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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1)

京城。

要西太瀞說,回西府除了要把父親留給她的憑證和私章拿回來,為了西太尹将來能光明正大的在京城立足,他們更得回來。

她打着「太記牙行」的名號,然後将當家主子是西太尹的消息散播出去,說他并非失蹤,也不是死亡,而是因病出海尋求名醫,因緣際會在海外得到許多奇珍異寶,回國後又遇見漕幫貴人,開設牙行,如今風光的回來了。

這消息一傳出去,京裏無論大小行商,都對這已經日漸頹敗的太尹行嫡子回來,充滿了無比的好奇心。

有漕幫當靠山,那可是一座金山銀礦,不倒的靠山啊!

京裏的大小商家都知道,自從西府真正會做生意的少年當家過世以後,老當家也跟着走了,偌大的西府後繼無人,很多人暗地裏就在等着太尹行垮臺。

經商這種事,世代交替,除了天分,很重要的是學習,沒有從小培養,那種半路出家的,除非天縱奇才,要不然生意眨眼就會被虎視眈眈的其他人搶走。

西府兩個庶子從小居有華屋,食有肉,出門有車,想玩耍有走狗,從來沒學過一絲半點賺錢的方法,後來趕鴨子上架的坐上當家的位置,起先,因為老夥計、老掌櫃都還在,生意倒也維持着昔日水準,加上兩人一開始也很有心,想做出成就來讓大家瞧瞧他們的能力,畢竟除了自尊心,還有宗室那些長老們也瞧着他們倆。

太尹行賺的錢可攸關他們每年可以拿到的分紅,自然不可能放任兩個庶子把會賺錢的生意給做垮,兩人的壓力可想而知。

但商人談生意,絕對免不了青樓酒館,應酬酒肉,後來兩人發現即使不用自己半分力氣,西府的商行還是賺錢的,很快松懈了戒心,大筆大筆銀子往外花,毫不心痛。

他們哪裏知道,幾乎是兩代在商行裏做事的夥計管事們,早預測這樣的太尹行不會長久,有的看了風向忍痛辭工,有的因為忠言逆耳被辭退,逐漸的,替西府生意打下基業的老人們都走了,雪上加霜的是商行的生意又經常被人暗中破壞,争取到的幾筆生意不是貨物出問題,就是資金不夠,再不然就是手下人不老實,簡直是令他們焦頭爛額。

這些糟心事,不否認,太記牙行多少是插上一杠子的。

太記牙行能成功,一開始,的确是仗着漕幫這後臺,人人願意賣它面子,但這太記牙行守信用,說一不二,貨真價實,品質絕對不蒙混,答應交貨日期,絕不會讓你多等一天,自然創造了好名聲。

最令人津津樂道的是去年歲末,有人眼紅它的火熱,在生意上使絆子,以次等貨充當上級品,那當家一确定那的确是批次等貨,立即一把火燒了那些三七中藥,這一燒,即便是次等貨,也要好幾萬兩銀子。這還沒完,那當家居然答應買主,除了賠償買主要的上等三七,還全數免費,只請對方寬限他幾天日期,好讓他能湊齊對方需要的藥材。

最後,果然如期交貨,好幾船的藥材皆是等級最高的,沒有一個是混充的。

他那一把火燒出了如日中天的名聲,人人巴不得那神秘的當家能把牙行設到京裏來,不論貨商、牙行、商家都想與他簽上供貨契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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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此,西太瀞和西太尹一踏上碼頭,傾城的大大大小商賈都動了起來,莫不希望先混個臉熟也好。

最令衆人驚奇的是,這太記牙行的掌櫃真的是已經失蹤多年的西府少當家,大家睜着眼睛看,西府這會子又要再一次變天了吧!

