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何姍吓得松了手,跌坐在地上, 屁股壓倒了狗子的尾巴, 小狗子汪的叫了一聲,委屈巴巴的擡起眼睛望了她一眼,看她丢了魂魄, 只下意識的挪了一下屁股, 小狗子便又只得委屈趴在地上, 守着躺在沙發上的沈遙光, 傲嬌的從鼻腔裏發出一聲不滿:
還是我家主人最好吶,畢竟從來舍不得壓本大爺的尾巴。
何姍擡起手撫在心上,剛剛那剎那間的觸碰不過短短幾秒,卻在她的腦海裏回想了無數遍,思緒被那些莫須有的情愫牽動着,變得緩慢而遲鈍,那柔軟的觸感,泛着酒香味的氣溫, 這人身上冷淡疏離的獨特氣息, 這些被無限放大的細節充斥在她的腦海裏,她瞄了一眼躺在沙發上的那個人, 将目光緩緩移到他的嘴唇上,腦海裏轟的一聲,仿佛一只正在往外冒熱氣的熱水壺:
瘋了,簡直瘋了。
她發現自己在這件事情上,已經開始變得膽小和退縮了。曾經長期窺探這個人的美貌, 腦子裏也不是不會冒出那種以下犯上的想法,但每次都在看到他的目光時打消,如此循環。如今他們之間早已沒有師侄關系,她明明可以更加大膽,卻變得越加膽小,好像在心裏上了一把枷鎖。
原來,随着年齡的增長,那些年少無知的勇氣和果敢都會被時間磨滅,消失殆盡,最後成為一只縮在殼子裏的小烏龜。
大概正是因為沒有了曾經的那種親密關系,所以才會惶恐不安,認為自己占了別人的便宜。
何姍把腦袋埋在腿彎裏,用一只手捏着自己發紅的耳朵喃喃自語:
“這不是一個女孩子應該做的事情,克制,何姍,你可是個女人。”
她強迫自己不去亂想,起身以後開了暖氣,她照顧過他,這些事情做起來也得心應手,知道他冬天總是會腿疼,于是又翻出暖寶寶,準備貼在他的大腿上。她記得,第一次瞧見他的殘疾腿時,還是那個懵懂的年紀,那時候沒有假肢,他也不願意站起來,那晚他發燒,她守了一夜,就枕在他的床邊,後半夜起來時,她瞧見他全身都在冒汗,做了噩夢,手指頭捏着木床上的欄杆,連指節都是泛白的。
她聽師母說起過:
“他一定很自責,如果不是那天他想要出去采風,就不會發生車禍。”
她初見沈遙光那時,不過距離那場車禍發生短短半年,截肢之後的沈遙光再也沒有出過門,與高考擦肩而過,被命運之手拉下了神壇,誰都知道沈家的小兒子聰明伶俐,是個才華橫溢的優等生。但,大家也知道,他失去了雙親,失去了一條腿,車禍發生時的那一剎那,他一定是還有很清醒的疼痛意識,以至于患肢疼痛的毛病一直伴随餘生。
何姍無法想象失去了一條腿是什麽感覺,但失去了父母,她知道那種滋味,就像當初老爸丢下她一走了之,她翻到房頂上坐了幾個日夜,思考爸爸為什麽要丢下她?
她怎麽都想不明白,直到後來漸漸釋然,發現沈遙光比自己還要可憐。
讓他開心起來就像是自己的人生使命,就像是拯救自己。
她那時候,就是懷着這種心思和他相處的。
後來,她聽到沈遙光喊腿疼,便直接卷起他的褲腿查看他的傷勢,那是她第一次看到沈遙光的殘疾腿,從腿彎以下截肢的手術痕跡還能看的很清楚,蜿蜒的疤痕的攀附在那節骨頭上,那疤痕觸目驚心,看的她手一顫,一時間竟然愣在原地,忘記了自己要做什麽,直到醒來的沈遙光突然碰掉了床頭櫃上的藥碗:
“你在做什麽!”
何姍結結巴巴說不清楚,委屈的從地上站起來:
“你說腿疼,我就是……”
他從不給人看他的腿,她是犯了大忌的。
話未說完,沈遙光便把額頭上的毛巾丢到了她的臉上,何姍第一次看到他發那麽大的火,抱着那條毛巾站在他的床邊,她做了好事,為什麽要被他這般對待和冤枉,何姍的性子哪裏忍得了,站在床前哇的一聲哭出來:
“你兇什麽兇,你還真當我是你的丫鬟啊!”
“我看你怎麽了,我才不會嘲笑你,才不會說你是個廢人。”
“小師叔,你整天就知道兇我,你有本事你兇一下說你的那些人!”
那時候的何姍不懂的如何去維護一個殘疾人的自尊心,性子耿直,脾氣火爆。
現在想來,那時候的自己糟糕透了,如果自己是那個缺了一條腿的人,有人要是這般對她,她應該早已把人大卸八塊了。
那時候沈遙光對她的寬容和溫柔她都不懂,直到後來懂事了一些,才曉得自己做了多麽過分的事情。
想到這些的何姍,自然再也不會因為看到他的腿而吃驚,她摸着他的大腿,沒摸到裏面有秋褲,便直接把暖寶寶貼在了他的西裝褲外面,耐心撫平暖寶寶的褶皺,她不由抱着他的大腿感嘆:
“沈遙光啊,沈遙光,當年你不給我看,以後你未來老婆可是要看你的腿的。”
她抱着他的腿說完這話,一扭頭就看到沈遙光睜開了眼睛,頓時吓了一跳,她把那只腿啪的一聲放回沙發上,語氣格外嚴厲的兇了他一句:
“吓死人了,你醒了怎麽不吱一聲!”
