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20)
着我一陣猛嗅,然後站在地上讨好地朝我舉起兩只前爪。
雖說這狗長得還算可愛,一臉谄媚的樣子。可我對狗這種動物,從來有種天生的恐懼感,又是冷不丁突然出現的,就更是恐慌。
根本就來不及尖叫,我随手抓住旁邊的顧超昕大喊一聲,“哪裏跑出來的狗啊?能不能把它弄走?”
他把我扶正了站好,皺皺眉說,“不過一只狗而已,怎麽就吓成這樣?沒事的,習慣了就好。”
然後繼續跟旁邊的人說笑,完全把我晾在一邊。我站在那裏又尴尬又害怕,那只狗還繼續圍着我轉圈圈。
正在不知如何是好呢,張鳴浩幾步走過來把狗抱了起來,一邊朝外走一邊對張洋說,
“先把狗放到你的卧室去吧,等會兒有人找時,我解釋一下就行了。”
他回頭朝我說,“都說貓怕狗,今天見了才知道這話不假,可見你前世一定是貓投胎的沒錯了!”
一群人哄笑起來,我才暗暗松了口氣。
等到大家商量着合夥去時代廣場的時候,人群自然分成了兩撥。
顧超昕張洋這種在紐約工作的不想去湊那個熱鬧,要留在這裏守夜。另一撥外來人口則圖新鮮鬧着要去參加倒數迎新年。
這晚來了這麽一出,我心裏對顧超昕當場的反應又非常不爽,就打定主意不跟過去了。
等走得差不多時,餘下的幾個人倒在沙發上地上,三三兩兩有一搭沒一搭地聊着天。我便主動給大家去煮水泡茶。
一進廚房,顧超昕就跟了進來。我心裏窩着火,看都不看他,繼續幹我的活。
他在我背後站定了,沉聲說,“剛才不是我不想幫你。這是在美國,人家都把狗當自己家庭成員。
你那麽大聲地要把狗弄走,狗主人聽到肯定不高興。我要是光顧護着你,人家就會覺得我們倆都不懂事,這不是徹底把人給得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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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上去說得還算在理,可心裏又說不上來的別扭。新年裏,總不能就此翻了臉搞得大家掃興,我頭也不回地悶聲說,
“算了,反正小葉和張洋也幫忙弄出去了,只是根本沒料到有人還把狗給帶來了。”
嘴上這麽說,心裏不是不委屈的,要是換了麥琦,早就一跳三尺高地直着喉嚨叫人弄走了。我吓成那樣,他哪裏還會在乎得不得罪人的?
一邊低頭擺弄着茶具,一邊默默想着,眼淚都快掉下來了。只是心裏也明白,山高水遠,再回想從前的人和事都已經沒有意義了,算了吧。
強打起精神,我露出一個笑來,“茶好了,幫忙端出去吧!”
新年第二天正是周末,仍是放假,睡了個懶覺,和張洋約了去中國城的餐館。
紐約的中餐全美有名,雖然看着不如我在申市吃慣的那些地方精致,可比M大附近的中國菜好吃多了。
鹿鳴春的小籠包不說,他們居然還有醉蟹! 我和張洋嚼得津津有味,顧超昕就在一邊看着我們無奈地直搖頭,他覺得這個東西吓人。
我朝他呶呶嘴,“你還自诩祖籍寧波人呢,這種經典的菜不吃?錯過人生多少樂趣啊!”
他揚着眉,“幾年不見,你的食譜倒是大大拓展了,連這種半生的東西都敢吃?”
我連連點頭,“你不知道的多了,我還吃生龍蝦呢,一片一片地放在冰上拿出來,用醬油和芥末蘸着吃,袁佳月和我最愛這道菜了。”
張洋聽到了失聲叫起來,“喲,你和你們袁佳月真難養啊,那道菜在國內老貴了,你們還要最愛?這兩位小姐維護費太高啦!”
