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已經有個樣子了,要不要我先發給他看看
他似乎并不怎麽在意報告的事,敷衍了幾句卻突然問道,“你這學期注冊了幾門課?”
“原本是兩門專業課,這報告的事一上來我怕時間不夠應付不過來,顧此失彼再弄個C麻煩就大了。
所以幹脆注銷了一門課,反正獨立課題也是算學分的,還是可以滿足對TA至少要修兩門課的規定。”
他搖搖頭,“不是問你這個。我下周要去Colorado出差,想問問你有沒有空。要是你願意的話,我去和Dr.Jay打個招呼,把你帶上。”
我略一遲疑,直愣愣地就問,“這和我在寫的這個報告有關系嗎?”
“有沒有關系就看我怎麽說了,你要是肯去那就一定是有關系的啦!
正好是秋天了,Colorado那邊的Rocky Mountain很漂亮的,帶你去玩玩好不好?”
我登時醒悟,這決不是什麽跟項目有關的出差,這人的目的已經很明顯了。
說實話這個邀請有些誘人。我在來美國之後,寒假去紐約玩了一圈,春假時候又和系裏幾個同學在Boston附近轉了轉。
聽說過Rocky Mountain的壯麗風光,倒實在還沒機會去看看。
然而,心裏卻明白,做這個課題已經是賣了人情打擦邊球了,再要同意跟他一起去出差,只怕是羊入虎口。
打量眼前的這人,跟麥琦怎麽比?又不能明打明地得罪人,當下拿定主意,要想辦法婉轉地回絕掉。
我只好作出遺憾的樣子,“算了,功課緊張,我不想再分心逃課,實在不能冒險再來個C了。”
說心裏話,這也不是什麽純粹的借口,百分百的實情嘛。
“不過,等你出差回來的時候,附近山裏的楓葉紅了,我們有幾個人正約了要去看,要不到時通知你一聲一起去?”
估計他看着我态度堅決,沒有再堅持原來的提議,不過還是很高興地答應了跟我們一起去看楓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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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出游的那天,約在學校的停車場碰頭。錢啓鈞和孫雲亮一起帶了個女生出現了。
一打聽,原來是孫雲亮原先在申市時東大的同學,這次湊巧同時拿到M大的獎學金,在機械系,叫李曉彤。
我心裏盤算着,就蹭到許凱那裏要上他的車。許凱原先在國內就有駕照,一過來很容易就過了路考,并且立馬三刻去買了輛八成新的車。
這次他帶了他們MBA班的一個ABC女生,正要表示為難,我朝他使了個眼色。
他再看看馬顯平那邊,大致心領神會,于是說,“小米跟我的車吧,要不你們那輛帶足四個人,太擠了,反正這回人多總是要開兩輛車了。”
孫雲亮才來不久,還沒買車,跟着錢啓鈞的車來的。而錢啓鈞一看馬顯平也開了車來,立刻表示他的車況不好,生怕半路出故障雲雲。
商讨的結果,他和孫雲亮帶着李曉彤都上了馬顯平的車。
兩輛車一前一後出發,許凱關上門,開始對我這不知自己幾百瓦的電燈泡表示極度不滿,
“小米你這找的什麽人吶?說是工作了,Principle Engineer,年薪還十萬以上,開了個什麽Toyota的破車,至少十年舊了都!”
我應聲叫道,“哎呀!你沒看我立馬就站到你這隊來了?你這Honda雖說是舊車,也是八成新的,比那Toyota好多了。
我這也是沒辦法,這學期的必須得到的那個A就全靠這姓馬的了,你幫幫忙,臉色不要那麽難看,好不好?”
