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已經有個樣子了,要不要我先發給他看看
着這一幕也目瞪口呆,連聲說道,“哎,你男朋友都快夠專業水準了,他還要付這個錢讓我教你幹嗎?”
等Henry站定到面前的時候,我跳起來拉着他不肯松手,“這太帥了!我不要教練了,我要跟你學!”
他微微喘着氣,半認真半開玩笑地解釋道,“不是不教你啊,有沒有聽過,自己人不能教自己人的?你拉着我耍賴起來,這不肯那不幹的怎麽辦?”
教練倒是在一旁幫腔,“對對對,都像你這樣的,我們就沒生意啦!這個基礎動作還是交給我們來教好了!”
這兩人就站在雪地裏一見如故地攀談起來。我這才聽出個大概來,感情他們McDowell家以前在雪場旁邊是有個度假屋的。
冬天的大部分周末都是全家出動去滑雪,是以個個都是滑雪高手。
Henry更是從四歲就開始上雪場,再加上他的運動協調能力在兄妹中最強,幾十年下來達到這種水準也算是水到渠成。
他看我聽得認真,點頭示意說,“別急,基本動作要多練才能掌握要領,等你控制自如了,我親自帶你上難度大的滑道去看別處沒有的風景。”
我直個勁地點頭,腦子早就飛到想象中雪山飛弧茫茫雪原的場景裏去了。
這個男人總是不斷地帶來驚喜,他的身上,到底還有多少事是我所不知道的呢?
這個新年,總算是在歡樂和平安中度過的。等我去Fandon報到正式上班的時候,是神清氣爽,脫胎換骨的一個人。
Fandon是做實業的工程公司,內部組成自然不像一般IT公司裏年輕人的比例那麽高,相反的,到處可見白發斑斑的老工程師們。
事實上,這對我而言,恰恰是個優勢。雖說是個男女平等的年代,工程部的環境下對年輕女孩子總是比較客氣。
更何況學工程的女生少之又少,幾年也未必來一個,但凡我有什麽地方需要詢問幫忙的,老頭子們總是帶着十二萬分的耐心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在這樣的背景之下,我對公司系列産品的熟悉度更是突飛猛進,在頭兩個月裏就把一個通訊程序做了個七七八八。
這下可把工程部主管Henrik樂得,每次在走廊裏老遠就朝我咧開大嘴一路笑過來,
Advertisement
還在各個不同場合把我介紹給別人時總是忍不住再補上一句 “She is very very sharp!"
這一天他路過我辦公室的時候就順便進來提醒說,要是我還打算申請秋季Part-time MBA的話,要告知他一下,這樣就能把學費補貼打到下半年的預算中去。
其實我心裏也一直惦記着這檔子事,GMAT 是早就考了,自己學校的成績單轉一轉也容易.
只不過申請需要的三篇essay 遲遲沒寫完,又是新年又是新工作的,不知不覺就拖了下來。
現在被他這麽一提醒,周末就在家加班加點地寫文章,好下禮拜把申請資料遞進去。
Henry周六中午過來的時候,正撞上我在書桌前繞着手指扯頭發。
他一見我對着電腦屏幕橫眉豎目的樣子就笑了出來,“我以為你最近心情不錯,又有誰招你惹你了?”
我看到他來了,簡直像撈到了救命稻草,“正在寫申請MBA的Essay啊,還好你來了,幫忙改改這寫好的兩篇吧!”
他拖把椅子坐下來看,改動了差不多半頁多,眉頭就開始皺起來,
“這不行啊,照這麽改下去,我還不如幫你重寫了。你當初是怎麽申請到工程學院的?沒寫essay嗎?”
我看着他的臉色,心裏早就忐忑不安了,這麽一問,立刻就吐苦水,“那個要求不一樣的,而且只要一篇,不過是闡述一下為什麽想繼續深造。
哪像這個MBA,又要寫成長經歷,又要寫對實事的看法。而且競争的人肯定都是文筆不錯的,我要是現在就不好好寫,以後還怎麽跟他們一起小組讨論 ?”
