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狹路
蘇榕鎮定自若,慢慢夾了口菜吃下才回道:“丁姑娘為何如此說?他們要找的人若是我, 剛才怎會不說?”
似乎丁敏也是無意問出, 并不要深究,只說了一句:“因為早上蘇姑娘進店時,我恰巧瞧了一眼, 那時姑娘還不是這般容貌。”說完她就低頭繼續吃飯, 既不逼迫蘇榕承認, 也不繼續追問。
蘇榕摸不準對方到底是何意?是與原主有仇, 還是僅僅識得原主?當下禁不住問道:“丁姑娘認識我?”
丁敏沒有說話,只安靜用飯,蘇榕開始還有些着急,之後便釋然,若是有仇逃也逃不掉;要是沒仇還怕甚麽,于是也安靜用飯。
飯畢,喚小二來收了碗碟,丁敏留下了酒壺酒杯, 倒了兩杯酒, 一杯給了蘇榕,自己先一口氣喝了一杯。
蘇榕卻不動。自從記起是因為喝酒才來到此地, 就對酒産生了抵觸。
丁敏卻自顧自喝了三杯,見蘇榕不動,笑道:“從前你酒量不錯,怎麽今日戒酒了麽?”
果然認識原主。
蘇榕還是不言語,現在她說甚麽都有可能是錯, 不如等對方說。
丁敏仔細瞅了她兩眼,道:“同以前确實不太一樣,真的甚麽也記不得了。”這兩句喃喃細語,像似自問自答,但兩人距離如此近,蘇榕還是聽見了。
“你認識我?是我的朋友?或者……仇人。”蘇榕面色有些鄭重。
丁敏卻‘噗呲’一笑道:“雖然變了,但比往日可愛多了。”見蘇榕不明所以,臉色不似作假,心想姑丈說的消息确實是真的,馮婉的确許多事不記得了。
“我既不是你的朋友,也不是你的仇人,昔日我們只有兩面之緣,算是……不相幹之人罷。”丁敏又倒了一杯酒,問:“你真的不喝一杯麽?”
“不了,我戒酒了。”
丁敏自顧喝着,一直到七八杯後,臉色才有些酡紅,見蘇榕安靜地看着她,笑了一下,道:“你不必猜疑了,我瞧見你只因好奇,至于方才出手也不是為了你,只不過心情不好,他們正好碰上來而已。”
“現在飯也用了,酒也喝了,我也該告辭了。”說着拿起桌沿上的長劍,起身就走了,沒有絲毫停留。
Advertisement
留下一頭霧水的蘇榕。這人到底是個甚麽意思?看起來不像對自己有歹意,那……算了,既然對方不是來找麻煩的,就丢開此事,當下鎖好房門,閑坐一會,靜聽了隔壁聲響。
接連一個時辰沒有動靜,想必丁敏醉酒熟睡了。于是随意洗漱後吹燈歇下了。
次日,蘇榕醒來時太陽已斜斜挂在東邊,起身洗漱畢,要了飯菜在房中用過,打算今日出門。至于去何處,還未想好,最好能遠離無涯山莊。
仔細瞧了瞧裝扮,沒太大破綻,于是步出房門下了樓,到櫃臺會了賬,旁敲側擊打聽了此地情形。
原來此處地處江南,離無涯山莊只有幾百裏路,連掌櫃并夥計都知道山莊大名。
又打聽了無刃山莊的方向。
“在慶陽府,快則要半月,慢則一月,端看姑娘騎馬還是走路了。”
“多謝。”
看來要向北走。打定主意,謝過掌櫃出了客店,向路人打聽附近有沒有碼頭,問了人方知此地沒有,要到安慶府方行。
蘇榕又租了輛馬車到安慶去,到那裏時天色已全黑,街上只有晚歸的行人。她照例投了店,歇了一晚,次日一早,趕到碼頭去。
要到慶陽去,可走陸路,也能先坐船北上然後再坐車。她決定先乘船再坐車。
到了碼頭,詢問哪艘船要北上,講好價錢便上了船。船上裝了些貨,船客約有十數人。
就這樣日行夜宿,十數日後到了京城,在城中住了一日,于次日租了馬車往慶陽府去。
此時已是八月初了,天氣還是很熱,這日到了一個小鎮,蘇榕也是先投客棧,進了屋子就沒出來。
正是午後一天最熱時分,蘇榕在房裏計算着還有多少日子到達慶陽,忽聽大廳內響起一個聲音:“掌櫃的,還有房間麽?”
