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晚風從車窗外灌進來,我覺得有點涼意,于是閉着眼睛摸索車門,想要關上車窗。朦胧之中我好像摸到了一只手,皮膚細軟,隐隐有突起的筋脈,還沒來得及摸得仔細些,那只手便離開了我的撫摸,随即是車窗關上的聲音。
很快車內的空氣變得混濁難聞起來,濃濃的酒精味道占了上風。
我吸了吸鼻子,難受的睜開了眼睛。
“你喝多了。”我含糊不清的說道,才發覺自己一直靠在他的胳膊上。我手忙腳亂的坐直身體,接觸一側的溫熱感還未散去,手心裏滿是汗水。
白菖蒲的酒量确實不好,但他有個特點,那就是即便他喝多了,也會面不改色,別人根本不會看出來。
今天老同學聚會,那幾個能鬧騰的一個勁兒的灌酒喝,要不是方嘉禾幫他擋了幾杯,他早就倒下了。
此時他也正頭昏腦脹着,今天晚上發生的事情讓他有點抵觸,他最不喜歡這種突發狀況,不,是一切超出他預料的事情他都不喜歡。
聽到我剛才說的話後,他慢慢的睜開眼睛,奇怪的看了我一眼。
封閉的空間裏,好像有什麽東西正在醞釀而生。我打開車窗,流動的晚風像潮水一樣淹沒了我們。
北京的四月,已經很暖和了。
無論什麽時候我都在感嘆,北京這座城市真的太大了,那萬千路人,那無數燈火,沒有一個是為我而來,沒有一盞是為我而亮。
我總是像一個中二少年一樣,閑的沒事琢磨自己人生的意義。
當初為什麽來到北京,後來又為什麽留在北京。
“今天是四月十六日。”我喃喃自語道。
身邊的男人對我說:“生日快樂。”
我呵呵的笑,像是在哭一樣。
司機師傅從後視鏡裏看了我一眼,說:“小姑娘你也生日呀,跟那個大明星陳雲天一天呀!”
我這次是真笑了,說:“喲師傅,您還知道陳雲天呢!”
“我閨女可喜歡他,屋裏牆上都貼的他的海報,那個啥手機電腦壁紙都是他,天天跟我念叨等高考完了要去看他,現在的小孩子呦……”
我靠在車裏,感覺頭更疼了。
風一吹,我反而更不清醒。
酒精醉人,人醉人。
然後,我便忘記了接下來發生的事情。
喝了太多,太困,太累,腦袋難受的要爆炸。忘記了是誰先主動的了,誰先吻的誰,誰先脫的衣服,都不記得了。
但我依然清晰的記得那個吻,那個感覺,深深淺淺,輾轉撥弄,□□動人。
人類會向強者屈服,向金錢屈服,向□□屈服,唯獨在愛情裏,都倔強的昂着頭,誰也不肯先屈服示軟。如果可以,我願意向愛情屈服,如果不可以,我願意暫時的向□□屈服。
向白菖蒲屈服。
如果放肆一次,那就是他了。
沒有什麽特殊的原因,只是因為他好看。
誰讓他長的那麽好看。
第二天,日上三竿,我們都還沒醒。要不是我的手機在固執的叫嚣,我可能會直接睡到晚上。
我閉着眼睛,摸了半天手機,才點開了視頻接通。不用看是誰,一聽聲音就知道是我媽,只有她的嗓門才會這麽高亢嘹亮。
但是今天,我媽的聲音格外嘹亮,不知道是誰往她嘴裏塞進了一個擴音器,嗓門大的能突破天際,尖叫聲沖破屏幕萦繞在我的房間裏,還帶着陣陣回音。
我“噌”的一下坐起來,不顧自己裸露的上身,一手捂着耳朵,一手把拿着手機的胳膊伸出去老遠。
大清早的就這麽折磨人,還讓不讓人活了?