西太尹也沒讓去碼頭迎接的人失望,他大方的露臉,讓衆人看清楚他的臉以後,便吩咐車夫回西府去了。

西太瀞則是從頭到尾坐在馬車裏,即便回到西府,包括莫氏、兩個庶弟都不知道這西太尹帶回來的女子是誰。

西太尹失蹤時,莫氏起先曾有過百般揣測,但是她以為一個瞎子走出了西府,要不在路上讓車撞了,要不就淪為乞丐,家中也不用再多養一個吃閑飯的。而且他這一失蹤,坐實了整個西府都是她的了,心頭一根刺終於拔除,那種痛快,筆墨難以形容。

她哪裏想得到,西太尹這會不只好端端的回來了,眼睛居然也好了她氣急攻心,又不能不端起西府的女主人架子,虛與委蛇。

自從獲知西太尹安然無恙回來的消息以後,只有西府的人知道,莫氏發了好幾頓脾氣,屋子裏能砸的都砸了,倒楣的下人們動不動就吃排頭,她身邊貼身伺候的嬷嬷、婆子有多遠就躲多遠,生怕遭到池魚之殃,等到莫氏親眼見到西太尹的人,确定那身形、那模樣,一分不差就是那個礙眼的瞎子,一顆心如在火裏烤、油裏煎,恨不得撕裂他的臉!

幾人各自一番虛禮,進了屋,莫氏壓着心火,對西太尹是如何離開西府,在外可曾遇到什麽兇險,別說一句關懷也沒有,就只差沒說—— 你這眼中釘、肉中刺為什麽不死在外面,回來做什麽的?

「這位姑娘是……」

西太瀞穿着薄如蟬翼的朱紫紋絲衫子,廣袖用赤金臂環束住,頸後盤桓的發髻上只有一根玉簪,一雙繡鞋居然是用一顆顆大小一致的珍珠繡上的,沒有大紅大紫,沒有珠翠滿頭,但只要有眼色的人都看得出來,她身上這些個玩意,沒有萬金買不到。

又看她身後居然還跟着丫頭,那丫頭的打扮雖然沒有主子出色,可是那穿着和身上随便一樣配件,都不是尋常人家拿得出來的,這一打量,便以為西太尹有今日的風光,說不定是攀上了什麽高枝了。

「我的客人,姨娘無須理會。」這些時日西太尹和西太瀞在一起,學到了圓滑和不動聲色,他不敢相信自己見到莫氏,還能維持着優雅笑容而不是上前去掐死她。

「既然是客人,那麽就安排她住到冬院去吧,那裏清幽。」這是沒把她這主子放在眼底是嗎?居然叫她不必理會?

「不,我性子懶,從冬院到正廳得走那麽遠,我住夏院,想去哪都方便。」西府的房屋格局分春夏秋冬,春院自然是她爹娘以前住的正屋,而她身為嫡女住夏院,弟弟住秋院,這會她不會和莫氏搶正屋住,反正莫氏再住也不會太久了。

「那院子自從出過事,再也沒有人敢住。」莫氏的眼光閃了下,她是如何知道冬院距離正廳最遠、最偏僻的?

「不就死過人?多叫幾個人打掃乾淨就好,何況那裏我一向住慣了的。」

西太瀞撂下這麽一句話,卻讓莫氏的心咯噔了下,一時驚疑不定。

那個夏院自從她被擡進西府以來,就只住了一個西府大小姐,這西太尹帶回來的女子究竟是誰?

不可能、不可能,這人都死了多久了,何況這女子別說模樣不像,個頭也沒那麽高,她是瘋魔了嗎?怎麽可能把兩個人想成同一個人?

「那我也住老地方,劉冬兒還在吧?讓他來伺候我。」西太尹一錘定音。

「秋院這會兒讓你兩個弟弟住了,一下子要他們搬到哪裏去的好?」一回來就喧賓奪主,蹬鼻子上臉嗎?得看看她允是不允!

