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8)
臭可以遮蔽我的氣息,而漆黑的長袍在這裏更利于掩藏自己。
我本以為鎮定已如水面冰淩凍結了情緒,可當看到自己紅腫的身軀時,冰層也不由得裂開長長的縫隙。炙熱的火焰河還是灼傷了我的肌膚,冰冷的冥土雖能減輕痛楚,可要恢複成白臂女神赫拉,不知還要多久。罷了,浮華的美貌在這糟糕的境遇沒有半分用處,我寧願将以前修飾姿容的精力都拿去學習武藝,否則也不至于戰戰兢兢到如此地步。
深一腳淺一腳地離開河岸,我努力辨認着方向前進。依照時序女神的講述,火焰河側方是真理田園。若想離開地府,就得橫穿這廣闊的灰色土地,渡過阿刻戎河才能到達地獄門前。這必定不會是一次舒适的旅行,冥府的恐怖衆所周知,可它究竟如何恐怖,就連時序女神都不甚明了。未知的挑戰才是最讓人忐忑不安的……
我的神經繃成一條弦,一面防止上空的襲擊,一面加緊趕路。可當我翻過眼前小山丘時,緊張就轉變成了僵硬。我一直知道哈迪斯喜歡水仙,衣服上是水仙的圖案,頭發上是水仙的香味,就連戰車的車軸上都刻滿了水仙。可當真的看到真理田園上漫山遍野的潔白水仙婆娑起舞時,我才發現我還是低估他對水仙的迷戀程度。
啧啧,他這才掌管地府多少年,就将整片原野都種滿了水仙,要是再過幾千年,不會連無盡深淵都變成水仙之鄉吧?不過,冥府打扮得再漂亮,也掩蓋不了它亡靈之國的本質,大地的後裔就算将葳蕤生姿的水仙種滿整個地獄,也不會感受到片刻的舒适。不過是無聊的自我安慰罷了!
不過,哈迪斯王的無聊此刻倒是為我提供了便利。及腰的水仙密密麻麻,還有比這更好的掩飾嗎?換了一身白袍,果斷開始踐踏苗圃,一朵朵嬌蕊在我腳下被碾出花汁,早晚把這花海變成火海,也讓那個該死的混賬也嘗嘗流浪在外的滋味!
正幻想着日後如何折騰哈迪斯時,前方突現一條大河,洪波湧浪,波濤翻滾。而在矮矮的河岸邊,竟集中了浩浩蕩蕩一大批鬼。按照時序女神的授課,這應該就是冥府五大河之一的克丘特斯河,身前沒有被埋葬的鬼魂死後被判在河邊游蕩,不得安寧因而不斷發出哭號之聲,因而它也被喚作感嘆河。
當第一眼瞥見一個模模糊糊的幻影,我便即刻撲通一聲趴下藏身在花海之中。黃金時代的人類死後成為雲霧中的保護神,而白銀時代的人族因為仍保留某些良好品質,也被允許在大地上游蕩。兩代人類都沒沉入地府,那麽這些,我被自己的推斷吓了一跳,只會是泰坦和我們戰死的軍隊!
竟然戰死了這麽多士兵!他們摩肩接踵,熙熙攘攘,再加上不住的交頭接耳,簡直比人世間的市集還要熱鬧。我仔細一看,看似雜亂無章的隊伍,實際上嚴格按種族和陣營劃分。我瞥見的魂靈就是其中最醒目的巨人死鬼。一群獨眼巨人還有一個百眼巨人,他們身材高大,神情頹廢,滿身血污,四仰八叉躺在感嘆河岸邊。此外還有大批的武士,有的是海洋中牙齒鋒利的人魚,有的則是大地上的猛獸,還有的甚至是神明。
我粗粗一點,左邊的泰坦軍隊大約有十萬之衆;而右方的奧林匹斯大軍也不少,可稱得上是旗鼓相當。
兩軍之間,隔着遠遠的,雖沒有拔劍厮殺,但也是橫眉冷對。盡管他們竭力維持生前的身份地位與陣營,死後卻都得老實呆在這陰暗的地府任由哈迪斯驅使,因為萬物的魂靈都是冥王的財富。這是當時劃分勢力範圍時的約定,三大王者共同訂盟,不容更改。難怪哈迪斯膽大包天,我們和泰坦折損的力量原來都成為他的助力,最後都會被他變成陰靈武士,加入冥府的大軍。
我不由想到,二十四個滿月正在迫近,如果在蓋亞發難的同時,哈迪斯又來插上一腳,那後果簡直是不堪設想。而且以哈迪斯見縫插針、趁火打劫的個性,他到時候不出手我反而會意外,除非……我碧綠的眼珠滴溜溜直轉,他自身難保,騰不出手來幹預我們!