我這才覺得自己有些失言,偷偷看了顧超昕一眼,他的目光卻不知落在了什麽地方,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
下午一起去了紐約郊外的East Hampton看那些歷史悠久的建築,回來時已經有些晚了。
不知怎麽的,回來路上顧超昕就開始神神叨叨的說要找家店把膠卷交印了,加快的話明天就可以拿的那種。
張洋看了我一眼,擔心的說,只怕趕不上五點的截至時間,白跑一趟。
果然,等我們趕到住處附近的那家CVS,已是五點零五分。來取的人正在把今天的膠卷紙袋往他的那個收集箱裏倒。
我們跑過去跟他橫說豎說,只需要兩分鐘填一下表格裝了紙袋請他一并拿走,他就是不肯等一等,堅決地出了店門把車開走了。
張洋聳聳肩,“算了,明天再來吧!”
顧超昕的臉色很是難看,低着頭一路走回去,卻突然冒出一句來,“說到底,這人就是歧視我們。”
我和張洋正跟在他後面,冷不防聽到他這麽說,都止住了腳步。
我用詢問的目光看向張洋,嘀咕了一句,“這和歧視有啥關系啊?遲到了就是遲到了,別人當然沒有義務等你。就是沖個膠卷,不至于吧?”
顧超昕猛地轉過身來,直視着我,“要是我是個白人,你敢說他會一樣不肯等?這不是種族歧視是什麽?你怎麽幫着外人說話?”
我的眉頭皺起來了,這是什麽狗屁邏輯?一個膠卷都要上綱上線了?
張洋向前一步,拍拍顧超昕的肩,“兄弟,這事我要公平的說一句,小米沒說錯什麽,人家也是要趕快完成任務好下班的。
你又不付他加班費,人家願意等是客氣,不肯等是道理。截至時間是五點,我們的确晚到了五分鐘了。”
顧超昕一把甩開張洋的手,“不要跟我講什麽大道理,我早說過了,這世界就是不公平的。
要是我爸媽是百萬富翁,我還犯得着在這裏為了沖一個膠卷看人臉色?你還算是我兄弟,關鍵時刻一點也不理解我。”
這一幕實在太狗血,這麽多年了,我第一次看見顧超昕和張洋吵架,還是為了這種無厘頭的小事而起的。
張洋一向對顧超昕忠心維護,今天被這麽沒頭沒腦地責怪了幾句,又是當着我的面,臉上自然有些挂不住,雙手插在口袋裏,一句話也不肯多說。
我平日裏最不喜歡別人借題發揮亂扣帽子,此刻來不及細想,已脫口而出,“哎,你怪張洋做什麽?沒生在中國哪個鳥不生蛋的窮山村,你這運氣就夠不錯的了。
沒攤上有錢的爹媽就叫不幸啦?那我們這一群人都不用活了! 你能不能就事論事,不要把什麽都扯進來?完全沒有道理啊!”
顧超昕這下終于閉嘴了,氣呼呼地只顧埋頭往前走。
到了公寓樓下,他沒頭沒腦地朝我們說了句,“這是鑰匙,你們先上去,我去買兩瓶酒來。” 就一頭沖進了夜幕中。
張洋剛要跟過去,被我一把拉住,“不要去追他,我們先上去。”
☆、Chapter 11_2
一進門,我就問張洋,“你們這些年到底是怎麽相處的?他經常這樣吼你嗎?”
張洋無奈地苦笑,“顧兄有時候脾氣是不太好,一點點小事......”
我搖頭,“不是的,張洋,看上去是小事而起的,實際上是基本的為人處事的态度問題。
種族歧視是頂大帽子,不能随便扣。今天這種事,明明是我們遲到了去求人,人家不肯就算了,哪裏就跟歧視沾上邊了?”
張洋往沙發邊坐了坐,上身前傾着,很認真地看着我說,“有件事我倒要問問你,你們是不是又在一起了?”
我愣了一下,邊想邊答,“不瞞你,是有這個打算,不過老實說,我心裏一點把握也沒有。我總覺得,他已經不是大學時的那個顧超昕了。”
張洋顯然是小心翼翼的,“你可知道,你在畢業後的這三年,幹得風生水起,出來時拿的又是研究生院的全獎。
我,葉非,張明浩都是這樣,根本不用擔心生活費的問題。顧兄過來念的是本科,完全是另外一番情形。
學費算是免了,生活費要自己想辦法。他端過盤子,送過比薩,連請女孩子喝杯咖啡都要想一想。
那個Sandy,就是在他最困難的時候幫過他才搭上的。這幾年一過,有時怨氣大點,也是有的。
像你這種享慣了福的小姑娘,哪裏知道生活的艱辛?你若是還考慮和他在一起,恐怕真要學着多擔待一點。”
說到Sandy,其實我心裏一直有疑問,眼見着機會正好,就不妨直接問了。
“我一見到Sandy,就直覺她不是那種能與顧超昕在精神層面上交流的人。他當初連肖依依都看不上,又怎麽會跟Sandy攪和到一起去?”