「他們本來住哪,就搬回哪去。」

「你……」莫氏欲要上前理論,卻被一個長臉削瘦的婆子給扯了下,一拉一拽之間,莫氏居然在深深吸了一口氣之後,很快壓抑住方才被西太尹挑起來的怒氣。

這舉動,沒逃過西太瀞的眼。

那嬷嬷,她依稀有印象,叫什麽來着……黃婆子是吧?是莫氏的奶娘,這會兒衣着光鮮,如今身為莫氏的心腹管事,看來是越發有頭有臉了。

害死她爹,這婆子也有分對吧?

她把眼睫輕輕垂了下去,告訴自己要沉住氣……

「你好大的氣派,叫我們搬就搬?你也不想想如今這個家是誰在作主,就算你是嫡子又如何?可別太把自己當回事,現在的西府可不是以前的西府了。」莫氏雖說看似忍住了一口氣,但是尖酸的口氣并沒有多幾分客氣,在她看來,那個軟弱到近乎無用的西太尹,就算敲鑼打鼓、衣錦還鄉似的回來了,想翻出她的手掌心?作夢!

她壓根沒把他放在眼裏。

「住得舒坦,不想搬?」西太尹也不惱,慢條斯理的說道。

「自然!」兩個庶弟倒是異口同聲。

西太尹故做困擾狀,朝向正在品茶的西太瀞眨眼。「看起來,我們的家人似乎都不怎麽歡迎我們,要不,我們也別在這招人怨,東西拿了就走吧!」他把「家人」二字說得極重,只要是有耳朵的人,都不難聽出來他話裏的諷刺意味。

莫氏和她身邊的幾個人各個觑了一眼,有志一同的裝死。

「也罷,這屋子的品味不如從前好,我看着也憋屈,太久沒回京,京裏頭又不知道開了多少家酒樓客棧,不如咱們去輪流住住,圖個新鮮怎樣?」西太瀞瞥了一眼廳堂裏的擺設,放下杯盞。

那氣定神閑的樣子看得莫氏一肚子火,恨不得把茶盞往西太瀞臉上砸。

「這主意聽起來不錯。」姊弟倆唱雙簧,一唱一和,搭配得天衣無縫。

殊不知莫氏卻是腦門子生煙,只差沒有指着他們的鼻子罵,然而卻只把雙手攥進袖子裏,指甲掐進了肉裏——

「你的意思是要讓鄉親父老罵我是個不能容人的姨娘?你只差沒繞城一周,宣告整個京裏人你回來了,這會才進門就要搬出去,是想落我的臉面,讓我不用做人了嗎?」莫氏已經氣到七竅生煙,就連黃婆子一直給她遞眼色也看不見了。

「你要是個能容人的,我西府會落得如今這種慘況?」

西太瀞的聲音不輕不重,卻不知怎地讓莫氏手腳發涼。

「你這蹄子,我要撕了你的嘴—— 」

「娘,大哥好不容易回來,一進門,屁股還沒坐熱,你跟他置什麽氣?再說人家姑娘來者是客,您這麽兇,會把人家吓跑的。」兩個庶子倒還記得幾分兄弟情,見自己的娘親越說越過分,不由得勸阻,自然,西太瀞這副錦娘的美貌也非常令人垂涎。

「你們這兩個沒用的,你以為他回來安的是什麽好心眼嗎?他可是要回來和你們搶家産的!」

「搶……」身為庶長子的西太和總算比弟弟多了份心眼,臉色瞬間不善起來。

「姨娘,你說錯了,這府裏就算一把椅子椅腳、一塊地磚都是我的,我用得着和兩個弟弟搶嗎?」如今的西太尹已非那個軟柿子,字字犀利如刀。

「你……」莫氏幾乎要吐血。這還是那個懦弱到下人都看不起他的西府嫡子嗎?