美國東北部山裏的楓葉,漂亮果真名不虛傳,漫山遍野,層層疊疊,遠看如火焰般燃燒。
我站到一棵樹下,踩在厚厚一層火紅的落葉上,錢啓鈞主動去幫我搖一搖樹,樹上的葉子開始漱漱地往下落。
許凱則拿着他那新買的高級相機,使勁拍了好多鏡頭,嚷嚷着說,
“哎哎,這絕對秒殺那什麽香山紅葉的! 寄回去給餘安琪看,饞死她!” 我笑得直不起腰來。
到了下午,日頭一往下落,山裏起風了,有點涼。往回走的路上,我一看游客中心居然有熱飲賣,就慫恿大家一起去喝點咖啡暖暖身子。
那ABC的女孩子應該是很喜歡許凱,她大概看出來了許凱和我關系親厚,所以一路上遞水遞零食讨我的好。
這時經我提議,她一呼應,一群人就浩浩蕩蕩地開到小店裏。
買了咖啡圍圈坐下,我們三個女生正在叽叽喳喳地聊天,馬顯平卻很不合時宜地來了句,
“他們這裏怎麽不收信用卡?要不然我可以把整桌人的單都買了的。”
許凱嘴角蘊着一個冷笑,根本不顧我使勁朝他使眼色,搶過話頭說,“那剛才午飯買三明治的時候收信用卡的,也沒見你拿出來!”
我心中大喊不妙,只好露出個笑臉來打圓場,“沒關系的,不是說美國很多人都不帶現金嗎?也就兩三塊錢的咖啡,我們自己可以了。
真有心的,下次過節的時候再請大家好好吃一頓吧!”
馬顯平總算找了個臺階下,自然是滿臉堆笑地說好,許凱也終于坐回去不說話了。
我一邊喝着咖啡一邊跟許凱商量,回去路上要在附近的mall停一下買瓶Lancme的護膚水,我的剛巧用完了。
李曉彤一聽立刻表示她還沒去過mall呢,要去看看,于是回來的路上一群人又浩浩蕩蕩地殺進mall裏去。
到了Lancme的櫃臺,我駕輕就熟地告訴營業員我要的型號和大瓶尺寸。
錢啓鈞在旁邊一看價格,伸了伸舌頭說,“媽呀,這是什麽水,這麽一瓶要三十美金?”
許凱則敲着櫃臺玻璃漫不經心地說,“這位小姐現在上課不用化妝,跟在國內比已經省了一大筆銀子啦。
我們就不要剝奪她這點小小的奢侈的樂趣了,買買買!”
拿上東西往外走的時候,馬顯平突然湊到我旁邊,一臉讨好地說,
“其實我上次回去探親的時候,我媽往我箱子裏塞了一瓶雪花膏,我還沒用過呢。
你大可不必花這麽多錢買這個,我的那瓶下回帶過來給你就是了。”
我一個趔趄差點沒當場摔在地上,總算盡力穩住了沒有當衆失态。
他的聲音不高,可是我眼角已經瞥見許凱戲谑的神情,這家夥果然聽到了!
☆、Chapter 12_3
一學期過得很快,這期間馬顯平來過幾次M大和Dr.Jay跟進學術論文和Vermont Technologies項目的事。
我也就趁此機會跟他們溝通調研報告的進度。總算到了學期末,大功告成,如願所償地拿到了那個A。
我又不是什麽情窦初開的少女,心裏怎麽可能不明白馬顯平這幾個月來時有時無的明示暗示?
然而,始終糾結着沒法再接受另外的人。曾經滄海難為水,我深知再要找到那種眼前一亮如沐春風的感覺,只怕已成奢望。
再加上眼前這人比我大了十來歲,總覺得心思不容易看透,怕自己吃虧。
接觸了幾次,不要說麥琦,就連我們原來DET辦公室進出的那些個同事,他的風度氣質也相去甚遠,所以并不願意走得過近。
現在拿了A,情理上來說是必須要去道聲謝的,這種人情世故任何時候都省不得。
我猶豫再三還是撥了電話給他。閑聊了幾句,他便毫無預兆地問,“你剛才說要謝謝我,打算怎麽謝呢? ”
我一愣,張口就答,“下次你來M大,請你吃飯啰。”
“如果我想要的不只是吃飯呢?”
我遲疑一下,說,“我以為你是個成熟的人。”
“哦?說說看,什麽叫成熟?”
我早就預料到會有這麽一場談話,平時已在心裏打了很多遍草稿的話,這時派上了用場。
“成熟就是,嗯,一個人對自己和對別人,有正确的估計評價,包括優點缺點。”
“你覺得我不夠成熟?”
