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陸凜把他送到了樓下,确認他上樓了才準備走。
三樓有只斑點狗趴在窗戶上,歪着頭看了他一眼轉身跑掉了。
陸凜在樓下站了一會,還是有些擔心裴灼的狀态。
看着是感冒了,很可能是累的。
一對夫婦牽着女兒與他擦身而過,毛線帽和手套都是同一個顏色。
陸凜讓了一下,看着那家人的背影心裏縮了一下。
天氣一冷就容易想家。
哪怕那個家已經和他斷開了。
裴灼暈暈乎乎的回了屋子,把空調溫度調高之後洗了個澡,穿着睡袍悶頭就睡。
睡了一半他突然反應過來,半夢半醒的聽清了陸凜先前在冬風中說那句話。
“裴老師,在學校談戀愛……不穩妥。”
他額頭有些燙,在黑暗中蜷在被子裏,不自覺地繼續想着他。
陸老師是什麽意思?
希望我離霍鹿遠一點,還是在暗示我不要在他身上費心思了?
他睡的朦胧,又開始做和陸凜有關的夢。
想親一下陸老師的唇,想被他摸摸頭發。
一覺睡醒已經是早上七點半,連早自習都快睡過了。
裴灼匆匆換了衣服梳好頭發,臨走前倉促的翻了下雜物櫃找不到藥箱,看着時間還是帶着包直接走了,下電梯的時候都連着打了幾個噴嚏。
壞了,估計要被巡查的領導看到,但願陸老師有幫忙看下自習的場子。
睡醒之後後腦勺的墜脹感減輕了不少,身體酸痛和鼻塞的情況還是有點重。
裴灼上樓前又對着鏡子确認了一遍自己的儀容,加快腳步趕了過去。
他在靠近一班教室時忽然怔住,聽着學生們琅琅的讀書聲緩緩停下來。
“纖雲弄巧,飛星傳恨,銀漢迢迢暗度。”
學生們拿着書在大聲念誦,聲音起伏整齊劃一,帶着青少年的朝氣明朗。
“金風玉露一相逢——”
裴灼擡頭的那一瞬間,正對上那雙濃墨般的眼睛。
陸凜如同軍官般立在一衆學生之中,背脊筆直神情淡漠。
他看向他的時候,學生們還在毫無察覺的繼續往下誦讀。
明光之下,男人深邃的眼神格外清晰。
“——便勝卻、人間無數。”
裴灼裹緊外套對着他遙遙一點頭,轉身抱着公文包回了辦公室。
冬天亮的晚,窗戶上都盡是露珠。
老師們端着熱茶在聊天,瞧見裴灼時紛紛打了個招呼。
“來晚了啊小裴,得虧今天上頭沒細查。”
“怎麽臉上都沒什麽血色,生病啦?”
裴灼聲音有點啞,跟他們打了聲招呼,坐下時才緩了口氣。
張姐湊近看了看他,轉身去拿了兩包板藍根,找了一次性杯子幫他沖好。
“現在的小年輕啊,衣服都穿的太少了。”她嘴上雖然唠叨,手裏動作一刻不停,又翻出別的藥來放到他的桌上:“你說咱們那時候,十月份就開始穿秋褲秋衣,十二月不穿毛褲沒法過,是吧?”
遠處的趙老師笑了起來:“毛褲是個好東西啊,但是我瞧着現在好多小孩都貼那個什麽,暖寶寶?”
