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失而複得
範欣昌的是壽宴是史無前例的簡單,若不是她的壽宴,岳乾寧也懶的來應酬。他斜靠着百無聊賴的四處張望,對面都是岳乾朗的一衆妃子,花枝招展,勉強養眼。忽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他眯了眯眼,那女子一身桃紅,正抱着壇酒與一旁的女子交談着什麽。
“王爺。”
有人喚他,岳乾寧懶懶道:“何事?”
侍者俯下身,靠在他耳邊輕聲說:“安慶王爺染了時疫,很嚴重。”遲疑片刻有說“病中安慶王爺一直在喚一女子的姓名……”他緩緩說着,偷瞄見自家王爺的臉色已經不能用“難看”兩字來形容,簡直是要吃人。
岳乾寧此時已可在侍衛的言語間猜出什麽,後來與那女子對峙,果然如此。他的乾朗不是三心二意的人怎麽會突然變心。只是他怎麽也沒料到顧傾城竟然沒死,不但沒死還換了副容貌,再次入了宮。不過,也算她目光短淺,沒有去招惹乾朗,不然……
他并沒功夫去看那被他提上臺,被迫助興的顧傾城,與手下人匆匆交待幾句後便快馬加鞭去尋岳乾陵。
綿河是大夏流域最廣,跨度最大的一條河,被大夏子民視為母親河。只是這條母親河脾氣不大好,每每雨季她必然要破堤那麽一兩次,将附近的村莊淹了。今年的雨季下了場格外久的暴雨,綿河的下游被淹了大半,死傷慘重。
大雨過後又是連着一月的豔陽天,此時也步入夏日,屍體未及時處理很容易爆發瘟疫,到時,又是一番傷亡。岳乾陵雖緊趕慢趕,最終還是避不過第二次災禍,瘟疫席卷而來。
此間,疫病最嚴重的屬木原縣。木原縣地勢崎岖,依山傍水,綿河破堤尚未影響至此 ,只是這木原縣一旁的山勢險峻,爆發了山洪,堵了路口,待岳乾陵趕至木原縣內部時,瘟疫已經爆發。
岳乾陵的疫病也是在此感染。
岳乾寧趕到時,只見慘磚破瓦間到處卧倒着瘦骨嶙峋的婦人或孩子,也不見青年男人的蹤跡,房屋被壓塌,他們甚至連個遮風避雨的地方都很少。
許是剛從富麗的皇宮裏出來,使這裏的情形看上去更是凄慘。
許是因他看起來壯碩些,許多孩子已經圍在他周圍,伸着黑瘦的小手,讨要吃食。因為瘦小,他們的眼睛看起來大上許多,小心翼翼的望着馬背上的男人。
岳乾寧蹙眉,策馬而過,他不是好心人,何況他沒有帶什麽吃的。
很快,岳乾寧就找到了有兵駐紮的房屋,雖然這房子也是破敗不堪,但至少看起來能遮風避雨。
出示了令牌,士兵很恭敬的為他引路。雖然環境特殊,但依舊可以看出他們訓練有素,岳乾陵将他們帶的很好。
一進屋,壓抑的氣息撲面而來。不算寬敞的屋子裏,一排排的躺滿了人,他們身下只是一床薄薄的被褥。
這些人或頭部或手臂、腿腳纏着止血的白紗布,他們或躺在地上,或靠在牆邊,拿着一雙毫無生機,黯淡無光的眸子盯着一身大紅色的岳乾寧,他與這裏顯得格格不入。
岳乾寧随意掃了一眼,其中最嚴重的,渾身纏滿白紗布,已經分辨不出男女的人躺在地上,幾只蛆蟲在他身下緩緩蠕動,在他纏滿紗帶的臉上,岳乾寧可見他緩緩動着嘴唇,朝他說着什麽。
他緩緩移過頭,面色冷淡的從他面前越過去。
屋裏似乎有人在哀哀啜泣。
繞過同樣躺滿人的走廊,岳乾寧被那侍衛帶到一個房門前。
岳乾寧一把推開門。
與前面相比,這裏好上許多,獨立的房間,且有一張土塌,可他是高高在上的安慶王爺,何時受過這樣的罪。
岳乾寧緊抿着唇,走到床邊。雖是在病中,面色蒼白,他愛的那人依然如誤闖凡塵的嫡仙,靜靜的躺在那兒,便有種清朗的氣質在哪兒。
不愧是他愛的人,岳乾寧輕輕坐下,像是怕吵醒了他。可信中說他已沉睡數日,他怎麽可能吵的醒他。
顫抖着指尖,岳乾寧從飽滿的額頭,到英挺的鼻,再到蒼白的薄唇,像對待珍寶一般緩緩撫過岳乾陵的整個臉,看着他的眼神都是癡迷。
信中說此次瘟疫很是霸道,死于疫病的人不在少數。
半晌,他用輕柔到有些變态的聲音問:“醫師怎麽說?”