張洋苦笑着搖搖頭,“剛說你真沒吃過什麽苦,這不,你怎麽能理解一個人山窮水盡的時候,任何人哪怕是帶有目的的雪中送炭都會甘之如怡?
顧兄剛來的那年冬天,下大雪還在外面送比薩,摔了一跤,左腿骨折。醫藥費倒也罷了,學生醫療保險到底還是承擔了大部分。
問題是如此一來便不能打工,下個月的生活費立馬就有缺口,連交房租都困難。
Sandy是從臺灣來的,算不上大富大貴,可也總比大陸來的留學生有錢。從主動借錢開始,小姑娘猛追不舍,一來二去,顧兄也就從了。
實際上你也看出來了,顧兄的心思,哪是Sandy 這樣單純的女孩子能懂的?”
我轉轉眼珠,“你可別告訴我,顧超昕一畢業,就把人家給甩了?”
“那倒沒有,是Sandy自己提出來的。顧兄那陣子始終覺得很受傷害,也不知道Sandy心裏是怎麽想的,她那點條件哪能輕易攤上顧兄這種人才?
他本來倒是想将就着過下去算了,Sandy畢竟對他言聽計從又忠心耿耿,看上去是一臉崇拜的樣子,哪知道反而轉過頭來不要他了!”
我不禁暗暗給Sandy喝聲彩。小女生的心思,張洋不全懂,我還不知道嗎?
聽上去,好幾年了,顧超昕一直心不甘情不願的挂着張臭臉,不肯給個承諾,人家女孩子會感覺不到嗎?
換成是我,也是萬萬不肯的。事情就是這麽簡單,要麽願意給那個承諾,要麽不願意。
卑躬屈膝,刻意迎合換不來一個不甘心的應許。我并不打算委屈自己去交換不真實的感覺,想必Sandy也是一樣。
回念細想,我總以為,功課緊張就是留學生活的全部了。端盤子送比薩,這好像是偷渡來的非法移民才會幹的事?
而顧超昕更是為了一時的困境,竟要委屈自己的感情去接納一個明明精神不在一個層次上卻在經濟上能幫助自己的人。
這些年,他是怎麽過來的?真沒料到,當年看似風光的棄我而去,背後卻是這麽多的不堪回首。
我歪着頭,想得都有些頭疼,卻還是覺得這麽說法不合邏輯,“你剛才說的這些,我都明白。
飽漢不知餓漢饑,我自己沒有這樣苦過,沒有發言權。可是,苦是有不同形式的。如果我告訴你,我也苦過的,是心的苦,你相信嗎?”
張洋細細地端詳了我好一會兒,才肯定地點點頭。
看起來在原則問題上能達成共識了,我才繼續說,“不只是我,你,葉非,張鳴浩,還有其他的許多人,我相信,每個人都有過最困難的時候。
可是,這不能成為我們不善待他人的借口。如果因為曾經的苦難,就覺得自己有權利把惡劣的态度轉嫁給別人,是不公平的。
更何況,對顧超昕來說,你不是什麽其他人,你是一直站在他身邊維護他的兄弟,他不該那樣對你。”
張洋贊道,“果然不一樣了,說起來頭頭是道的,已經不是大學裏的那個嫩嫩的小女生了。
顧兄要是還能和你在一起,我也就放心了。那些個Sandy啦,肖依依啦,統統的不靠譜啊!”
肖依依?我有多久沒聽到肖依依的名字了?為什麽在這個時候被提及了?
我直覺地追問道,“肖依依畢業後不是去了日本讀研究生嗎?怎麽又和顧超昕扯在一起?為什麽你說不靠譜?”
