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重來
萦繞香氣的屋裏十分靜谧,房中擺設簡潔大方,唯有兩個守在外間的丫頭說話聲透過厚重的牡丹簾子隐隐透了進來。
“安夏姐姐,夫人莫不是被氣糊塗了吧,也怪老爺,不就娶個妾麽,偏生大張旗鼓的,打量誰不知道似的,一點不把夫人這個嫡妻放眼裏...”
“好了冬雨!老爺如何可不是我們幾個下人能議論的,聽懂了嗎?”
冬雨有些委屈,但還是糯糯的點點頭:“我知道了安夏姐姐。”
“咱們做奴婢的萬不能給主子招了禍,時常要謹言慎行,行了,你在外頭先守着,我去廚房瞧瞧主子的藥熬好了沒。”
裏間裏床上躺着的年輕女子緩緩睜開雙眼。
她容貌溫婉,只一雙眼裏平淡無波,仿佛一口深井似的,透着滄桑和絕望。
衛莺還沉浸在兒子姜瑜被人刻意帶着磕破了腦袋死在院子中,轉頭她夫君宣平伯姜景卻跟平妻和貴妾所生的子女歡歡喜喜的共享天倫,她就恨吶!
恨不能吃他們的肉,喝他們的血!
可她辦不到。
她已經早早的死在了城外的莊子上。
若非如此,他的兒子堂堂嫡子,又豈會落入平妻梁玉華和貴妾田蘭的手中,被她們刻意養廢,成了文不成武不就,整個京城名聲盡毀的敗家子兒!
誰家提起宣平伯府的嫡子姜瑜都是搖頭嘆息,等婚娶之齡卻沒有一個好人家的姑娘願意嫁過來,生生磋磨到過了年紀,都這樣了,他們還是不肯放過他!
非得讓他沒了命才罷休!
如玉的手狠狠拽着,顫着青筋直冒。突然,她神色一僵。
手心兒拽了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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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是已經死了嗎?死人還能觸摸不成?
衛莺當了幾十年的伯夫人,對各種布匹衣料是知之甚熟,就手心兒這個,應是從江南來的布料,輕薄絲滑,但要說多好也并不是。宣平伯雖是伯府,但好歹祖上也是随着陛下一同南征北戰的有功之臣,幾代累積起來,家中錢財是不會少了去的,庫房中便是上頭賞下來的貢品都有不少。
“不對。”
沙啞的聲音随着想起,衛莺頓時坐起了身。随後她驚訝的睜大了眼。
這房裏的擺設,她實在是太熟悉了。
分明是她被攆去莊上之前住的院子!
巨大的沖擊席卷而來,衛莺怔了好一會兒,突然大顆大顆的淚珠從眼裏滑落,她咧開嘴笑得暢快,連眉間的陰郁都淡了不少。
她回來了。
或者說按以後伯爺娶的那位平妻口中說的那般——重生了。
真好,老天爺還是給了她重來一次的機會。
安夏幾個的話也躍入了耳裏,衛莺沉吟,恐怕她正回到了伯爺姜景娶貴妾的時候。
上輩子也有這一出,當時正是她與姜景成親不過兩載之時,前月她還生下了嫡長子姜瑜,卻不料一向與她恩愛有佳的夫君卻同她說要迎一妾進門,因着那是好人家的女兒,特地求到她跟前兒,說給個貴妾的身份,人姑娘跟着他不容易。
衛莺當時應了,但回頭就病倒了。
人姑娘不容易,他怎麽不想想她嫁給她,替他操持家務,孝順公婆,又生下了兒子,如今不過剛剛出了月子,又容易了嗎?
怎麽就沒人心疼心疼她?
不過兩載,夫君就變了心,衛莺出生書香門第,父親衛成是正五品的工部郎中,母親徐氏是江州知府的嫡次女,都是頂頂清貴的人家,衛莺受徐氏教導,通讀女戒,雖說心裏難受萬般,卻還是忍着痛看着夫君迎了新人進門。
前日,婆母宣平伯老夫人梁氏把她喚了去,劈頭蓋臉就罵了一通,說她不賢不惠,身為主婦絲毫沒有大度容人之心,不過是娶一妾室罷了就甩臉子,甩給誰看?是伯爺還是她?
衛莺誠惶誠恐,被罵得直不起腰,又是賠禮又是小意的,就差指天發誓才從主院裏出來,憋着一口氣,親自抄辦了迎妾的事兒,等辦完,人又倒下了。
她身邊四個大丫頭安夏,知雨,秋葵,冬雨都是她從娘家帶來的,是她母親徐氏江州帶來的人,最是忠誠,自然是為她抱不平。
安夏為人穩重,在她靜養時自然不想讓別的分她神,就在今日,本早早就安排好了的把人一頂小轎給擡回來,偏生姜景卻親自去迎了人,從側門迎了進來,大張旗鼓的整個京城的人都知道,宣平伯府納一小妾,竟然讓宣平伯親自出馬。
也不知這小妾是何等的風姿樣貌,簡直給足了臉面。不過,小妾這臉面是足了,就是這嫡妻的面兒可不好看了。
哪有嫡妻在的時候,去親自迎小妾的道理?這不是打嫡妻臉面嗎?