「娘,大哥說的有理,以前爹和大姊在的時候,我們不也每天吃好用好的?而且不用像現在忙得像頭驢子似的,每天為了生意和人斤斤計較,在那裏幾分錢幾分錢的算着……哎喲,娘,您幹麽打我?」西太汾身為麽兒,這些年的商賈歷練讓他吃盡苦頭,要他說,他覺得自己還是當個公子哥最舒服了。

「你這個不成器的!」莫氏大罵。也不想想她用心計較到底是為了誰西太瀞可不想看那自亂陣腳的一家人,她舉步便往裏去,西太尹也站起來随行。

「還記得東西擺在哪嗎?」

「東西我放的,我自然知道它在哪。」

「拿一拿我們趕緊走人吧。」

「不,我改變主意,我們留下來吧。」

「咦?」

她壓低聲音,「雖然知道爹的死和莫氏有關,但是,我們缺乏直接的證據……她那麽好面子,怕人家說三道四,又想表現她對嫡子女的情深意重,非要我們住下來不可,既然人家熱情一片,我們就別不識擡舉,壞了人家的好意。」

「你心裏又在打什麽歪主意?」

「哪有,不過又是船又是車的,既然到家,就別窮折騰自己了,這麽大一間宅子,好吃好用的都讓給別人,未免太對不起我們自己了。」她啧啧道。

「好吧,都聽你的。」姊弟倆說說笑笑。

「慢着!你們想去哪?來人!你們都是死人,不會攔着嗎?」回過神來的莫氏 喝咆哮。

真是個沉不住氣的。

果然,下一瞬間,四周湧出不少家丁打手。

「姊,你說這怎麽辦?」西太尹的話裏沒有一絲懼意,反倒是調侃的意味濃厚,可是沒有人聽出來他的意有所指到底是什麽,莫氏母子皆被他那個「姊」字又驚吓了一回。

「你說呢?」西太瀞挑眉。

西太尹欣然轉身,心中已經有了計較。

「姨娘不是堅持要我住下來?太尹就不客氣了,別人的東西我用不慣,就有勞姨娘将我的秋院還有姊姊的夏院一并清掃整理出來吧。我們這趟船搭得又久又累,極需要休息,姨娘,您的動作也最好快些。」

「這秋院……」

西太尹攔住她的話。「欸,打點床鋪、生爐子暖炕、整理我的家當衣裳,勞駕姨娘快使人把劉冬兒叫來,有他在,一切才能妥當處理。」當初她狠心的連他唯一的小厮都給撤走,分明是要他死,若非有鷹,他必死無疑,這帳,他會慢慢跟她算的,欠他的,她一樣都逃不掉!

「你這是把我當婆子使了嗎?」

「您是姨娘,本就該替我和姊姊打理這些不是?不然,我爹何必擡你回來?」

在正室夫人的牌位面前,姨娘必須用妾禮磕頭下跪;在嫡子面前,她若值得人尊敬,這姨娘的名稱,他願意給予,但是當她不值得的時候,在他眼裏,她……就什麽都不是了!

當年,他們姊弟對這姨娘尊敬有加,克盡人子的禮數,縱使沒有血緣上的關系,但是從小失去親娘的他和姊姊,都以為家裏有娘是一件好事,有了姨娘,他們就不再是沒有娘親的孩子,他們一家就圓滿了,誰知道,知人知面不知心,進了西家門的是這麽一個居心叵測、陰險狡詐又自私自利的女人。

他們,包括他爹都看走眼了。

西太尹冰冷的撂下話,甩袖施施的走了。

家丁打手,丫鬟婆子,俱駭得啞口無言。

至於受刺激最大的莫氏,幾乎咬碎一口銀牙。「沒家教的賤種……」

黃婆子阻止自家主母的口無遮攔,急急的說道:「夫人,您這是在甩自己的臉,尹少爺怎麽說也是您尹家的兒子,千萬別罵他沒家教……」這沒有家教,不就是給自己吐口沫嗎?

