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魔法少年/不一樣的綠
那一天, 北島同學還是從我的掌心之中逃脫了。
臨走時分, 他還要擺出帥氣的姿勢, 逞強對我和源耍帥:“那麽, 回見了。今天的回憶, 我一輩子也不會忘記的。”
……被人舉着走了兩條街,這樣的回憶你想要忘記也難吧?!
源以勝利者的姿态,微笑擺手目送北島遠去。最後,他輕呼一口氣,轉向我:“愛莉絲, 被樹咚的感覺怎麽樣?是不是很棒?”
雖然他還是笑眯眯的, 一副“我不生氣”的模樣,但我的雷達告訴我, 此刻的他有幾分潛在的危險。
我默默後退,老實地說:“不, 并不棒。你要是想要被樹咚,我也可以幫忙。”
“來吧!”
源右衛門大字敞開了手,靠在了路旁的一棵樹上。
他閉上了眼睛,一副案板上的待宰羔羊模樣。
我吞一口口水,顫巍巍踮起了腳, 想要把手放到合适的位置。
但是這個時候問題就來了——源右衛門的身高接近一米九,而我只不過是個一米六不到的矮子罷了。當我把手撐到他的頭邊上時, 我們倆的姿勢就會非常奇怪,就像是一只竭力展平身體的皮皮蝦在威脅一條巨大的鯊魚。
“不行啊!手的位置不太對!”我嘟囔着比劃起了手:“換其他地方吧。腋下?還是胯|下?你選一個?”
源:……
“不說話我就咚你的臉了啊!”我說着,一掌朝源的臉上糊去。
“別別別。”他認輸了, 趕緊握住我的手腕。
我們倆互相瞪視之時,惠的聲音慢悠悠地響了起來。
Advertisement
“我說啊,你們兩個,能不能不要在家門口這樣的公共場合做這種事,感覺怪怪的诶。”
我和源同時以光速收手,秒變回了安靜乖巧的優等生。
三浦惠不久前剛剛通過了學業進階測試,已經進入了暑假狀态。等待新學期開學,她便也是玉兵市立第一高中的學生了。今天的她似乎和朋友一起出門了,因而穿着頗為優雅淑女的長裙,手中提着一款造型可愛的布包。
三浦惠嘆了口氣,轉身打開了郵箱。雜七雜八的廣告和信件将郵箱塞得滿滿當當的,她的手掌很小,一不留神,一張折起的、白色的紙張就從中落了下來,飄飄悠悠地飛到了源的腳邊。
源撿了起來,順便瞄了一眼。
那張紙并沒有外封,只是大刺刺地折了起來。白色的紙上有着兩行簡單的字,是十分真摯的感謝之辭。
【三浦:謝謝你整理的琴譜。藤村俊樹】
這粗粗的一眼,就讓源右衛門瞬間僵住。他反複确認了一下紙上的字跡,立刻沖到了惠的面前,質問道:“你在幫這個叫俊樹的整理琴譜嗎?!他是一個一看就不靠譜的人啊!”
三浦惠從她哥的手裏抽回了那張紙,疑惑地說:“不靠譜?哪裏不靠譜了嗎?”
源右衛門努力回憶着俊樹的行為:“一度試圖裝逼都失敗,總是引用錯誤的名人名言。一點兒都不靠譜!”
“哪有那麽誇張。”惠搖了搖手指,說:“又會彈鋼琴,成績又好的男孩子,不是很可愛嗎?”
源:???
“你是認真的嗎,惠?”源問。
“當然。”惠回答。
“你們兩個人又不在同一個學校,到底是怎麽認識的——”源摸出鑰匙,打開了家門:“我不得不懷疑,藤村俊樹是懷着某些目标接近你的。比如,他也喜歡須王環,想要以這種特殊的方式打敗情敵。”
三浦惠露出了鄙夷的神色:“你的腦洞太大了啦。”
“那你們兩個到底是怎麽認識的?”
