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開端
春日将近,溪上的薄冰在暖陽下消融着,嫩綠的柳芽從柔軟的枝條中抽出,一切仿佛都是生機勃勃的樣子。
但那生機勃勃的陽光映在顧傾城身上,卻也是冷若冰霜的死氣。
昔日富麗堂皇的殿堂此刻卻像是昏暗的小黑屋一般。門窗緊閉,金銀玉器也都失掉了光彩,只餘臺上的二人如同魔鬼般為她添加枷鎖。
抑着內心的痛快,柳媛滿面悲憫,很是不忍着說:“姐姐,你就莫要在逞強了,好好将罪名都與母後說了,也免了皮肉之苦。”
顧傾城冷眼看她,只恨不能撕了她:“柳媛,本宮一直視你為姐妹,一路扶持,沒想到原是養了只沒心沒肺的白眼狼!”
柳媛的神情愈發悲痛,受傷道:“正是視你為姐姐,妹妹才希望你回頭是岸吶!”
“你莫要再假惺惺的裝模作樣!”顧傾城突然厲聲道,字字铿锵“謀害皇子,叛國通敵的大罪豈能平白無故就承認了!我顧傾城不會做如此大逆不道之事,我顧家世代忠良更不會做!”
“住口,”臺上一妝容精致的婦人沉聲開口“證據确鑿,你乖乖寫了罪狀,哀家看在你養育皇孫的份上便可留你死後的尊嚴。”
那婦人保養得宜,看起來不過雙十年華,卻是穿着身老氣的湖藍色宮裝,眉宇裏是與之年齡不符的沉穩。正是當今不過三十又五的皇太後,範氏範欣昌。
顧傾城冷着臉直挺挺的跪在地上,擡着高傲的下巴:“本宮沒做便是沒做,你縱使殺了本宮,本宮還是沒做。”
範欣昌眯着眼睛,連連冷笑:“好個顧傾城,不愧是顧家的兒女,哀家到要看你堅持道什麽時候。紅稍。”
紅稍是範欣昌的陪嫁宮女,自是了解太後的心思,恭敬答了聲“是”對門外喊道:“都進來吧。”
接着便聽一陣整齊的步子,兩個粗壯的婆子拿着粗長的夾棍走了進來,跪下恭聲請安:“皇太後千歲千歲千千歲,貴妃娘娘千歲千歲千千歲。”具是無視了頭戴鳳釵的皇後顧傾城。
太後不理會地下兩個人,對顧傾城道:“你現在若是乖乖的将罪狀寫下來,哀家便免你受苦。”
看着三寸有餘的夾棍顧傾城神情有些慌亂,卻保持着高傲的姿态:“休想!”
太後看她一眼,朝那兩個婆子揚了揚下巴:“手留着,哀家有用。”
兩人齊身答:“奴婢遵命。”
不由分說的,一婆子粗魯的将她推倒在地,跟着一種木棍與麻繩摩擦的吱吱聲便是一直鈍痛自小腿傳來,迅速爬滿了顧傾城的每根神經,痛的她在初春的寒天直直滲出了豆大的汗珠。
閑閑的抿了口茶水,範欣昌看了她一眼:“寫還是不寫?”
太陽斜斜的打在顧傾城的身上,她頭上的鳳釵縱使仍舊耀眼,襯的她臉色蒼白。
她咬着牙:“休想!”
茶盞重重落在地上,發出清脆的響聲,範欣昌的斜看了那兩個婆子一眼,怒道:“連個孝女子都奈何不了,哀家要你們有何用!”