他把椅子轉過來,嚴肅地看着我說,“不錯,想得倒挺遠。
我一直覺得你詞彙量很大,但是很多地方運用不熟練,需要下功夫好好琢磨怎麽寫出美國式的文章來。”
他往椅背上一靠,換了個舒服的姿勢,然後雙手交叉,上上下下地打量我。
我被他瞧得心裏發毛,撲上去搖着他的手臂嚷嚷,“有話快說,別賣關子,我要怎麽才能寫出美國式的文章來?”
我心裏明白,他說的這個問題,其實是所有中國留學生的通病。 GRE 和 GMAT都考得高分的人,詞彙量大都還能過關。
主要是在許多句式習慣性用法和選詞的精确度上,因為英語不是母語的緣故,不但生硬而且中國式英語的味道很濃,叫人一眼就能看出差別來。
“我的建議是,你這個MBA 可以緩一緩。我知道你已經拿了碩士學位,可是這并不代表你在語言的造詣方面也達到了同等水平。
可以說,一個合格的美國高中畢業生,在寫文章方面大概都比你強。” 他說着說着就偷看我的臉色。
我心平氣和地聽着,臉上沒有露出半點不悅的神色來。本來麽,這句句是實話,并無誇大之處,也沒有半分貶低我的意思。
他看我并沒有不高興,似乎舒了口氣,後繼續往下說,
“你有沒有想過,根本不需要去上什麽好學校?一個社區大學的大學作文課,兩個學期下來,就足夠讓你進步神速的了?”
我的眼睛發亮了,“對呀,我怎麽以前就從來沒想到呢?” 更何況,社區大學的國際學生少,是一個以美國本土學生為主的環境,這是多好的熏陶機會呵!
“你看,雖說要把MBA的計劃往後推一年,但是,只有在你的語言達到一定水準以後,這個MBA才是念的有意義的。
記住,how high you can climb up the corporate ladder depends how well you present yourself。”
他說到這裏停頓了一下,直盯着我的雙眼,又語氣堅定地加了一句,
“Ellen,你要是以後還打算試試 break the glass ceiling,這個作文課就勢在必行!”
我心中一動,他的意見很中肯。讀MBA的中國學生不在少數,真正得之精髓而又充分利用優勢的卻是鳳毛麟角。
很多人從頭就是湊熱鬧,或者像許凱這樣鍍鍍金。念了半天連個公文都寫得歪歪斜斜的難道還缺我一個嗎?
公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這個道理并不難懂。我把這句古話的含義大致講給他聽,他很興奮地點點頭,“對對,就是這個意思了!”
回想起來,我和Henry真正來往不過半年時間,我們卻連續在幾個問題上如此之快地達到一致,我心底有些暗暗吃驚。
不過,既然從理論到實踐都得到了論證,而且又沒有什麽可行性風險,我就下定決心要朝着這條路走下去。
等我在辦公室把這個決定告訴Henrik的時候,他先是吃了一驚,随之臉上便露出贊許的表情來,
“Ellen,坦白說,你的fiancé真是個聰明人。其實每個移民都應該去上這麽一堂課,既然來了,就應該好好地把自己融入到這個文化中去。
我全力支持你,這個課你去修了回頭報上來拿學費補貼。 MBA的經費我給你個rain check,什麽時候你準備好了我們再來讨論這個問題!”