張洋這才意識到自己說漏了嘴,懊惱地說,“唉,我私下告訴你,你可不要跟顧兄說是我說的。”
我笑,“你放心,我自有辦法圓得過來,不會讓他怪到你頭上來的。”
“好吧,沖着過往的面子,我今天就徹底把顧兄賣掉了! 自從顧兄過來後,肖依依就每個月給他寫信,後來她去了日本也從未間斷過。
據說,她在信裏不斷暗示,只要有人把她弄到美國來,她願意以身相許。你知道的,文科生麽,要到北美來站穩腳跟總是有點難度的。
不過我事先聲明,我們顧兄沒有接她的暗示哦!”
我不知如何回應了,感情背後還有這一出吶,這才叫啼笑皆非好不好?以身相許,有沒有搞錯,這什麽年代了,玩什麽哪?
張洋還在自顧自地絮叨他的顧兄,“那個Sandy和肖依依,都是屬于溫柔有餘,本事不足的,降不住我們顧兄。
要論以後能在事業上扶持他一把的,小米,我看非你莫屬啊!”
我翻了他一個大白眼,“什麽叫非我莫屬?拜托不要一廂情願!有沒有問過我願不願意呢?”
那天晚上,顧超昕買酒回來後,倒沒再說什麽。過了兩天,我們租車去新澤西的outlet購物。
出了紐約城沒多久,他時不時地瞄我兩眼。我注視着前方,提醒他,“你在開車,不要分心了。不用看我,要說什麽就說,我在聽。”
他沉默了許久,才吐出一句,“你知道嗎?我很傷心。那天,我只不過是急着想看到拍的照片,兩分鐘的事情,那人就不肯等。
更失望的是,當外人和我意見不一致的時候,你居然不站在我這邊! ” 這語氣,聽上去的确很委屈。
我早就預料到會有這麽一場談話,決定實話實說,“對不起,我只是就事論事。如果你期待我毫無原則地在任何事情上維護你,我做不到。”
他皺着眉頭,從反光鏡裏觀察我,“你變了!你以前雖然經常開玩笑對人冷嘲熱諷的,可是私底下很溫順聽話。”
“我們已經四年半沒見面了,改變是應該的,我也覺得你變了。你不能指望我在工作了三年,并且出國留學之後,還是原來那個聽話的大學女生。
你有沒有想過,無論是對我,還是對張洋,你的期待值是根本不合理的?朋友也好,戀人也罷,如果是建立在不平等的基礎上,便難以持久。”
他的臉色陰沉,又隐隐帶着幾分落寞,“你這幾年一番風順,哪裏知道我經歷過什麽?
別看葉非張鳴浩還有那些十中的人他們現在對我客客氣氣,以前的嘴臉可勢利了!”
真是出乎意料,我想起張鳴浩幫忙處理狗的事,怎麽也難以把他和勢利這兩個字聯系起來。
無法掩飾自己的驚訝,我不由問道,“不會吧?看上去都對我挺好的呀!你是不是自己感覺有偏差了?”
顧超昕不屑地從鼻孔裏哼了一聲,“塗小米,人人知道你在國內的傳奇故事,又是拿了全獎單身來念EE的女生。
全美國數一數只怕也沒有多少,哪裏還有人敢看不起你?你這輩子只怕都沒嘗過,以後更不會知道為了錢低頭的滋味。
什麽時候輪到你自己落魄了,才有機會去判斷別人是不是勢利。春風得意之時,風涼話誰不會說?”
我坐在那裏無力反駁,心底升起莫名的悲哀來,最直接的反應就是,我曾幾何時覺得自己春風得意過?
迄今為止,每一步都是如履薄冰,小心翼翼走過來的。這世上哪有什麽所謂的一帆風順?內中的掙紮彷徨不足與外人道而已。
明明知道他說的不對,卻也明白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這真正是積怨已深了。
困難和貧窮固然可以磨練人的意志,更多的現實例子卻是令人喪失初心。易地而處,我并沒有把握自己就會比顧超昕更高尚。
唯一可行的是盡量讓自己不要陷入到這種怪圈中去。回想起來,放棄麥琦固然艱難,卻是理智長遠的選擇。
我無法描繪出像他那樣的一個翩翩公子,跟我到美國來從頭開始,在學業和事業的道路上掙紮前行,在對彼此的怨恨和失望中埋葬最初的感情。
而面前的這個人,到底是經過怎樣的煎熬挫折,才能如此扭曲地诠釋這個世界?