“給本宮用力拉!”不等婆子告饒,柳媛又呵斥一聲。
兩婆子一瑟縮,立馬用足了氣力去拉。
嘎吱聲清晰極了,小腿處的鈍痛疼的鑽心,疼得顧傾城恨不得砍了雙腿也便斷了疼處。她咬牙死忍着,牙齒深深陷入白如紙的嘴唇直至流出鮮紅的血。
“太後 ”紅稍自殿外走進來,微微屈膝道了聲,又向她身邊走過去,在範欣昌耳邊說了些什麽。
紅稍說罷,範欣昌的臉上露出了明顯的笑意,示意兩人松開夾棍。輕笑着說:“皇後,你猜哀家剛剛聽到了什麽消息?”
顧傾城費力的擡眼瞪她一眼,眼睛因為汗水遮的有些模糊,小腿處的疼痛已經讓她無法開口說話。
“你們顧府,已經沒了。”
撐在地上的雙臂忽然沒了力氣,顧傾城不可思議的看着範欣昌,拼力的嘶啞出:“本宮不信!”
見她如此,範欣昌滿意一笑,暢快淋漓:“看見你這樣就如看見顧家的慘狀,”她笑的很是滿意,忽然面色一冷“拖冷宮去。”
顧傾城軟軟爬在地上,任由那兩個婆子拉扯,雙腿疼的麻木,有些不像她的腿。
岳乾朗出征不過兩月,她不但在宮裏處處受限,幾日前被莫名其妙的軟禁起來,才發現自己在宮裏的一切不過是徒有虛名,現在後宮乃至于整個皇城都在範欣昌的掌控之中。
她頓時明了,眼神頓時變的瘋狂:“範欣昌!柳媛!你們兩個毒婦!待皇上歸來,我定要報仇雪恨!你……”
“讓她把嘴閉上。”柳媛站在高處,看她猶如看着蝼蟻。顧傾城的話就被扼在喉嚨裏。
宮裏向來是個殘酷的地方,你沒了權勢沒了倚靠,縱使身處高位居在高樓也不過是只小小蝼蟻。
顧傾城被婆子們随意甩到了地上後。
幾日後,在疼痛的折磨下迷迷糊糊的顧傾城一大早就被人用冷水給潑的清醒。
腦袋有些昏沉沉的,嘴裏也是口幹舌燥,是發了時熱。
猛然,小腿傳來巨疼,她尖叫一聲,下意識的縮回小腿另一條腿又被人踢了一腳。
“呵呵,看你,”冷笑自頭頂傳來,柳媛笑着“現在就像狗一樣。”巧笑倩兮。
顧傾城有氣無力:“那你也不過是個在狗面前搖尾乞憐是東西!”
柳媛臉色頓時青了,腳下又加重了力氣,立刻疼的顧傾城縮做一團。
柳媛暢快的冷哼一聲,笑着說“噢,對了。差點忘記一件事,在你昏迷的兩天裏,你那威名赫赫的顧家已經被、滅、門了。”
“翁”的一聲,有什麽東西在腦海裏炸開一樣“胡說!”她顧家好歹是開國功臣怎麽會無緣無故就被滅了門。
柳媛哈哈大笑:“怎麽樣?是不是感覺沒有希望了?被抛棄了?”她笑着貼着顧傾城慘白的臉說,毫無平日裏的溫柔矜持如個病婦一樣。
顧傾城一把抓住她的衣領:“為什麽?為什麽?我待你不薄!”
柳媛輕而易舉的撇開她的手,直起腰又恢複的往日的端莊:“因為什麽,呵。顧傾城,我恨你,你明明什麽都不如我,但你憑什麽可以霸占在皇上不放。後來,我想啊想,終于想到了。”她說着臉上露出似高興似傷心的模樣“這都是因為你的家世,所以我費盡心力的去靠近你,去算計你。誰知道你怎麽這麽笨,我很快就成功了!以後,我便是六宮之主,以後,我便可以占着皇上了!”
顧傾城冷笑:“你這輩子都無法占着乾朗,他……”
“啪!”巴掌帶着冷風撲面而來“不許你直呼皇上的名諱。”
顧傾城被頭被扇偏了過去,臉頰火辣辣的疼,而嘴角的冷笑只是稍稍一滞而已:“你們趁着乾朗領兵出征便對本宮百般欺淩,等乾朗回來了,你們必死無疑!”