我越想越覺得可行,況且也只有地府大亂,我才能穿過接下來的重重關卡,來到地面上。不論是為今後計,還是解現在的燃眉之急,我也得給我的好哥哥添一點亂了。
我左看右看,此處居然并沒有士兵把守,只有空中有鷹身女妖不住巡邏。我耐住性子靜靜等待,不信她們沒有回去休息的時候!當我趴得渾身僵硬之際,終于熬到了她們的換班。
就是現在!我抓了一把冥土把自己抹的面目全非,站起身來振臂一呼:“各位弟兄們!”
作者有話要說: 終于進入重大副本了。冥府╮(╯▽╰)╭,所有有頭有臉的英雄必須去的地方,女主人公怎麽能錯過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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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是按照慣例科普希臘神話,當我們死了以後,先回被赫爾墨斯引導穿過黑暗到達地獄門,地獄門有著名的三頭犬看守,不過在本文所述的時間段還沒有哦,因為三頭犬的爸爸堤豐現在還在蓋亞肚子裏呢。
過了地獄門後,就是坐卡戎的船過阿刻戎河,過河之後就是一片灰色的平原,就是今天剛剛講得真理平原啦。此處連接着兩條路,分別通往幸福之所愛麗舍樂園(福地)和痛苦之所塔耳塔洛斯。而在這兩個地方之間就是哈迪斯的宮殿。不過這個時候也沒有愛麗舍樂園,哈迪斯王目前還是單身汪,又怎麽會為讨好老婆修宮殿呢~
好啦,不多說了,這是今日一更,還是用心改過噠,希望大家喜歡,麽麽(*  ̄3)(ε ̄ *)
☆、27、忽悠死鬼
一大波死鬼被我吓了一跳,刷得一聲蹦起來去拿自己的武器,可是因為他們之間挨得太近,這麽一番急急忙忙地大動作反而引發了踩踏事件,在克丘特斯河岸亂成一團。我撲哧一笑,大聲吼道:“大家不用忙着動手,我是自己鬼——”
他們焦急的表情驀然定住,傻愣愣地瞅着我。我心裏一喜,蹬蹬蹬跑上岸邊的土丘,開始我聲情并茂的演講:“我是泰坦卑微的跟随者,許珀裏翁的手下,我曾以為為了我的主神獻身,與我的主神共存亡,是世界上最光榮的事!”
左邊的泰坦舊部一聽,麻木的臉上現出狂熱之色,他們興奮地高聲歡呼,情緒一波一波高漲,一看都是泰坦的忠實走狗。千萬句五花八門效忠誓言居然彙聚成一句話,他們吶喊着:“為殿下,為榮耀!為殿下,為榮耀!!為殿下,為榮耀!!!
”
這情緒轉變的太快了,就連始作俑者——我本人都覺得心中打鼓。不過是聽了幾句浮誇的誓言就如此激動,這些死鬼還真是忠心耿耿。這樣的他們,會相信我編織的謊言嗎?
不,純粹的謊言當然難以取信,那麽如果半真半假呢?我狡詐一笑,那可就不一定了。
做了一個噤聲的手勢,我的語氣陡然一轉,說道:“可是現在,我後悔了!”