下一刻,黃婆子吃了莫氏一記非常響亮的耳刮子。

西太瀞坐在自己舊時的屋子裏,手托着腮幫子,肘頂着圓桌有些老舊的織錦流蘇桌巾,目光沉沉。

當她一腳穿過月亮門,踏進院子的時候,心情恍如隔世。

莫氏沒騙她,這個院子的确荒煙漫草的不能住人了,就算經過下人的極力拾掇,一屋子的蒼涼也已經難以入眼。

這裏,有她身為西家嫡女時一輩子的回憶。

春水來問過她,真的要把妝奁和箱籠整理起來嗎?

她搖搖頭,只說想靜一下,春水很乖覺的退出去了。

「怎麽發愣呢?看起來不太像舊地重游高興的樣子?」窗外有道風吹進屋裏,又瞬間消失,此時人應該在江南的湛天動卻出現在她面前了。

他看見她眼裏帶着淺淺的哀傷,伸臂将眼前的女子攬進懷裏。

她沒有拒絕,先是偎着,熨貼的體溫、熟悉的氣息、強壯的身軀,撫慰了她心裏荒涼的感覺,再看見他英俊剽悍的臉龐,整個人便湊了上去,把頭埋進充滿他味道的胸膛裏,雙臂摟着他的腰。

他是她的避風港,她的樹,她的大山,當她在惶惑無助的時候,他總是會出現來幫助她。

湛天動受寵若驚。

「你想我了?」

她點頭,老實承認。「很想。」

是很想,不是很簡單的那種想念,他幾乎要唱歌了。

他輕輕的搖晃她,像是在哄一個孩子,「想我卻不打一聲招呼就走了?你從海上回來,我連一面都沒見着,你可知道我盼了好久?」

西太瀞被他晃得有些暈陶陶的,他的懷抱太溫暖,像明亮的太陽,除去她心裏的黑暗;他的胸膛太結實,像是能為她遮風擋雨的巨石,但是她忽然醒過來,鼻子哼了哼,猝不及防離開他的懷抱。「想我想到在內院放了一群活色生香的美女,我很能明白你想我的程度有多深刻。」

他心中一涼,來了、來了,不吭一聲離家,果然是要發火的,她想罵,就讓她罵好了,但是有一事要先澄清——「你可不能為了那些我連長相都記不住的女人和我生氣,我把她們都送走了,你回家後,保證一個都不會見着。」

「誰說我還要回去的?」這純粹是氣話,不負責任。

「不回去也可以,我們就在京裏置一間宅子住下來,看你喜歡多大的,我們就買多大的。」

「你當成買豆腐板哪 」還喜歡多大就買多大的?算了,這個人,一耍起性子來,什麽事都敢做,「幫裏那麽多事,你怎麽就扔下跑來了?」被他一攪和,她方才那些個悲秋傷春都跑個精光,什麽都沒有了,反倒看着他風塵仆仆的臉,頭發都亂了也沒感覺,心裏有些不忍。

她讓他側過身去,将他頭上的冠摘下來,拔出玉笄,掏出随身帶着的梳子緩緩的替他梳理起如黑色絲綢般的頭發。

「我的小媳婦都跑了,哪有心情應付那些閑雜人等。」他不敢表現得太歡喜,媳婦肯替他梳頭不見得氣就是消的,不過—— 「以後不許這樣了,不要一聲不吭的消失,以後不準了。」

「生氣嗎?」她重新将湛天動的黑發束起、盤妥,戴上玉冠,簪上玉笄,滿意的點點頭。

「不原諒,很生氣!」

「大當家的以後要是更發達了,人家送來的女人只會更多不會少,那麽—— 」她的嘴被湛天動一下子摀住,他烏黑的眼裏有委屈。

「你知道我這輩子只想要一個女人,她是我一生的夢想。」

「不怕人家笑話你家有母老虎?」

湛天動笑得自然又豪邁。「我本來就不認為自己是什麽爺,我就是個粗人。我娘說一個鍋配一個蓋,把鍋裏的飯菜煮得好吃,生一窩小兔崽子,人生就再圓滿不過,我要那些多餘的蓋子做什麽 」