“等皇上回來?”柳媛笑“顧傾城,我真不明白,你這近乎自大的驕傲是怎麽來的。你覺得你還等得到皇上回來嗎?”
顧傾城臉上的表情一僵。
柳媛臉上的笑意愈發濃烈: “大夏六十三年,皇後顧氏傾城因顧氏一族滿門抄斬茶飯不思,思慮過度。薨。”
說罷,柳媛笑吟吟的看着伏在地上的顧傾城,對外面招了招手:“拿進來。”
毋須,一小宮女端了只朱漆盤置于顧傾城面前,上面放的赫然是白绫,毒酒,匕首三樣。
她看着面前的東西,心中怒意翻湧一把将其掀了:“誰給你的權力讓我死的!”
柳媛看她一眼,涼涼一笑轉身往門外走去,吩咐道:“記住,別留下什麽痕跡。”
那小太監顫顫巍巍的應了聲“是”,抖着手撿起地上的白绫朝顧傾城拜了三拜:“小的也是被逼無奈,皇後娘娘您一路走好,千萬莫要回來找小的。”
聽他說罷顧傾城悲涼一笑,眼淚終是不自覺的就流了下來,如今她竟然已經落到這個地步了嗎。
那小太監說完又拜了三拜,抖着手将三尺白绫纏上顧傾城的脖子,遂又念了句什麽,兩手猛然拉緊。
咽喉被死死勒住,顧傾城眼珠微突,過往如走馬燈般回放着,畫面驟然停留在出嫁的前一晚。生她育她的母親拉着她的手說:“一入侯門深似海,母家的生死榮辱也系在你身上了。”
視線終是模糊,顧傾城不甘的瞪着眼睛,雙手緊握成拳。她顧氏一族死的不明不白,難道就這麽妄死了嗎!
……春天悄然過去……
岳乾朗登基的第三年,鄰國屬國突然發動戰争,大夏節節敗退,連丢兩座城池,朝中無将可用,岳乾朗攜七王岳乾陵禦駕親征,由太後範欣昌暫代朝政。
時光如絲帛般斷裂,待他凱旋歸來,卻已物是人非。
鳳霞殿早已易主。
“皇上……”柳媛嬌軟的嗓音讓他厭惡。
“滾,”他看都不想看,岳乾朗冷着臉,聲音不大卻像是九月寒霜“沒聽見麽?滾。”
範欣昌眉頭蹙起:“難道皇上對哀家為你選的妻子一事而不高興麽?”
岳乾朗抿唇,許久悶聲道:“兒臣不敢。”範欣昌剛張開嘴,他又道“兒臣剛剛回來,兒臣累了,告辭。”
皇宮之大,荒蕪之地甚多。岳乾朗從戰場回來,就算褪去了滿身鮮血,身上也還有股殺伐之氣。
“世上事,有所得必有所失。”一個女聲從他背後傳來,他回頭一看卻是與他一共戎馬的右副将。
一個長的五大三粗的漢子,臉上斜劃下來的還有一道疤,卻是款款朝他走來,聲線猶如少女。
“你是誰。”他眯起眼細細打量此人,确實是他副将。
那大漢忽然陰柔一笑,伸手從耳後扯下一層薄薄的皮來,赫然是一張女人的臉:“奴婢夜巧兒,也是皇上的右副将。”
“胡言,”岳乾朗冷聲道“朕兵裏沒有女子。”
“皇上,”夜巧兒凄涼一笑“你可還記得副将問過您可知巫族被滅一事?可還記得皇後在您面前提過奴婢是巫族唯一的遺孤?”