泰坦軍隊的歡呼聲戛然而止,他們直直地瞅着我,仿佛我突然長出了幾個角一樣。幾個獨眼巨人甚至罵罵咧咧要沖上來揍我。
我鎮定自若,繼續忽悠道:“因為,我發現,我所敬仰的主神,不過是個懦夫!塔耳塔洛斯的每一寸土地都是我的見證,我發誓我親眼看到,大地女神蓋亞将他們一個個帶出無盡深淵。他們跪在女神面前,忏悔自己的過錯,願意向宙斯家族永世稱臣!”
下方一片嘩然,泰坦舊部大吼大叫,就連奧林匹斯的軍隊都是一臉猶疑。他們滿臉激憤,仿佛我是他們的殺父仇人,嘴裏叫着嚷着,無非是說憑什麽相信我之類的廢話。手裏握着武器,如同一群失去家園的馬峰,一群泰坦狂熱追随者嚎叫着朝我撲來。
動靜如此之大,以至于遠處的鷹身女妖都已經察覺,黑壓壓地朝這裏俯沖下來。這下可不好了,狂熱分子們也愣在當場。我抓起河岸邊的石子,甩着胳膊砸上去,大喝道:“還愣着幹什麽!”
他們這才如夢初醒,揮舞着奇形怪狀的兵刃,卻被這渾身惡臭的獵犬死死纏住,殺掉一批,又有另一批立刻補充上了來。我抓住時機溜到山丘後,雖然離我的設想還有距離,但動亂已經造成,我是不是要馬上逃走呢?
正在我猶豫間,戰局卻發生了翻天覆地般的逆轉。一群鳥妖不小心撲進了奧林匹斯的隊伍中,幾位嬌滴滴的俄瑞阿得斯被當場抓花了臉。一位年輕的神祗則因巨大的沖擊失足墜落克丘特斯河,沒撲騰幾下,就被沖得無影無蹤。他們的夥伴們站在岸上苦苦呼喚也無濟于事,便将仇恨的目光對準鷹身女妖。
他們叱罵道:“你們這些肮髒惡毒的獵犬,竟然如此對待聖山的勇士,平日在我們的休息地排洩污穢還不夠,今天居然當場施暴!”
奧林匹斯軍隊的義憤被激起。兩撥人馬聯合起來共同對抗鷹身女妖。怪獸騰空起跳撕咬鳥妖,神祗和寧芙們則是用武器劈砍,巨人們則站在河中,雙手舉石兩眼赤紅。一時血肉橫飛,黑色的四處羽毛飛揚,鳥妖們四散奔逃。
他們居然這麽厲害!我被這群死鬼的戰鬥力驚到了,如果能将他們全部策反……那場景可真是美不勝收。我呼的一聲跳出來,混在群體裏裝作賣力戰鬥一員。不出一會兒,僅剩的幾只死守此處的鷹身女妖也死在我們手中。
他們喘着粗氣,瞪着發紅的眼睛杵在原地。我抓緊這片刻的和平,大聲喊道:“現在是回歸正題的時刻了。兄弟們!創世的巨神卡俄斯,偉大的黑暗之主,兒女衆多的夜之女神,讓萬物銷魂蕩魄的厄洛斯,以及我們腳下的土地的本質——塔耳塔洛斯,都可以做我的見證!我親眼看到,大地女神蓋亞确實從他兄弟手中營救她的孩子!”
聽了這番莊重的誓言,就如同一個霹靂炸響在他們頭上,泰坦舊部個個反應不同。單純如巨人們表情呆滞,滿眼地不敢置信;而脾氣暴躁的怪獸們則嘶吼嚎叫,大喊着:“我不相信,我不相信!”
可他們卻沒有一個再來指責攻擊我。世上的一切生靈都知曉的常識,我敢以天地間種種神聖為見證,就證明我所說的确實是真話。我嘴角勾起一個詭秘的弧度,只不過我是在利用這些許的真話誤導他們相信前面的假話。
趁着他們心神動蕩之際,我蠱惑道:“泰坦與宙斯家族争權奪利與我們有什麽相關?我們為那些自私上位者的野心獻出一切!即便沉入這幽渾陰暗的地府,受到畜生的欺辱,我們也沒有絲毫的怨言。可他們呢,他們是怎樣對我們的!為了活命抛棄尊嚴,抛棄榮光,将我們的忠心棄如敝履!他們不擇手段得以在陽光下享樂,而我們要怎麽辦,難道要呆在惡臭的冥府中永生永世嗎?我們為什麽要遭受這樣的待遇,我們為什麽要為他們的過錯承擔責任,你們甘心嗎?!甘心嗎?!甘心嗎?!”