“公子,有的,有的。”掌櫃欣喜外加谄媚的聲音。
蘇榕暗想:來人肯定一看就是有錢的。只是這人的聲音有些耳熟,似乎在哪兒聽過。
“那就快給我們公子準備一間上房。”
“好,好,小的馬上帶三位去。”說着就往二樓上走。
蘇榕好奇心起,推開窗戶往外瞧,頓時吃了一驚,暗道:真是冤家路窄。此人正是在無涯山莊時,處處針對她一臉病弱的男子。此刻他身邊跟着兩個随從模樣之人。
三人進了離她有五、六間房遠的一間客房中。蘇榕關上了窗,隔絕外面視線,看來不能出去了,這一路她走得小心翼翼,一直裝扮醜婦,即使投了店也極少出門。原以為快到慶陽府了會太平些,沒料到……
算了,等一會重新找家客棧。
大約過了一個時辰,午飯過後正是困倦時分,蘇榕猜想他們應該午睡了,便出了房門往樓下走。經過三人房間時加快了腳步。
‘嘎吱’。
卻不想剛過門前,門卻開了,那三人踱了出來,正好瞧見她背影。
蘇榕加快腳步下了樓,結了賬快步出了大門。那病弱男子皺着眉望着她遠去的身影。
“公子,怎麽了?”
那人沉吟一會道:“此女身形瞧着有些熟悉,可是方才瞥見容貌又不像。”
“公子瞧着像誰?”一随從恭敬問。
病弱男子面色一陰,冷冷一笑道:“馮大小姐,馮婉。”
——————
蘇榕出了客店本想另投他家,但轉念一想不如早早離開此地,也好避開此人。當下租了馬車往下一個城鎮去。
離慶陽府還有幾百裏的路程,以目前行路速度還要兩三日方到。走在路上,天氣分外悶熱,每個毛孔都像被紙糊住了一般。天空中一角漸有黑雲籠了過來。
“姑娘,這天氣看起來要下大雨了,我們是不是找個地方避避雨?”駕車的老漢頭也不回地問。
他們正在官道上趕路,兩旁都是樹林,哪裏有甚麽人家可避?
‘轟隆’一聲悶雷傳來,眼角瞥見一道亮光,‘嗒、嗒’豆大的雨點從天而降,就在瞬間由稀轉密,模糊了兩人的視線。
左右張望間,瞅見路邊沿着一條小徑上去有一座破舊的屋子,蘇榕忙伸手大喊道:“老漢,我們去那裏避避雨。”
“好嘞!”老漢鞭子一揚,手上一勒馬兒便轉而方向朝小路上駛去。
待走近了才看清這是一座廢棄的農家小院,到處陳舊破爛,布滿灰塵,有些地方淅淅瀝瀝漏着雨滴。即便如此,也比在外冒着大雨趕路好上幾分。
老漢将馬牽了進來拴在房檐下,車廂就只能擱在外面。兩人進了屋,左右瞧了瞧,老漢道:“我去看看能不能生火,也好将衣裳烤一烤。”
“有勞了。”蘇榕道謝,她也不去幫忙,主要是這裏竈火不是這麽容易生起的。
老漢自去燒火,蘇榕擦了擦桌椅,便坐下休息。過了一會老漢自後廚回來,說幸好還有些幹柴,火已經生起了,讓蘇榕先去烤衣服。
“老漢你先烤,我衣服不算濕。”方才她在車裏,并沒有被淋到多少,倒是老漢已全身濕透。
“好,那我先去了,姑娘稍坐。”
“嗯。”
蘇榕雙手托腮,瞧着窗外磅礴的大雨,不知何時才停。約過了半個時辰,老漢來換她去烤衣服,門外的雨勢不見小。
“看這陣勢,恐怕天黑也不會停了,今夜恐只能在此地過夜喽。”老漢拿出旱煙,從腰裏抽出煙絲點上火,一口一口慢慢吸了起來。
蘇榕沒有回答,徑直去了後廚烤衣服。又過了半個時辰,雨還是沒有停,卻減弱了不少,她打算出去叫老漢趁此趕路到一下一個城鎮,剛走了兩步,卻聽見屋外有腳步聲走了進來。
“咦?此處有人?”
蘇榕停下腳步,皺着眉頭,暗想不會如此巧吧?這人的聲音有些像那病弱男子。
“老頭,這可是你的屋子?我們借此避避雨。”
老漢忙笑道:“不是我的,我們也是過路,三位請随意。”
“我們?還有別人?”
“老漢載了一位姑娘,正在後廚烘衣裳。”
那人似不感興趣,忙擦了擦桌椅,回頭笑道:“公子,請坐。”
“嗯。”
蘇榕咬了咬,覺得真是冤家路窄,果然是客棧中遇的主仆三人。怎麽會在這兒遇上了?莫非他們也要去無刃山莊?
那老漢坐在一邊抽煙,主仆三人圍坐桌邊,屋裏很安靜,無人說話。
過了一會,聽見一人道:“公子,方才這老漢說後廚有火,你要不要去烘烘衣裳。”他們三人騎馬,全身都濕透了。
病弱男子想了一下,道:“也好。”
三人起身往後廚走,蘇榕忙微低着頭走出來,四人面面相對。
蘇榕沒有擡頭瞧他們。病弱男子瞥了她一眼,見她低垂着頭也不以為意,年輕女子見到陌生男子原本也是矜持內斂,只不過……此女有些眼熟。
那種感覺甚是奇怪。
“站住!”病弱男子喊了一聲。
蘇榕卻沒有停留,裝作沒聽見。此時他們已錯身而行,見她并不停下,病弱男子皺了皺眉,突然出手向她背心抓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