我決定是時候把話說得更明白些,“我覺得以你的年齡和閱歷來說,你應該是個成熟的人。
可是,你并不真正了解我,和我的世界。你想要的,可能根本不是适合你的那樣東西。”
他沉默了許久才說,“你的意思我知道了。”
我以為,這事就這麽翻篇了。
新年的前一天晚上,Joey趁放假回家過聖誕還沒回來,許凱又和他新搭上的小學妹不知哪裏風流快活去了。
我先去一個同學家聚餐,又打了會兒牌,過了十二點才回住處。
家裏空蕩蕩的,我開着電視,看着紐約時代廣場上還在歡呼不肯散去的人群,眼淚就不自禁地流了下來。
心裏很想給麥琦打個電話,至少問個新年好,又很怕接起來的是別的女人的聲音。
這麽久了,難道還能指望他等着我嗎?恐怕早就有了別人了吧?何必自讨沒趣呢?
正在胡思亂想着,電話鈴響了,我下意識地接起來。只聽電話那頭說,“我就在你家樓下,你要我上來嗎?”
我猛然一驚,話筒幾乎滑落,立刻從迷迷糊糊的狀态中清醒過來,急走幾步到落地窗那裏去看。
果然是馬顯平!他一手提着個旅行袋,一手電腦包,正在仰着頭朝我們的公寓看。
美國東北部地區,這個季節已是天寒地凍,到了半夜外頭至少攝氏零下十幾度。
我又驚又怕,心口突突直跳,不由自主地對着話筒喊,“你瘋了!這麽冷的天幹什麽呢?趕緊上來吧!”
沒兩分鐘,門鈴響了。我對着門口發呆,這才意識到自己一時沖動之下犯了一個多麽嚴重的錯誤。
家裏除了我自己,一個人也沒有,這要出了什麽事,怎麽辦?後悔已經來不及了,只得硬着頭皮把門打開。
馬顯平站在門口,臉已被凍得紅撲撲的,卻是兩眼發亮,掩飾不住的興奮神情,
“我就想說,不管三七二十一,開車過來試試運氣。你果然在家!那就是說,我們還是有緣的,對不對? ”
我一時間竟震驚地說不出話來,從Vermont到Boston,大冬天的晚上,整整三個小時的車程!
而他根本不知道我在不在家,甚至于會不會讓他進來!這人簡直太瘋狂了!
兩天後的清晨,許凱回到家的時候,進門就一眼看到馬顯平穿着睡袍在廚房裏做早飯,驚訝得下巴都要掉下來了。
他不由分說,把我一把拉進他的房間關上門,然後叉着腰像審犯人似的朝我吹胡子瞪眼睛,
“塗小米你怎麽回事啊?我出門只不過兩天,你就被這種貨色攻陷啦?我跟你說啊,那人跟我們根本是不搭脈的兩路人。
你想想看,原先在申市的時候,這種人哪裏能輪得上跟你說句話?現在倒好,登堂入室來了!我看你是越活越回去了!”
被他這麽一訓斥,我這心裏就別提有多懊惱了! “我真是一時昏了頭,你說的我當然明白。等他回去了,再想法子說清楚吧!
你也知道這學期他幫了我多大的一個忙,現在就拉下臉來不太好,給我個面子吧。”
許凱只得将信将疑地跟着我出去打招呼。
馬顯平回去的第二天,重新開始上課。我趁着午休的時間,往他辦公室打了個電話。
支支吾吾地把意思說了,他倒是沒有生氣,還很平靜地問我,“你的意思是,你前兩天只是一時沖動?”
“呃,沖動是一回事,更重要的,我覺得我們實在不合适。年齡不說,背景相差太遠。
你現在只是看到了一樣東西,覺得好就一門心思想弄到手,哪怕那樣東西根本不屬于你。你覺得自己真的了解我嗎?
說到底,你是學者型的人物,而我只是混吃混喝的一個城市女孩子,我們在一起不會有什麽結果的。”
我邊說邊在心裏狠狠地罵自己沒出息,熬不住幾晚上的寂寞,一失足成千古恨。
他沒再說什麽,就挂了電話。
晚上從機房做完程序回去,正和許凱弄着夜宵,有一搭沒一搭地聊着天,門鈴響了。
Joey出去打工了,但是她是自己有鑰匙的,深更半夜敲門會是誰呢?
許凱去開門,我聽到他在門口低低地說了幾句,然後走回廚房來,攤着雙手一臉無奈的樣子。
“塗小米,警告過你不要去惹這種人的。我看你這下是濕手沾面粉,甩也甩不掉了,自己去處理吧!”
