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2)
根本不是人住的地方。
要不是确信外頭那布下的天羅地網,叫屋裏頭的人就算長了翅膀都飛不出去,他會以為這裏一個人都沒有。
而他的腳步聲,并沒能讓裏面的人回過頭看他一眼。
明媚的陽光透過窗灑在有着裂痕和缺角的地板,帶着凄涼的痕跡。
蠟像般的坐在椅子上,望着窗外斑駁了的枯枝黃葉,朱毓的目光帶着空洞的死寂。沒有了盼頭的日子,一天和一年到底有什麽分別?
「皇兄。」
朱毓慢吞吞的回過頭來,騰地站起來,眼露殺意。
「你憔悴不少。」
「廢話少說,你來做什麽?看我笑話嗎?」他聲音帶着陰陽怪氣,牙磨着,不過短短一年,昔日的意氣風發已被圈禁的生活磨去七、八分。
曾經生活在雲端的人,一旦跌下來,是無法接受自己兵敗如山倒的悲涼,尤其像他這麽驕傲的人。
「我以為你心平氣和了些。」朱璋撩起袍子,不管有沒有灰塵,大方的坐下。
「我心平氣和?像我這般,鬼才相信你能心平氣和得了!」朱毓冷笑,笑得尖酸又刻薄,笑得滄桑又冷涼,一只手拍在桌案上,手勁之用力,青筋直迸。「我只恨自己沒有一回來就殺了你!」這般露骨言論,是完全豁出去了!
不殺朱璋他死難瞑目,離九五之位僅剩一步之遙,卻被這個只會吃喝玩樂的人給破壞了,他不甘心。
這人憑什麽?他沒有自己優秀,沒有自己得民心,甚至就只是個纨绔,自己一個天之驕子卻敗在他手裏,滑天下之大稽!
「你那一箭差點要了我的命。」朱璋有些黯然。
「哈哈哈哈,要了你的命?你想騙誰?也只有父皇被你蒙蔽,從頭到尾沒把你的狐貍尾巴看出來,你才是那只最陰險、披着羊皮的狼。」到底是沒看出來,還是一個勁的偏袒?說穿了就是縱容,就是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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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兄,我們同是一母所生,你對我一點兄弟之情都不顧念嗎?」恨不得一回來就對他痛下殺手?他卻是百般維護這兄長……「你把糧草、兵器栽贓到我頭上,栽贓栽得好,這可是顧慮到兄弟情誼了?」朱毓冷笑,笑得無比猙獰。
「你敢說你沒有屯糧,沒有打造兵器?瞿州的兵器廠,徐州、德州,漕運四大糧倉得其二,至于你北疆的兵馬……舉兵叛變的心昭然若揭,還要我再細說?在這天下,最大的是皇帝,你以為父皇沒有眼睛、沒有耳目,你的所作所為他,無所知嗎?
「你以為父皇為什麽打小就把你往北疆送?因為他看出你桀骛不馴,難駕馭,召你回來,為的是架空你的兵權,要是你肯好好修身養性,或許可保一世平安,這些……聰明如斯的你都知道,偏偏不肯往這方面去細想。父皇是給你太子位置,可只要他高興,随時都可以把你打回原形。」朱璋百般計較,設了苦肉計的圈套,目的是要保兄長一條命。圈禁終生也許不是最好的結局,起碼一條命還在。
他能做的也只有這樣了。
「你是說我變成這樣,是父皇的旨意?」朱毓的眼珠亮得驚人,自古皇帝和皇子之間便做不到真正的父子不生間隙。
「我只能說剛者易折,善柔者不敗。」朱璋說得隐晦。
「好你個剛者易折,善柔者不敗,哈哈哈哈哈。」朱毓笑得癫狂。帝王家,父不父,子不子,為的就是那把權柄,一旦嘗過權力的滋味,誰又舍得放下?
「你為什麽要回來?在藩地不好嗎?」如果兄長肯好好耕耘,也是一方霸王,只要他無心天T,将未铋位的舍王也未必去去動他。
「這天下本該是我的。」朱毓擰眉,他才不屑那一方荒涼又冷僻的藩地,沒有人知道他是怎麽睜着眼,數日子熬到今天的,他要得到的是肥美又繁華的天下!
