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裴灼回過神的時候,自己已經站在418的門口了。
這個數字和419只有一步之遙。
和他現在的處境一模一樣。
他知道陸凜已經進去了,伸出指節在白橡木門上敲了兩聲。
對方沒有回應,而是直接過來開了門。
“裴老師?”陸凜在看到他的時候也愣了一下,下意識地讓開了:“您先進來?”
幫忙拿行李的莊老師已經下樓了,深夜門前只有他們兩人。
氣氛變得很暧昧。
裴灼一晚上沒休息好,先前顧着隐私感也沒有當着莊老師的面去泡溫泉,這會兒只覺得迷亂又疲憊。
他走進重新被收拾好的大床房,看見寬闊的床面上放着兩條被子兩個枕頭,被子不光是戰友般肩并肩放着,中間還被服務員刻意拉開了些距離,反而顯得欲蓋彌彰。
被打碎的花瓶和摔碎的杯盞都被悉數清理幹淨,先前劍拔弩張的痕跡也如同憑空蒸發,房間重歸秩序與寧靜。
只是兩個男人同時立在這裏,處處都好像是在暗示着什麽。
陸凜也沒有想到這件事會變成這樣,想了想道:“我去睡沙發。”
裴灼沒有回答他,放下包再度往前走。
因為是郊外的度假山莊,房間空間很充裕。
不遠處是辦公區域,沙發夠成年男人蜷着身子睡一夜。
他暫時還沒有想好要不要允許陸凜一個人睡在這裏。
再往前有放置着浴缸的洗浴區,以及露天的溫泉區。
地下溫泉通過管道被引上樓,在無邊框池子中散着硫磺的味道。
裴灼揉了揉肩頸,轉身看陸凜。
“陸老師泡過溫泉了嗎?”
陸凜明明睡前都忙着拉架勸和,此刻猶豫了下,還是點頭道:“泡過了。”
他不知道裴灼對自己的态度,擔心萬一對方邀請自己一起,透明的池水會暴露些不該有的躁動。
“這樣啊,”裴灼轉身去找洗浴的東西,又問道:“陸老師介意我泡一會兒嗎?”
“不介意。”
于是裴灼徑自去洗漱一番,然後當着陸凜的面進了溫泉池。
從卧室到陽臺的視野都很好,池水之上還懸着日式紙燈籠,讓細碎的暖黃光芒傾灑到裴灼玉白色的蝴蝶骨上,弧線被映照的很清楚。
遠處可以看見莊園外起伏的山巒,還有夜鴉在低低的鳴喚。
陸凜原本困乏到準備睡覺,此刻只能有些拘謹的坐在沙發上,聽了一會兒水聲才擡頭望他。
裴灼背對着他,背影慵懶而放松。
他身體舒展,從手臂到手背都骨相好看,耳垂被熱氣烘的透着粉。
明明衣服都脫幹淨了,可香味被池水一蒸,反而溢進屋子裏,讓男人不自覺地呼吸一緊。
陸凜定了定神,去冰櫃裏找了瓶果酒,給他和自己都倒了一杯。
泡久了容易渴,他願意主動為他做些事情。
裴灼眯着眼靠在池邊放松着身體,隐約聽見了陸凜的腳步聲。
他沒有回頭,淡淡開口問道:“陸老師要過來一起泡麽?”
男人腳步一頓,停了幾秒才開口:“想喝點酒嗎?”
裴灼側身看他,一手撐扶着壁沿,一手去接那玻璃杯:“陸老師有心了。”
陸凜不自覺地看向了他。
裴灼常年做瑜伽和力量訓練,身材管理的很好。
皮膚白淨光滑,鎖骨深淺恰到好處,腰線一路蜿蜒往下猶如人魚。
陸凜看了一眼就收回了目光側身坐在了他的身邊,背對着他抿了一口酒。
他喜歡他這個人,但不代表今晚應該發生點什麽。
如果發生了,反而對不住這一份純粹的喜歡。
裴灼也是這樣想的,所以他接過酒沒有說什麽,只是淺笑着低頭聞杯緣淺淺的青桃香氣。
酒是普通的酒,但今晚喝起來口感很好。
兩個人都許久沒有說話,陸凜把那杯酒一點點喝完,才握着空玻璃杯開了口。
“裴老師是單身嗎?”