我瞧着他的神情,大概也猜到了是怎麽回事,只得硬着頭皮走出去。
馬顯平站在門口,手上只拎了個公文包,一臉焦急,見我出來了劈頭蓋腦地就說,
“我不知道你是怎麽回事,怎麽又變卦了?所以一下班連家也沒回就直接來了,我們能不能談談?”
我把他讓進自己的房間,在小沙發上坐下。把心一橫,低着頭說,“我的意思,白天已經說得很清楚了,你為什麽還要來?”
他把椅子挪過來拉起我的手,“小米,我不是開玩笑的,我想得到你已經很久了。從第一次給你們代課時就注意你了。
你坐在那裏根本沒在聽,眼睛看着窗戶,神游天外。可是你的眼神又悲傷又寂寞,這和平時跟同學們說說笑笑的你根本是兩個人。
我那個時候就在想,我願意盡一切所能,給這個女孩子真正的完整的快樂。兩天前,我幾乎以為自己已經如願以償了,怎麽現在突然又要收回去?
老實說,我的綠卡就快排到了,要是我們能在一起,把你帶進去,就省了許多功夫。你說說看,還有什麽要求,我盡量想辦法滿足你,好不好?”
這番話說得真摯誠懇,我的眼眶濕潤了。有多久,都沒有這樣被人小心呵護的感覺了?
千山萬水,我同麥琦是左右回不去了,遲早我總還要給自己找個歸宿的,不是嗎?
而現在,有一個各方面條件都還不錯的人,再想想那張多少人歷經無數挫折才搞到手的綠卡,如今就這樣送到面前來,實在是太誘惑人了。
我不由自主地點了點頭,順從地靠到他懷裏去。
☆、Chapter 12_4
接下來的兩個月裏,馬顯平就經常在周末開着他那輛Toyota來回Vermont和Boston之間,有時周五晚上來,有時周六中午到。
許凱仍然不喜歡他,只不過因為我的緣故,臭臉也不能擺得太明顯。
他終究是忍不住,私下裏總時不時地要在我面前提一提“癞蛤蟆吃天鵝肉”的典故。
倒是錢啓鈞聽說了我和馬顯平在一起的傳聞,在學校遇上了找我求證。
在得到肯定答複後,他挑挑眉說,“馬顯平在學術上還是很有一手的,聽說他綠卡都快下來了,要是能把你帶進去,也不錯呀!”
我漸漸地開始了解馬顯平的過去。他原先在國內碩士畢業後留校任教,後來做訪問學者來美再轉到學生身份。
早些年的時候,中國學生的托福GRE都考得不高,能拿到獎學金的只有極少數人。他開頭兩年一直半工半讀,很是辛苦。
我這才理解他為什麽年薪十萬多了,還出手如此小氣,大概是省錢省得已經成習慣了。
腦中掠過一絲不安,轉念一想,也罷,反正我以後自己工作賺來的錢,他總不能不讓我用。他小氣,我不虧待自己就行。
年輕的我怎能知道,一段感情,如果從一開頭就是将就的話,是根本經不起日後的風風雨雨,結成正果的。
一步錯,步步錯,那張在眼前晃來晃去誘人的綠卡,蒙蔽了我的雙眼和思維,全然沒察覺到周圍已暗濤洶湧,山雨欲來了。
快過年了,趁着一個馬顯平沒來的周末,我和許凱分頭約了幾個平日裏玩的朋友一起到家裏來吃火鍋。
許凱帶上最近和他走得近的一個女孩子,再約了我和錢啓鈞孫雲亮他們,五個人剛好湊一部車去中國超市采購火鍋材料。
錢啓鈞剛下車,四處一看,指着停車場的那頭說,“好巧!周燕和他表哥一起來了。哎,對了,塗小米,他表哥也是從申市來的哦。”
周燕?這名字聽着耳熟?好像就是我們系的。我跟她不熟,印象中又黑又瘦的一個女生,長得不怎麽好看,平時穿得樸素,也不注重打扮。
男生們在一起開玩笑,都說她是那種在“母豬變貂蟬”的清華大學四年都沒人追的。
其貌不揚,學術上卻很拔尖,她是自己先拿了全獎出來,又回國去結婚把她同鄉的老公辦出來的。
此等學術泰鬥,對我們這種只顧吃喝玩樂的自然是不屑一顧,而我就更敬而遠之不敢深交了。
她正在做博士論文,而她老公念了個碩士去年剛畢業,工作找在外州,每個學期來看她幾次。
這大概就是我能想到的關于周燕的所有線索了。
聽錢啓鈞一說周燕的表哥是申市來的,我下意識地擡頭就往那邊打探。
這一看不要緊,我“撲哧”一聲忍不住笑出來了,“錢啓鈞,誰告訴你他是申市來的?”
