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暫安(捉蟲)
三人一路無話。蘇榕平視前方,心裏默默數着數,眼角不時掃過周圍地形,暗記在心。從大牢到花園大約一刻鐘,從花園到練武廳又是一刻半鐘,如此看來這莊園挺大。
路上時不時遇到一行五、六個青衣人組成的隊伍,每每見到玄夜俱抱拳問好:“護法。”
玄夜只颔首示意,并不曾停留。
偶爾看到一些身着灰衣之人在灑掃庭院,還有一些穿着相同服侍的女子路過。她心裏有了大致了解:黑衣人地位最高,類似于頭領;其次就是青衣人,相當于打手;最後是灰衣人和丫鬟,做些粗活。
思緒間便到了練武廳。因前幾日是黑夜,看得不清楚,此時正是白天,蘇榕瞧得明白:一入大門,是一條寬敞的石鋪路徑直通向石階前,路徑兩旁種着數株松柏,巍峨聳立,松柏間有低矮的花木點綴其中。
三人垮上石階,進了大門,到了廳上。這是一間極大的廳房,簡潔寬敞,最中間換成了一張朱紅大椅,兩旁各也擺了五六張單人小椅,右邊靠牆的地方擺了章紅木方桌。
此時霍晅正端坐在大椅中,右邊站着另一個黑衣人。
“公子,人來了。”玄夜對霍晅一抱拳便站在其左邊去了,青衣人退到一旁。
蘇榕獨自立在當中,在幾人的目光下,有些緊張不安,心底暗自打氣:別怕,別怕。
霍晅見她面有憂色,又強自鎮定,心下猜測她又在謀劃甚麽詭計,當下冷聲問道:“考慮得如何了?”
廳上雖有五人,但除霍晅和蘇榕會開口,其餘二人的存在近乎幽靈,因此蘇榕未說話前廳上四人都只靜靜地盯着她。
“早已想好了,我将秘笈默寫給閣下,閣下要保我性命無憂,且……我不想再住在牢裏,哪裏又陰又暗很不習慣。”蘇榕始終低着頭,不讓對方猜出自己真實想法,心裏想着此話該是符合原主大小姐的身份,住慣了錦繡樓閣自然無法忍受腌臜的監牢,況且一直住在裏邊,怎麽找機會逃走,所以她才如此說辭,不管對方會不會同意,先提出來再說。
話一說完廳上又靜了片刻,蘇榕看不見對方神色無法判斷,等了半會不見回應心裏有些忐忑,正想擡首瞧上一眼,便聽霍晅道:“可以。”
蘇榕心內一喜。
“不過醜話說在前頭:你以秘笈換命,我答應不殺你,不過……若是你耍甚麽花招,就別怪我不守約定。”霍晅敲着桌沿,嘴上出聲道,心裏卻想:“對于秘笈他沒甚麽興趣,只是一家人的性命皆因此物而喪,他倒要看看這是怎樣一本秘笈!”因此見蘇榕只提出的此二條要求,略考慮就答允了。馮彪已死,大仇既報,其餘人沒有必要再殺。
蘇榕心中一緊,面上裝作平靜,道:“這是自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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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時可默寫出來,需多長時日?”
這可真沒預料到。蘇榕心想:話說這秘笈該有多長,确實沒想過。但近日聽巧香提及,七月初無涯山莊要舉行新任莊主繼任大禮,到時人肯定會很多,場面也會熱鬧,如此一來尋找逃走的時機就更多了。于是算了一算,今日是六月十二,到七月初還有一月左右,那麽必須默寫三十篇左右,挨到那時方有機會。
“一月左右,我需慢慢回憶,以免有差錯。”
霍晅道:“依你所言。今日先默一篇出來。”說完示意青衣人取筆墨來。
青衣人抱拳答應一聲去了。過了片刻,取了筆墨紙硯來放在紅木方桌上,随後對蘇榕作了個請的動作。
蘇榕深吸一口氣,提步慢慢踱了過去,坐在桌邊。青衣人就在她兩尺開外,背手站立。
眼角瞥了一眼霍晅三人,見幾人沒向她瞅上一眼,各自凝目前望,似已入神。
蘇榕鋪好紙提起筆,将這幾日想好的內容一一書寫出來,開始時因青衣人在側形同監視,心裏微有些緊張,誰想越寫到後面,連其餘人的存在也忘了。待寫寫停停了半個時辰,一篇秘笈就成了。其實這些內容幾日來早已熟稔于心,她可以毫不停頓的揮灑出來,可是怕霍晅等人起疑,疑心她使詐,于是邊思索邊下筆,讓人看了也是一副認真仔細的模樣。
“可以了,煩你交給霍公子。”蘇妍微微對着紙張吹了吹,後遞給青衣人。
青衣人雙手接了,走至霍晅面前躬身遞了過去。
修長的手指緩緩接了過去,霍晅并不着急看,先輕瞥了她一眼,目光才漸漸移到紙上。瞅了一眼,眉頭微皺道:“為何你的筆跡不同以往,且有的字如此奇怪?”
