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爬床
姜景當然不可能滾。
他長腿一跨,大步進了內室,安夏一個姑娘家哪裏能攔得住他,姜景輕輕一擋就進來了。
衛莺坐在銅鏡前,中衣松松垮垮的,是用鋪子裏賣的紗緞做成,湖藍色更是讓她整個人添了一抹水潤,白日裏的淩厲盡數松懈下來,眉目嬌豔得仿若滴水。
姜景是頭一回見衛莺這般樣子,眼瞳裏照出一抹驚豔來。以往他歇在正院時,衛氏從來都是規規矩矩的,做事說話,甚至說話的聲調都是一個模樣,更闊論這穿戴了,最是規矩不過,從頭裹到尾,不露一絲皮肉出來,整個人無趣得很,哪裏跟現在一般,整個人都鮮活起來,再也找不出半點木讷。
她的秀發還松松散散的披在肩上,襯得小臉白嫩嬌憨,在姜景記憶中衛莺的頭發永遠都是梳得整整齊齊的,便是睡覺時也挽着鬓,刻板得跟府上的老嬷嬷一般。
他凸自想,衛莺眉心都不耐煩起來:“看夠了嗎?’’
衛莺的轉變府上人人皆知,姜景也是頭一回這麽認真仔細的打量她,這會兒他清了清嗓子,側身跟葫蘆來了個大眼瞪小眼,指着正好奇看向他的葫蘆,“他怎麽在這兒?’’這小子不是應該跟着奶娘睡覺了嗎?
“你來做什麽!’’衛莺問了遍,沒回他小葫蘆怎麽在這兒。
笑話,她兒子不在這兒在哪兒?
葫蘆黏人得緊,如今又大了不少,衛莺以前讓奶娘殷氏照顧,又派了知雨過去守是她知道小孩子夜裏易醒,她要養身子,白日裏又忙,怕精力不濟便沒帶在身邊,如今她身子大好,娘倆都是一起睡的了。
“你說我來做什麽。’’姜景一屁股在床邊兒坐下,還吩咐安夏去給他備衣裳他要洗漱,翹着腿兒,擺明了是要歇下來的意思。
安夏一臉為難,小心看了看夫人的臉色。
小葫蘆不幹了,他只知道一座高山一下壓了下來,把他光都給擋住了,打小就十分有氣勢的葫蘆瞪了瞪眼,咿呀兩聲,也不跟秋葵玩了,在軟軟的床上爬了兩下,岔開他的腿兒,對着那座山一蹬。
又蹬!
□□個月的孩子能有多大力,不過撓癢癢一般,姜景跟他大眼瞪小眼,初生牛犢半點不怕,又蹬了幾下,見蹬不動,眼眶裏迅速堆滿了淚水。
“臭小子,我可是你父親!’’蹬他自個兒還給哭上了?
小葫蘆哪管什麽父親不父親的,他又不認識,連嘴都憋了憋,秋葵忙哄着:“不哭不哭,小主子不哭了。’’
“哇!’’
積蓄了幾息,小葫蘆突然爆發出一陣兒哭聲兒,驚天動地似的,姜景感覺這屋裏所有人一下看他的目光就變了,看他跟看罪魁禍首一樣。
不是,這跟他有什麽關系,他什麽都沒做啊?
冤不冤?
“把他抱給我吧。’’衛莺道,對姜景更是半分好氣都沒了。
胖小子一到了衛莺懷裏倒是不嗷嗷哭了,但是還是抽抽嗒嗒一副委屈的模樣,小胖手抓着親娘的衣裳咿咿呀呀的訴說着姜景的惡行。
衛莺哪裏見得兒子受丁點委屈的模樣,頓時沒好氣起來:“你說你好歹一個大人了,跟孩子還計較什麽,他多大,你多大了。’’還要不要臉了。
姜景屁股都沒挪一下:“我跟他計較什麽了,這臭小子踢了我還嗷嗷哭的。’’
“你要不坐那兒他能踢你嗎?’’