錢啓鈞被我笑得莫名其妙,“前兩天周燕帶他來系裏逛逛,他自己說的啊!”
“這怎麽可能?” 我和許凱同時喊起來。 “他肯定不是申市來的!” 許凱還很認真地點了點頭,以示确認。
“啊?你們又沒跟他說過話,連照面都沒打過,怎麽就能這麽肯定?” 錢啓鈞一臉的不相信。
"他那個樣子根本不像在申市長大的,至多也就是在申市念了個大學,或者工作了幾年?" 我未經細想,脫口而出。
身在異鄉,免不了老鄉情節,以至于我每次在各種聚會一聽有申市來的人,就興沖沖地湊上去說話,十有八九都是失望而歸。
我漸漸發現許多人在國內時只不過在大城市念過幾年書,就開始在各種場合堂而皇之地自我介紹是從那個城市來的。
幾場白白空歡喜之後,真是氣不打一處來,你說你明明不是,冒充個什麽勁?
因為老爸是在一家大型國企工作,他的同事和大學同學中,從外地考入大學後來又留在申市工作的其實并不在少數。
我在出國前,對這類人還有周圍的同學并沒有什麽特殊的感覺,人類社會其實從來都是以文化素質分層,與地域并沒多大關系。
可哪朝哪代也沒見過一面罵着大城市的人偏見勢利,一面還擠破了頭硬要冒充的那種奇葩。
說到底不過是自卑心作怪,深怕大庭廣衆,尤其是在女孩子面前被人看不起而已。
時間一久,每逢有人宣稱自己從申市來的,我就會下意識地抱着打假的心态去聊上幾句,說也奇怪,細查之下,居然一打一個準。
孫雲亮雖說比我們都小幾歲,又是本科一畢業就來的,可是整個人穩重持成,家教極嚴,一向不在別人背後評頭論足。
被我這麽一說,他也注意到了。他“嗬嗬”幹笑了幾聲,壓低聲音說,“真的不太像。”
錢啓鈞更迷惑了,“嘿,你們一個個都說的跟真的一樣,有什麽依據嗎?憑什麽判斷的?”
我轉頭看看許凱,後者站在那兒直搖頭,“感覺啊,小錢,就跟你做研究時看到那些數字一樣,有感覺的。随便怎麽講,感覺上不太對頭。”
我眼珠一轉,主意就到,“錢啓鈞,吶,我跟你賭一周的午飯。你現在過去問他,他從小是在哪裏長大的?”
這個賭注對于一個留學生,特別是錢啓鈞來說未免有點大,他猶豫片刻,并不敢接。
正在這當口,我們已經走到了超市入口處,正迎頭撞上周燕他們,錢啓鈞熱情地過去打招呼。
寒暄了幾句,周燕指着身旁那個男的對大家說,“介紹一下,這是我表哥,計算機系的。他這學期剛從國內過來,在申市的時候,他在通用工作過。”
我誠懇地直視着他,笑眯眯地問,“啊,原來你也是申市的嗎?是哪家高中畢業的?”
那人頓時顯得有些局促,“哦,我高中是在江蘇念的,大學才考到申市去。” 我朝錢啓鈞得意地瞥了一眼,心說,怎麽樣?
許凱在旁邊想起什麽來,“對了,你們通用和DET原先在美國總部不是一家,後來DET才單獨上市的嗎? Ellen你不認識嗎? ”
那人聞言吃了一驚,後退一步上下打量我,“你就是去年從DET辭職留學的那個Ellen Tu?我聽說過你的,原來你也來了M大了!”
怎麽想也無半點印象了,我只得傻笑,“啊?你以前到過我們辦公室嗎?我好象從沒見過你呢!”
“哦,我來過幾次拿文件,都只是和樓下助理們打交道,你們門口看得很嚴吶!”
