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霍鹿再拎着鑰匙順路去開車的時候,已經是晚上九點半了。
“哥,你知道停車費我交了多少嗎?”她打着方向盤往回開,對着前面按了兩下喇叭:“你停哪兒不好停大悅城邊上,第一個小時十塊,後面十五,居然就要了我八十五。”
裴灼還在給家長回微信,隔了半分鐘才想起來電話沒挂:“陸凜說要送我。”
霍鹿啧了一聲:“陸長官一句話,你連車都能不要。”
“沒辦法,顧不上這麽多。”
“下個星期就是家長會了,哥你提前準備着點,把學生名冊和成績單最好多看兩遍。”霍鹿繼續道:“現在家長都沒空管學習,心裏惦記成績排名過得比誰都焦慮,萬一露了怯,人家能鬧到年級組長那裏去,說你玩忽職守。”
“已經開始做PPT了,這幾天他們電話沒少打。”
還沒聊上幾句,又一個家長電話插了進來,裴灼匆匆跟霍鹿解釋一聲,轉頭接了電話。
“裴老師啊,我是劉晨曦他媽媽啊,”家長語速很快:“我家孩子好像最近英語成績一直不好,先前我跟您打過電話,您還記得的吧?”
裴灼嗯了一聲,翻着工作手冊聽她往下講。
家長們心裏壓的事情多,說起來容易沒重點,他聽了一會找不到打斷的機會,用鉛筆在未完成事項上畫了兩個圈,繼續聽那人往下講。
“他基礎不好,需要多背單詞,擴展詞彙量。”
“這事兒我知道的啊,可是那孩子還是得靠您多催催,我在家說話他就是不聽,真是煩死了,以前我們讀書那會兒……”
阿毛見裴灼坐在遠處久久不走,搖着尾巴湊過來,把梳子叼到他的手裏。
裴灼接過梳子給它刷着背脊,不時解釋幾句,聽着電話裏的大嗓門兒繼續往後講。
“那就拜托裴老師了,”人家壓根沒聽懂他的囑咐,自顧自道:“您多敲打敲打他,不行揍一頓也成的!”
等這個電話挂斷,又有電話無縫切了進來。
“裴老師,”另一個學生嗫喏道:“這回考試分數,能不簽字嗎。”
裴灼晃了下梳子,斑點狗很自覺地翻了個面,昂起頭蹭他手心。
“我爸他每次看我考砸了,罰我不吃飯,罰我在衛生間裏跪搓衣板,”學生都快哭了:“陸長官也跟他談過幾次,沒辦法啊,您幫幫我成嗎。”
裴灼嘆了口氣:“以後上課沒聽懂的,下課及時問我。”
“我老是犯困,對不住您,”學生也挺愧疚:“謝謝裴老師。”
一串短信電話處理完,晚飯還沒煮天就黑了。
外頭寒風呼嘯,有時候風刮的太大,連窗戶也跟着振響。
裴灼泡了個澡出來,趴在床上開始翻微信。
上一次陸凜找他聊天是周一,然後是周四。
按照節奏,這回歸他過去撩撥一下。
昏沉困意湧了上來,讓裴灼眼皮發沉。
他陷在被子裏翻了個身,睡着的時候連手機屏幕都沒關。
一晃就到了周一。
陸凜周六等了一下午,周日又等了一下午,沒等到裴灼找他說話。
他心裏有些不安。
陸凜這個人心細,但是心細的大部分場合都和工作有關,平時很少在朋友這邊多想。
他記着裴灼在運動會上差點受傷,說好了周六一起吃飯自己臨時爽約,隐約覺得自己做錯了事情。
買完書之後一句交流都沒有,像是生氣了。
新課标一出來,語文組這邊要做的工作太多,而且作業堆積在一起改起來很費神。
這些解釋出來都像借口,不如不解釋。
上午沒有英語課,語文課上完就是教研會,事情一項接着一項,好像總是忙不完。
彭組長是個精神矍铄的老太太,敲着熒幕屏跟他們講教學重點,會議室裏泛着股紙張發黴的氣味。
陸凜記筆記的時候偶然擡頭,發覺霍鹿在打瞌睡,頭點一下又一點下,差點栽到桌子上。
他目光定了一下,筆尖在下一行停了幾秒,沒有再往後寫。
他忍不住開始思考他們兩人的關系。
也許是很熟的朋友。
“現在新課标講究的是全面發展,要以人為本,”彭組長再次強調:“教學過程中要緊密聯系生活實際,不能照着教案講。”
大夥兒聽得昏昏欲睡,還有個老師在偷着吃餅幹。
彭組長只當沒看見:“行了,今天就到這,還有三個人沒把文件發我,趕緊的。”
陸凜收好了筆記本,再一擡頭時發覺裴灼等在外面。
他今天穿了身銀灰色外套,衣領有些高,耳側的軟發順勢搭在邊緣上。
兩人遙遙一對視,好像交流了點什麽。
“哎別走別走,上回老陸那邊說的公開課你們怎麽想的?私下讨論了沒有?”
其他人文件袋都抱在懷裏了,走一半中途停下來跟組長搭話交差,一講又是五六分鐘。
陸凜發覺裴灼還等在外面,忍不住多往窗外看了一眼。
他心裏有些熱,想早點出去見他。
“你們這麽說我就放心了,”老太太揮手:“吃飯去吧,周四之前交我郵箱啊記得。”
大夥齊刷刷應了一聲,開了門往外走。
霍鹿走在前頭,一見裴灼在等他,笑眯眯就湊了過去:“走啊,去吃飯。”
裴灼轉身和她一起下樓:“怎麽開會這麽久?”