以為人家小就沒領地占領意識了嗎,人都會給自己畫圈占地,劃分地盤,不巧,如今這床上就是小葫蘆的地盤。
也就幾個大丫頭整天陪着他才能在周邊待着,他雖然小也不懂,但天天在這兒睡覺,早就下意識把這裏當成了自己和親娘的地盤,如今來一個不認識的一屁股就占了不小地方,他自然委屈得很。
“感情這還是我的錯了?’’姜景念叨着:“這臭小子,你們快把她抱去給奶娘,哪有主母親自帶着睡的,不合規矩。’’
怪不得她娘老是說衛莺,不說別的,就這一點上還真沒冤枉了她,姜景也聽過幾回說衛莺對大公子的事兒親力親為的,他也沒放在心上,想來也不過是多插手了些,那些婦人家說話沒個見識,最是喜歡大驚小怪的。
等他親自見了才覺得那些婦人,說少了啊。
他們這些當主子的,就是姜景那也是打小就是奶娘帶大的,生母會關心他們的起居用度,但卻不會事事親力親為的,用老祖宗的話來說是怕慈母多敗兒,再則,什麽事都要主母親力親為了,那要下人做甚?
姜景打小就是奶娘帶大的,沒覺得有什麽不對,這會兒看着母子兩個膩膩乎乎的,又開始說了起來:“瑜哥可是長子,你不應該如此嬌慣他的,俗話說從小看到老,要是打小你就太嬌慣了以後長了還怎麽繼承家業……’’
衛莺理都沒理他,至于安夏幾個更不會聽他的把葫蘆給抱到殷氏身邊。
姜景說了會兒,起了身:“我先去淨個身,等下再來。’’
他背着手出了門,也沒細看衛莺的不耐煩。
“夫人、這?’’
衛莺抱着葫蘆上了床,淡淡的交道着:“把門關了,叫他滾蛋。’’
于是等姜景淨了身換了衣裳過來,看到的就是關上的大門和已經熄滅的燭火。
裏頭,隐隐還有一大一小輕聲說話的聲音。
半點沒有對他的兇狠和不耐煩。
一個是娃,一個是娃他爹,待遇真是天壤之別。
守在外邊的秋葵說話直得很,半點不怕得罪了他:“大爺,夫人說了,你自回前院歇息吧。’’
那不行,他一回去,前腳才推了一個梁五,後腳還不得有田姨娘自薦枕席啊,他現在是躲她們都來不及,哪裏還要回去自投羅網的?
他就說要是回了前院還不得讓府上的人看了笑話,說衛莺連夫君都籠絡不住,要笑話她的,她一個當家夫人,這不是掃她威信的事兒嗎,還真真把秋葵這丫頭給唬弄住了。
“那、那該如何是好?’’
姜景道:“這樣吧,你給我挑間房,我還是歇在正院就行。’’
衛莺這态度他也是看出來的了,大晚上的,要是把她惹怒了恐怕丢臉的也是自己,姜景退而求其次的換了個方法,反正只要他人還在正院就行,別人也不知道不是?
最後,秋葵給他選了隔壁房。
那本來是給葫蘆大些備下的房間,現在被姜景先住了了一晚,好在裏邊各種用品都是新的,又齊全得很,床鋪很快就鋪好了,等下人們退下,姜景躺在床上腦子裏不知道想什麽,最後迷迷糊糊睡了過去。
半夜,房裏突然傳來悉悉索索的聲音,就像房裏進了老鼠一樣,姜景往常住在軍營時也沒少見這些蚊蟲蛇卵的,原本也沒在意,突然,他一下睜開眼。
不對,府上哪來的老鼠?
房裏黑漆漆的,只有從窗戶中才透過來些微的光芒,姜景看不大清,只能隐約見到床邊站了個不高的人影一般,圓滾滾的。
再一聽!
姜景頓時被吓了一跳,這哪裏是悉悉索索,這分明是脫衣服的聲音!有丫頭爬床!這個念頭一起,姜景剛要喝斥,只見那圓滾滾的身子已經壓了下來,還和着一股子掐着嗓子嬌柔做作的聲音,一開口險些要把姜景的魂兒都驚掉了:“伯爺,奴家愛慕你良久了,好不容易有機會跟伯爺單獨在一塊兒,伯爺要了奴家吧。’’
這聲音,一聽就是上了年紀的老貨!幹癟癟的,姜景只覺得頭頂都要充血起來,把壓下來那一堆肥肉一下踹到一邊,翻身從床上起來,罵道:“哪裏來的不要臉的賤人,本伯爺的床也是你能爬的?’’