我想起原來在DET時Lucy坐鎮前臺,那股連只蒼蠅也飛不進來的勁頭,不由微笑起來。
又聊了幾句,我們就跟他們道了別,分頭去買東西。
不過是轉身的剎那,我聽見清清楚楚地從背後傳來男人的說話聲,“這就那個有名的Ellen?我以前只是聽說過,今天一見,也不過如此嘛!”
像國內來的大部分人那樣,他一點兒也不注意在公共場合克制自己的音量,不止離得最近的許凱,我們這群人大概都聽見了。
許凱從鼻孔深處裏發出“哼”的一聲,“什麽教養?會不會說話的?只不過在申市工作了幾年,又來了美國,登鼻子上臉,就覺得自己金貴了。
幫幫忙噢,Ellen,不要搞錯,通用在國內開廠,DET是辦事處。前者是合資,後者是外企,待遇差了十萬八千裏,這情形圈子裏人人皆知。
這人在申市的時候,估計也只不過有資格和DET前臺說說話。要不是來了美國,像你這樣西郊辦公樓裏的白領小姑娘,他可能連說句話的機會都沒有!
現在居然覺得自己夠資格評論你了,居然還要‘不過如此’!也不看看自己幾斤幾兩,這種賣相,在國內大街上真正是一點點回頭率也不會有的!”
許凱因為家裏條件比較好的緣故,雖然行事仔細各方兼顧,卻是改不掉的典型大少爺派頭,對所有外來人口一網打進,總覺得他們“拎不清”。
又因為來了美國後跟我成了室友,比原來跟餘安琪的同事關系更近一層,簡直就差沒把我當成親妹妹,看不得我受一點點委屈。
連馬顯平他都恨不能拿支掃把立馬轟出門去,更別提眼前這個陌生人在背後莫名其妙的诋毀了。
我轉過身來,像是對許凱,又像是對周圍幾個人說,“你看到過比你厲害的人在背後說你壞話嗎?沒有吧?人家太忙了,沒那功夫知道吧?”
大家哄笑起來,簇擁着繼續往前走。
錢啓鈞走在前面,嘴裏還在不停地唠唠叨叨,“Ellen也太厲害了,從走路姿勢就能看出來,幸虧沒跟她打賭...”
我拉在後面,好奇心泛濫,忍不住回頭又看了一眼,卻正對上周燕的視線。我們的目光交錯片刻,又很快分開。
只那一瞥的瞬間,我的心底騰地升起一種不安來。因為那目光中,有好奇,有探究,還有...居然還有一絲厭惡?對了,就是這個詞!厭惡!
我緊走幾步跟上許凱,拽了他一把, “喂,許凱,你有沒有覺得剛才那個女的有點奇怪?”
許凱是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 “奇怪?奇怪什麽?不正常的是他表哥,跟那女的有啥關系?”
我“噢”了一聲,也許只不過是我多心了。
☆、Chapter 12_5
到了下個星期六中午,我正一早起來在桌前看書,惦念着趕緊做完了功課,過會兒馬顯平來了再一起開車去哪兒遛噠一圈。
電話鈴響了,是錢啓鈞,他急急地說,“小米,我有點技術上的事要問一下馬顯平,你能不能讓他聽電話? ”
錢啓鈞的導師也是Dr.Jay,算起來馬顯平還是他的師兄。
我對錢啓鈞說,“他說早上從Vermont出發,還要過會兒才到,等他來了我叫他打給你吧?”
“是嗎? ” 錢啓鈞頓了頓,很奇怪地嘀咕了一句,“難道是我看錯了?”
我漫不經心地追問,“你看到什麽了?”
錢啓鈞在那邊大大咧咧地嚷着,“我一早去實驗室取昨天拉在那裏的數據,有個人和周燕在停車場裏,遠遠看上去特別像馬顯平。
我還以為他昨晚就到了,準是看錯了,要不你等他來了再叫他打給我吧!”