鬼群開始騷動,缺胳膊斷腿的鬼率先情緒爆發,他們大吼大叫,抱怨着命運不公:“不甘心!不甘心!!我們不甘心!!!”
緊接着怪獸和巨人也開始用力拍打着地面,表示心中的憤懑之情。
可奧林匹斯的軍隊卻表情猶豫,我繼續勸說道:“你們自诩是聖山的勇士,可你們享受的又是怎樣的待遇?睡在畜生的糞便上,死後被沖下冥河不得安寧,這就是宙斯家族對待忠臣的待遇嗎?為什麽不和我們一起聯合呢?!”
我張開雙臂大吼道:“我們要反抗,我們要報複,我們要過好日子!只要打倒哈迪斯,占領冥府,我們就可以複活,在陽光下生存!我們要團結,我們要進攻,就像以前在大地上一樣,不過這次是為自己而戰!為自由而戰!”
我舉起拳頭高呼:“打倒冥王,占領冥府!打倒冥王,占領冥府!!打倒冥王,占領冥府!!!”
一群戰死的魂魄被我激發出了內心的沖天怨氣,對現狀的不滿與複活的渴望使他們個個團結一致,衆志成城,跟着我喊道:“打倒冥王,占領冥府!打倒冥王,占領冥府!!……”聲勢浩大,喊聲震天。
作者有話要說: 來,今天繼續希臘神話科普,給大家介紹一位擅長希臘神話題材的畫家——德拉波。 赫爾伯特·詹姆斯·德拉波是英國古典主義畫家,他的繪畫事業起始于英國的維多利亞時代,一直延續到20世紀最初的20年。
德拉波生于倫敦,他的父親是一個珠寶商。他酷愛藝術,就讀于皇家藝術學院(,并且前往意大利和巴黎求學多次,最後定居倫敦,在倫敦去世時56歲。
德拉波主要從事古希臘神話題材的繪畫,1894年開始進入他的藝術創作多産時期,1898年他的作品《傷悼伊卡洛斯》,《曙光之門》,《藝術與翡翠》,《水上的寶貝》等等,都灰常灰常的漂亮哦,各位可以去搜一下~
☆、28、再忽悠
我的目的達成,欣喜得恍若暢飲幾百杯美酒。施施然轉過身,正想指着地府神殿讓他們攻去,就正對上一張陰冷慘白的面孔。毫無意外地爆發一聲尖利的驚叫,我一腳踏空,直接從山坡上栽了下去。
下意識地手腳并用地急速後退……誰知“砰”的一聲,我又結結實實撞上了一堵厚厚的肉牆。剛準備回頭,一雙有力的臂膀就扶起了我,我感激地對上這個好心鬼的面容。
唔——我急急捂住嘴,強行扼住胃裏的翻騰。成千上萬只眼睛,明亮的撲閃撲閃的眼睛,正距離我的臉不足一尺……
居然是一只百眼巨人!他滿臉通紅,讓醜陋的面孔顯得更加猙獰,那萬餘雙眼睛還眨了又眨。我的天哪,咽了咽口水,我逃命似得轉移了視線,朝山坡望去。
小山丘上伫立着一個黑色的身影,高大消瘦,從頭到腳都被漆黑的長袍裹住,只露出高高的鼻梁。他突然伸出手,一把巨大的寶劍寒光四射。
有的膽小鬼頓時吓得尖叫起來:“嗚嗚嗚,死神來了,死神來了啊!”
死神塔納托斯,尼克斯之子,他怎麽來得怎麽快?!我悄悄後退,準備藏身在死鬼中,伺機趁亂逃走。突然,身後傳來呼呼風聲,我心裏咯噔一下,暗道不好,果然一道勁風狠狠抽向我的脊背。我一時吃痛,直直摔出鬼群。我忍着疼翻過身一看,身後不知何時站了一個身穿黑衣美少年。他手持一束嬌豔的罂粟花,正冷冷地看着我。該死的,是睡神修普諾斯。這位死神的孿生兄弟此刻變得和他哥哥一樣無情。
他嘴角勾起,譏笑道:“就你這種廢物,還敢來煽動叛亂?”