“彭姐忘了講事,臨散會又補了幾句。”霍鹿跟他一塊下臺階,腳步輕快:“等會吃什麽?石鍋拌飯?”
“有點出息成嗎。”
陸凜走在人群的後側,皺着眉別開了視線。
原來不是在等他,是自己想多了。
“裴老師眼光不錯啊,找我們霍霍小可愛吃飯。”前頭有年輕老師在打趣:“你們兩不會在談戀愛吧?”
“怎麽會,”裴灼腳步不停,手裏拎着車鑰匙:“先走了,回見。”
“好嘞,拜。”
十二月不光風大,一冷起來連耳朵尖都能讓人凍掉。
學生們在暖烘烘的教室裏學習考試,蔫蔫的都沒什麽精神。
這次期中考試成績下來,班上平均分總分排第二,英語平均分排第一,但吊車尾的學生張陸只考了四十,是靠着兩個滿分強拉的。
張陸他爸是年級主任的大舅子,好說歹說請了一班幾個老師一塊吃頓飯,滿臉堆着笑想拜托老師們再拉着自家孩子往前多進一點。
飯店是海鮮館子,包廂裏點了廉價的檀木香。
“來來來,都坐。”張爸爸熱情道:“大夥兒能吃辣麽?這家有道芥末嗆參是特色,等會都嘗嘗!”
裴灼有點感冒,坐下時沒注意位置,剛好就在陸凜的右手邊。
男人側眸看了他一眼,繼續聽張家夫婦講孩子的事情。
小孩還在跟朋友在操場打籃球,壓根不知道他爸媽為了他說的口都幹了。
“這孩子現在是青春期,我們說多了他也嫌煩,”張媽媽嘆了口氣,繞着圈給老師們斟酒:“今天也是打擾你們,聽老胡說你們最近都特忙。”
裴灼連着開了幾天的會沒休息好,這時候聞着那檀木香就開始犯困,聽他們聊天也沒怎麽參與,偶爾跟着點個頭,沒暴露太多。
等十個菜上齊了,大夥兒紛紛開始動筷子,都幫着安撫這對爸媽的焦急心态。
陸凜看裴灼吃的很少,還是出口問了一句:“不舒服?”
裴灼抿了口米湯,聲音壓得很低:“吃不慣。”
全是濃油赤醬的肉菜,青菜也做的油,他只夾了幾塊清蒸魚,權當是過來陪着走個過場。
陸凜跟張爸爸簡單聊了幾句,不經意道:“有清湯面嗎?”
“有的有的,原來陸老師喜歡吃面啊。”張爸爸招呼道:“再來幾份清湯面!”
“少放點油,”陸凜自然道:“我最近腸胃不好。”
“陸老師喝粥嗎?”張爸爸生怕沒照顧好班主任的口味壞了大事:“聽說這家的蟹粥很養胃啊,咱們也嘗一點?”
陸凜看向裴灼:“想喝粥嗎?”
“清湯面就夠了。”裴灼看向他:“謝謝陸老師。”
沒過多久,服務員端了一大份細面條過來。
陸凜起身給他舀了一碗,顧着張爸爸的面子也給自己舀了一份,其實吃的并不多。
裴灼犯着困吃的很慢,心裏還記挂着辦公室裏四十份沒改完的卷子。
等一頓飯吃完,已經是晚上九點了。
老師們在門口再次和夫婦兩打招呼告別,在寒風中沒有多呆。
這裏離錦緣路很近,走五分鐘就可以到小區。
陸凜本來不想和他再多聊,可臨到了門口,還是忍不住想送他回去。
“裴老師生病了?”他問道:“我陪你走一段?”
裴灼點了點頭。
他現在又困又冷,只想回家洗個熱水澡然後睡覺。
作業改不完就再拖一天吧,強撐着容易出錯。
陸凜有心給他擋風,就走在了他的前面,腳步不快不慢。
裴灼裹緊圍巾跟在後面,還是覺得有點冷。
車輛在道路旁呼嘯而過,銀杏樹被風吹得嘩嘩直響。
陸凜走了一半,還是喚了他一聲。
“裴老師。”
裴灼迷迷糊糊地應了一聲。
陸凜停了下來。
“在學校談戀愛,不是很穩妥。”
裴灼其實沒完全聽清楚他在說什麽,他低着頭只顧着走路,沒看見前面那人停下來。
他在靠上陸凜後背的時候腳步晃了一下,腦子裏亂糟糟的轉不過彎,一時半會沒動彈。
陸凜被他靠着,轉身時看見他脖子上圍巾繞了好幾圈,擡手去理圍巾的邊緣,把凍紅的耳朵尖捂好。
裴灼任由他碰觸着自己的臉側,吃了一碗清湯面已經困到不行:“陸老師剛才說什麽?”
路燈昏黃,剛好照在他們的身上,像舞臺劇的打光。
“多睡一會兒,生病了記得吃藥。”陸凜把圍巾理好,語氣不自覺地放緩許多。
“走吧,早點回家。”
作者有話要說:
評論區有提到人稱的問題,說看的有點混亂
第一次寫這種類型,其實也不是很清楚這方面,就按着順手的方式寫吧,以後争取進步
謝謝大家的打賞和追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