他平平常常的幾句話,聽到我耳裏卻如五雷轟頂。我想起了在中國超市裏周燕看我的那種目光。
這麽說來,或許并不是我過度敏感?大學時顧超昕和肖依依的教訓深刻,言猶在耳,我從此對繁瑣小事蛛絲馬跡都很警惕。
而且,幾年的江湖混下來,我很清楚地知道,一件事,如果從直覺上有問題,就肯定不對了。
這世上沒有那麽多的萬一,就算有,我也沒有運氣好到是中頭獎的那個。
我挂了電話,坐下來開始靜心回想整件事。
老實說,要不是錢啓鈞提及,我都沒怎麽留意周燕這個人。哪怕上次的偶遇在先,也是過了就忘,沒怎麽放在心上。
細想下來,這事有兩種可能性。一是錢啓鈞的确看錯了,二是馬顯平昨夜就來了,但是沒到我這裏來。
然而,一米八的中國男人,校園裏其實并沒有幾個,又是大周末的早上出現在校園裏,哪裏就那麽容易看錯?
再跟上次中國超市的事聯想起來,後者的可能性有多大,我心知肚明。
又來了! 一想到後面的那種可能性,我整個人從頭到腳開始發冷。
我不停地告訴自己,要冷靜,我已經不是那個大學裏遇事只會哭,把吃虧咽進肚子裏的小女孩了。
唯今之計,得想一個辦法出來核實這件事,卻又不能讓馬顯平知道我已然起了疑心。
就算是他一大早來先去學校找了周燕,也未必就是想的那回事,如果只是正常朋友之間的談話,鬧出誤會先下不來臺的只會是自己。
我趁着馬顯平還沒到,先給錢啓鈞撥了個電話,請他等會兒只跟馬顯平讨論學術,千萬不要提及今天在停車場看到他跟周燕的事。
錢啓鈞在這種事上一向單純,雖已覺得可能有些問題,但也怕因為自己一時嘴快鬧出事情來,自然不敢再多說什麽。
等馬顯平到了,我一如往常,該幹啥幹啥,按計劃出去閑逛買菜吃飯,一樣不少。
瞅着個機會,我就那麽閑閑地問了一句,“今天一早過來不堵車吧?”
“不堵不堵,周末嘛!” 他笑嘻嘻地答。
我瞄他一眼,神态自若,瞧不出什麽端倪來。
很久以前,夏奕宇是怎麽說來着?表現得這麽自然,要不就是真的,要不這人就是高手,掩飾得好。
可現在,一下子還真難判斷呢。如若是掩飾的話,問題可就大了。他和周燕到底有什麽不可告人的秘密,連在學校碰過頭了也不能說?
周日晚上,馬顯平前腳剛走,我後腳就坐下來跟許凱仔細讨論這件事。
我們商量的結果是,現在系裏不少人都知道我和馬顯平在一起,如果我出面直接去打聽,即便有什麽人家也是不會說的,誰願意惹閑事上身呢?
還是得找錢啓鈞這鐵哥們幫忙比較可靠,他平時為人熱情,和許多人聊得來,随便問問沒人會起疑心。
第二天一早我到了學校就找錢啓鈞私下談,請他幫忙打聽一下,周燕和她老公關系如何,她老公是否經常回來,她以前和馬顯平的來往,等等。
幾天以後,錢啓鈞一臉嚴肅地來找我,我一瞅他的臉色,心知所料非虛。
果然,據系裏幾個在讀的博士老生說,周燕最開始來的時候也是Dr.Jay的學生,後來轉了研究方向才跟到現在這個教授的門下。
她剛來的時候和馬顯平打得火熱,第一年的實習,馬就幫她安排在Vermont Technologies的總部,據說根本就是整個暑假住在馬的居處。
之後把她老公從國內辦過來,兩人還不知為了什麽鬧過離婚,後來才慢慢平息下來,一直到她老公找到工作去外州。
這些事本來已是半公開的秘密,系裏曾經一度傳得沸沸揚揚,尤其在中國學生的圈子裏,很多人都或多或少有過耳聞。
不過這幾年系裏的人一批批畢業離開,馬顯平來學校的次數也不如以往頻繁,知道這些舊事的人已經不太多了,故此我之前什麽都沒聽說過。
錢啓鈞很不安地望向我,他心裏肯定是在抱歉自己無意中一句話引出這麽大一堆事來,
“小米,就算過去有點什麽,也不能說明現在有事,你最好還是當面跟他問個清楚,千萬不要妄下判斷。
馬顯平怎麽說年紀也比你大十來歲,年輕時再怎麽玩也總要安定下來成個家的。
不過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