沒錯,我在心裏反諷,就是我這種廢物,也可以把你們冥界攪得雞犬不寧。
我指着他的鼻子大叫道:“他們是冥王的走狗,打死他們!”
我率先抓起一把泥土,朝着修普諾斯迎面撒去。這下仿佛是在滾燙的油鍋中倒了一碗冰水,大夥兒群情激奮,徹底炸鍋了。
鬼魂們齊齊擁了上來,一個接一個撲上來,将睡神壓到在地。我連滾帶爬,繞過激動的死鬼,撲通一聲跳進了克丘特斯河,飛快向前游去。在蕩漾的水波裏,都能聽見死神的怒斥和睡神的哀嚎,我咯咯直笑,度過湍急的河流,朝着下一個目的地跑去。
一上岸,我拔腿就跑,計策成功的喜悅讓我渾身都充滿了力量。沒過一會兒,漆黑的上空就傳來嘩啦嘩啦的翅膀扇動聲。我擡頭一看,鷹身女妖們雄糾糾氣昂昂如同一大群黃蜂朝感嘆河湧去,她們那閃爍着綠光的眼睛,把天空都點綴的宛如銀河。我在心裏放聲大笑,去吧,去吧,兵馬全部都離開駐地,讓世界上最聰明的女神安全到達地面!
不知道是不是樂極生悲,上空的女妖往我的藏身處打量片刻後,瞬間分成兩撥,主力沿原方向前進,而另一小半……如果我沒看錯的話,應該是朝我俯沖過來。該死的,她們怎麽會發現我?我起身就跑,女妖們窮追不舍,散發着惡臭的涎水滴到我的身上,尖利的爪子甚至都要揪住我的頭發。
“滾開,滾開,你們都滾開!”一個熟悉的聲音響起,伴随着鷹身女妖的慘叫。
我猶豫了片刻剎住腳,轉身一看,克丘特斯河畔那只呆瓜一樣的百眼巨人正一邊手撕女妖,一邊對着我嘿嘿直笑。
我想我知道為什麽女妖會發現我的行蹤了……
一個百眼巨人的戰鬥力雖然強,可被幾百只女妖密密麻麻圍住,沒有武器也只能束手無策。它們尖利的爪子在他的某只眼睛上随便一抓,便讓他痛得嗷嗷直叫。
我暗道不好,鷹身女妖素來以死咬不放著稱,等她們制服這個百眼巨人,就會來弄死我了。與其讓糧食壓死驢,還不如救他一命,還能分擔些許負擔。我一橫心,捂住耳朵爆發出高亢尖叫,如同錐子般尖利的聲音在神力的擴大下,把這群惡鳥震得頭昏腦漲,落荒而逃。
這只百眼巨人傻愣愣地看着我,我瞥了他一眼,問道:“你跟着我想幹什麽?”
他這才如夢初醒,邁着碎步走上前來,期期艾艾道:“你,你,你好厲害,把它們都趕走了……”
我翻了個白眼,正打算發怒,卻又被幾百只眼睛一起抛媚眼的壯觀景象給噎了回去。
他繼續說:“我,我叫,阿爾戈斯,你,你是我見過的,最,最,最勇敢的姑娘,我,我想,我想追追追……”
“追求我?”我終于忍不住替他說完。
他那個醜陋碩大的頭顱點得像小雞啄米。
我仔細打量着他,巨人一族,愚蠢,暴躁然而氣力超群。沒有誰會讓一個百眼巨人來潛伏在我身邊做卧底,因為以他們的智力壓根幹不了這份工作。那麽說,他還是個真心追随者?
送上門的苦力,主動希望被我利用,我也不是一個呆瓜,那麽有什麽理由拒絕呢?