裴灼接了藥說了聲謝謝,大半杯慢慢喝完出了點汗,繼續聽他們聊天。
那幾十份卷子只能發下去給學生自己改了,還好今天上課也是考試,講一上午這喉嚨別想要了。
張姐跟趙老師聊了一會兒,瞧見裴灼還是臉色不太好,插了句話道:“不行回去休息休息,老胡那邊我幫你請假。”
“已經好多了,謝謝您。”
陸凜早自習結束之後直接發了套卷子給他們做,中途出了教室去找裴灼。
一去辦公室沒有人,只有張姐戴着眼鏡在改作業。
陸凜在門口左右沒看到人,走到裴灼座位上看見了兩盒藥。
“小裴去二班上課了,有點重感冒。”張姐推了下眼鏡,随手在學生畫的黃河分支圖上打了個叉,繼續道:“我勸着回家休息,沒聽。”
陸凜拿起藥确認完對症,回公告板上去查他今天還有幾節課。
上午連着四節,二班上完就是一班。
“張姐,您幫他個忙,調一下課吧。”
張姐想了想:“成,我剛好得教訓下這幫小崽子。”
“你當班主任也是不容易,”她旋開保溫杯蓋子,往裏頭倒了點枸杞:“管着一幫孩子就算了,還得操心班裏的老師,我就一直跟上頭說,這班主任補貼給的太少了,完全是拿白菜的錢操賣白/粉的心。”
陸凜點了點頭,拿着文件回班上繼續監考。
前兩天下雪,操場上冰沒有完全化,不用跑步。
大課間一到,裴灼抱着英語卷子準時出現。
班裏一半同學作文沒寫完還在奮筆疾書,另一半瞧見窗外的裴灼,紛紛開始哀嚎。
“今天語文突擊考試就算了,怎麽英語也考,上周五剛剛考過啊啊啊。”
“絕對絕對是陸長官教唆的,我賭一包幹脆面。”
“噓你聲音小點,陸長官還在這邊。”
裴灼抱着卷子剛走到門口,就看見陸凜迎面走了過來。
男人伸手就接了他懷裏的兩沓卷子一沓答題卡,下一秒卻帶着他往外走。
“裴老師,有件事忘了講。”
“張老師臨時想調課,這兩節麻煩你讓一下。”
裴灼跟在陸凜身後,下意識道:“張老師過來上課?已經說好了?”
“調課通知條已經在教務處簽過了,是我擅作主張。”陸凜掂了掂試卷的重量,側身看着他:“裴老師,拿這種東西可以找課代表幫忙。”
張姐拎着地理試卷走了過來,揮了揮手裏的三角尺跟他們打招呼。
“小裴好點沒?陸老師跟我說……”
“您先去班裏吧,外頭冷。”陸凜簡短道:“回頭咱再聊。”
張姐心大沒多想,笑着打了個招呼就走了。
裴灼還在扭頭看她:“陸老師跟她說什麽?”
“月考的事情,沒什麽。”陸凜帶着他往辦公室走,語氣平淡:“裴老師下午沒課,可以先回去。”
“回不了,組裏還有個新課标的會。”裴灼苦笑:“感謝張姐,能讓我在辦公室裏多睡一會。”
還好這個點辦公室沒其他人,老師都上課去了。
按照規定他不能在教室睡覺,要不是臨時有張姐救場,他得靠濃茶強撐一上午。
陸凜皺眉替他開了門,把空調溫度調高了一點。
“有毛毯嗎?”
“嗯,有,謝謝陸老師。”
辦公室裏空空蕩蕩,只有他們兩個人。
陸凜忽然有點拘束,見他趴下了便準備走,不想讓氣氛變得尴尬。
在轉身的那一刻,裴灼忽然握住了他的手腕。
裴灼的手是冰的,剛才雖然捂了許久,但沒什麽用。
陸凜停了下來,看向他道:“什麽事?”
兩人的肌膚碰在了一起,冷熱的碰觸細膩明顯。
“我好像發燒了。”裴灼啞着嗓子道:“陸老師,你摸摸我的額頭。”
陸凜任由他牽着自己的左手手腕,俯身時右手掌心貼上了他的前額,停頓了幾秒。
在微微有些粗糙的掌心貼上額頭的時候,裴灼好像被安撫了許多,終于緩緩閉上眼,呼吸還是透着虛弱。
先前家長會和課改的事情撞到一起,他體力透支太多,生病了也好的慢。
“我給你找溫度計。”男人低聲道:“你等一等我。”
三十七度九,低燒。
陸凜去校醫室找了退燒藥,很快折返回來,扶着他把藥喝了,還是不放心:“請假吧,回去休息。”
“睡一覺就好了,下午四點才開會。”
陸凜見裴灼裹着的毯子有點薄,轉身去後座拿起自己的大衣,展開披在了他的身上。
裴灼快睡着了,迷迷糊糊地說了一聲謝謝陸老師。
陸凜沒有作聲,轉身準備回班裏看一下紀律。
他走了幾步,折返回來再度俯身,用掌心碰了下裴灼的額頭。
還是有點燙。
男人關嚴四周的窗戶,把他桌上的保溫杯倒好了熱水,在門口最後看了一眼才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