朱璋長嘆。
多說已是無益。
相較起同血緣的皇兄,他也不是潔白如雪的,他是人,也有私心,但是他比皇兄聰明的地方,就是他知道,很多事情要徐徐圖之——
番外:孩子到來
那年杏花微雨,花落得特別兇狠,撐着綠竹油紙傘出門,回到家,傘面上總會沾黏幾片猶卷翻飛的粉白花瓣。
「大奶奶進屋去換一套衣裳吧,再不換要着涼了,從商會到府裏可是一段不短的路,好好的馬車不搭,為什麽非要用走的呢?我看鞋子也濕了,奴婢讓人燒水去,就算泡泡腳也好。」
這兩年西太瀞不再大江南北到處奔波做生意,海外更是完全交給了炎成,外務停擺,手頭無事,她又是閑不住的人,索性把各自為政的商幫聯合成商會,镦州、晉陝、廣東福建、蘇州洞庭、江西,絲綢、酒肉、瓷器、農作物,就連外國東西,如歐洲西洋鐘,美洲煙草都有賣,配合她那些牙行,互相支持,生意越做越大。
至于她一手創立的镖局……其實後來壓根不管不顧,應該說,她哪來的時間去管這一樁?生意更應接不暇,好在賺錢同時兼顧了往日夥伴的生計,如今已是有模有樣的大镖局「我哪那麽嬌貴?下來走走路就讓你說成了好像在泥地滾了一圈似的,十九,你越來越羅唆,莫非是因為年紀到了?」雙眸清潤一片,紅唇調侃起別人卻顯現幾分頑皮。
「大奶奶笑奴婢?奴婢過了年也才十九。」
「你都十九了啊?」她是不是太忽略這幾個每天在她身邊轉啊轉的丫頭們了?「有中意的對象嗎?我和你們說過,不見得非要是府裏的管事還是漕幫中的人,就算普通人家的家庭,男人忠厚誠懇能做事,嫁過去當正頭娘子都好,告訴我,我會替你們準備好嫁妝的。」這丫頭早過了該放出去的年紀,她提過幾次要放人出去,這傻丫頭就是不願意。
「大奶奶,十九不嫁人,奴婢寧願一輩子伺候大奶奶和未來的小少爺、小小姐。」小少爺、小小姐嗎?
歲月匆匆過去,這是她成親的第幾年了?她記得很清楚,三年了,可她的肚皮……她下意識摸了一下,依舊平坦如昔,毫無動靜。
她沒有忘記發下的誓言,她要生一窩的孩子,讓這個家充滿孩子的聲音和歡笑。
可都過了三年,雖然湛天動沒說過一句什麽,只要在一起的時候,依然熱情如火,但是,她的小日子還是每個月都準時報到,準時到她以為自己的身體有問題了。
子嗣對每個家庭都是無比重要的,對自己的夫君來說更是至關重要,一個不會下蛋的母雞,娶回來做什麽呢?
心頭的郁結難消,莫非真要替他納妾?
這種念頭不是沒有在她的腦海裏冒出芽來,但一生出來,就會被她立刻掐斷,只是随着時光移轉,念頭只有越來越強烈,她也矛盾的越來越唾棄自己。
十九一看主子的臉色就知道自己說岔了話,她随侍在大奶奶左右多年,哪可能不知道大奶奶的心結。
「你啊,沒有好對象,要我養你一輩子都可以,但要是上心,就不要放棄幸福,你瞧,婳兒這會兒不嫁得很好?一家三口和和美美,多叫人羨慕呢。」
西太瀞振作的跨進自己院中。
「大奶奶,您不要鑽牛角尖,奴婢一直相信,大奶奶和大爺這麽恩愛,孩子是遲早會有的。」西太瀞拍拍她的手,沒說話。
院子裏的湯兒和麟囊一見她回來,放下手裏的活,笑嘻嘻的迎上來。「大奶奶。」
「大奶奶忙活了半天,一定餓了,要傳飯嗎?」十九問。
「我沒什麽胃口,讓廚房做碗哨子面就好。」她簡單吩咐,讓十九伺候着換了一身家常服和軟布鞋。
通常她換了家常服,就表示今日不會再出門了。
「老人三節的面肉銀子都送去了嗎?」自從去年開始,西太瀞為了體恤漕幫上上下下的老人,若是家境困窘的,記在冊子上,便會固定送上面、肉和銀子,謂之「敬老」。
其實是她看過許多家庭的老人家為了怕小孩吃不飽,将自己的食物讓給孩子,于心不忍,便設了這禮數。
「娉婷姑娘來回過話,都照着冊子發放了,一戶不缺。」接話的是麟囊,她端着漆盤,上面是香味撲鼻的哨子面。
「那就好。」等吃過飯她再來合計合計年前的種種大開銷。
不過,這會兒離過年不到三個月,到時候夫婿趕得回來嗎?