我示意他蹲下來伸出手,一步跨上去,拍了拍那張大臉,一股神力注入。阿爾戈斯寬闊的額頭上很快就出現了燃燒的火炬圖騰。
“現在起,你就是天……”我吞下那個後字,頓了頓道:“婚姻女神赫拉的奴隸,忠誠的盟約已經訂立,背叛者将遭受殘酷的折磨,直到永遠!現在,主人的第一個命令,就是立刻竭盡全力,送我到阿刻戎河畔!”
阿爾戈斯咧出一個憨厚的笑容,健步如飛,向着阿刻戎河飛奔而去。我躺在巨人寬厚的手掌中,心中無比忐忑。
雖說策反了一堆死鬼吸引了冥府諸神的注意力,但是我自己體內的蓋亞神力也快消耗殆盡了。這也是我冒險留下百眼巨人的緣由。
沒有神力的我,就算成功逃出冥府,來到大地上,又去哪裏找高居在奧林匹斯的親友呢?
感嘆河畔如此之多的死鬼,也從側面反映了地面戰鬥的殘酷,不會剛剛踏上大地,就即刻魂歸冥府了吧?五髒六腑糾結成一團,我愁眉苦臉,可又能有什麽好辦法?缺乏實力就是缺乏實力,再胡思亂想也是枉然,只得走一步算一步了。
作者有話要說: 在宙斯與伊俄的故事中,就是這只憨厚巨人的正式出場。伊俄是阿爾戈斯城的建造者伊阿戈斯的女兒,她被雷神宙斯所愛上,為了瞞住愛嫉妒的神後赫拉,宙斯把她變成了一頭母牛。但赫拉還是知道了,她向宙斯所要這頭牛做禮物,把她交給了自己的死忠百眼巨人阿爾戈斯看管,因為這位巨人從來不睡覺。可憐的伊俄受盡苦難,卻沒有說話的能力。宙斯命令自己的兒子,信使之神赫爾墨斯殺死了百眼巨人,解救了伊俄。
那麽阿爾戈斯是為什麽成為赫拉的仆從呢?作者君腦洞大開,把他們的相遇設定在了冥界~啦啦啦啦啦
☆、29、冥河上的惡鬥
阿刻戎河的滔滔浪潮,聲聲入耳。
我擡眼一望,寬闊的河面在郁郁芊芊水仙叢中隐隐約約。阿爾戈斯邁開大腿,不過幾個呼吸,來到荒蕪的河岸邊。痛苦之河的浪花将岸邊的水仙都侵蝕得只剩下根部,黑色的河水裏浮浮沉沉着無數人的夢想。我利落地跳下來,命令道:“還不快趴下。”
阿爾戈斯傻乎乎地瞅着我,我用力跺跺腳,他才滿面猶疑地趴在地上。我亦悄悄藏身在水仙叢中。
以哈迪斯的審慎,他多半會把兵馬分成兩撥,主力鎮壓感嘆河邊的叛軍,而另一小隊估計會馬不停蹄地趕來此處捕捉漏網之魚,守住地獄門。
我現在打得就是一場時間戰,必須要在哈迪斯的軍隊到來之前,離開冥府!滿面胡須的船夫卡戎搖着船橹慌慌張張地渡河而來,顯然他是得到命令要停止擺渡。黑色的破船擱淺,卡戎拖着纖繩想把它拖上岸來。我随手揀一塊大石頭準備起身,阿爾戈斯迷茫地看着我,我一個淩厲的眼風掃過去,他順從地趴在一旁一動不動。我蹑手蹑腳地走過去,一石頭下去就把這個大個子砸的鮮血直流。卡戎搖搖擺擺地轉過身指着我,居然沒暈?
我大叫一聲:“阿爾戈斯,快過來弄死他!”