岳乾朗向來喜怒不形于色,此刻臉上卻在微微一愣,巫族是個傳說中的種族,其族人被傳為神的後裔,善巫術,巫術有片刻屠城百裏之說,也有死人生白骨之說。但岳乾朗從來不信。
“罷了,想必皇上也不想知道奴婢的事。”她看着岳乾朗的眸子波瀾我光“奴婢知道怎麽讓皇後娘娘活過來。”
岳乾朗眉頭一蹙:“活過來?”是她胡扯還是世上真有起死回生一事。
他向來不信鬼神一說,只是眼前這人居然能在他眼皮底下以男子的身份伴他數月,且在行軍打仗之中數次救他一命,岳乾朗一時無法判斷。
“你說你可以救活顧傾城?!”頭頂的烏梁上忽然竄下來一人,卻是七王岳乾陵。
夜巧兒微微一愣,撇開他抓住自己的手:“當然,不過,”她眼神一閃“需要代價。”
岳乾陵緊問:“什麽代價都可以,只要……”人的耳後有一穴道,适力按壓可使人昏睡。岳乾陵此時情緒激動,周身都是破綻,岳乾朗很容易将他弄暈,對夜巧兒道:“既然可以就別廢話了。”
當年他便不該娶她入門,他對她無心,卻是貪戀她的溫暖,毀了她一世。他欠她的太多,代價也該他來承受。
“果然,”夜巧兒眼裏突然溢出淚水,順着臉頰快速落下,眼裏的悲痛好像滔天巨浪席卷而過“你什麽都願意為她做。”
岳乾朗的擰眉,卻說:“代價是什麽?”不是每個人對他的情愫,他都願意理睬。
夜巧兒深吸一口氣,合上眼睛,片刻又睜開,她愛的人如此薄情,可她能怎麽辦,她愛他。
夜巧兒愛岳乾朗,一個願打一個願挨。
她苦笑一下,睜開眼,緩緩道。
“換命,代價是你一半的壽命。”
☆、重生
眼前是血,猩紅的烏黑的幹涸的血。像藤蔓一樣朝她蔓延過來,爬到她的腳邊,步步緊逼。
“傾城……”那烏黑的血裏顯現出一張人臉的模樣來“傾城……”像是什麽東西要透過那層薄薄的血層一樣“傾城……”
而她的脖子像被人扼住,發不出聲來。
“傾城吶……救救我……”那血裏忽然伸一只手來,緊緊的抓着她的腳。
“啊——”一聲尖銳的驚叫劃破黑暗,朦胧的帳帷裏坐起一個人,胸膛劇烈起伏着。
門被大力的推開,嘭一聲撞到牆上。一青衫小姑娘散亂着頭發沖進來:“小姐!”
顧傾城像老舊的木偶一樣僵硬的轉過頭:“我,我是誰?”
那青衫小姑娘年不過十五,名為碧兮:“小姐你叫沈玉錦,年芳十七,能歌善舞會詩詞,是我朝第三代皇帝掌局的三品侍郎沈保林的庶出三千金!”她語速流暢,不卡殼,簡直是訓練有素。
是了是了,顧傾城死了我是沈玉錦,我是沈玉錦……
她緩了好久,終于松下緊繃的肌肉,才覺背後濕漉漉的冒了一身冷汗。
“好了,我沒事了,”她朝碧兮笑笑“你去幫我打盆水來,我想擦擦身子。”
碧兮道:“桃兮已經去打水了。小姐,你自大病痊愈之後就經常做噩夢,真的不用請醫師來看看麽?”