此時蘇榕又站到了中間,聽見此話回道:“我從來練有兩種字體,今日用得是這一種。至于那些字我也不大認得,馮……父親生前曾說那時西域梵文,要找人來釋意,不過因諸事繁雜,又一直沒找到精通此語之人,故而就耽誤了。”幸好她事先想到筆跡不同,找好了借口,又為了怕自己的這秘笈露出破綻,所以加了些梵文。
希望能夠蒙混過關。
“哼!你倒是會耍手段。”霍晅聽後沉默一會蹦出一句來。
蘇榕心想:這人肯定疑心自己故意隐瞞,得想個法子說服他。當下平靜道:“公子若是如此說,我也是無話。只是公子請細想:若我已看懂這本秘笈,怎麽不練裏面的武功?恐怕此時就不會受制于人了。”
話說得有理。霍晅目光中卻透出不信,誰也沒見過那本秘笈,是真是假只有她知道,如今又有梵文夾雜在其中,更是難解。方才看了幾眼,武功路數倒也奇特,只是中間斷了招數,無法得知全套功力的深淺,這樣一來,真假難知。
“若是公子不信,可請精通梵文之人來詢問。”蘇榕一副毫不懼怕的模樣。
霍晅閉了閉目,面上無絲毫波動心下卻暗思:能看懂梵文之人本就稀少,還要精通者,那就更是鳳毛麟角,只有少林寺中得道高僧才有可能看懂。如今……繼任大禮在即,再者若是大張旗鼓尋找會梵文者,恐惹其餘山莊揣測,姑且緩一段日子再說。
“如此,我先信你一回。今日你先去歇着,沒有我的傳令,不得擅自走動,也不能見任何人。”說罷,也不管蘇榕作何反應,起身大步離去。左右兩旁的黑衣人随他而去。
青衣人留了下來,卻不說話。
蘇榕和他幹瞪眼了半天。過了一會,有一青衣人帶着巧香走了進來。
“姑娘,公子吩咐讓奴婢帶你去住處。”巧香笑道。
蘇榕笑着‘嗯’了一聲,與巧香一同出了大門往西北角而去,和方才她來時的路相反。兩青衣人緊跟在後,四人一路無話,經過一座院子,院前挂着一張大匾,寫着滄浪閣。又經過一座花園,比東南邊花園小巧但卻精致的多。
走了一段路,過了抄手游廊又見到一座小院,上面也挂了一塊牌匾,寫着紫月軒。
“姑娘,到了。”巧香回首向蘇榕笑道。
兩人一起走進去,青衣人留在了門外,蘇榕明白這二人就是奉命看守的人了。一面想一面與巧香進了院子,院子前種了些芭蕉樹,還有兩三塊大石矗立其間。
院子不大,但也有四五間房,住蘇榕一人是綽綽有餘。兩人推門進了一間,先入眼是一扇頗大的芙蓉屏風,屏風前擺設着桌椅軟榻,左邊是招待客人的茶桌,右邊是一張紅木書桌,桌後擺了兩排書,桌上有文房四寶。
擡眼見屏風後六七步外,有兩塊淺綠色的幔帳從房頂垂挂下來直至地面。
“這是誰的卧房?”蘇榕邊瞧邊問。
巧香挽幔帳的手一頓,訝異道:“姑娘忘了?這是你自己的卧房。”
蘇榕嘿的一聲笑,岔開此話。巧香挽起右邊帷幔後又走到對面,回頭對她笑道:“他們問公子将你安置在何處,公子想了想就說原來住的地方。”
霍晅如此做的用意是甚麽?蘇榕想不明白,索性先丢開。
“巧香,何處可以洗澡,我想……”蘇榕察覺從身上隐隐散發出一股怪味,這也難怪,六七日沒有梳洗加上此時正值夏天,兼之前受傷流血又混合了汗味,味道肯定難聞。
“姑娘忘了,旁邊的屋子就是浴室,奴婢就這去叫人送熱水來,再準備姑娘換洗的衣物,姑娘在屋裏坐一會,先歇一歇。”巧香說完便出去了。
蘇榕坐了一會,想了一下起身往外走,剛到院門外就被剛剛那兩青衣人伸手攔住。
“我只是想出去透透氣。”
“沒有公子傳令,不得出院門一步。”
蘇榕咬牙看着兩人。
二人卻并不瞧她,只面無表情直視前方。
蘇榕與他們僵持了半會,最終不甘心地回了屋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