山東、河南要一口氣拿下,即便漕幫上下如今是一股繩,江南七省漕幫悉入掌中,可昨夜入睡之前,他還說那山東幫主是個剽悍的主,要攻克對方,也要不少時日,若是遲返,要她別擔心……那個她愛的男人,她愛他的每一寸,他是男人中的男人。
面吃進嘴裏香郁彈牙,搓成大拇指大的魚丸也看起來非常可口,一筷子送到嘴裏,她卻忽然一陣幹嘔。
「大奶奶,怎麽回事?是這面有問題?湯?還是魚丸?」十九慌得很。大爺不在,大奶奶要是有個萬一,她就算把腦袋摘下來都難辭其咎。
「沒事,自己小廚房做的,哪來的問題?」她勉強咽了下去。
能放在小廚房的人都是她信得過的,加上湯兒那個對食物嚴苛到近乎挑剔的個性,想在湯兒眼皮下作祟,還真不簡單。
誰知道,那口魚丸不吞下去還沒事,這一咽,西太瀞只覺胃裏翻江倒海的難受,她搗着嘴,想吐又吐不出來,幸好那難受瞬間就消失,可她這動作,已吓得兩個大丫頭團團圍過來,臉色青白。
「大奶奶,您這是怎麽了?」
她臉色微微發白。「可能上晌走路有些招寒了,我多喝些熱湯就沒事了。」她端起碗,低頭喝起來。
結果這一喝,她再也忍不住,一手搗着肚皮,一手搗着嘴就往淨房跑。
十九和麟囊驚得跟了過去。
不久兩人扶着西太瀞走出來。
「大奶奶,您小日子上個月沒來,莫非……」十九貼身伺候西太瀞,對她每個月癸水日子了如指掌。
「這個月日子好像也過了?!每天扳着手指頭教,怎麽這陣子一忙就給忘了呢?
麟囊當機立斷,「我讓人去請大夫!」
「不,別驚動大夫,也許只是遲了,平常心、平常心。」西太瀞神色凝重,要不是,豈不高興得太早了?
「大奶奶,我就說您要請平安脈,不讓聲張的過來一趟。」
「好……吧。」她行事從來沒這麽遲疑過,可麟囊一得令,早風卷般的出去了。大夫請來了,是揚州城裏知名的老大夫。
號了脈以後,幾個丫頭全都眼睛眨也不眨的瞪着老大夫,屏住呼吸。「大奶奶沒事吧?!」
「恭喜恭喜,是喜脈,雖然微弱,己近兩個月。」老大夫摸摸長髯道。
「真的?」這下煮開鍋了。
「老夫從無虛言。」
幾個丫頭一陣驚喜,幾個人忘形的蹦蹦跳跳。
這些個傻孩子,再高興也不至于這樣吧?西太瀞呆愣愣的,直到把大夫送出門都沒回過神來。
三年不孕,怎麽說有就有了?
「這是喜事,要不要馬上給大爺送信?大爺要是知曉,不知道會有多高興?」随着年紀增長,略有成熟模樣的幾個丫頭早忘了端莊為何物,叽叽喳喳,沒去注意到西太瀞的神色。
「別。」
「大奶奶?」
「整合漕幫的事情箭在弦上,早上才出的門,這會兒都出發在路上了,別叫他分心。」西太瀞出聲阻止了,才兩個多月,她自己心裏都還沒有真實感,要是空歡喜一場怎麽辦?
