休:夫人要爬牆

    夫君,我有身孕了。”
    某女摸着小皮球一樣的圓肚子,笑眯眯道。
    “……誰的!”某男咬牙切齒,臉黑成了夜。
    “……君子修,我要跟你和離,敢質疑我!”
    “不可能,我都三年沒碰你了!”
    “好巧,我正好也懷了三年了……”
    标簽:寵文、君主、專情、寶寶、權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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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4. 上邪

    上邪

    傅九卿心裏藏着一個大秘密,自家的媳婦,是他悄悄撿來的……
    她為他雙手染血,為他心中的白月光,做了一回解毒的藥罐子。
    可是那日匪寇圍城,他說:你去引開他們,我去救她。
    後來,他悔了,她卻再也沒回來……
    再後來,她遇見了他。
    靳月不願意嫁入傅家的,可父親下獄,她一個弱女子又能如何?
    只是嫁過去之後,傳說中的病秧子,好似病得沒那麽嚴重。
    尤其是折磨人的手段,怎麽就……這麽狠?
    某日,靳月大徹大悟,夫君是只披着羊皮的大尾巴狼!
    ————————————————————————
    我心三分:日、月與你。日月贈你,卿盡(靳)天下!——傅九卿。
    ★鑽石每200加一更!
    ★鹹吃蘿蔔淡操心,架得很空莫考據。
    ★男主是大尾巴狼,女主原是母老虎!
    更新準時準點,麽麽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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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5. 重生燃情年代

    重生燃情年代

    再次睜開眼睛,梁一飛回到了似曾相識的90年代。然後,一飛沖天!新書已發,書名《逆流驚濤》‘網上每年各種挂法穿越的小夥伴,手拉手可以組成一個中等規模的城市;而他們創立的偉大事業,加起來可以買下整個銀河系!其實吧,才穿越那幾天,陸岳濤滿心憤懑,恨不得和這個世界同歸于盡。很快的,他釋然了。算了吧,又不是不能過。雖然大學落榜在複讀,爹媽鬧離婚,家裏還欠了一屁股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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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6. 養狐成妃:邪魅冷王甜甜寵

    養狐成妃:邪魅冷王甜甜寵

    傳聞,軒阆帝國四王爺,俊美無雙,功績赫赫,得恩聖寵,當朝無兩。傳聞,四王爺手段兇殘,殺人只在眨眼間,令人聞之喪膽!傳聞,四王爺冷酷無情,從不将任何人放在眼裏,然而,事實卻是——
    “不好了四爺,火狐跟十九爺打架,将藏書閣給毀了!”
    “無妨,收拾收拾就好!”
    “不好了四爺,火狐偷吃了皇上賜的千年七色果了!”
    “無妨,它喜歡吃就好!”
    四王府人盡皆知,火狐乃是他們四爺心頭寶,然而,當火狐化身成人……
    天哪!看着眼前這一雙芊芊玉手,蘇酒酒徹底雷得外焦裏嫩的。她不是穿越成狐了嗎!?怎麽如今化身成人了!?那麽,她現在到底是人,還是妖!?仰或是……人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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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7. 替嫁王妃天天想和離

    替嫁王妃天天想和離

    蘇邀一遭穿越,成了替嫁小可憐,無才無德,奇醜無比!
    夫君還是個廢了雙腿的病嬌王爺!
    廢柴小姐嫁給了殘疾王爺,天下再也找不出比他們更配的了。
    婚後,蘇邀與趙霁約法三章:“我治好你的病,你與我和離!”誰知治好這戲精王爺後,蘇邀卻被一把抱起,丢到軟塌之上。
    某個扮豬吃老虎的王爺眼神纏綿:“這兩年委屈夫人了,有些事也該辦了...”蘇邀瞪眼,怒吼:“辦你二大爺!
    和離!”趙霁一臉受傷:“如今夫人把為夫該看的都看了,該碰都也都碰了,難道要不負責任、始亂終棄嗎?”蘇邀:“......”原來這兩年她被這戲精給騙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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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8. 盛寵之嫡妻歸來

    盛寵之嫡妻歸來

    青磚綠瓦,陌上花開香染衣;朱門紫殿,素手摘星霓作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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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9. 掌家福運小嬌娘

    掌家福運小嬌娘

    現代醫生蔣勝男死後穿越到異域時空,立志不婚的她睜眼便是人婦,入贅夫君又瞎又瘸,在她的努力下,改善了生存環境,也融入了這個家,并且收獲了愛情
    天有不測風雲,當日子越來越紅火時,災禍悄悄降臨,她又帶領全村走上了逃難之路,為了救治百姓,重新撿起前世的專業,成為一方名醫,幫助百姓度過災情
    就在重振家業之時,仇家又來了,為了自保,只好拿起武器,加入戰鬥,經過艱苦卓絕的鬥争,最後取得了勝利

    古代言情 已完結 133.5萬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