從久安趕到木原縣,他累死了兩匹寶馬,不眠不休的趕到這裏,他甚至已經做好了最壞的打算。
他想,若是他死了,他便要整個天下來陪葬。
“醫師說王爺并無外傷,加之身體底子好,熬過這幾日的高燒,便能好了。”侍衛答。
許久的寂靜。
“你說……”手忽然控制不住的大幅度顫抖,他将手縮回袖子裏,聲音卻也是抖的“什麽?”
“王爺并無大礙。”
侍衛沒有得到回答,許久,他聽到吩咐。
“嗯,下去罷。”那是一種極力壓制,卻依然在顫抖的聲音。
門吱呀一聲被關上。
岳乾寧的呼吸控制不住的加快,胸膛劇烈起伏着,他仰起頭一只手覆蓋在眼睛上,眼淚從指尖裏,滑出來。
不會死,不會死……太好了,你不會死,太好了……
無法形容這種心情,就像你小心翼翼保護的東西就要死去,傷心難過無法改變事實,已經想好要将你心愛的東西埋葬在哪兒,而他卻突然複蘇,完好如初。
這種失而複得的感受,就像突然擁有的全世界,甚至比擁有全世界更激動人心。
木原縣的一座荒山裏,或者說是個小山包,那裏被挖了一個巨坑,一具具屍體被甩了進去。坑邊圍了許多孱弱的災民,他們被擋着,不允許靠近。望着那如同扔垃圾一樣被扔出去的親人,他們無力反抗,只能圍在坑邊嚎啕大哭。
在大夏,有這樣的說法。人死後,靈魂會在體內稍做停留,靈魂懼火,如燒毀屍體,也會燒毀靈魂,不再能投胎轉世。
村民們深信不疑,這些屍體都是從他們手裏奪過來的。
屍體全部被丢了進去,澆上油,士兵将火把扔了進去。
火光沖天而起,空氣裏很快彌漫出一股奇藝的肉香,跳躍的火苗印在岳乾寧的臉上,他面無表情的看在坑邊嚎啕的村民,轉身離開。
“看好了。”
岳乾陵病倒,只能由他來主持大局。他不像乾陵那般優柔寡斷,因瘟疫而死的村民當燒即燒,那管他們願不願意。連續半月下來,快死的已經死了的,只要是得了疫病的,全被集體火化。今天這一批已是最後一批。
“赈災的的糧食什麽時候到?”
回答的是與岳乾陵有着數年征戰合作的副将,此次亦是他主動跟随岳乾陵一同前來。
實際上是岳乾寧重金聘來保護岳乾陵的武林中人,他是一位三十來歲的男人:“一天之後便可到。”
岳乾寧點頭,欲說些什麽,卻見有人過來通報。
“王爺,一女子要見安慶王爺。”
岳乾寧眼睛眯了眯:“女子?”
桃兮是被羁押到岳乾寧面前的,破舊的屋子裏擺了張破舊的太師椅,破舊的太師椅上,坐了個……妖豔的男人。
确然是個妖豔的男人,她頭一回見到怎麽妖裏妖氣的男人,皮膚白皙水滑,一雙桃花眼光是看着就覺得他是在勾人。聯想至外面難民的慘狀,桃兮立馬就肯定這定是個貪官污吏的小倌。
想至此,桃兮愈加憤然,死瞪着岳乾寧。
岳乾寧懶懶的窩在太師椅裏,翹起二郎腿,掃了眼瞪他的桃兮。
“你家主子是誰?讓本王猜猜……”他用食指敲着下巴“不會是那叫……叫什麽來着……”
桃兮聽他自稱“本王”,眼睛不禁又瞪大一圈。這人不會就是小主所說的,對她有救命之恩的王爺罷?
前些日子,主子與桃兮說有位曾對她有救命之恩的王爺,被指派去綿河一帶赈災,現出了意外,生命垂危,要她速去支援,看能不能幫襯一二。
她一路幾乎不眠不休的趕到綿河,又花了不少功夫才找到這兒,千辛萬苦,好不容易找着要幫襯的正主兒了,卻是個壓榨災民,長得似個青樓小倌的男人。
她覺得她一定是找錯人了。
“想起來了,”岳乾寧似笑非笑“是叫沈玉錦。”
桃兮當即心裏一咯噔,完了,不會就是他吧。
“回去告訴你家主子,”岳乾寧端詳着自己的手,來這裏後似乎粗糙不少,漫不經心道“安慶王爺已經病故了。”
桃兮愣了一了愣,還有一個王爺?
突然,一只手鉗制住她的下巴,她被迫近距離對上岳乾寧的臉。
“你告訴她,”岳乾寧說“是她害了乾陵。”看着桃兮的那雙桃花眼,似乎要将她吃了般。桃兮毫不避諱,心想,這麽好看的眼睛,真是白瞎了。
她淡淡應了聲:“嗯。”
男人一愣,松開她,被掐住的地方立馬浮現出一條紅痕,岳乾寧又恢複之前慵懶的樣子,斜斜的靠在椅子上,似笑非笑的望着她。
“松綁,放她回去。”
作者有話要說: 唔,寫完了發現這章像是個純愛的來着,那就當個小番外來看吧╮( ̄▽ ̄")╭
☆、死而無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