果然性子粗暴的人,長大了也不能因為剛剛朦朦胧胧的那一眼就覺得她其實還挺小鳥依人,沈遙光的腦袋還有些疼,他擡起手捏了捏眉心,翻了個身,何姍看他想繼續賴在沙發上,又轟人:
“既然酒醒了,就快帶着你家的狗走。”
沈遙光閉着眼睛,嗓音帶着些倦意:
“我腿疼,就躺五分鐘。”
何姍聽他的嗓音滿含倦意,刻意繞到沙發後面看了一眼他的狀況,發現他已經閉上了眼睛,神色還不錯,便也安心下來,坐在地上收拾茶幾,後來她又聽到沈遙光問:
“你剛剛抱我的腿做什麽?”
何姍沒有去看身後躺在沙發上的那個人,勾起自己耳邊的頭發,低着頭說了一句:“我就是給你腿上貼了個暖寶寶,我對你,可沒有那種壞心思了。”
壞心思?
沈遙光轉過身來,看着她擦茶幾的背影,酒意使得眼皮子格外沉重,在光影之間,她分明看到這人粉紅色的耳根子,他問:
“這麽說,以前還是有些壞心思的?”
何姍把抹布丢在玻璃桌上,臉羞的通紅,不曉得這人到底有幾分醉意,那麽喜歡打破砂鍋問到底的,于是她轉過去,氣鼓鼓的瞪了他一眼:
“那是以前,情窦初開時癡迷你的美色,覺得和美男子談戀愛很光榮,但是現在不會了,現在我只想暴富,只想……”
這人生氣的模樣,就像是動畫片裏那種氣鼓鼓的河豚,讓人忍不住想要捏一把。沈遙光輕笑了一聲,擡手往她的腦袋上摸了一把,何姍紅着臉看了一眼那人微笑着的眼睛,染了幾分醉意的臉色透着誘人的粉紅色,他的笑容好像終于有了溫度,似是三月春風,一下子把她心裏沉浸下去的粉紅色泡泡撩起來,她忍不住咽了口唾沫,安靜乖巧的陪在他的身邊,低着頭任由他的手在自己的腦袋上撫摸,小聲呢喃了一句:
“沈遙光,你醉了。”
原來這人喝醉了,是那麽溫柔的。
“對不起。”
何姍突然從他口中聽到對不起,愣了半響,擡起頭來才看到他的目光是望着天花板的,似是在回響那些年和她度過的時光,終于總結出那麽一句道歉:
“年少時,沒能對你的喜歡做出一個回應。”
何姍跪坐在客廳的地毯上,他手上的力道已經不如剛剛那麽重,就好像摸着一只小貓咪,他的手掌心輕輕柔柔的抹了一把她的頭發,這種熟悉的觸感,原來便是那時候她在夢裏奢望的感覺。何姍擡起眼睛看了他一眼,不曉得應該怎麽回應他的道歉,只是揉了揉鼻子,如以往一眼的大大咧咧的說了一句:
“是我太霸道。”
為什麽被喜歡的那個人,就一定也要喜歡自己呢?
當她問那個人,你為什麽不喜歡我的時候,沈遙光的心裏應該也很苦惱吧。
所以,要怎麽去回應那個人的期待呢?
如果她被一個人默默喜歡着,突然有一天那個人問她為什麽不喜歡的時候,她也答不上來啊。
“那時候,我只想你趕緊考上大學。”
那是他自己也沒能完成的心願,所以也就格外的期望她能做到這個目标,但那種不回應她期待而對她嚴苛的做法,本就是極端又瘋狂的,得知她竟然要放棄高考和周沉星去外省,那一瞬間心裏産生的荒唐做法,竟然是直接把她鎖在了那間屋子裏。
這不剛好應了周沉星說的那句話,正因為他總是推着她往前走,所以才會把她關起來。
因為她讓他失去了期望。
“我對自己的期望,應當是自己去實現的,不是麽?”
他漸漸知曉自己那時候的做法有多荒唐,對何姍,對那個毅然決然從窗臺上跳下去的姑娘,越加的想念和愧疚。
為什麽選擇周沉星也不選擇他?
這大概不是喜歡,是長久以來對他這個“長輩”的依賴,所以在最後一根稻草壓垮的時候,她才會毅然決然的選擇和周沉星遠走他鄉。他在樓下等了兩天兩夜也沒能得到她的原諒和回頭。
沈遙光,我再也不會原諒你了。
何姍聽着他說起這些往事,不忍心打斷,直到聽到他說不是喜歡,這才反駁:
“我很明白,很清楚……”
是喜歡,對一個長久以來給自己心裏支撐的人,內心是歡喜而期待着的,那不是喜歡是什麽?
她的話并未說話,便被沈遙光挪到後腦勺的那雙手勾住了脖子,失去了重心,整個人直接趴在他的胸膛上,何姍紅着臉,擡起頭來的時候正看到他盯着自己的目光泛着溫柔的神色,他目不轉睛的看着她的眼睛,像是打量着一件稀世珍寶,連眼睛也舍不得眨一下:
“小山河。”
何姍的臉貼着他的胸膛,突然間聽到這人叫了自己的小名,她愣了半響,剛剛想從他的手掌心裏逃出去,又被他按住了腦袋,他蹭到她耳邊,不知是不是醉意未醒,何姍被那酒意撩紅了耳朵,聽到他沙啞的嗓音開口道:
“原諒我,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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