☆、Chapter 15_4
眼看着我手頭的通訊程序差不多可以收尾了,這天Henrik把我叫進他辦公室去,問我最近能不能抽出幾個星期的空去費城出趟差。
出差對我來說本來不是什麽新鮮事。更何況,陳詠歆去年MBA畢業後就在費城工作。
兩年多前的夏天從申市一起出來以後,我們雖時有電話聯系,卻再也沒機會見過面。我一聽這一趟是往那邊去,便想一口應承下來。
然而Henrik臉色遲疑更有為難之意,根本不像一般老板交代下屬辦事的口氣,細說之下我才聽出個大概來。
Fandon在Boston分部Henrik主管的R&D部門,主要是負責開發溫控面板的程序,以及和溫控設備連接的通訊模塊。
而在費城的分公司原本是并購過來的,只保留了底層監控設備的部分。
丹麥總部的初衷,是在美國當地有個生産點能提供設備,建立分工合作的關系。
然而他們那邊R&D的主管Tom,已經在原來的公司服務了十幾年,技術固然到家,卻也是個很自傲的人,
一直不服氣總部把年輕許多的Henrik直接派到美國來跟他平起平坐,然後他生産的設備還要提供給Boston的公司去給客戶調試安裝。
換言之,面子上的好事,都讓Henrik這個空降兵占去了。
公司并購過來不到兩年,Tom 始終采取一種不合作又不撕破臉的态度。
每次Boston這邊想派人過去參與設備開發的工作,他不是找借口推辭,就是抱怨派過去的人不懂底層技術,想着法子把人給打發回來了。
幾個回合下來,Henrik手下的一組人都沒人願意去摻和這趟渾水。
Henrik的意思,我在中國DET工作的時候,曾在好幾個大項目中參與過底層設備調試,Tom根本找不出借口來。
現在這個通訊程序又是我寫的,以後還要和Tom那邊提供的設備連上,派我過去是再合适不過了。
他面上是這麽說,畫外音我也沒錯過。我一個年輕女孩子,Tom總不好給我臉色看,把我也轟回來。
再加上我的亞裔背景,難道他還想擔個種族歧視再加性別歧視的罪名不成?
Henrik習慣性地玩弄着他手中的簽字筆,“Ellen,你幫忙跑一趟,看看他那塊的開發情況到底怎麽樣,我們這邊也好心裏有數。
像現在這樣溝通不好,每次設備一過來我們就需要在程序上做很多改動,Tom那邊卻總是堅持他是沒錯的,長久以往始終是個問題。”
我坐在那裏,心裏盤算的可完全是兩碼事。一來呢,可以和陳詠歆去逛街購物泡夜店,二來出差兩個月津貼不少。
從時間上看,這一圈兜回來,正趕上我在社區大學注冊的暑假寫作課程。
眼看又要進入到白天上班晚上上課寫作業的苦行僧生活中,還不趕緊趁此機會尋歡作樂一把?
我根本沒心思去注意Henrik給我交代的細枝末節,迫不及待地答應了下來就高高興興地回家準備行李去了。
Henry對這樣的安排自然不是很樂意,好在只不過兩個月時間,我們再當中每人來回飛一趟,一眨眼我也就回來了。
總算一切商量妥當,我立刻給陳詠歆打電話報告行程,只把她樂得在電話那頭尖叫。
接着便一口氣羅列出一大堆她計劃要帶我去的購物中心,酒吧,餐館,Chinatown港式午茶.....
Henry躺在沙發上,莫名奇妙地看着我用中文有說有笑了大半天,他卻半句也聽不懂。
直到我挂上電話,他才神神秘秘地說,“呵呵,你知不知道,現在你只要一講中文我就能知道你是給申市的老朋友打電話,還是給M大的同學打電話。”
“啊” 我太吃驚了,“你不是不會中文嗎?還能聽出方言來?唬我的吧?”
他認真地點點頭,“真的,你只要一說申市方言,整個人的風格就完全變了。
前一秒還是單純的學生樣子,後一秒就轉換成都市裏的女人,速度快得驚人。我雖然聽不懂中文,這種感覺上的差異是很明顯的!”
“哈哈” 我笑倒在床上。天哪!我本來以為,來美國近三年,我已經把自己同化得很好了,不熟悉我的中國同學大概都聽不出我是從哪兒來的。
沒想到,成長的印記終是無法抹去,居然在一個外國人面前都掩飾不掉!