忠實的巨人應了一聲,三步并作兩步跨上前來,一腳就讓這可憐的擺渡者嵌入了地面。我招呼着阿爾戈斯将船推到河邊,他順從地牽住纖繩,讓我安穩登上渡船。
我看着他純然充滿喜悅的雙眼,愣是沒有将那一句“你可以滾了”說出口。
罷了,就帶上他,指不定還有用呢。我像招呼小狗一樣向他招手,他咧嘴一笑,露出白森森的牙齒,蹦上了船。阿爾戈斯一個人就占了船的三分之二,硬是将我擠到了船頂端的尖角。我無奈扶額,急忙指揮他劃船。
可這個蠢貨,拿着船橹左戳戳右打打,愣是沒有讓船離開河岸一槍之遠。噢,我就知道巨人是世界上最愚鈍的造物!我在他頭頂上狠狠拍了一巴掌,奪過橹來自己劃。我站在船尖上,持橹探水,一時直覺得水流湍急,黏着船橹直往下游拖,狹小的位置更顯得腳下黑水滔天。水中不斷浮現痛苦猙獰的面孔,有男人,有女人,甚至還有嬰兒,他們嘴唇嗫嚅着,仿佛在對我說些什麽。
我定睛一看嘴形,他們叫得居然是:“來陪我吧,來陪我吧……”
頭皮陣陣發麻,差點連手中沉重的船橹也扔下去。阿爾戈斯在這時突然開口問我:“要要不,還是,還是,我,我,來……”
我直截了當吐出來一個字:“滾!”
我用勁擊水,鬼臉倒是都被打散了,可船依舊沒移動幾步。漫漫長路都闖過了,竟然會卡在這最後一關。我懊惱地看着嵌入地底的大胡子船夫,早知道劃船這麽難,還不如留着他。
我回過頭,正準備叫阿爾戈斯來試試,就聽見前方傳來轟隆隆的馬蹄聲。黑壓壓的陰靈武士如同蝗蟲過境,而領頭者居然是哈迪斯。他的那輛風騷的馬車闖入了我的眼簾之際,撲通一聲,橹就掉進了河裏。
阿爾戈斯慌亂地叫道:“掉掉掉掉,了!”
我愣愣地杵在那裏,命都要沒有了,還管橹幹嘛;命都快沒了,還保留實力又有何用?!一定不能落到哈迪斯手裏,我徹底豁出去了,吶喊道:“以女神赫拉之名,無形的飓風啊,請你化作最強大的推力,帶我們立刻這裏!”
狂躁的風暴從我張開的雙臂湧出,旋風推動着船只急速前進。我的心砰砰直跳,快點,快點,再快點!突然哐當一聲,這破船一抖,搖搖晃晃停滞在河中央。閃爍着寒光的鐵爪扣住船舷,後面長長的鎖鏈直達到河畔。河畔不知何時列了幾排整整齊齊的陰靈武士,他們手持鎖鏈,正用力将我的船拖回去。我加大神力的輸出,風暴裹挾着黑色的河水倒灌,卷落好幾個武士到這別稱羽沉河的水中。
我正得意間,腰腹突然一緊,一條紫色的緞帶正捆住我的腰部,力道之大,幾乎要将我拉入河中。阿爾戈斯撲上來拽住我的雙腿,我的指甲死死扣住船體,幾乎要将木板扣碎。兩股大力撕扯着我的身體,我痛得眼淚簌簌落下,失去神力,落入冥界,本來就注定在劫難逃,幸好還有一個幫手在身邊。
我掙紮着開口:“阿爾戈斯,你,你記着,告訴宙斯,禮物,禮物,禮物已經被奪走,蓋亞要害他,蓋亞要害他!”
巨人茫然地看着我,我翻了個白眼,急急重複了好幾次,最後問道:“你記住了嗎?記住了嗎?!”
阿爾戈斯終于慌亂地點了點頭。我渾身一松,沖他嫣然一笑:“松手!”
老實的巨人一震,下意識地松開大掌,回過神來時,滿臉懊惱傷心看着空中的我,幾乎要哭出聲來。此時我也無暇給他一個安慰的笑容。我正打算破釜沉舟,最後一戰!雙手迅速打出結印,腹中的最後一點泥土化作飛镖,我估計着合适的角度與力道,當我落在哈迪斯的戰車前一刻,土黃色的飛镖終于飛出,蘊含着大地的神力,一個回旋,便斬落所有的鐵鏈。
當我碰撞上純銀的車轅時,下達了最後的命令:“飓風!”