上輩子她是夜裏聽說這消息的,蓋因那時那位新進門的小妾身嬌體貴的,嫌棄給她備下的布料不好,纏着姜景要好的,那姜景正得了新鮮的美人兒,被哄得找不着北,竟然就由着小妾的丫頭耀武揚威的過來找她拿鑰匙開庫房,看上那貢品了。
多大臉,一個妾還敢嫌棄伯府的布料不好?
正想着,安夏帶着冬雨開門走了進來,見她醒了,忙走過來,在她背後墊了個軟墊,又接了冬雨手裏的藥喂她:“主子可算是醒了,這藥奴婢讓人已經熬好了好一會兒了,正好可以喝了。”
衛莺渾身無力,連着喝了幾口藥,忙問:“大公子呢?”
冬雨道:“大公子睡着了,正由奶娘帶着呢。”
“嗯。”衛莺由着安夏扶着躺回床上,昏昏欲睡前,還不忘說:“等大公子醒來,便抱來我瞧瞧。”
衛莺出生書香門第之家,學的是女戒女德,以夫為天,嫁進姜家後,更是晨昏定省半點不敢懈怠,讨好公婆,對夫君溫柔小心,還得掌管府中的中饋,每日忙得頭暈腦轉的,對兒子姜瑜的關心便少了幾分。
姜瑜會跟着學壞,她這個當娘的也脫不了責任。
重來一次,她只想好好守着自己的兒子,好生教導他,待以後為他定一門和和美美的親事,讓她也能享受一下兒孫環繞之福。
衛莺這一睡,就睡到了夜裏。
果然,剛過夜沒多久,剛進門的小妾,歡喜院那位就派了個丫頭來,說是他們姨娘用不慣備下的衣料布匹,得了伯爺的話,讓夫人開了倉庫給換換?
“伯爺啊可真真是心疼我們姨娘,這不姨娘剛開了口,伯爺就應了,還命廚房給備下了上好的燕窩呢...”
衛莺被吵醒,臉色有些難看:“誰在外頭?”
床邊守着的是知雨,她是個不會說話的,半天都急不出來,反倒是外頭攔着人的秋葵揚着聲兒回:“夫人,沒什麽,就一個丫頭闖了進來,奴婢這就把人弄走。”
衛莺就不說話了。
秋葵說到做到,挽着手就把人推了出去,氣得那丫頭一個勁兒的跺腳:“你給我等着,敢這麽待我,姨娘定會為我讨個公道的。”
“呸!”秋葵一叉腰:“一個小妾而已,讨什麽公道,這後院都是夫人管,再混說,小心我給你兩巴掌!”
她揚着手,那丫頭頓時不敢再狂了,灰溜溜走了。
等回了院子,她還氣憤的念叨:“不過一個小妾,還當自己是正經主子了不成?這才第一日登門就敢哄騙老爺開庫房給她拿布料,過些日子不得上天了?還有你,不知道說幾句話的啊。”她轉頭瞪了眼知雨,一副潑辣的模樣。
知雨雖說比她大,但被一兇,更是不好意思說了,還讨好的朝她笑了笑。
衛莺有些恍惚。多少年沒看到這一幕了。她身邊四個大丫頭,在未來的幾年中被人以各種理由打發了出去,最潑辣的秋葵甚至因此喪了命,下手的正是今日那被她趕走的丫頭,貴妾田氏的大丫頭如畫。
上輩子那如畫被秋葵攆走後,結果沒一會兒姜景就怒氣沖沖的過來了,說她拂他面子,不賢惠不大度,被他壓着,到底還是她服了軟,拿了鑰匙開了庫房,滿嘴的苦澀,更沒深想,這田氏被姜景親自迎進門,又迫使她開了庫房,竟是生生的壓了她兩頭。
下人們都是見風轉舵的,一見這田姨娘如此受寵,自是巴結着那歡喜院裏。
衛莺一直以為不過是那田姨娘恃寵而驕罷了,直到死後魂魄在這伯府裏飄蕩才知道,原來,田氏早在府外就謀劃好了。
先是引得姜景親自迎娶,給足了她面子,讓人知道她田氏得宣平伯看重,後又哄着姜景迫使她交出庫房鑰匙,抱了宮裏賞的貢品布料,用得比她這正室夫人還奢華,讓老夫人梁氏對她不滿,她只需要把姜景給籠絡住,越是張揚衛莺就越是招老夫人厭,覺得她持家不當,衛莺一怪罪,她又有姜景護着。
反倒是衛莺一個嫡妻兩頭受氣,兩頭不是人,平日還得掌家,整個人更是迅速催老下去,跟田姨娘的天真嬌憨宛若天壤之別。
最讓衛莺無法相信的是,這田氏的真實身份竟然是她的庶妹。
一個被抱錯的庶妹。
作者有話要說: 開新了,歡迎收藏,本文目前是和另一篇《仙姑》同為連載,本文隔日更,主更仙姑。一篇文的順遂離不開寶寶們的支持,喜歡本文就幫忙點個收藏吧,多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