碧兮所說的大病是這個身子的前任真正的沈玉錦,她自小就神志不清,呆呆傻傻。三個月前,顧傾城莫名其妙的以她的身子重新活了過來,神智全清,沈府衆人只以為祖上積德,沈玉錦忽然正常了。
子不語怪力亂神,一個靈魂偷了別人的軀殼,誰都不敢去想象。
“沒事的,”她揉揉碧兮的頭頂“只是做夢而已。”碧兮還要說什麽,顧傾城趕緊打斷她“好了,趕緊去睡吧,明兒不還要去承明寺嘛。”
“對哈!我差點忘了。”碧兮一驚,咋呼一陣歡歡喜喜的去睡了。
又是一陣,桃兮侍候着她擦了背,顧傾城才算是躺了回去。
一年前,岳乾朗繼位的第三年,她被一個太監活生生的給勒死,那種無助的窒息感她現在還清晰的記得,她是真的死了。但一年後三個月前,她睜開眼卻變成了沈玉錦,一個被人所無視的癡傻庶女。當意識到自己的存活在一個她完全陌生的環境乃至身體時,顧傾城簡直要被吓的哭出來。但當她真正意識到這一點時,顧傾城恨不得仰天大笑,蒼天有眼,她可以重新在來一回。她一定,一定要那些害她的人得到應有的報應!
大夏民風開放,不拘泥于男女之別,女子亦和男子一般參與各種茶話會。顧傾城依靠着自己前世的才能,在久安的名媛圈也是小有名氣,偶爾也會被邀去參加些亂七八糟所謂風雅大會。
她本無心參加這些東西,只是沈府的老太君沈玉錦的祖母,樂意自家孩子出風頭,不等消息傳到顧傾城這來,她已經允了。
于是,一大早,露水還沒幹。顧傾城就得冒着早春的寒氣去爬那承明寺腳下的高山。
一路走來風光倒一直不錯,碧兮一直在她身後哼着小調,時不時和桃兮說些什麽。行至山腰,遠遠的就傳來絲竹之聲,顧傾城望着那粉色桃林裏談笑的樣子,忽然就不想過去了。
成日與人周旋,她有些煩了。而且這麽熱鬧,感覺不太适合自己吶。
她眼光一掃,在不遠處正有一條曲曲彎彎的小路,小路邊雜草叢生,還沾着清晨的露水,看起來很僻靜。
後來在一切的一切結束的時候,顧傾城回想起來,縱使有那麽多的陰謀算計,有一些事在冥冥之中也是早有安排的吧,比如她踏上了這條不起眼的小路,比如她在這條路上和岳乾陵相遇。
主仆仨人走了片刻便見一小亭。亭子裏似乎還有兩人,是兩個男子,一男子白衣飄飄另一男子則是一身耀眼的大紅。
顧傾城遠遠一看,心頭就是一跳。這二人,她再熟悉不過了,是排行老七的安慶王爺岳乾陵和尚無封號的三王爺岳乾寧二人!怎麽在這裏還能碰見他們?!
安慶王岳乾陵小她一歲,小乾朗三歲,與乾朗共同寄養在範欣昌身邊。小時候就跟在她和乾朗的身後,三人是一同長大的,岳乾陵雖比顧傾城小了一歲卻時時保護着她,更像是哥哥一樣。而三王乾寧則只與安慶王爺乾陵來往親密。
雖然做好了再遇見故人的準備,但現在就來,顧傾城還是有些慌亂,她無法面對。
顧傾城調頭就要走: “我們回去。”
碧兮一愣:“可小姐剛剛不還讓桃兮去探路麽?”