等我到了費城,站在陳詠歆公寓門口的時候,她高興得兩眼發亮,一把把我拽進門去,
開始向我展示她自從知道我要來就開始搜羅的各種小可愛的生活用品,一大塑料袋裝着讓我拎回住處去。
公司替我租的地方,差不多正在上班地點和陳詠歆家的半途。
這以後常來常往,幾乎天天下了班就混在一起各種逍遙,周末更是輪流在住處過夜就不必細說了。
十來天後Henry周末過來探望我時,看着我們半中文半英文地叽叽喳喳,簡直一個頭兩個大,目瞪口呆地朝我搖着頭,
“看起來你們夜生活很豐富呀!我從來不知道,你們中國女孩子也可以這麽瘋的!”
Fandon費城分部R&D的主管Tom是個四十多歲的中年人,白白胖胖,兩只眼睛骨溜溜地轉,看似很活絡的樣子。
那副似笑非笑的表情,像極了什麽漫畫裏跑出來的反派特務。
人們總說,年輕時候的相貌是爹媽給的,中年以後則是純粹的相由心生了。這句話用在Tom身上真是一點也沒錯.
第一周裏,就有兩天跟全組人一起加班。第二次Tom白天提及要加班的時候,順便說了句“今晚大家辛苦一點趕一趕進度,我去定Pizza.”
我剛想呼應,一打量周圍,也沒旁人露出高興的樣子,就又坐了回去.
Tom轉身不注意的時候,我輕聲問離我坐得最近的一個小印,“怎麽了,有什麽不對嗎?還是大家對加班有意見? Tom不是主動說他去定Pizza了嗎?”
那小印搖搖頭。傳聞中印度人點頭不算搖頭算,所以我也搞不懂他這是yes還是no,就很困惑地看住他.
他環顧四周,湊過來悄聲說,“你可不要高興得太早,Tom 的 Pizza,呵呵!”
我直到晚上加班,一口咬到那塊Pizza差點當場吐出來的時候才理解他那聲“呵呵”的意思。
怪不得剛才Tom把Pizza盒子拿進來的時候都沒人答理他。
我早就餓了,雖然看着別人沒動靜,還只當他們不好意思,不明就裏傻乎乎地沖過去拿了一塊。
我從中國到美國,就沒吃到過這麽難吃的Pizza,那cheese聞着味道就不對,什麽廉價快過期的原料做的吧?
我當下決定,寧可餓死也不能再吃了,不然我會對Pizza有永久性厭惡症的.
等Tom走開了,我低低地抱怨了一句,“這不會是他們家自己做的吧?這麽難吃!”
有人不經意地嘀咕了一句,“Ellen你好口福,讓你嘗嘗費城方圓十裏最便宜的Pizza!”
我還未及反應過來,那邊一個同事就湊過來繪聲繪色地跟大家說,
“哎哎,你們知道嗎?上次Tom計劃帶全家人去夏威夷度假,知道我曾去過,就一個勁地跟我打聽哪裏住的便宜?哪裏吃飯便宜?
除了餐館以外有沒有連鎖快餐店?有沒有什麽不用額外花錢的活動項目? bla bla,我都不知道說什麽好了。”
衆人都搖起頭來。衆所周知,夏威夷那幾個島嶼,所有的東西都要從北美大陸運過去,算起來,只怕是全美度假最貴的地方了,哪兒去找什麽便宜貨?
另一個同事則一本正經地晃着腦袋發表意見,
“Nothing is cheap in Hawaii. But if Tom goes,he will be the cheapest thing on that island!”
大家終于沒忍住,很不厚道地爆發出一陣哄笑聲.
到了填寫本周工作時間表的時候,我很自然的添上了那多幹了的五個小時.
我的工資還是Henrik那邊直接打在銀行戶頭上,所以時間表還是遠程傳給他批閱。
雖說我們這種拿月工資的員工不比小時工,加班是沒有加班費的,但是既然幹了,總要讓老板知道.