“這個嘛……”
三浦惠從冰箱裏拿了一聽冰鎮飲料,貼在了自己的面頰上。她緩緩閉上眼睛,說:“怎麽說呢,至今想起來,還會dokidoki,心跳不已。”
“哈?”源大驚。
“那一天啊……”
|||
兩年前。
春季的櫻花,擠擠挨挨地綻了滿枝。玉兵初等中學校裏栽的最多的便是櫻花,整座校園都被低垂的粉色雲朵簇擁着。剛升入二年級的三浦惠和自己的兩個同伴一同穿過開滿櫻花的路途,朝着教學樓走去。
“能和小惠繼續分到一個班級裏,還真是幸運啊。”
“小惠?不開心嗎?”
“沒有噢。”三浦惠搖搖頭,露出了笑容:“只是哥哥從已經升入高中了,以後都是我一個人來這裏,難免有些……嗯。不習慣。”
“是噢!”女生們紛紛想起了這件事:“小惠的哥哥是之前的那位學生會長吧?”
“雖然平常總是和他吵架,不過真的不在一個學校了,反而……那那那那是什麽!!”
就在女生們毫無警覺地聊天之時,變故突生!
教學樓的二樓,一塊巨大的可移動黑板竟然被人憑空扔出了窗外。在撞碎了一大片玻璃後,朝着三浦惠的頭頂直直地落了下來。
那一刻!三浦惠望着頭頂越來越大的黑影,心髒DokiDoki!心跳不已!!
|||
“是那種DokiDoki心跳不已啊!你不早說!!”源右衛門在沙發上喊:“話說我怎麽不知道這件事!受傷了嗎?!黑板砸到你了嗎?”
“聽——我——繼續說。”惠鄙夷地瞪了他一眼。
|||
巨大的可移動黑板直直墜了下來,破碎的玻璃碎片也越來越近。千鈞一發之際,一道綠光自天空中閃過!
随後,三浦惠便被推到了一旁的安全地帶。
“沒事吧?”
穿着西式制服的男生蹲在她的身前,朝她露出了和煦的笑容。
“噢……沒、沒事。謝謝你。”惠嗫嚅着道了謝。
“那就好。”男生說着,低下了頭,收斂在地上散落一地的琴譜。他的短發是純澈的青綠,像是一整片竹葉的顏色,而他收斂琴譜的手指,修長白皙,如完美的瓷器。
“呃……”男生舉起了一張被割裂的琴譜,露出了遺憾的神色:“好像被割破了。不過,不要緊,你沒事就好了。”
說完,他站了起來,便要離開。
“等一下!”三浦惠緊張地伸手拽住了他的袖子,從他手裏将琴譜抽走了:“我粘好了再還給你!”
“不用了。”男生露出了微愕的神色,随即釋然一笑:“只是用膠帶紙補一下,我自己就可以了。”
“不行不行我來吧!”惠執着地說着:“你在哪個班級?”
“我嗎?我是藤村,班級是3-A。”
|||
“那,那個黑板後來怎麽樣了?”源抱着一個靠墊,将雙腳勉強縮進了沙發裏,兩條長腿晃啊晃啊,最後竟然放到了我的膝蓋上。
“那不是重點好不好!”
“可是我就是想知道,那個黑板後來怎麽樣了。”
“我就不告訴你!”
|||
三浦惠去送琴譜的時候,名叫藤村的男生并不在教室裏。經過同學的指點,她找到了放有鋼琴的音樂教室。
她站在教室的門外,輕輕地呼了一口氣。
正當她想要敲門的時候,幾個簡單的琴音從門後傳了出來。像是百無聊賴時随手一按的音樂,斷斷續續的,透着一分閑散。漸漸的,那些音符便連到了一起,化為一支輕快的曲子。
走廊的窗戶外,二層樓高的櫻花樹上,細小紛繁的花朵開的滿滿當當。風一吹,一大片花瓣便揚到了窗前,有幾瓣便被吹入走廊,落到了三浦惠的腳邊。
她彎腰撿起那細小的花瓣,卻不敢再做出更大的動作,以免打擾裏面的奏者。
她忽然想到一句不知道是誰說的話——學生時代是個很美好的年代,處于這個年紀的男生,會打籃球、踢足球便值得喜歡,會彈鋼琴、彈吉他便值得喜歡,成績好、品格便值得喜歡,長得帥、長得高便值得喜歡。
比起大人世界裏的“喜歡”比起來,這個時候的“喜歡”是相當單純的好感。