屏幕那頭的我媽像是受到了驚吓,臉色煞白,不過也有可能是粉擦多了。她哆嗦着手指着我,聲音顫抖的問我怎麽沒穿衣服。
我的親娘啊我從小就喜歡裸睡你又不是不知道,這有什麽好問的!我晃晃僵硬的脖子和胳膊,感覺渾身酸痛,像是被人痛打了一頓。
大幅度的伸懶腰之後,我感覺我的胳膊好像碰到了什麽東西。電光火石之間,我因睡眠而短路的大腦重新啓動了,如果我沒有記錯的話……
世界上的人分為兩種,一種是像我一樣每天起床後滿面油光頭發蓬亂的正常人,一種是像白菖蒲一樣幹淨光鮮随時都能去拍雜志封面的非正常人。他被我媽的尖叫聲吵醒,又被我一胳膊掄了起來,現在一臉茫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情。
真他娘的好看啊,連發懵都這麽好看。
我居然睡了一個這麽好看的人,可真他娘的是個人才。
沉迷于美色的我,忘記了屏幕那邊的我親愛的母親。她老人家滿懷着對自己親生閨女的思念之情,興沖沖的跟我開了視頻,沒想到第一眼看見的就是自己閨女赤身裸體的和一個男人躺在同一張床上。
兩個人睡眼惺忪的樣子,說沒發生點什麽傻子都不信。
“這是我……”我的大腦緊急運轉着,如果直接說是一夜情我媽會拎着她四十米的大刀來砍死我。
“……男朋友。”我面不改色的瞎說道。
“什麽?”我媽和白菖蒲異口同聲的吼道,差點把我耳膜震破。
我把手機移到我媽看不見他的位置,可憐巴巴的祈求道:“幫幫忙,我媽會殺了我的。”
知母莫如女,此時我媽真的連殺了我的心都有,因為屏幕的那一邊不止是她一個人,她的牌友們都在後面,想親眼看看她那個當攝影師的女兒工作的地方。
哦對,昨天我答應了我媽,今天上午會在工作室跟她開視頻的。
小地方,老人,沒進過攝影棚。
無聊,兒女都不在家,喜歡顯擺自家孩子的好。
可以理解。
但是現在我媽的面子整個垮掉了,攝影棚沒看見,“奸夫□□”倒是瞅見了一雙,幾乎全小區的老大爺老大媽都是見證人。
雖然我不在那裏,但我能想象到此刻我媽內心的崩潰,以及那些老娘們議論着“未婚同居”之類的話。
女人的嘴很可怕,老女人的嘴更可怕。
我媽看上去快哭了,她臉上這一瞬間出現了無數條皺紋,每一條都寫着委屈和震驚。女兒有男朋友了是好事,同居也不是壞事,但被街坊鄰裏都看見了女兒跟別人同居……顯擺不成,反倒被人嚼了舌根。
“閨女啊,那真是你男朋友啊?”我媽問道,身邊叽叽喳喳的聲音一下子都沒了,但我知道那些老娘們的耳朵肯定豎的老高。
我對不起我媽,對不起白菖蒲,我不是人。
我是仙女。
“當然不是男朋友啦!”我大聲的說道:“媽,我們已經領證了!”
“什麽!”我媽和白菖蒲再次異口同聲的吼道,連帶着屏幕那邊的人們,聲音合到一起震耳欲聾。
我錯了,我真的錯了。我這個人最大的優點就是有錯就認,最大的缺點就是死不悔改。
我媽心滿意足的挂斷了視頻,以後她又多了一個可以跟別人顯擺的點,那就是年紀輕輕的我,已經結婚了。
無論是學習,工作,還是婚姻,哪一點都不用她這個當媽的操心。有幾個孩子能做到?只有我。
閉着眼睛我都能想象到我媽驕傲的樣子。
她絲毫沒有懷疑,因為很久之前我就跟她說過,我才不找男朋友,我要直接找一個男人結婚。而且我不要辦婚禮,領個證就行了,說不定我哪天就跟人領證了,你要做好心理準備。
我媽一直以為我是在為自己不找男朋友而找理由,事實上我就是在找理由,本想着用這些不靠譜的話先哄着我媽,能拖一會兒是一會兒,省的她天天催我找對象。
沒想到今天還正好用上了。
白菖蒲精致的小臉變得鐵青,他已經穿好了衣服,此時正像一尊雕像一樣坐在床邊的椅子上,安靜又迷人。
我還沒來得及穿衣服,只能先縮在被子裏。說實話,我內心是覺得對不起他的。但情況緊急,我只能拉他下水。“別生氣了,我會解決好的。”我義正言辭的向他保證。
“怎麽解決?”他問道。
這一下把我給問懵了,我以為他會說“快點解決”、“好”一類的話,或者直接罵我兩句,實在沒想到他會這麽問。
怎麽解決?
還能怎麽解決!
“過段時間我跟我媽說咱倆離婚了就好了呀。”我他娘的真是個人才,我應該去寫小說而不是拍照片。
他低着頭,不知道地上有什麽東西能讓他看的如此認真。“你媽會很難過吧。”他說。
當然,自己引以為傲的女兒,其實只是一個普通本科院校的畢業生而已;不是拍大片的攝影師,而是私房攝影師,專門給別人拍私房照片;領了證的“老公”,也只是酒後忘形了的一夜情床伴。
我對不起我媽,自始至終,我都不值得她為我驕傲。
“你覺得我怎麽樣?”他古怪的問我。
看着他那張臉,我只能說實話:“特別好看。”
如果我沒有聽錯的話,他好像是笑了一下,但聲音太小,我并不确定。
“有男朋友嗎?”
“沒有。”
“有喜歡的人嗎?”
“沒有。”
他終于擡起了頭,把目光對準了我,眼神清亮語氣篤定,不容反駁的對我說道:“那咱倆領證吧。”
昨晚回來後我沒有關窗戶便拉上了窗簾,現在窗簾被外面的風吹起,陽光争先恐後的擠了進來,洋洋灑灑的落在房間裏的每個角落。
很溫暖,很柔和,他的臉被陽光鍍上了一層淡淡的金色,高的過分的鼻梁灑下了一片陰影,若不是我曾如此深切的體會過他的存在,我會以為自己還在夢裏。
上帝是公平的,給了我不出色的外表,不聰明的頭腦,讓我之前的二十幾年平凡到了塵埃裏。如今他老人家終于大發慈悲,把一個如此好看的人送到我的床上,而且這個人還對我說,咱倆領證吧。
胡言亂語,荒謬至極。
但是我認了。
領證,結婚,即使無關愛情,我也認。
如果喜不喜歡,合不合适,能不能在一起真的是三碼事,那我要選最後一個,在一起。
誰讓他長的這麽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