塗小米,你是要打算和今天的顧超昕重續前緣嗎?
一時間想得頭都暈了,我沒好氣地說,“不要混淆概念,曲折的經歷不能作為要求他人包容的籌碼。
你更不能要求一個女人在學業事業上優秀出衆,又放棄自己的主見,對你俯首貼耳無條件服從。世上沒有這種好事,即便有,只怕也輪不到你。
我不是Sandy,更不是肖依依,要是你打算用對她們的态度來處理我們之間的關系,最好想都不要想!”
他聽到肖依依的名字,不由警覺地側過頭,透過鏡片的目光尤其閃爍,“你其實知道肖依依的事?”
我毫不躲避地看回去,“不要忘了,我和林天悅,在這次鬧翻之前,可是不折不扣的密友。”
迎着他的注視,我微笑着再加上一句,“肖依依對你癡心一片,我自愧不如。可我并不打算就此迎合你。”
他再也不說話了,只是坐直了專心開車。
☆、Chapter 11_3
那次談話以後,我和顧超昕盡量不再去提以前,而是做些讓對方高興的事,一切似乎又重回到大三剛開始戀愛的歲月。
可是在心底,我總覺得有什麽已經改變了。多出來的那幾分客氣小心,反而在無形中疏遠了距離。
好在新年已過,他要重新開始正常上班。我的機票是兩天後的,也正好有機會收拾行李。
早上出門前,他不知從哪裏找出一個盒子遞到我面前來,“這是所有肖依依寫給我的信,你自己看。”
我吓了一跳,“你給我看做什麽?”
他似笑非笑地說,“你不想知道嗎?我告訴過你,是她追的我,你一直不信,自己看。” 他把盒子留在桌上就走了。
我盯着盒子猶豫了好幾分鐘,還是沒法心安理得地窺探人家的隐私。
決定先把盒子放在一邊,盡量不去想它,就開始無聊地在網上閑逛。
看到袁佳月的email,才想起來她已經在加拿大了,近半年沒見,迫不及待撥了電話過去。
袁佳月一接起來,沒聊上幾句,就神神秘秘地說,"喂,有件事你必須要知道,猜猜看我出來前誰來送我了?是你們麥琦哦!”
我心中詫異萬分,不由問道,“麥琦怎麽會知道你出來的日期?”
“哦,有一天我去等一個朋友下班吃飯,麥琦麽,恰好也是去接那家公司的一個小姑娘,就這麽碰上了。
我那朋友還說呢,要不是你那傻妹妹為了出國把他甩了,這麽個黃金男,哪裏有別人的份?某某這下真是撿到皮夾了!
本來我也以為他終于另尋新歡了,結果出來前兩天他親自到我家來送行哦,可見人家還是對你情深義重的呀!你要不要再考慮一下?”
我握着電話,已經完全聽不進去袁佳月在那頭說什麽了。心中悲喜交加,手中的話筒卻似有千斤重。
化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硬生生地把立刻打電話給麥琦的念頭給壓下去。
他這是在幹嘛?他知道自己在做什麽嗎?而我,在這個紛亂喧雜的塵世裏,到底錯過了什麽?
裝完行李,在房間裏兜了好幾個圈子,我的視線最後還是落在那個盒子上。這一次掙紮了半天,最終沒拗過好奇心,打開了它。
信整整齊齊地疊在那裏,看郵戳,幾乎是每兩三周一封信,每封信都是滿滿的三四張紙,好幾年了。
雖說我一向自诩文筆不錯,仍是真心佩服這些讀文科的人,好像全世界的時間都被他們用來寫信了。
我随手打開一封。的确如顧超昕所說,他甚至沒有暗示過什麽,倒是肖依依話裏話外地流露出來美國的意圖。
信上不免談到很多生活瑣事,異國學習的艱辛,适應新環境的努力,還有對顧超昕的各種安慰和鼓勵。
這是我第一次真正走進肖依依的內心世界,去體會她對顧超昕的一往情深。
看起來,在顧超昕最困難的日子裏,在他身邊的紅顏知己,不僅僅是Sandy。
Sandy固非良偶,那肖依依呢?那一路走來關心陪伴給他打氣的,卻原來另有其人?