流暢輕快的音樂漸漸到了尾聲。等到音樂停止後,三浦惠終于鼓起勇氣,敲了敲門,随後進入了音樂教室。
“抱歉,打擾你練習了。”她頗有幾分緊張。
“沒事。”藤村俊樹說:“因為知道你在外面,才特意彈給你聽的。”
“咦?”三浦惠一驚,面頰微微紅了:“……很好聽。”
“喜歡就好。”綠發的少年站了起來,将窗邊的窗簾攏好。窗外一團細細碎碎的粉,是校園裏随處可見的櫻花。他說:“弗朗茨·李斯特的《獻辭》,英語是Song……呃,沒什麽。”
“我是來還這個的。”三浦惠遞上了那一頁補好的琴譜。
“謝謝,辛苦了。”
三浦惠垂下眼簾,說:“那我走了。”
“這就走了嗎?三浦。”
“你知道我的名字嗎?”三浦惠微詫。
“你的哥哥實在是太出名了,你也是如此。”俊樹讓開了鋼琴前的位置,問:“你聽了好久,要不要自己試試看?我可以教你基本的知識。”
“辦不到的啦!”惠連連拒絕:“我對鋼琴什麽的,可是一點都不了解。”
然而,俊樹卻讓出了鋼琴前的座位。她躊躇了一會兒,便猶豫着在鋼琴前坐下了。
|||
源:“那,那個從二樓掉下來的黑板怎麽辦了啊?”
惠:“你的關注點錯了!!”
|||
藤村俊樹站在了她的身後,彎下腰來,用他的手掌扣住了少女的手掌。有着琴繭的修長手指,輕輕地抓住了她的掌心,慢慢地掃過了一排琴鍵。他卷起的袖口白得毫無垢色,被熨燙得極其平整。
好——
好緊張!
她嗅到了一股淺淡的墨水味,不知道那味道沾染在少年身上的何處。他悅耳的聲音,在她耳旁淺淡地響着。
“這個是……”
春季和煦的方,将窗簾揚了起來。樂譜也被吹着嘩嘩朝後翻去,露出弗朗茨·李斯特的那首曲目來。标題頁上,黑色的《Song of Love》安靜地躺在藤蔓纏繞的邊框中。
“藤村前輩,那個,我……”
惠實在是太緊張了,她想要從這裏逃跑。
“斯賓塞好像有過這樣的一段十四行詩……唔。”藤村俊樹的手指在黑鍵上反複地、有節奏的按着,慢悠悠地念道:“My Helice,the lodestar of my life,will shine again, and looke o last。”
“……他作詩時的心情,現在,我勉強能理解了吧?”綠發的少年松開了黑鍵,露出了溫暖的笑顏。
他的英語發音竟然十分标準。
三浦惠恍惚想起來,“藤村”這個姓氏,在玉兵所代表的可是一個極為龐大而富庶的家族。而他們的繼承人,似乎也是在海外出生的。
面前的三年級前輩,溫雅秀氣,有一雙好看的手。略顯瘦削的身形,使他愈顯文氣,絲毫不見大家族之子的驕貴氣息。
“藤村……前輩……我,我先走了。”她害怕自己不知為何加速的心跳聲被聽見,于是只能急急地想要逃跑。
“嗯。”俊樹答應了。
等到少女走到了門口時,他靠着鋼琴,又喊她:“你和哥哥都是三浦,只喊姓氏的話,會不會帶來誤會?我能喊你的名字嗎?……惠?”
|||
“你答應了嗎?”源右衛門換了個姿勢,直接靠到了我的大腿上來。
“這個……”三浦惠露出了為難的面色。
“莫非,竟然答應了?!”源微驚。
“不。”惠露出了堅定的神色:“那個時候的我,堅信我的名字只有環大人才可以呼喚,所以我說了‘不行’。——嗯,所以,他到現在,還是喊我三浦。”
聽了三浦惠的敘述,我和源互相盯着。我摸了摸他軟軟的頭發,發出了疑惑的聲音:“總感覺,有哪裏不太對勁啊,這個藤村俊樹……”
“好像确實是俊樹沒錯啊。”源絞着眉頭:“會彈鋼琴,又喜歡引用名人名言,還是綠頭發,還愛裝逼……”
“可是你不覺得惠認識的俊樹和我們認識的俊樹,就像是買家秀和賣家秀的區別嗎?”我說。
這拓麻!