期盼了太久,反而需要更長的時間來确認自己的肚子裏真的孕育了一個活生生的孩子。她搗着還見平坦的肚皮,垂首,恍惚地,嘴角漾起一抹彎。
自從知曉西太瀞有孕以後,莊娘子便負責起叮囑她的活兒一一「你身子可有不适?你想吃什麽?我請湯兒姑娘去做?要不是否睡會兒?」
她心裏可是激動的,想不到她真的能活着見到小姐的外孫,得知大姑娘有孕以後,她高興得幾夜不能睡,又哭又笑,惹得大姑娘還反過來勸慰她。
「義母,您消停會兒,我很好,剛剛喝了盅冰糖櫻桃露,再不起來動一勒,孩好生。」吃飽了睡,睡飽了吃,這完全像某一種動物。
「你啊,就是只潑猴,哪有人家孕婦的樣子,欸……動作慢一慢,喲,我的心肝都叫你吓到越來越堅強了。」莊娘子兩手不停的把引枕往西太瀞背後塞,直到覺得這樣斜躺着最是舒服,這才罷手。
「這樣表示義母的身子健康,可以活到一百一十歲。」西太瀞還是聽話的躺了下去,拽着她的胳臂搖晃。
家事裏外不用處理,也不用見客,外頭那些管事們都知道她現在是非常時期,也不敢來煩她,家裏頭娉婷把所有的事都接過去了,屋裏頭幾個大丫頭更是連一根手指頭也不讓她動,都過幾個月了,大夫也說孩子穩定得很,她除了動作比較笨拙,衆人竟一動不讓她動,這夫君回來,還認得出她來嗎?
「這不成妖怪了?」莊娘子又笑又搖頭。
「才不呢,我希望義母可以一直陪在我身邊。」
「都要當娘了,說話還這麽孩子氣。」湛天動出門都四個月了,山東那邊一直沒有消息來,幸好胎兒順順當當,西太瀞歸功自己平時運動量很夠的同時,不免發愁,自己那出門就像丢掉的夫君,一切順利吧?
她糊裏糊塗的想着,打了長長的哈欠,睡意漸濃。
随着肚子越大,常常坐着坐着就擋不住困,迷糊的感覺到有幾只手把她放倒,她窩着舒适的位置,便睡着了。
只不過,這到底是什麽在蹭着她?一下、兩下,蹭得她很難入睡,「……這到底是誰……」一張毛茸茸的大胡子臉在她眼前放大。
然後,屋裏陷入了一片論谲的安瀞。
西太瀞表情空白,木木的把那張風塵仆仆的臉從頭看到脖子,再從脖子看回來,來回看了幾遍,才有了神情。
「瀞兒!」大胡子先開了口,聲音有點抖,眼光落到她那絲被蓋着的肚子,雙臂圈着她越發臃腫的身子,表情漸漸轉為狂喜。「你的肚子這麽大了?」
「欸。」都六個多月,快往七個月分上蹭了,肚子怎麽會不大?不過,先讓她起身吧?
他快壓得她喘不過氣來了。
湛天動也管不着自己一厘平山東和河南的事,便又是馬又是船的往家裏趕,一身又是灰又是塵又是泥的身軀,喉嚨發出低吼,「我的寶貝兒!」他一把抄起西太瀞牢牢抱住,繞着原地打起轉,就只差沒往上抛個兩抛。
西太瀞被舉得老高,心裏沒有準備,重重吓了一吓,只能死死抱着湛天動的脖子,「放我下來、放我下來!」
難以形容的喜悅幾乎讓他完全失控,那笑聲遠遠傳出去,就連屋外守着的丫頭都聽得繞了兩圈,湛天動感覺到西太瀞手下的緊繃,又看見她驚惶的臉色,他立覺不好,馬上把懷裏的寶貝慢慢放了下來,小心翼翼的放在榻上。
湛天動還在雲裏霧裏,一下是喜不自勝的神情,一下又蹙緊雙眉,一下又搓手,須臾間,表情變幻,令人來不及看。
「夫君,你回來了?」她拉回他的心神。
「欸,我回來了,讓娘子擔心了。」
湛天動靠着她坐下,此刻也不知道說什麽才好,一只大手無意識的覆蓋着她隆起的小腹,「……謝謝你。」
西太瀞貼近着他,溫熱的體溫令人何其眷戀,這一生都不想放手。
幾個月後,西太瀞生下一個大胖兒子……又過一會,生下第二個大胖兒子,兩個孩子放在一起,粉雕玉琢,圓潤可愛,一下子根本分不出誰是誰。
她和湛天動長長的這一輩子感情和樂,生活美滿,一共生了五個孩子,三男二女,可謂圓滿,當然,這又是後話了。
番外:小舅舅
有了孩子就鬧心,這話不錯。但鬧的是為娘的心還是為爹的心,就看各家娘子的本事。
千裏迢迢來看雙生外甥的西太尹,一見姐夫那青黑的下眼睑就控制不住上揚的嘴角,再見自家姐姐一臉容光煥發,更覺欣慰。