比喻得通俗,西太瀞卻被他形容的美景給勾動了,心頭起伏如潮,忍不住偎入了他的懷裏。「等我把這裏的事了了,咱們就回家吧。」

「嗯,回家成親。」

西太瀞拍了下湛天動的肩,笑着,有如開到最極致的花。

他看着,忍不住心蕩神馳,重新抱過她來放在大腿上,壓着自個的虎軀,一手托着她的後腦勺,俯身覆上她的唇,然後撬開貝齒,汲取只屬於她一個人的芬芳。大掌游移過她身上的肌膚,當指尖劃過一處圓潤起伏,掌心趁勢而上,撫上那片嬌小的隆起。

西太瀞輕輕嬌吟,然而發現自己的胸口凸起處被灼熱的男性手掌包裹,發軟的身子突然一顫,連忙推開了湛天動。

她臉蛋兒酡紅如醉,話也不說一句,轉身離開屋子。

湛天動也知道自己孟浪了,但是他一點都不後悔,她是他的女人,他想對她做所有男人會對自己心愛女人做的事,何況他已經認定她是他的小媳婦了,自然不需要歉疚。

他看看依舊還有觸感的掌心,比偷到腥的貓還愉悅。

「小媳婦要去哪?」他很快追上自家媳婦的步子。

「大當家的,這裏是內院,你這算私闖民宅,要是被發現,得送官府嚴辦的。」這男人壓根沒把西府內宅當回事吧?坦蕩蕩的看她往哪走,他就跟着往哪走,好像逛的是他湛天動自家的大院子,他完全不在乎這是別人家的內宅吧?

幸好他還知道她不想旁生枝節,遇到經過的下人,他倒消失得很快。

那些個下人像也知道她不好惹,在客客氣氣的問她要往哪去,得不到回應之後,一個個灰溜溜的告退。

看起來她動作得快點了,那屋子她待不下去,但是她得拿了她想要的才能離開。

畢竟是自己住了二十幾年的地方,她穿花扶柳,穿垂門、繞假山,進了一間看似很久沒有人進來過的黑漆雙門,門環和窗框上都是灰塵。

她不費吹灰之力便打開了門,塵埃随着光影在空氣中湧動狂舞,這裏有多久沒有人來打掃了?

這裏是她爹西玄,西府老爺的書房。

裏頭的東西書籍很亂,像是經過天翻地覆的翻找破壞之後留下來的殘局。

莫氏顯然沒放棄過這裏。

她還沒有時間感懷,已經聽見丫鬟婆子的聲音,這莫氏來得倒好快!

除了丫鬟婆子,莫氏身邊還跟着一個個頭不算太高的男人,面目有幾分風流,但眼神不定,一看就是那種心術不正的人,他便是莫氏的姘頭柴青山。

莫氏讓丫鬟婆子留在外面,和那男人進了書房。

「你這是做什麽?沒有經過主人家的允許,擅入我西府重地,想偷東西?打你一來我就知道你不是什麽好貨色!果真如此。」莫氏看見西太瀞對自己的話充耳不聞,這裏摸摸,那裏瞧瞧,心裏的驚疑幾乎已經滿到喉嚨,再看見她很自在地伸手在多寶槅上的彌勒佛上轉了轉,咯吱聲響,一個不會有人注意的暗屜就跑了出來。