看了幾封信以後,我對肖依依的那些敵意,已然轉成了淡淡的欽佩了。
隔着千山萬水,她就這樣在自己的想象中,固執地愛着一個人。而她可知道,這人已經不是我們原來認識的那個顧超昕了。
留學生活以它不可逆轉的作用力,改變了在大學時代我和她都曾癡迷過的那個人。
我已經不可避免地意識到了,可肖依依呢,她還要在這個夢裏游蕩多久?
我沒有再看下去,把其餘的信扔回盒子裏去。對我來說,這些還重要嗎?
窗外又開始飄雪了,淡淡的,緩慢的。午後的小區沒有什麽人,門外走道上很安靜,整個世界都似乎停滞了。
我默默站在窗前,腦海裏就滿是在申市的那些歲月,大學裏,工作後,不管是甜蜜還是悲傷的回憶,而今想來,都是彌足珍貴的。
也罷,就讓我沉醉其中再想一遍吧。人,如果能永遠都留在那個夢裏不要醒來該有多好。
可是,就是在這個寧靜的下午,我清楚地知道,在心底深處,那個大學時代的初戀影像正在不經意中淡淡地褪去。
而另一個人,那個三年多來一路陪我走過的身影,在過去的幾個月裏本已逐漸模糊,卻忽然變得異常清晰起來。
那身影越走越近,越近越鮮明,它無限擴大,直到占據了我整個的心。
晚飯後,我對顧超昕說,“有些話,我想和你好好談一談。”
他并不驚訝,去泡了咖啡跟着坐到沙發上來,默默地注視着我。
心裏其實已經做了決定,開口卻仍是異常艱難。然而,該說的還是要說的,
“我想,我們之間,還是不适合繼續。顧超昕,我放棄了。”
他的眼光閃了閃,“說說看,為什麽?我需要一個理由。 ”
“這麽多年來,我始終以為,如果不出國,我們原本可以在一起。這些天裏,你的提議,我認真考慮過也努力試過了。
相信我,這個提議不是不誘惑人的,我們倆都從事熱門的專業,合起來足夠在美國維持一份相當水準的惬意生活。
可是很抱歉,人生不能假設,我們回不去了。
你需要的,是一個全身心地愛你,無條件地維護你,無論對錯都會站在你這邊的女人。
而我所受的教育和這些年的經歷不允許我這樣做。我們其實已經不适合對方了。”
他露出一個苦笑來,“我就猜到你會這麽說。今時今日,你的确有資格選擇比我條件更好的人。
我們這種窮留學生就算畢業了,從工作簽證到綠卡公民,其實也還有很長一段路要走,哪裏供得起你要的那種生活?”
我心裏咯噔了一下,看來他和我想的根本不是一路的,“為什麽要這麽說?這個選擇和身份條件無關。
在愛情的路上,從來只有合不合适,沒有高低上下。其實,是你自己心裏先那麽想,才會那樣去揣度別人。
很多事情沒有你想得那麽複雜,顧超昕,換個角度看世界,你會更快樂一點。”
我們相對無語。沉思了一會兒,他突然問道,“你始終怪我當年棄你而去,是吧?”
我淡然而笑,“不,那道坎已經過去了。在我自己決定來美國的時候,我就已理解你當年的決定了。要不然,我決不會打那個電話的。”
我轉身拿起肖依依的那盒信交還給他,“我只看了幾封,說真的,我有些羨慕肖依依,在她心裏,感情就是感情,沒有那麽多的得失衡量。
她的愛情比我純粹,付出不求回報,在這一點上我自愧不如。
我要一個男人的全心全意,任何時候都能把我放在第一位,而不是要求我做這樣或那樣的改變去适合他的需要。
顧超昕,你從來不是,以後也不會是。對不起,你不是我要的那種男人,就是這麽簡單。”
他臉上表情複雜,迷惑地問,“那麽,麥琦是那種男人了?”
”是的,他是那種男人,我以前不知道,現在知道了。”
“所以你回絕我,是因為仍然愛他,你要回去找他?”
