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31
31.
我是不怎麽怕黑的,以前我和惜樂小時候,要是回家晚了,都是我帶着害怕得發抖的惜樂往家走。然後倆人一起接受我媽和麻生阿姨的唠叨洗禮。木葉村雖然不能說是世外桃源吧,但治安這方面還是可以保證的。而且外來襲擊的那些忍者們都是來幹像毀滅木葉之類的大事的,一般來說也不會特意難為倆小孩。所以我當年是把我媽和麻生阿姨的教誨當成耳旁風的。
所以雖然視線所及空無一物,我卻沒有一絲害怕的感覺。這裏又能有什麽,充其量是幾個鬼。我不是死了嘛,我活着的時候,都不會害怕死人,那麽現在我死了,就更不會害怕可能出現的死人了。按照“陰/陽相克”的道理,我可能應該害怕活人才對。
身體很輕盈,也很靈活。不過手裏沒拿東西。周圍實在太黑了。我把雙手舉到眼前,依然什麽也看不到。摸摸身上,手下的感覺是我還穿着木葉标配的粗棉忍者服和長褲,屁股後頭挂着忍具包,但就是看不見……我靠,不會是我死了之後變成盲人……盲鬼了吧?
既然一時沒有什麽目标,我也不用擔心無所事事會浪費自己有限的生命,我需要思考一些問題。
腳踏黑暗,面向光明。
我看過的很多小言都會出現這句話。而現在我孤零零地置身于這片深不見底的黑暗中,卻始終無法看到光明在哪裏。
按照佩恩之前說過的話,他的痛苦是由我們木葉忍者造成的,是代表他的家人朋友什麽的被木葉忍者殺害了吧?按照我們的情報來看,這一點是可以肯定的。而他後來又說“痛苦才能造就和平”,現在想想,也許是他在利用自身的實力制造恐怖,人們産生了對戰争的恐懼,才會更加向往和平。再進一步,佩恩這麽說了,也這麽做了,那麽毀滅了木葉又奪走了九尾這個武器之後,他會做什麽?在世界上到處制造恐怖,讓人們不敢生出戰争的念頭,這樣就能獲得——至少是在佩恩有生之年獲得——和平了?照這麽說,佩恩倒算是個和平主義者了?要不要給他發個諾貝爾和平獎啊?
這算什麽邏輯?我又不是斯德哥爾摩綜合症患者!!
可是轉念一想,他說的……其實也有些道理啊。人們就是在不了解痛苦的情況下才會不珍惜和平。那麽佩恩讓我們痛徹心扉,我們就會更加珍惜和平,這豈不就是在拯救我們嗎?
這也不對啊,佩恩讓我痛苦,我還要感謝他?這不是抖M麽?
我坐在漆黑的地面上,雙手抱膝,把臉埋在膝蓋上。
佩恩的想法是:奪走九尾乃至其他世界各國最強大的武器——尾獸,制造痛苦,讓人們對他的恐懼根深蒂固,之後就可以消滅戰争,達到永久和平的目的。在這個過程中,肯定會有來自不同國家的忍者或是平民來反對他的做法,但那無所謂。佩恩是神,只要稍作鎮壓,就可以将反抗的力量消除于無形。如果可以的話,我猜他更想将我們這些忍者——最有可能也有能力反抗他的人群統統消滅吧?
按照書中記載的歷史的進程來看,他的做法可以稱作是力求統/一,而我們……倒是成了阻礙歷史車輪滾滾向前的障礙物?
等等!!
那照這麽說,我們這些忍者還有什麽存在的價值?我們生存的意義何在?我們歷盡苦難成為有能力保護身邊的人、可以獨當一面的忍者的結局就是——被一個突然冒出來思維超前的“神”像宰豬一樣宰掉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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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到底什麽叫“天生我材必有用”啊?
按照佩恩的邏輯,他就應該從根子上扼殺掉忍者存在的基礎才對啊!這世界上的人就應該把我們忍者當成洪水猛獸啊!但凡有哪個家庭生出來帶了查克拉的孩子就趕緊扔水裏淹死,這樣也好過長大之後幹出什麽禍國殃民的事來!
所以說我這麽多年的堅持,居然成了個徹頭徹尾的笑話???
所以說我死的一點都不冤嗎???
我閉上眼睛仰起頭使勁晃腦袋,并沒感覺到頭暈。再次睜眼,依然看不到眼前的任何景象。算了,就算是死了之後真的因為我是忍者的原/罪而變成了盲鬼,也沒什麽大不了的。死都不怕,還會怕“未知”嗎?
哎,不對。極遠的地方,出現了一點針尖似的光亮——當然,我現在無法相信自己的眼神——同樣有可能是極近的地方真的出現了針尖似的光亮。我把手伸到眼前稍微測試了一下那光亮的距離。
那是什麽?
雖然并不害怕黑暗,也從來沒有拒絕過黑暗,我還是小心地站起來,一步一步向着那點不穩定的光亮靠近。這個世界裏的黑暗給我造成了錯覺,我以為那點亮光離我非常遙遠,但真走起來卻發現,原來也不過如此。
可是随着距離拉近,我的心便狂跳起來——死了居然還能感覺到心跳,我也是醉了。
那裏是……我家?