惠所認識的俊樹!撩妹手段簡直一級棒啊!!和我們認識那個裝逼數次翻車的藤村俊樹簡直相差了五層濾鏡——這兩年裏,俊樹發生了什麽?!
不由自主地,我陷入了深思狀态,然後不知不覺地勾起了二郎腿。原本膝枕在我腿上的源右衛門緩緩下滑,最後掙紮着從沙發上摔了下去。
他一邊低呼着痛,一邊揉着鼻子擡起了頭。
“惠,我有一個問題。”
“啊?”
“所以那個從二樓掉下裏的移動黑板到底怎麽樣了?”
三浦惠:……
源抓着妹妹的肩膀,表情複雜。
看得出來,他很想明說“不要接近那家夥”,又找不到合适的開口之詞。在惠的眼裏,一位會彈鋼琴、出身大家的文靜前輩,當然是一個不錯的戀愛對象。但放在我和源的眼裏,俊樹可是個值得警惕的特殊人物!
前田安娜的契約者藤村晚秋就出自這一族,俊樹和晚秋搞不好還是母子或者婆孫(??)的關系。
“總之,哥哥不允許。”源嚴肅地聲明:“原因不便解釋,你和他少來往吧。”
鄭重地和惠交代後,源露出複雜的神色,慢慢地走上了樓梯。
我跟在他的身後,走了幾步,想到北島白天所說的話,便不由自主地拽住了他的襯衫下擺。
“怎麽了?”
“……我想說,那個北島說的,好像很有道理啊。”我說。
“啊?”他沒跟上我跳躍的思維。
“為什麽你對所有女孩子都一視同仁呢?”我說。
“這個……”源摸了摸自己的耳根,有些不自在:“畢竟大家都是同學啊。如果太冷漠的話,關系難免會僵化。”
“但是不拒絕的話,就會讓她們産生誤會啊!”我正義地斥責:“你想過嗎?有多少個女孩子會在半夜做夢夢到你接受她告白的場景?!”
“那也沒什麽吧……”源有些懵逼:“我也經常夢到櫻嫁給我的場景。”
我:???
大概是我的臉色太可怕了,源豎起了手掌連連擺手:“只是夢而已,是夢。”
也許是為了緩解氣氛,他比劃着,把話題轉移開:“吶,愛莉絲,等過兩天櫻花徹底開的時候,要不要一起去看櫻花?英志郎大叔家那邊,一到春天就會開一整區的櫻花噢。跟媽媽和惠一起去,或者喊你的朋友……呃,我是說,都羽子小姐她們一起也可以。”
這好像是個不錯的主意。
就在這時,我的電話響了起來。一個陌生的來電,顯示在屏幕上。接通後,北島頗為健氣的聲音傳來。
“到家了嗎?一路平安嗎?我正在健身。呼~超累的,出了好多汗。雖然只是分別了那麽一會兒,我就已經很想你了。明天學校見噢!”
源面無表情地從我手裏取走了手機。
“北島,我們在洗澡,不方便接電話。”
“等、等一下!”我跳起來,想要去搶回我的手機,一邊埋怨道:“你怎麽這樣胡說八道啊!他誤會了該怎麽辦!”
“這叫胡說八道嗎?”源繼續拎着手機,另一手把我跌跌撞撞地拽進了浴室,把我按在了搓澡時坐着的小板凳上,拿起一塊海綿就按在了我的頭頂:“現在愛莉絲在洗澡了!”
“你們……”手機漏音,北島的聲音竟然讓我聽的一清二楚。他說:“三浦,你要是敢對她下手,別怪我不客氣。籃球和學習也許你會做得比我好,但是就做一個‘好男人’而言,我是絕對不會輸給你的。”
“拭目以待。”源把電話挂了。
他眨了眨眼,怔怔地盯着頭頂小黃鴨和海綿塊的我,說:“我剛才……做了什麽來着?想問什麽來着?”
這家夥大概是一時沖動,就做出了奇怪的事情。現在清醒過來了,不敢面對“不小心把我拽進了浴室”的現實。
“你想問,”我沒好氣地說:“那塊從二樓掉下來的、可移動的黑板,最後到底怎麽樣了?”
作者有話要說: 道理我都懂,所以那個黑板到底怎麽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