他都躲到正房來了,怎麽還能遇到這起子爬床的?!
再則,丫頭爬床也就罷了,他還能理解,這老婆子爬床是什麽意思?想到方才被一堆肥肉給壓着,還被這老婆子給抹了幾下,姜景只覺得渾身都不舒坦起來,恨不得現在就把人給拖出去。
“明兒自去領了板子,滾出伯府!’’
被踹到床邊兒的殷氏怔住了,這、這跟說好的不一樣啊,夫人不是說過,說伯爺喜年長的婦人?殷氏自認自己歲數也不大,才三十好幾,放外頭最多說句半老徐娘不為過,且比起府上那些婆子,殷氏自覺模樣不差,保養也還可以,尤其是在知道伯爺喜年長的婦人後,她便不時在外頭買些擦身子擦臉的,一直等着,連小主子那頭都顧不得不滿了。
等她成了伯爺的人,有的是數不盡的榮華富貴,還費心讨好小主子做甚?夫人要親力親為也不關她的事了。
殷氏好不容易等到了這一日,趁着下人們不主意,半夜偷偷摸了過來,怎麽願意灰溜溜出伯府?她臉色一變,慌忙爬起來,穿着肚兜的肥肉随着她走動一抖一抖的,殷氏連忙喚道:“伯爺,你看看奴家啊,奴家這一身哪裏不随伯爺的意了嗎?’’
一堆白花花的肉在眼前晃,姜景忍住幾欲勃發的怒火,喊了一聲:“來人!’’
不多時,就有婆子推門進來:“伯爺。’’
姜景指着殷氏:“把她拖下去。’’
婆子應下,手上提着燭火,一打量過去,頓時臉色一變:“怎麽你是!’’這不是小主子的奶娘嗎?她怎麽會在伯爺這裏,還穿成這副樣子?
“還不快把人拖走!’’
殷氏再也顧不得了,嗚嗚哭了起來:“是伯爺強迫奴的,他說要與奴睡覺,奴不從,伯爺這才惱羞成怒了。’’
“這……’’婆子也不知道該怎麽辦了,到底殷氏這模樣不好看,讓她把衣裳給穿好,又去禀報了衛莺。
衛莺房裏,幾個丫頭都是瞠目結舌的。
“這個殷氏,還真真是不要臉,見小主子這裏打不着主意,竟然、竟然……’’幾個丫頭還不經事,說不出來自薦枕席的話。
殷氏可是嫁了人的啊,在外頭有兒有女的,她也不怕她男人子女知道了該怎麽看她。一個老婆子了還學人小丫頭們爬床了。
衛莺随意披了衣裳去了外間,留了知雨在房裏守着小葫蘆,這小子睡得大刺刺的,渾身的奶香味兒,嘴巴還不時蠕動兩下,衛莺聲音放得輕,半點沒驚動他,不然該得好一陣兒哄了。
外間裏,殷氏哭哭啼啼的跪在地上,姜景鐵青着連坐在一旁,見她出來,殷氏忙跪伏幾步,口中喊着要讓衛莺替她做主。
“老奴打從進府一直盡心盡力啊,沒出過岔子,如今竟然差點名節不保,夫人啊,老奴雖不是大閨女,但也是婦人家啊,這婦人家的名聲何其重要啊,伯爺他他強迫老奴的啊。’’
殷氏披頭散發的,衣裳都是胡亂穿的,這會兒還能見到一星半點的紅肚兜。
她已經想好了,要是爬床沒爬上,這事兒必須推到姜景身上,他畢竟是男人,旁人知道最多笑她葷素不忌,但她不同啊,她一個婦人家那是要被人指着鼻子罵的,殷氏哪裏丢得起這個臉。
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的,衛莺看了兩眼,問姜景:“這殷氏大兒子都能娶媳婦了。’’意思是都這個年紀了他還看得上?饑不擇食嗎?
姜景更氣了:“你信她?這府上什麽丫頭沒有,本伯爺用得着去強迫一個半老徐娘不成?你看看她這模樣,本伯眼瞎不成?’’