Henrik馬上打了個電話過來,很奇怪地問,“Ellen,你為什麽多填了五個小時?” 我把加班的事一五一十地說了。
他沉吟了一下,交代道,“你只是過去跟個項目,這種趕進度的加班不需要參加。自己看着辦,有什麽問題再聯絡我。”
不過一兩周的功夫,我就發現一件更奇怪的事情。
Tom他們整個R&D 實際上是三天兩頭加班的,但是在填寫工作時間表的時候,卻人人都自覺寫上了每天八個小時而不是實際小時數。
這麽一來,在丹麥總部的記錄上,他們一組的進度一直保持着一個較高的數字.
但是因為從來沒有人過來實地跟過項目,就不會知道看似高效的業績是加班加點換來的。
我偷偷問了周圍的同事,為什麽只寫八個小時?衆口一詞的答案是,Tom讓他們這麽寫的,特意關照不許寫加班的鐘點。
時值經濟衰退,費城這種地方找工作本就不容易。再加上一半的人拿的都是工作簽證,有些人的太太還不上班,有誰敢跟面對面Tom叫板呢?
我初中高中那會兒就讨厭上課外補習班,後來在DET工作時早已怕了頻繁的加班出差,這才義無返顧地逃離了申市。
這會兒Henrik交代不用加班在先,Tom又不是我的頂頭上司,哪裏還肯妥協?
要知道,Henrik 秉陳歐洲人的工作作風,是極力反對加班這種事的,他甚至還勒令過辦公室裏感冒咳嗽的同事當場休病假回家去。
于是我就盡量婉轉地轉告了Henrik的原話,請Tom把我排除在加班名單之外。
Tom果然是只不折不扣的老狐貍,從專業上沒法挑剔我,又怕被人扣上歧視的大帽子,表面上客客氣氣,
在幾次看見我接了陳詠歆電話立刻拿包下班以後,私底下就開始有意無意在人前提及,
“Ellen看着總是一副很累的樣子,一定是活動太多,故此不肯加班,我看她連正式上班時間也不夠專心。”
這天也是趕巧,前一夜和陳詠歆聊了大半夜沒睡幾個鐘頭,上班時有點迷迷糊糊,撐着頭打個小瞌睡,卻被Tom逮了個正着。
我自知理虧,乖乖地跟他進辦公室去談話。還沒來得及解釋道歉,Tom就一本正經板起臉教訓我,
“我要是現在就請你回Boston去,Henrik也無話可說。據我所知,你拿的還是工作簽證,要是為此丢了工作,在美國可就很難呆下去了。
我對人對事的要求一向嚴格,你們在Henrik 手底下松松垮垮慣了,到了我這裏,就必須按我的規矩來。”
我真有抓起一本書朝他那肥碩的大頭扔過去的沖動,卻也知道這麽一來就不是回Boston而是直接被公司解雇的危險了。
還是壓抑住心上的火氣,放軟了姿态表示知錯就改,而且保證只要有空就盡量加班才将事情壓了下去。
☆、Chapter 15_5
回到家越想越覺得快要發瘋了,在中美兩地工程技術公司服務多年,對一個女生這麽窮兇極惡的領導真還沒怎麽見過。
我當然明白別人一貫的客氣不能當福氣這種道理,只是事到臨頭,仍然咽不下這口氣去,毫不猶豫的撥了電話就去騷擾Henry。
一上來先把Tom罵了個狗血噴頭,這才喘了口氣,回過頭再大致說了前因後果。 Henry 的第一反應就是,我得告訴Henrik。
我立即連連搖頭表示不肯,這兒剛被Tom逮到上班打瞌睡,我這還要跟Henrik自己去交代,多沒面子啊!
