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魔法少女/腦電波
入夜。
本來應當靜谧的夜晚, 卻并不安靜。
在滿山的沙沙雨聲裏, 魔物們低靡嘶啞的呼號聲隐約傳來。
魔物是由逝去之人殘留的怨念所化, 滿載着死者的記憶與情感。黃昏之後, 便會四處活動, 獵殺具有魔力的人以填充自己的力量。
換做往常,它們是絕對不敢靠近這座山的,因為紗和老師足夠強大,足以震懾所有的魔物。而如今它們卻不再忌諱着紗和老師的存在,唯一的可能就是紗和老師故意将它們放了進來。
魔物的影子映在紙門上, 幢幢游移着。漸低的氣溫, 讓人不由遍體生寒。
“愛莉絲。”一直閉目跪坐着地紗和老師開口了:“我要将我的武器交給你。”
說着,她便擡起了手掌。一柄通體漆黑、修韌廉長的劍便在她手中浮現出來, 劍柄恰好被握在掌心之中。這柄西制的寬刃劍是紗和老師的摯友藤村晚秋所贈,不知道在各種魔法使的手中流傳了多久。
“斬殺魔物的規則, 想必你早已熟記于心。”她對我說。
我應聲說好,接過劍朝她行了标準的伏禮,随後朝門外走去。
徘徊在庭院裏的魔物似乎饑腸辘辘,卻礙于紗和老師的強大威壓才沒敢靠近神社的本殿。遽降的溫度引來一陣微寒的風,四下裏傳來一片呼呼的風聲。
我深呼吸一口氣, 謹記着紗和老師曾經的教導,持劍朝其沖去。這只魔物并不龐大, 似乎是紗和老師有意挑選出作為我的對手的,在輕輕的斜劈之後,它便發出痛苦的嘶嚎, 随即化為一團黑煙。
我收起了劍,微微露出欣喜的神色。
紗和老師走出了房間,卻沒有如預料之中一樣誇獎我。她說:“你好好休息一下吧。斬殺魔物之後的記憶和情感并不是那麽容易承受的。”
作為一個紗和吹,紗和老師說的話就是天。我十分乖巧端莊地答應了,決定回去好好睡一覺。
至于魔物的情感和記憶之類的東西——很抱歉,直到現在我也沒有感受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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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浴室慢悠悠地洗了澡,打算鑽回我溫暖的被窩裏。推開房間的移門時,我發現源右衛門正盤腿坐在榻榻米上,正認真地翻閱着什麽。
“你在看什麽?”我一邊用毛巾擦着濕漉漉的頭發,一邊走到他身後,彎腰低下了頭。
書頁上寫着相當莫名其妙的話。
【斯瓦芙拉梅王勒令三個侏儒鑄劍,那劍的身體必須由黃金所成,不可生鏽,不可折斷,不可碎裂,必有百發百中之力。三個侏儒懼怕斯瓦芙拉梅王,便如約造出了那黃金劍,并偷偷在劍身上施加了咒語:
斯瓦芙拉梅王,必然死于此劍。不僅如此,斯瓦芙拉梅王之後,得到這把劍的人也必然死于此劍。】
“沒什麽。”他把書合上了,笑笑說:“只是在看神話故事而已。”
虛無化的人生活真是很方便,手裏的東西也可以一并虛無化。他看着我頭發上的水珠,問:“要不要我幫你擦頭發?”
我一愣,看着他白皙俊朗的容貌,不知怎的有些臉紅。緊張之餘,我拽了拽自己的睡衣,扭捏地說:“好、好吧……就這一次……”
“嗯。”他點頭,笑眯眯地念了一句咒語。
然後我的頭發瞬間幹了。
瞬間幹了。
幹了。
摔!!!
我怎麽忘記了這是一本……這是一本啥來着?!
我氣呼呼地把浴巾扯下來摔在地上,毫不客氣地開始趕人:“我要睡覺了,你出去。”
說着,我就将被褥枕頭鋪好,把燈扯滅。洗澡之後光溜溜的肌膚和被褥碰在一起的軟滑觸感最為舒服,這種夜晚搭配上淅淅瀝瀝的輕微雨聲,是必然能讓我做一個好夢的。
房間裏一片漆黑,也不知道源右衛門虛無化之後出去了沒有。
我聽着自己的呼吸聲,忽然間,腦海裏有了什麽奇奇怪怪的東西。
那是一些應該被稱作“他人的記憶”的東西,滿滿的都是痛苦與恐懼。
我知道,這是被斬殺的魔物的記憶與情感,姍姍來遲地進入到我的身體內了。
我咬咬牙,将被子裹在了頭頂,借以慰藉被混沌充斥着的頭腦。即使是這種姿勢也不能給予我安全感,我不由開始後悔剛才讓源右衛門離開的舉動了。
要是現在再把他喊回來,是不是很丢人?