殷氏長相确實平常,這正房裏頭只怕随便一個丫頭都比她水靈,更不說身段了。
衛莺自然是不信的。
她清楚得很,姜景喜愛的可是田姨娘那起明豔妖嬈的長相。
“伯爺你竟然不承認了!老奴一把年紀了總不能做這等子丢人現眼的事吧!’’殷氏氣得臉都紅了,倒像是真的被強迫的一般。
姜景也想知道這一把年紀了還爬床是為什麽?他看向衛莺,心裏有些懷疑這老婆子是不是衛氏特意找來給他下絆子的?“我問你,誰指使你的?’’
殷氏一口咬定沒人指使,她就是被強迫的,又哭哭啼啼要衛莺給她做主,要還她清白雲雲。
衛莺就問:“你說伯爺強迫你,那為何是你在他房裏?’’
這個殷氏是不能留了,她本想着留她幾月待葫蘆斷了奶再把人遣出府去,看在殷氏還算安份的份上多給點銀子把人打發了,誰知道這殷氏還打着這種主意呢。
哪怕就是姜景再荒唐把人收了,衛莺這關都是過不了的,她是斷然不可能給外人留個把柄,說葫蘆的奶娘攀上富貴,以後人家說起殷氏都得想起她曾經是葫蘆奶娘的身份。
殷氏支支吾吾的說不出話來:“這、這是、是伯爺威脅老奴,老奴一個下人哪能反抗主子啊,夫人你明鑒啊,老奴說的句句都是實話,絕無半句虛言啊。’’
“是嗎?’’衛莺笑了笑:“把殷氏房裏其他的丫頭都帶來。’’
吩咐下去,沒一會兒跟殷氏一屋的丫頭就來了。
“奴婢小草,見過夫人。’’
小草規規矩矩跪着。
衛莺道:“小草,殷氏可是你屋裏的?’’
小草點點頭:“回夫人,殷氏确實跟奴婢同屋。’’
“那今兒殷氏可回房了?’’
“回了。’’小草便是衛莺找來特意盯着殷氏的人,先前去找她的人也淺淺提了兩句,叫她把殷氏的作為一五一十的說出來,“前些時候這殷氏經常出門子采買,奴婢多嘴問過幾句,說是用來擦臉擦身子的,用了那膏能讓皮肉更光滑一些,今兒殷氏也回房了,奴婢睡下時殷氏也在她床榻上的。’’
“那你可知殷氏是何時不見的?’’
這點小草還真不知道,她搖搖頭。
“那你聽見房裏有動靜了嗎?’’衛莺又問。
殷氏臉色微微一變,慌忙解釋起來:“夫人,老奴夜裏起了夜。”
起夜?
不用衛莺問,姜景就是一道冷哼:“我怎麽不知道這主院裏頭,奶娘的房裏起夜要到主子房裏來了?”見殷氏還要胡謅,姜景又道,“你是不是要說我在院子裏把你拉過來的?”
“這院子裏各處都有婆子守夜,你說說我拖着一個大活人,你這一堆肉的怎麽拖進了房裏要對你不軌還叫人把你拖出去的?”
事情到了這個地步,殷氏就是再狡辯也沒用,這院子守夜的婆子不少,挨個問就一清二楚了,真到那時她哪裏還有臉?
只一屁股坐在地上嗚嗚的哭,說甚自個兒也不知道,她是冤枉的雲雲。
滿屋的眼神都變了,看她的目光鄙夷得很,衛莺擺擺手:“帶下去吧,打二十板,逐出府去。”
殷氏頓時尖叫起來,看衛莺的目光也含着恨:“夫人!是你說伯爺喜歡年長的婦人的,是你說的……”
要不是聽了這番話,她哪裏會去爬伯爺的床!這都是衛氏害的她!
“呵,哪怕伯爺真喜歡年長的婦人家,與你又何幹?”不過是姜家請來的奶娘,她喂奶,他們給銀子,銀貨兩訖的事兒,她可沒請她來爬床的,落到這個境地,都是她自己貪心不足,怪不得別人!
殷氏被拉了下去,姜景氣得跳腳:“我什麽時候喜歡年長的婦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