“No No No,我的意思是,你要避重就輕。”
“避重就輕,怎麽說?” 我一時沒明白他的意思。
“打瞌睡的事,你是不得不提的,怎麽提就很有說道了。你大可以說,只不過是有點累托着頭休息一下,被Tom看見了小題大做。
重點不在這裏,如果我估計得不錯的話,Henrik 會非常感興趣的,就應該是Tom要求組員加班又不在工作時間表上如實記錄這件事了。”
我稍稍想了一下,這事雖然看着不對勁,可是Tom的組出活是沒問題的,總部對他們的工作成效也很贊賞,記不記加班小時數又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
Henry冷哼了一聲,“是嗎?這恐怕又是你從中國人的思維角度看問題,在一家講究科學管理的西方公司可不适用。
你從跨國企業的角度好好想想,如果Tom長期這麽做的話,那麽Fandon總部看到的績效報表就是有問題的。
換言之,總部認為八個小時完成的工作量,實際是至少多花了百分之二十至三十的人工才完成的。長此以往後果是什麽呢?”
我拍拍額頭,對呀,那時候DET雖然沒有加班費,但是在每個項目上的工作時間還是要求如實上報。
因為公司在做財政預算的時候,不管有沒有加班費,實際工作時間直接影響對人工成本的估價。這個道理是一樣的。
“我明白了,這就是說,由于Tom虛報了工作小時數,導致總部在評估開發成本的時候有誤差,設備和軟件在定價的時候也會低估。對不對?”
“不錯,你還挺會延伸推理的,就是這樣。免費的加班從來不是一種可持續發展的狀态,如果各個部門都像Tom這樣運作,不早就亂了套了?
所以,這種行為方式長此以往還是間接傷害了公司的總體利益。而且,像Fandon這樣的國際公司,是絕對不會冒着打官司的險縱容如此做法的。
Henrik本身是從丹麥直接派過來的人,他在總部的人脈可不是美國紅脖子Tom可比的。
他本來就看Tom不順眼,這事要是被捅到總部去,你覺得Tom這個位子還能坐得穩嗎?"
他分析得頭頭是道。在外企幹了這麽些年,個中道理我也知曉。諸如此類的事一旦揭出來,可大可小,全看怎麽說,和上頭有沒有人保你了。
在Henrik是丹麥人這一點上,Tom已然輸了個先招。雖說是全球化的年代了,非我族類其心必異這個道理卻是古今中外不變。
很多跨國公司雖聲稱走的本地化路線,在一些重要職位上,還是願意相信自己人,從總部空降幾個人是常見的手段。
雖說Tom和我之間并不是什麽原則性的沖突,我也實在沒興趣卷到他和Henrik的辦公室政治鬥争中去。
然而他提到工作簽證來恐吓我這一點上,卻嚴重觸及了我的根本底線。
我早就聽說過新移民為了工作簽證和綠卡在頭幾年裏忍氣吞聲的故事,更有馬顯平動辄以此要挾的前車之鑒,血淋淋的教訓猶在眼前。
如今更被人一腳踏在頭上,明目張膽的擺到桌面上來說,孰可忍,孰不可忍?
Henry這會兒饒有興趣地問,“我猜,你并沒告訴Tom你訂婚的是個美國人?”
“沒有,你知道的,我向來不喜歡和無關人等讨論私事。 Henrik知道這事只因我和他談得來,難道還要我拿着個喇叭全公司宣傳麽?”
“呵呵” 他幹笑了幾聲,“我只是要你知道一點,你是有退路的。我并不願意你為了一張工作許可被人威脅。”
“啊,這就是說,如果我的工作簽證出問題,你随時準備騎着白馬英雄救美?” 我帶着小得意地問。
雖說經歷過這麽多事,我早已不象大學時代那麽容易喜形與色,也深知世事多變,不到最後一刻絕無定論。
然而女孩子的虛榮心,時不時地還是會冒出來發作一下。幸好,我沒有失望地聽到了想要的答案,
“Well,You have to kiss a lot of frogs to find your Prince. It's a matter of when.”
同Henry商量過後,如釋重負,這事終究不如想象中的糟糕。一切沖突都只是暫時的,說到底也不過幾個星期的事。
正如Henry所說,我的頂頭上司仍是Henrik,Tom對我并沒有生殺大權,只因為我不肯加班而找茬威脅實在毫無意義。
Tom自以為大權在握,妄作小人逞得一時口舌之快,這個後果,只怕是他萬萬料不到的.