西太瀞伸手進去拿出一個囊袋。

「那是什麽?你休想從我西府拿走任何東西!」莫氏兩眼發光的盯着那囊袋,想到了一件東西。

這些年她朝思暮想着卻怎麽都找不到的東西居然在這裏 難怪她就算把西太瀞那丫頭的屋子翻了個遍,或從西太尹那裏不斷追問,怎麽也挖不出那東西的下落。

她明明找過幾千萬遍,只差沒有拆了這裏了。

她不顧身分,伸手便要去搶。

西太瀞一個扭身,躲開她長長的爪子,哪知道莫氏暴跳如雷,大聲 喝着柴青山,「你是死人嗎?!這丫頭手上有我們要的東西,快搶下來!」

柴青山二話不說,從另一頭包抄過去,想用兩頭包夾的方式去搶,眼看着他的髒手就要往西太瀞的肩頭抓去,天外卻不知道飛來什麽東西,不只斷他的五指,一只膀子居然毫無預警的軟軟垂了下去,再也不能動彈了。

「啊啊啊……我的膀子……」柴青山叫聲凄厲。

莫氏也被姘夫的慘叫喊出一身汗來,方才如果碰到這丫頭的人是她,那麽斷臂的人不就是自己了?

「你你你你究竟是誰?」一股惡寒頂着肺,她氣噎難言。

西太瀞一看柴青山的樣子就知道是誰的手筆,讓她本來酸澀的心頓時滾燙熨貼,百般滿足。

「姨娘,你聽過殺人償命吧?」西太瀞逼近她。「你叫你的姘頭殺了我,我可以原諒你,可你殺了我爹,我無法原諒!」

「不不,你不是那個自輕自賤、不男不女的妖怪……你你想吓唬我,沒那麽簡單!」她是怎麽知道這事的?這分明是威脅!莫氏的肺快要氣炸,人又驚又乍,腦子都成漿糊了。

「真可惜,你身上穿的、嘴裏吃的,都是我這不男不女的去賺回來的……」她直戳莫氏心窩,面上帶笑,眼裏刀光劍影。

莫氏心裏有鬼,又怒極攻心,一口氣喘不上來,心疼得背過了氣倒下去。

「姊?」西太尹帶着劉冬兒排開人群也趕來了,看着躺在地上的柴青山和莫氏,「這對奸夫淫婦對你做了什麽?」

「你應該問我對他們做了什麽?」

西太尹溫文一笑,他都準備好要打上一架了,結果完全用不到他上場,他這姊姊的攻擊力和防禦力大大超出他的想像。

他完全不知道自家姊姊還有一個躲在暗處、非常護短的黑暗騎士。

西太瀞才不管整個西府裏鬧成什麽樣子,幾個人大大方方的離開了府邸,分乘兩輛馬車,他們接下來要做的,才是此行真正的目标——拿回屬於西府的全部産業。

十幾條大街,九家的太記牙行同時新開張,這可是京裏從不曾有的事,震天價響的鞭炮聲和各處來道賀的人川流不息,京裏只要叫得出名號的王公大臣都被驚動了,即便是幾位親王皇子都送了禮。

西太尹在數天之內将已經不再供貨給太尹行的大貨商全收攏,成了京裏一奇,又因着太記牙行傳說是漕幫的産業,卻是他出頭領事,這不知是多大的手筆?京裏的茶樓酒館,男人們嗑牙唠叨,談的全是這回事。

且這件事還沒了,太記牙行只要是上門的生意沒有不做的,唯獨不和太尹行往來,與他們有關連的商家也一概恕不招待,這風向很明白了。再說了,西府那點子事,正經主子要不死了,要不失蹤,妾室生的兩個兒子卻是活得活蹦亂跳,天下沒有不透風的牆,怎麽猜也能猜出個脈絡來。

此事終於驚動了西家長老,特意叫了西太尹過去,問他這些年西府究竟發生了什麽事情。

這些長老在西玄當家的時候,幾乎個個都吃過他們這一房的甜頭,西太尹心想,以前當爹老了、病了、莫氏抛棄他這嫡子的時候,也沒見這些長老們替他說過一句公平公正的話,如今他發跡了,倒是不忘要撲上來拿好處了。