不是忍者宿舍,而是我父母和我共同居住過的家。
是的,就是那個承載了我童年時代所有快樂的家,同時也成了九尾來襲時埋葬我父母的墳墓。
過了這麽多年,能在死後回到當年的家,我的心裏卻充滿了恐懼。那扇對我來說并不算堅固的大門,推開之後,會不會有媽媽的擁抱等着我,會不會有爸爸做好的美味的香氣包圍着我,我無法确定,也不敢确定。如果這些完全是一場死亡的幻象呢?如果當我推開門,看到的是當年廢墟中我父母被房梁屋瓦砸得慘不忍睹的屍體呢?
近鄉情怯,當年在書中讀到這個成語,僅僅是刻意地扭曲着自己的思維試圖與作者的想法産生共鳴。現在不需要了。我就站在家門前,不願離開,也根本不敢去想象開門之後可能會映入眼簾的一切。
這會我已經能看清自己的模樣了。跟我剛才摸到的一樣,只不過我開始以為我會帶着臨死前的一身傷痕下來,結果不是,我全身幹淨得一塵不染。看樣子,這個世界僅僅是保留了我對自己的一貫印象,而不是将臨死前的模樣一并帶下來。這倒不錯。
我把手放在門板上,手下的觸感就是那扇普通的木門,鑰匙孔旁邊還有我當年調皮用鑰匙刻上去的兩朵小花呢。這果然是我們家啊。我只是把腦袋貼在門板上靜靜地感受着,做賊一般心虛地聽着門裏的動靜。我應不應該敲門啊?如果爸爸媽媽真的在裏邊等我,我應該跟他們說點什麽啊?
……哦對了,我原來回家的時候都是自己拿鑰匙開門。如果這僅僅是座空屋,肯定是不會有人來給我開門的,那麽……我又到哪裏去找那十幾年前遺失的鑰匙呢?
我正把全身的力量都集中在大門上,那門忽然毫無征兆地被打開了。我“哎呀”一聲往前一撲,結結實實地摔在了地上,卻一點都不疼。眼前的地面上出現了兩雙腳,我趴在地上擡起頭來……
“羽林?”
“爸,媽?”
是你們嗎?
我伏在地上,雙手抓住他們一人一條腿,就這麽放聲大哭起來。這麽多年了,我每天都只能面對着被修複好的冰冷的照片。我沒有來自媽媽溫柔雙手的撫慰,沒有來自爸爸堅定聲音的鼓勵。雖然麻生一家子同樣給了我很多,但是他們又怎麽能代替你們在我心裏的位置呢?這些年裏我只有我自己。我只能依靠自己。甚至在我臨死之前,我都不能靠回憶父母的音容笑貌來恢複勇氣。我一刻不停地哭着,直到兩雙手把我拉了起來。
“是羽林嗎,你怎麽這麽早就死了?”
我抽噎着,眼淚自來水一樣一刻不停地從眼眶裏淌出來。
“媽……”
我實在不知道應該說什麽。眼前的父母還是十六年前的樣子。那時我六歲,他們倆也就三十出頭。倆人的頭發烏黑,皮膚光潔,一點皺紋都沒有。看樣子,死亡并沒有讓他們衰老,而是讓他們的時間停留在了臨死之前的那一刻。再瞧瞧自己,我覺得我已經可以叫我媽一聲“大姐”了。
“我和你爸一直在這邊等你,還以為你能再過幾十年才能過來呢,居然這麽早……”
媽媽緊緊地抱住我,爸爸緊緊地抱住我們倆。那懷抱還是像當年一樣溫暖。不同的是,當年我們都是鮮活的生命,現在……我們于不同的時間變成了死人。
我都不知道跟爸爸媽媽到底擁抱了多久,其實是多久我都不會覺得時間長。直到爸爸媽媽終于放開了我,我還是一手拉住一個,不舍得放開。
“心裏還難受嗎?”媽媽臉上挂着淚珠,但仍然微笑着對我左看右看。
我使勁點頭,嘴唇顫抖着說不出話。
“那……咱們再哭會?”
……
……
……
我破涕為笑。雖然六歲小孩的記憶并不怎麽深刻,我又怎麽能忘記——我的父母其實都那麽有!幽!默!感!呢!!
他們最喜歡幹的事就是坑娃了好嗎??
我還記得我媽跟我說過的事:我大概沒到一歲的時候,不知從哪裏拿了根鐵絲捅電源插座。當時我爸正在用蘿蔔雕花,看到那個場景立刻飛出了手裏的蘿蔔,把我砸翻在地——然後他理所當然地被我媽痛罵了一頓。
……所以我遺傳了我爸的本事,上忍校的時候我的投擲向來都是前三,從無例外。
我也記得我爸跟我說過的事:我差不多兩歲了,有天跟着媽媽去買菜,走累了想讓媽媽抱。然後我媽一指前邊的某物“寶寶我們走到前邊媽媽再抱好不好?”我乖巧地說“好。”然後我們就一路走回了家。
……這一點我也有些遺傳,張嘴編瞎話什麽的,我也算比較擅長。
可是不管他們如何坑娃,我這個被坑的依然愛他們,正如他們始終愛我一樣。
“當年你還那麽小,現在居然長這麽大了,”我媽轉悲為喜道,“哎……我從來都沒想過女兒一下子長大是什麽感覺啊。”
怪我了?
“好啦……”爸爸把我按在椅子上,“羽林,快跟我們說說你這些年都是怎麽過來的,受了很多苦吧?”
腦子裏一下子跳出好多好多事,卻一時不知道該從何說起。而且,又有什麽好說的呢?我訴了一頓苦舒服了,還要讓他們替我難過,沒這個必要吧?
我抹了抹眼淚,深吸了一口氣擡頭望着我爸。
“爸爸,你說,我們忍者存在的意義是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