我正在這樣想着的時候,被子被撩了起來,一個人鑽進了我的被窩。源右衛門的聲音在我頭頂響了起來:“放心吧,我也換了睡衣。”
雖然頭腦一片混沌,我還是掙紮着怼了他一句:“你哪兒來的睡衣?”
“褲衩。”
“……!!”
他的手掌扣着我的後腦勺,把我按進了他懷裏。他上半身什麽也沒穿,這樣肌膚相貼的感覺卻異樣的溫暖。不知不覺間,那些占據着我腦海的可怕記憶便逐漸褪去了。
我将被子提得更高了一些,将自己悶了起來。
“這樣睡在一起,感覺怪怪的。”我說。
“沒事,不是第一次了。”源右衛門說。
“對我來說我還是第一次和一個男生悶在一塊兒啊!!”
“沒事,以後還會有第二次和第三次的。”
“你怎麽這麽不要臉!”
“你教的。”
我被源右衛門堵的說不出話來,好好好他是未來人所以他有道理。
我的眼睛微微一轉,頃刻間便想到了數種可以揶揄譏諷他的話題。
“源右衛門,你說你成天不洗澡未免太不衛生了吧?”
“虛無體不需要洗澡。”
“源右衛門,你說你平常怎麽吃飯啊?”
“虛無體不需要吃飯。”
我氣。
無論我提什麽問題,源右衛門都像是一早知道我要問什麽,并且将答案爛熟于心地背誦了下來一樣。
這一夜便這樣安然過去,我竟然睡了一個好覺。
次日,空氣被夜雨洗刷的極為幹淨。我走到表參道前時,便看到紗和老師迎着晨曦立在第一道神明鳥居下。她寬大的振袖袖口被晨間的風吹得飄飄揚揚,看起來極有氣質。
她分辨出我的腳步聲,便轉過了身。
“愛莉絲。”她的表情有一種微妙的悲憫:“去看望一下前田吧。”
“前田出了什麽事嗎?”我問。
經過仔細詢問,我才知道在昨夜的雨水之中,真的發生了不得了的事情。就當我和源右衛門在被窩裏卿卿我我(不是)互相嘴炮的時候,前田安娜淋着雨試圖自殺。
只可惜,沒自殺成功。
紗和老師的好友,藤村家的大小姐晚秋恰好路過,順道把人救起來送了醫院。藤村家的家業很大,玉兵最大的醫院便是他們家的産業。安娜一進醫院便轉入了待遇最好的病房,這下更是想死都死不了,一群醫生争先恐後要把她救回來。
“自殺?”我露出了無法理解的神色:“人生都是由自己選擇的,她要自殺別人也無法阻攔。”
話雖如此,我卻不能違背紗和老師的期願,只能選擇在下課後提着慰問品去醫院探望據說“吊着兩只腳動都不能動”的前田安娜。
我來到前田安娜的病房前時,恰好遇到藤村晚秋。
她是個具有精英領袖氣質的女性,每每和普通的家庭婦女們坐在一起,總能顯得格外出挑而鋒銳。她看見我,便朝我露出了笑容,問:“愛莉絲,紗和最近還好吧?”
“承蒙關照,紗和老師最近一直不錯。”
我和她打了個照面,便拉開了病房門。
迎面而來的,是一柄鋒銳的刀。
刀鋒迎着白熾燈的光亮,兇狠地朝我劈來。我緊急後退,想要靠身體頂開這扇門,然而我身後的門卻紋絲不動,像是被什麽人刻意堵住了一樣。
天見可憐,外邊應該只有藤村晚秋一個人才對。
站在我面前的、握着刀的少女,正是前田安娜。她絲毫沒有傳說中的“腿摔斷了動都不能動”的跡象,反而極為鎮定從容地握着一把刀,冰冷地凝視着我。
這樣的視線,她時常露出來。每每有人對她投以嫌惡的眼光時,她都會用這種目光凝視回去。
“你做什麽?”我閃避開了這一刀,語氣裏滿是疑惑。
“愛莉絲,現在的你也成為了契約者吧?”
也?
莫非這家夥也是?
“你也是麽?”我說。
“那我們就是敵人。”她退後一步,凝視着我:“雖然殺了你,可能就不會再有人像你一樣一視同仁地對待我了,但我不想死。”
“你昨天不是還在尋死嗎?現在又不想死了?”我生氣起來,往往都是口不擇言的。
“昨天的我已經不存在了,現在的我已經變成了嶄新的我。”她說。
……這人什麽毛病,說話這麽繞。
我覺得她需要清醒一下,于是我轉身從果籃裏撈出一個蘋果,二話不說就塞進她的嘴裏。看着她被蘋果噎得支支吾吾的模樣,我一記手刀敲在她的手腕上,開始了說教模式。
“你也不常來紗和老師的課堂,訓練也不勤奮,怎麽可能是我的對手。而且我是來看望你的,對待看望你的人,你就是這種态度嗎?”