心裏有了底,連帶睡覺也踏實起來。一夜無夢,第二天一早還沒上班就在自己的住處給Henrik打電話。
果然不出Henry所料,Henrik根本沒那閑功夫操心我是打了瞌睡還是休息了一下。
他顯然對我的新發現更滿意,在電話上關照道,
“Ellen,我現在要求你先不要聲張,這周利用晚上的時間,把詳細情況寫個報告出來。我過兩周去丹麥開會時帶過去。”
接下來的幾個晚上,我就在那裏啃着手指頭寫報告。要命啊,這種報告可比一般的技術文件難寫多了。
什麽該說,什麽不該說,該怎麽說,分寸極難拿捏。既要把事情說清楚,挑明厲害關系,又不能讓人覺得我是純粹因為個人私怨打擊報複。
就算是用中文寫也未必盡善盡美,更何況是要用英語,選詞酌句方面就更難把握了。
好在有個現成的Henry随時候命,這事是他挑的頭,幫我改報告自然成了義不容辭的責任。
等他花了一晚上把改好的報告發回來的時候,我這才算是真正領教了傳說中美國人能言善辯的功夫。
陳述準确簡練,邏輯清晰,語氣平順且直中要害。最重要的,是以事實為基礎,幾乎不帶任何個人主觀色彩,對事不對人。
換言之,我對Tom并沒有個人偏見,但他的做法則有待探讨,所以提出來請上頭斟酌,看能否對現況有所改進。
他叮囑我,“記住,如果你對一些複雜句式暫時沒有把握,就盡量不要用。用簡單的短句,只要選詞精準,一樣可以達到目的。”
他還給我解釋說,“如果完全要我寫的話,基本就要推翻重寫,語氣和邏輯會更有說服力。
可是這說到底是你的報告,不能改得太徹底了讓上頭覺得這不像一個新移民寫出來的。
有些地方我就故意沒改留了個破綻,一些習慣性說法不到位沒關系,把主要意思說明白就可以了。”
我不由在心裏暗嘆,好一個老奸巨猾的家夥!這些個有良好教育兼教養得體的西方人,哪裏像中國媒體所宣傳的那樣心思單純頭腦簡單?
他們所看到的,只怕大部分是Tom這種在中西部長大的的紅脖子白人,拿了個學位得了點權利便即刻覺得自己八面威風,恨不能把人一腳踏在底下。
Matt,Henry,Henrik,這幾個我比較熟悉的,做哪件事不是思前想後滴水不漏,而表面上卻是四平八穩讓人覺得如沐春風以致毫不設防的?
再往深裏想,這些,都還只是面上看得到的,看不到的呢?像Henry和Henrik,根本從未見過面,可是思想套路,竟像是一個模子裏刻出來的!
真要說起來,所謂的文化差異,固然有語言環境的關系在。但基本的人情世故,以及為人處事的準則,無論中美,大致上卻也差不多。
語言不過是種交流的工具,就像寫程序時用的各種不同機器語言而已。而文化差異,到底只是中文英語的區別,還是意識形态上的鴻溝?
說到差距,為什麽我和馬顯平這種人,說的是一樣的中文,卻在思想上如同隔着整個銀河系?
回過頭來,不管我在心裏對Tom有多麽的怨怼反感,兩個月的時間很快也就過去了。
離開的前一個周五,陳詠歆建議我下班後直接去Downtown辦公室等她下班。我們再到附近一家巴西飯店聚一聚,還能趕上他們全城有名的周末樂隊表演。
早早地收拾了東西從公司出來,正是高峰時間。看着高速上對面堵的像個大停車場,不由慶幸好在這時是往城裏趕,否則要堵到何時去。
等快到目的地了,照着商量好的,我給陳詠歆挂了個電話,想着只需在樓下過一過接她上來就行,省得再停車付費了。
沒人接,兜了幾個圈子再撥電話,還是沒人接。難道是開會耽擱了?
總不能無止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