”你說得對,我愛他,比以往更愛他。可是愛情不是一樣東西,你想要就要,不方便了就不要。老實說,我沒有那個把握,更沒有那個勇氣去請求他的原諒。
在我完成學業最終決定回國還是留下來之前,我也不忍心再把他再拖到這個迷局裏,繼續去面對一個不可知的未來。”
我努力保持平靜,淚水卻不可抑制地從眼角悄然溢出來,“顧超昕,我和你對愛的理解不太一樣,只要他能平安喜樂,我願意就那麽遠遠看着。
不是所有的感情都要維持下去才叫永恒,你未免太小看我了!”
我說完了,只覺得如釋重負。直面內心從來都是艱難的,可是真的這麽做了,卻是無比的輕松坦然。
這麽多年,那個心結其實始終在,卻在今天讀了肖依依的信以後完全地放下了。
我讀到的,是另一個曾在感情的漩渦中苦苦掙紮的我。而我,卻比肖依依幸運多了。
麥琦在我最失意,對自己最沒有信心的時候拯救了我。我若還不懂得珍惜自己,這才是真正辜負了他的心意。
顧超昕呆呆地靠回沙發去,半天才嘆息到,“你也許是對的,我也不覺得我們能這麽一路走下去了。
你變了,變得這麽決斷,這麽不肯妥協,我心目中的你,不是這個樣子的。
張洋提醒過我,現在的你,看着更親和,內心卻更堅定,完全知道自己要什麽,懂得把握人生,別人很難駕馭了。 ”
我毫不客氣地回敬道,“有沒有象張洋說的這麽好,我并不知道。可是,人總是會成長的。
在我們分開的這些年中,你并沒有參與我的成長,如今只看到個漂亮的外在,就想把曾經舍棄的撿回來。
可是,站在你面前的已經不是以前的那個我了,被你放棄過的感情,再回來也是面目全非。真的,我已經不再愛你了,我們就放過彼此吧!”
☆、Chapter 11_4
從紐約回來沒兩天重新開始上課,我又被打回到那個水深火熱的學術世界中去。
終于鼓起勇氣去查看第一學期的成績單,果然是慘不忍睹,兩B一C,那門倒了十八輩子黴稀裏糊塗注冊的非線性控制果然拿了個C。
有了上學期的教訓,第二學期是萬萬不敢再修三門課的了。
這下我長了個心眼,拿出考GRE的精神來,細致地研究了系裏各個學科方向教授名冊,找了個比較年輕好說話的教授轉到他名下去。
到底是年輕教授比較好溝通,三言兩語就能明白我的意圖。在聽了我的情況後,他推薦我選了兩門相對容易但又是至關緊要的關于數字通訊的基礎課。
這才感覺找對了方向,真正有些享受讀書的意境了。
快到過年的時候,心裏惦記着自從上次分手後再也沒有和顧超昕聯系過,就在某個晚上打了電話過去打算拜個年。
手機通了,他接起來卻直接挂斷,兩次都是如此。我心下覺着詫異,上次道別時雖有些尴尬,也不至于老死不相往來了,這算是什麽意思?
我稍作思索,翻出張洋的電話打過去,他一接起來我就急急地問,“顧超昕跟你說過什麽沒有?他直接挂斷我電話算是哪樣?
要斷交就直接說,又沒人一定要和他做朋友。一個大男人躲躲藏藏的這麽不幹脆!”
張洋在那頭小聲說,“別提了,他現在正在我這兒呢!怎麽你們聖誕新年時還好好的,說掰就掰了?
他心情很不好,覺得你是看不上他要另攀高枝,可我認為你不是那樣的人,小米,到底出了什麽事?”
好心問候一下居然換來這麽個結果,我不禁苦笑起來,
“反正是全世界都對不起他。張洋,理由呢我給他說得清清楚楚。你也是看見的,我們已經不合适了,這跟看得上看不上沒有半點關系。
硬要這樣扯上去,我也沒辦法。算了,你有空多勸他兩句,我就不自讨沒趣了。無論如何,我先祝你新年快樂吧!”
正說着,卻被人打斷了,那頭,顧超昕正直着喉嚨對着話筒大聲喊,“張洋是我兄弟,你沒事給他打什麽電話?
你現在滿意了?引得我上了心回了頭,再一腳踢開,你算是報了仇了是吧?看不上我了是吧?我不稀罕!
說不定哪個百萬富翁的女兒轉眼就看上我了,人家可不像你這麽勢利!走着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