她把蘋果摘了下來,喘了幾口氣,兇狠地說:“在敵人面前,這些東西都不重要。”
我用餘光打量着那扇門,說:“你的契約者是誰?藤村晚秋麽?你要不要先吃個蘋果?”
“是又如何?”前田安娜抹了抹嘴角,說:“總之,我們是敵人,不再是朋友了。”
“……我把水果放在這了。”我和她的腦電波不在同一條線上:“我先走了。”
前田安娜兇狠地考慮着如何殺死我的時候,我卻在尋思着水果送完了該去哪兒消遣。我推了推身後的門,病房的門好似被魔法封上了,一動不動。
“走窗戶吧,我接你。”源右衛門說。
“行。”
于是,在前田安娜驚恐的視線之下,我推開窗戶,從三樓跳了下去。
前田安娜撲到了窗口,有些焦急地喊道:“就算我和你不再是朋友了,你也不用尋死……”
我把她的聲音抛在腦後,呼呼的風聲從耳邊刮了過去。地面越來越近,就在我即将落地的時候,一雙手伸了出來,将我橫抱在了懷中。
安全降落!
源右衛門抱着我,輕巧地落在了地面上,他結實的懷抱,溫暖無比。
我倚靠在他的懷裏,微微臉紅,因為手碰到了他硬鼓鼓的肌肉。
“……謝謝。”我說。
“不用那麽客氣。”他笑眯眯地。
他好像還沒有松手的意思,我也不好意思催他,于是只能找其他的話題:“你應該早就知道前田會想傷害我吧?為什麽不提醒我呢?”
“這個啊……”源右衛門說:“一來你完全不會受傷,二來我提醒了你也未必相信。過去是不可改的,就算提醒了也沒有什麽用。”
這樣啊……
過去是不可改的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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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将前田安娜也成為了契約者的事情告訴了紗和老師,她露出了悵然的神情。
對于她而言,一心培養起的學生們竟然成為了競争對手,那必然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情。
那一天的夜晚又下起了沙沙的雨。
雖然沒有魔物記憶與情感的侵擾,我還是縮到了源右衛門的懷抱裏。
在那個夜晚,我奇異地,不可理解地做了一個夢。或許是魔法的作用,又或許是什麽異世界殘留掙紮的餘念。總之,那個并不算太美好的夢就這樣到了我的腦海裏。
在夢中,我變成了名叫三浦源右衛門的少年。
三浦源右衛門是契約者,而山階宮愛莉絲是魔法使。
山階宮愛莉絲的能力是承擔,她為源右衛門承擔了一切斬殺魔物的痛苦。
在相同的雨天,源右衛門在電車站和山階宮走散。等待着源的,是看不到盡頭的魔物之海。擁有少女形态、與前田安娜有着相同容貌的魔物們,将源右衛門逼退至了角落裏。
他是不會受傷的,因為他的傷都由山階宮愛莉絲承擔了。
同樣的,斬殺魔物所帶來的負面情緒也由山階宮愛莉絲承擔了。
等到雨水終于停了下來,厚厚的雲層散開,天空放晴,名為山階宮愛莉絲的魔法使卻陷入了長久的昏迷。
想要她清醒過來,就必須找到她的魔力之源,為其清除魔物帶來的記憶,或者更幹脆地将其毀滅。
神社的主人來看了一眼,對少年說:“你不是有一柄足以回溯時間的劍嗎?那就回到過去,去尋找她的魔力之源吧。”
胖墩墩的神社主人摸着手掌下的貓咪,慢悠悠地說。
“我們生活的世界,就像是一個靠着玩家選擇推動劇情的游戲一樣。我可以直白了當地告訴你,三十二年前的比賽,有兩個支線結局。望月都羽子支線,以及山階宮愛莉絲支線。”
“現在你所回到的過去,是望月都羽子無法生存下來,必然迎接死亡的‘山階宮愛莉絲支線’,在這條支線上,山階宮愛莉絲不會丢掉自己的心髒和魔力之源,她會成為最後的贏家,而望月都羽子一定會死。”
“你要做的,就是将這條支線扭向望月都羽子活下來的‘望月都羽子支線’,即我們現在所生活着的支線。只有到了那條支線,你才能知道山階宮愛莉絲的心髒去了哪兒。至于為什麽非要這樣做才能抵達山階宮支線,那是因為……嘛,游戲的隐藏線路,往往都是需要特殊條件才能開啓的。”
作者有話要說: 雖然看起來很高端,很搞事,但是其實這種劇情只是為了掩蓋戀愛的酸臭味而已。
并不适合在正文裏出現的情節(因為和源右衛門此時的性格不符):
從前田安娜的病房窗口跳下去後,源右衛門接住了我。
一只魔物從醫院的一角冒了出來。正當我警覺之時,源右衛門比我更警覺,他順手把我抄了起來,當做回旋镖一樣的武器丢了出去。
“旋轉突擊的紅色Saber!!”
卧——
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