到底他沒看錯,姐姐是嫁了個好歸宿。
「事情都處理完了吧?要不這回多待幾天?」西太瀞用茶蓋撥了撥茶葉沫子,語帶希冀的看着自家弟弟。
月初湛府剛給兩個孩子辦過滿月酒,那熱鬧的樣子真比得上迎親那回,她夫君笑得咧嘴的樣子也像又娶了個漂亮妻子,不過這玩笑話她可不敢再提,當晚湛天動再次過足了洞房花燭夜的瘾,她可筋骨都要散了,暗暗覺得比生孩子還累人。
可惜的是,那會兒京裏的牙行有事,西太尹走不開腳,這一辦完事趕來,就是半個多月後了。
說真的,不知道為什麽,有了孩子就更念起這血親弟弟,想着若能常見,日子就更圓滿了,但她也知曉,怎麽說西家的根在京城,尹弟更是西家的主,哪能讓她綁在褲腰帶,心裏想想也就罷了。
聽姐姐這麽一說,西太尹很有眼色的看了湛天動一眼,只見對方嘴角一抽,臉色有些僵,他暗笑一下,答道:「不了,事沒真忙完,就是讓鷹先收尾,明天過午得回,有一筆生意等着。」
西太瀞一臉可惜,站起身就往弟弟身邊坐,略帶不滿的說:「怎麽不多待幾天?瞧你兩個外甥方才見了你有多歡喜,那手啊腳的只差沒巴着你不放。」
說到這,她自己都要覺得稀奇了。方才讓奶娘們抱着孩子出來給尹弟瞧瞧,兩個胖小子本就不是怕生的,但笑得這麽給面子的也只給他們的小舅舅了,這笑還不夠,小胖手小胖腳更是上下揮舞,一副想跟尹弟親近的樣子,讓兩小子的親爹都吃醋了。
聞言,湛天動有些不是滋味的說:「那是,你姐姐、外甥都念着你,你多留幾天,什麽天大的事交代一下,我讓人去處理,真不行,我親自走一趟。」話說得親切,但在場的都明白他正生着悶氣。
湛天動真覺得自家妻兒都是小沒良心的,一個他捧在手心怕摔了、含在嘴裏怕化了的妻子,每每見了親弟那股親熱勁,都讓他喝醋喝得牙酸了,這回還多了兩個他疼進骨子裏的胖小子,也光會讓他這親爹撚酸。
為着瀞兒想跟孩子多親近,他便讓孩子跟着奶娘住主院,是以孩子總在他們房裏待到睡前。為了怕瀞兒辛苦,又不習慣讓奶娘也跟進主屋,兩孩子幾乎由他哄着、逗着、抱着,可這會兒……啧,活像他們小舅舅才是親爹似的!
西太尹有眼色,西太瀞更是聰慧,連忙不着痕跡的坐回自家男人身邊,故意用不高興的語氣說:「這兩個月才歇停一會兒就想着出門啦,不是說多陪我跟孩子幾個月,天王老子的事也讓下人們去處理,怎麽?又想抛下我了?」
的确是天王老子的事,月初收到五皇子的賀禮時,還多了一封信,但這被送信人稱為急件的東西現在連封口都還黏得好好的躺在書房裏,前兩天晚飯多了一道烤乳鴿,她夫君就說,等烤第三只的時候再派兩個人去給那家夥打下手。
她當時有些擔心,畢竟交情再好也是皇家人,但他說了,那家夥半個天下握手中能有啥急事?若真有變異,他的探子也收得到消息,那家夥不過是看他好過想來亂的,別理會。
啧啧,這男人就是惹不起,還記恨着幾年前的事。
男人的虛榮心被滿足了,湛天動的臉色放晴了,嘴角都帶着隐隐笑意,「說的也是,養這麽多人不就這時候用,真要出遠門也得等孩子們會叫爹了。」
越說,那股得意色就越藏不西太尹打蛇随棍上,連忙附和,「是啊,京裏那些小事我自個兒處埋就行,姐夫得留着照顧姐姐跟孩子們。再說了,姐夫要是出門幾個月,不說姐姐要思念,兩胖小子也要哭鼻子吧,跟姐姐一個樣呢。」
聞言,西太瀞兩頰略紅,輕斥,「胡說什麽!我哪跟那兩小子一樣了?」
「姐姐不承認,那我可要跟姐夫說了。」西太尹轉而對,臉興趣濃厚的湛天動說:「別看姐姐這樣,每回姐夫出遠門了,姐姐就勤快的往京裏送信,可每次信裏說的都是姐夫的事,可見姐姐有多挂念。」
「你這家夥真吃裏扒外了,有這麽扒親姐根底的嗎!」西太瀞惱羞成怒,狠瞪弟弟一眼。怎麽她覺得這小子越大越學壞了,以前那股斯文儒雅的氣息在行商後漸漸變了,那嘴巴心眼越發厲害。
「別扯開話題。」湛天動拉過妻子的手,略微不滿的對她說:「怎麽你就不給我來信?