“嗯。”
“男朋友也沒有?”陸凜問。
裴灼安靜了很久,久到陸凜覺得自己說錯話冒犯了他。
殊不知對方在心裏長長的松了一口氣,是在等着獵物上鈎的歡喜感慢慢消退。
不要暴露,哪怕暴露一點點。
裴灼想了好幾種答案,在心裏逐字逐句的想好了又删除。
再開口的時候,聲音依舊清冷平靜。
“嗯,沒有。”
他們對視了一眼,一個繼續泡溫泉,一個開始找別的話題聊,像是想稀釋掉先前那個問題帶來的唐突感。
聊着聊着便開始談班裏的瑣事,以及年級裏最近發生的事情。
陸老師沒有做過誰的情人,不是很擅長這個角色。
但是當他轉換回班主任這個身份時,聊天會變得順暢自然很多。
“在期末考試之前,老師這邊還會有個能力調評。”
裴灼還在想剛才的那個試探,半晌才擡頭看他:“不是說考試前還有個年級大會,還有公開課要準備嗎?”
這些事他确實不是很了解,聽見時也有些頭疼。
本來期末考試的前後就夠忙了,上頭還臨時接了這些任務,等于所有老師都要跟着加班。
“有四五件事撞在一起,這次放假都屬于暴風雨前找個機會休息一下,之後夠忙一陣子了。”陸凜自然地接過他手中的空酒杯,起身去幫他拿幹毛巾:“我寫張時間表給你,之後你也能應對的方便一些。”
裴灼泡的有些昏昏欲睡,嗯了一聲。
過了一會兒,冰酒和紙條一塊放在托盤上推了過來。
陸凜畫了張表格,把一月十日到一月二十五日的所有事情列了個順序,寫的很清楚。
裴灼仰頭看了眼紙燈籠落下來的光,擦幹手去讀紙條上的內容。
一月十日,教師能力調研測試。
一月十二日,高二學生作業試卷抽查。
一月十七日,英語口語測試。
……
他一項項的看過去,終于在末尾看見一行被塗黑的字。
明明龍飛鳳舞寫的很漂亮,卻劃了三四條橫杠,像是不想讓他看見,又像是想讓他看見。
『裴老師,可以追你嗎。』
裴灼握着紙條再度轉身,趴在池子的邊緣看他。
男人立在他的身邊,掌心還握着那條幹毛巾。
裴灼泡了太久,發緣和脖頸上都淋漓着水珠。
他坐起來了一些,伸手接過陸凜手裏的毛巾,自顧自的開始擦頭發。
陸凜等了一會兒,還是開口問道:“裴老師不需要這張紙條了?”
“嗯,不需要。”裴灼側着頭擦後耳的水珠,慢條斯理道:“都記住了,謝謝陸老師。”
他頓了一下,繼續道:“最後一行劃掉了什麽,我沒有看清楚。”
說的是沒有看清楚,而不是沒有看見。
陸凜把裹身體的浴巾給他拿了過來,在呈遞的那一刻再度看向他,兩人的視線重逢碰觸,如同帶着灼燙的溫度。
“裴老師,”男人聲音有些低啞:“可以追你嗎。”
裴灼起身裹好浴巾邁步出了溫泉池,被他扶着右手下了臺階。
兩人的掌心重疊了一小會兒,客氣禮貌卻帶着濕意。
就和這個房間一樣欲蓋彌彰。
裴灼背對着他把浴袍穿好,徑自去浴室梳頭發,像是壞心眼上來了,刻意拖着讓他等。
陸凜便站在他的身旁,還随手幫他把梳子放回原位。
這六分鐘裏兩個人都再也沒有對話,距離既像是朋友,又像是有些親近的情人。
裴灼擦好了手霜,才轉身看他。
對方凝視着他的眼睛,把所有情緒按在了心底。
他不敢再問一次,還在思索着被同意或者拒絕之後自己該說些什麽。
裴灼眸子一眨,望着陸凜笑了起來。
“陸老師覺得穩妥,就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