但是他已經不是昔日的西太尹,應付這些水蛭般的人綽綽有餘,索性一五一十的将自己的過去和父親的遭遇都告訴了長老。

這些所謂的長老,說穿了不過是年紀大一些,祖産比旁人多些,多讀了點書,平時就最愛擺出派頭,至於事實上如何,大家心裏都有本子,心知肚明得很。

而這些老頭子後來據說将莫氏叫來大罵了一頓,那些他也已經不關心。

眼裏只有利字的商人早就不看好太尹行,再瞧瞧如同浴火重生的太記牙行,這是人家嫡子回來重整家門了,還有堅硬的靠山、有手段,誰都知道該往哪邊靠。

太記每天該開門的時候開門,該打烊休息的時候休息,按着太陽和月亮的起落來過活,可對莫氏來說,日子可就難過了,鋪子一間間關門,天天對着越發難看的帳冊子,長老們越發難看的臉色,她再也忍不下這口氣,帶着家丁氣勢洶洶的殺到太記的總行。

「叫你們的掌櫃出來說話!」人橫習慣了,來到人家的地頭上,就算屢屢吃虧,依舊學不會什麽叫教訓。

西太瀞從裏頭出來,發現其實愚蠢的人不是莫氏,是她自己。

以前的她,對人沒有防心,忘記人都是私心的,你對誰好,那個人不見得會掏出同樣的心來對你,讓她懂得這道理的人是莫氏。可是也有一種人,不想得到你半點好處,一心待你,那個讓她懂得的人,是湛天動。

這世間人,千奇百怪,有人教會她做人不要太天真,可也有人教懂她,這世間,也不全是為了財去謀人命的惡人。

「這位夫人,不知道您找我們家掌櫃的有何事?」

「我就說你們肯定有什麽不乾不淨的關系,要不然一個姑娘家守着一個男人的鋪子,算什麽回事?我不跟你說話,叫西太尹出來!」

「我們太尹掌櫃可不像夫人這麽閑,每天生意忙得腳不沾地,哪來的時間耗在鋪子裏,您有事與我說也是一樣的。」西太瀞氣定神閑。

「行,既然你口氣這麽大,我就跟你說了,這有飯大家吃是牙行的規矩,太記沖着我們西府來,整個京城的人都知道你們看我們母子不順眼,不給我們留活路,你今天非要給我說出個道理來,要不然我就讓人砸了這裏!」怒火攻心已經無法形容莫氏此時的驚悸和害怕了。

「我好害怕,這京裏沒王法了,你想砸就砸,請便!」西太瀞随手一揮,轉頭吩咐一旁夥計待着,「随便這位夫人要怎麽砸,她砸壞了什麽東西一樣樣記下來,一樣樣叫她賠!」

「這位夫人,不知道您找我們家掌櫃的有何事?」

「我就說你們肯定有什麽不幹不淨的關系,要不然一個姑娘家守着一個男人的鋪子,算什麽回事?我不跟你說話,叫西太尹出來!」

「我們太尹掌櫃可不像夫人這麽閑,每天生意忙得腳不沾地,哪來的時間耗在鋪子裏,您有事與我說也是一樣的。」西太瀞氣定神閑。

「行,既然你口氣這麽大,我就跟你說了,這有飯大家吃是牙行的規矩,太記沖着我們西府來,整個京城的人都知道你們看我們母子不順眼,不給我們留活路,你今天非要給我說出個道理來,要不然我就讓人砸了這裏!」怒火攻心已經無法形容莫氏此時的驚悸和害怕「我好害怕,這京裏沒王法了,你想砸就砸,請便!」西太瀞随手一揮,轉頭吩咐一旁夥計待着,「随便這位夫人要怎麽砸,她砸壞了什麽東西一樣樣記下來,一樣樣叫她賠!」夥計居然真的去拿了筆和紙,準備記上了。

「你這賤人!!

「這是毀謗,一條。」她豎起一根指頭。

莫氏這時才發現這個女子是個油鹽不進的,「你到底要怎樣才肯放過我們母子?」

「你早這樣問,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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