出去三個月能收到你兩封家書就很不錯了。」
很好,真正扯開話題的是這男人,他正為了家書比人少鬧脾氣呢!西太瀞一臉無奈的想。
「姐姐就這性格。」西太尹含着笑意的聲音揚起,「有時對着越親近的人就越不好意思說心裏話,姐夫可要多擔待。瞧那兩個孩子也是,天性知道爹爹有多疼他們,只敢對着姐夫扁嘴鬧脾氣呢。」
這話說進湛天動的心坎裏了,他一副樂歪的模樣,本來西太瀞想擰一把弟弟的耳朵,但想着這下男人給弟弟安撫了,省了她一件事,打平算了。
湛天動心情不錯,說道:「你姐說的不錯,這趕了日程來揚州,不多住幾日怎麽行?要不也等到兩孩子會叫舅舅了再動身。」
一聽,西太瀞差點笑岔氣,憋着沒敢出聲。難怪都說再厲害的男人當了爹也是傻爹,等孩子叫舅舅?兩孩子才剛滿月呢!
「不急,這次的事得我親自出面,下回我排了較長的時間來,再多住些時日。」西太尹的話裏別有意涵,笑的樣子也別有深意,但坐在堂上牽着手的夫妻倆沒發現。
「大爺、大奶奶、舅爺。」進了正廳來的十九先給幾個主子打了招呼,才道「大奶奶讓人設在花廳的席面已準備妥當,請主子們移步。」
湛天動拉着妻子的手起身,對着西太尹說:「走,陪你姐夫喝兩杯,晚點等孩子午睡醒了,你這舅舅得去逗他們玩。」
說得像是大方出借珍寶似的!西太瀞失笑,對弟弟眨了眼,跟着湛天動先行離開。
西太尹起身,看着至親的背影,淡淡露出一抹笑。
還是下回來再說吧,下回帶鷹來的時候再請姐夫相看一處在揚州的好宅子,再告訴姐姐,忙了這些年,他突然覺得,有親人的地方才是家,尤其他都有外甥了……
後記
像一瞬間的幾個月,又像幾個月的瞬間陳毓華這書,寫了很久,寫得非常疲倦。
這期間,發生許多事,現實的,非得去面對、處理的,沒辦法可以不去理會的,這樣拖磨的,以為這個故事會說不完……不過,終于寫完了,在捏了好幾把冷汗之後。
常常,以為自己的人生大致就是這樣,一直離着人很遠,也不知道是疏離還是客氣的做着自己,琢磨着,并沒有什麽後悔的意思,也許,事過境遷,自己又會慢慢心平氣和起來,很黑很冷的心又會活過來。
看不懂嗎?不打緊,只是呓語。
因為太累,呓語是可以被原諒的。
只希望,下回別太多雜務事、別太多切割,可以照着該有的步驟,照着時間,完成該完成的。
這希望很謙虛,對吧?
所以,應該被實現。
自己呢,筆耕多年,筆下寫了不少的男主角,湛天動的個性老實說,是我這幾年還滿喜歡的男人性格,嘿嘿。
每年呢,其實很麻痹的我并沒有什麽新希望之類的展望,很難得的,今年有,就好像混沌的星球忽然有了片刻的清醒,那就是把自己的身體照顧好,別再去麻煩我那些辛苦的姐弟女兒。
健健康康,清清爽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