狂暴的飓風讓着冥府的渡船飛馳而去,迅速地如同黎明的第一束光。不出片刻,阿爾戈斯連船帶人消失在陰霾之中。我癱在車中邊滾邊笑。居然成功了!哈迪斯,現在你又能如何呢?我挑釁地望着他,卻正對上一雙深紫秀長的眼睛。
我有些愕然,駕着哈迪斯戰車的,是個女神?
作者有話要說: 美狄亞就是赫卡忒的祭祀哦~分享一段古斯塔夫·斯威布版《希臘神話》中的一段:“夜幕降臨,伊阿宋穿上黑色衣衫,趁着夜色到了法細斯河,他進入湍急的河水,将身體洗淨。然後照美狄亞的囑咐在岸上挖了個深坑,向赫卡忒敬獻祭品。獻祭才結束,赫卡忒就随着大地的抖動,舉起燃燒的火炬出現在伊阿宋眼前。恐怖的妖魔和噴火的毒龍簇擁她身旁,還有一群令人生畏的地獄惡狗在她身旁狂吠、奔跑。附近的神女被吓得驚呼奔逃。伊阿宋雖然也感到恐懼,但是心中牢記美狄亞的囑咐,頭也不回的徑直走向阿耳戈號,向在船上等候他的朋友們走去。”
☆、30、充滿愛與和諧的兄妹會見
神秘的女神摘下臉上的重重黑紗,頭上盤着的一群醜惡的毒龍對着我呲牙咧嘴,臉色如其他冥府神明一樣,白得像是敷了厚厚一層脂粉。
她舉着熊熊燃燒的栎樹枝,冷漠道:“天後陛下,哈迪斯王要見您。”
我冷笑道:“請叫我婚姻女神赫拉!我沒有興趣去見你的哈迪斯王。”
我的語調像結了霜,一個字一個字的從牙縫裏蹦出來。可這位恐怖的女神就像聾了一般,理也不理,徑自呼喚着馬兒掉頭返回,一群瘋狗繞着車轉來轉去。
當我正和毒龍比較誰的眼睛更大時,她又突然看向我,斜睨道:“真是失禮,忘了介紹,我是冥月之神赫卡忒。”
語罷,又迅速将頭轉過去,一個多餘的眼神也不曾留下。嘴上說失禮,行動上倒是半分歉意都看不出!
我氣急,在心中默默地問道:“若我安分守己,卑躬屈膝,哈迪斯會放過我嗎?”答案顯然是否定的,既然如此,那我還有忍耐的必要嗎?
我即刻尖酸刻薄道:“冥府的待客之道就是這樣嗎?難怪無數英魂無休無止反抗,不惜一切代價都要離開。”
赫卡忒眉頭一皺,顯然想起感嘆河邊糟心的鬼魂叛亂。
我心裏陰暗一笑。要知道,珀耳塞斯之女赫卡忒,是夜晚、鬼魂和魔法的女神。上次迷暈宙斯的魔藥就是她的手筆,這次又被允許駕着哈迪斯的戰車來擒我,真不愧是冥王的手下幹将,篡位的左膀右臂。目前雖不能在行動上收拾她,但在言語上打擊她至少能在有限程度上愉悅我的身心。
抱着這樣的心理,我又喝到:“我也是克洛諾斯的血脈,我同你的哈迪斯王一樣尊貴,你就是這麽對待聖山高貴的族裔嗎?就算要處置我,只怕也輪不到你吧!”
赫卡忒兩條墨黑的濃眉深深皺起,在她慘白的肌膚上分外明顯。
“那您想怎樣,尊貴的陛下?”
我挑挑眉:“很簡單~”
我将一群陰靈武士呼來喝去,他們在赫卡忒的默認下,只得聽從調遣。最後的結果就是,松軟蓬松的獸皮鋪滿整個戰車,原本威武的車架變得滑稽又可笑,我則換了一個舒服的姿勢躺在戰車上閉目養神。
哈迪斯是絕不會放過我的,我在心中斬釘截鐵般對自己說道。我的長兄性格陰郁,睚眦必報。略略得罪他的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