“不繼續走了,現在就回去。”顧傾城說着已經轉身往外走。
山路濕滑,加之前天下了場小雨,顧傾城這一轉身踩上了只看起來很結實的石頭,不想那石頭卻是一滑,顧傾城腳下一空,來不及驚叫已經咕嚕嚕滾了下去。
一陣天翻地覆,顧傾城聽着碧兮的尖叫聲沿着草坡不受控制的往下滾着。桃兮有些武功底子可她怎麽跑也比不過顧傾城滾的。這時,只見那亭子裏的白衣男子忽然一躍,跟着顧傾城連跑帶滾的追到她的前面去,一把将她護在懷裏。兩人就這樣抱着滾到了底。
一停下來,顧傾城偏過頭就吐了起來。沈玉錦幼年常被忽視,又受姐姐們的欺負,自小營養不良。身子和顧傾城的簡直不能比,一個小病就能卧床不起半個月。剛剛那一陣天翻地覆的,顧傾城不僅覺得自己惡心的想吐,連看什麽都是無數個的重影了。
她焉焉的趴在地上,後背有誰在輕輕的幫她順氣。她這才驚覺自己身邊還有個人,慌忙挪遠了些:“謝,謝謝。”
“有受傷麽?” 男子聲線很溫柔。顧傾城搖搖頭,突如其來的委屈讓她覺得鼻子好酸。
為什麽才出現呢?乾朗禦駕親征,岳乾陵也跟過去了,她在後宮受盡欺負,孤身對抗,死的不明不白,為什麽在她死了之後才回來呢?
眼前一片模糊的白,但就剛剛的觸感顧傾城也猜到是誰抱住她了,她低着頭用淩亂的頭發遮住眼睛。
她能感覺那人在笑:“哭什麽?”還是很溫柔。
顧傾城沒有回答,她害怕一說話,就會忍不住哭出聲。
好在此時桃兮和那紅衣的男人也趕到了。
一身紅的乾寧,衣服松松垮垮的,人也是懶散,他很自然的将胳膊搭在岳乾陵肩膀上,倚靠着他:“怎麽回事?你……”後半句不知道為什麽突然卡斷。
桃兮扶她起身,仔細檢查了遍她并無大礙,松了口氣。對那兩人屈膝道:“多謝公子出手相助。”
暗嘆了聲不愧是老太君給她的人,處事落落大方,顧傾城也跟着垂首再次道謝。
“舉手之勞,”岳乾陵道“回去……務必找位醫師為你家小姐仔細看看。”
桃兮再次道謝,終于扶着顧傾城離開。
“此事在下必不宣揚,姑娘不必擔心。”走了幾步身後的岳乾陵突然又道。
雖然大夏對男女之防看的不重,但若一未出閣的姑娘與一男子摟摟抱抱傳出去定會影響名聲,會被那些個以她人笑話度日的婆娘用唾沫星子給淹死。
顧傾城終于回頭看了他一眼,一年多未見似乎長大了些,穩重許多。匆匆瞥了眼,顧傾城埋頭離開,直到離開她都沒看見他自始至終都因為緊張而微微發抖的手指。
二人目送顧傾城消失在轉角處,乾寧又靠上來:“喂,今天怎麽了?沒見你這麽好心啊。”
岳乾陵看着自己還在發抖的雙手,答了句風馬牛不相及的話: “我想娶她。”
岳乾寧的眼睫一顫,難以置信的看着他。
……
回沈家比預計的時辰早了些,一些事情發生的在意料之外總是會有意料之外的驚喜,至少她現在聽到的事對她來說是個驚喜。
外面風晴日麗。顧傾城身上的衣物有些淩亂,她站在大廳外,聽着裏面争吵。
老太太的聲音聽起來很生氣,拐杖咚咚咚的敲着地板:“庶女就不是你女兒了麽!你們還就見不得玉錦出風頭了!急急的要把她送到宮裏去啊?!”顧傾城自恢複意識之後便是與老人同居,她是護着顧傾城的。
“宮裏面繁華着吶,不會苦着三姐兒的,她又伶俐……不像玉梅她這樣蠢笨,要是進去了怎麽死的都不知道,指不定還會連累老爺……”正在說話的這位,顧傾城依稀記得是沈家的主母“這,這四年一次的大選,妾身也是沒辦法啊……”她性格軟弱卻及其護犢,平時一聲不吭要是扯上一雙兒女的事立刻像變了模樣。
“你……”
“祖奶奶,”顧傾城從門後閃身出來,平靜煙波裏閃爍着微光“我願意入宮。”
四年一次,原來乾朗已經登基四年了麽……
☆、入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