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章節
還要用兩招麽?你也不怕損了師父的威名?”李文秀應道:“是。”華輝道:“你不想拜我為師麽?”李文秀實在不想拜什麽師父,不由得遲遲不答,但見他臉色顯得失望,到後來更似頗為傷心,甚感不忍,于是跪下來拜了幾拜,叫道:“師父。”
華輝又喜歡,又難過,怆然道:“想不到我九死之餘,還能收這樣一個聰明靈慧的弟子。”李文秀凄然一笑,心想:“我在這世上除了計爺爺外,再沒一個親人。學不學武功,那也罷了。不過多了個師父,總是多了一個不會害我、肯來理睬我的人。”
華輝道:“天快黑啦,你用流星錘開路,沖将出去,到了寬敞的所在,便收拾了這兩個賊子。”李文秀很有點害怕。華輝怒道:“你既信不過我的武功,何必拜我為師?當年閩北雙雄便雙雙喪生在這招‘星月争輝’之下。這兩個小毛賊的本事,比起閩北雙雄卻又如何?”李文秀哪知道閩北雙雄的武功如何,見他發怒,只得硬了頭皮,搬開堵在洞口的石塊,右手拿了那對葫蘆流星錘,左手從地下拾起一枚毒針,喝道:“該死的惡賊,毒針來了!”
那姓宋和姓全的兩個強人守在洞口,聽到“毒針來了”四字,只吓得魂飛魄散,急忙退出。那姓宋的原也想到,她若要施放毒針,決無先行提醒一句之理,既然這般呼喝,那便是不放毒針,可是眼見三個同伴接連命喪毒針之下,卻叫他如何敢于托大不理?
李文秀慢慢追出,心中的害怕實在不在兩個強人之下。三個人膽戰心驚,終于都過了那十餘丈狹窄的通道。
那姓全的一回頭,李文秀左手便是一揚,姓全的一慌,腳下一個踉跄,摔了個筋鬥。那姓宋的還道他中了毒針,腳下加快,直沖出洞。姓全的跟着也奔到了洞外。兩人長刀護身,一個道:“還是在這裏對付那丫頭!”一個道:“不錯,她發毒針時也好瞧得清楚些。”
這時夕陽在山,閃閃金光正照在宋全二人的臉上,兩人微微側頭,不令日光直射進眼,猛聽得山洞中一聲嬌喝:“毒針來啦!”兩人急忙向旁閃避,只見山洞中飛出兩個葫蘆,李文秀跟着跳了出來。兩人先是吃驚,待見她手中提着的竟是兩個枯槁的葫蘆,不由得失笑,不過笑聲之中,卻也免不了有幾分戒懼。
李文秀心中怦怦而跳,她只學了一招武功,實不信單是一招便能管用,幼時雖跟父母學過一些武藝,但父母死後就抛荒了,早已忘記幹淨。她對這兩個面貌兇惡的強人委實害怕之極,若能不鬥,能虛張聲勢地将他們吓跑,那是最妙不過,于是大聲喝道:“你們再不逃走,我師父一指震江南便出來啦!他老人家毒針殺人,猶如探囊取物一般,你們膽敢和他作對,當真好大的膽子!”
這兩個強人都是尋常角色,“一指震江南”的名頭倒也似乎聽見過,但跟他們毫無瓜葛,聽了也不放在心上,相互使個眼色,心中都想:“趁早抓了這丫頭去見霍大爺、陳二爺,至少便是五十兩黃金,管他什麽震江南、震江北?”齊聲呼叱,分從左右撲上。
李文秀大吃一驚:“他二人一齊上來,這招星月争輝卻如何用法?”也是華輝一心一意地教她如何出招打穴,竟忘了教她怎生對付兩人齊上。要知對敵過招,千變萬化,一兩個時辰之中,又能教得了多少?
李文秀手忙腳亂,向右跳開三尺。那姓全的站在右首,搶先奔近,李文秀不管三七二十一,兩枚葫蘆揮出,惶急之下,這一招“星月争輝”只使對了一半,左錘倒是打中了他胸口的“商曲穴”,右錘卻正碰在他的長刀口,刷的一響,葫蘆送上去讓刀鋒割開,黃沙飛濺。
那姓宋的正搶步奔到,沒料到葫蘆中竟會有大片黃沙飛出,十數粒沙子鑽入了眼中,忙伸手揉眼。李文秀又是一錘擊出,只因右錘破裂,少了借助之勢,只打中了他背心,卻沒中“靈臺穴”。但這一下七八斤重的飛錘擊在身上,那姓宋的也站不住腳,向前一撲,眼也沒睜開,便抱住了李文秀的肩頭。李文秀叫聲:“啊喲!”左手忙伸手出去推,慌亂中忘了手中還持着一枚毒針,這一推,卻是将毒針刺入了他肚腹。那姓宋的雙臂一緊,便此死去。
這強人雖死,手臂卻抱得極緊,李文秀猛力掙紮,始終擺脫不了。華輝嘆道:“蠢丫頭,學的時候倒頭頭是道,使将起來,卻這般亂七八糟!”在那姓宋的尾闾骨上踢了一腳。那死屍松開雙臂,往後便倒。
李文秀驚魂未定,轉頭看那姓全的強人時,只見他直挺挺地躺在地上,雙目圓睜,一動也不動,竟已讓她以灌沙葫蘆擊中要穴而死。李文秀一日之中連殺五人,雖說是報父母之仇,又為抵禦強暴,終究驚懼不安,怔怔地望着兩具屍體,忍不住哭了出來。
華輝微笑道:“為什麽哭了?師父教你的這一招‘星月争輝’,可好不好?”李文秀嗚咽道:“我……我又殺了人。”華輝道:“殺幾個小毛賊算得了什麽?我武功回複之後,就将一身功夫都傳了于你,待此間大事一了,咱們回歸中原,師徒倆縱橫天下,有誰能當?來來來,到我屋裏去歇歇,喝兩杯熱茶。”說着引導李文秀走去左首叢林之後,行得裏許,經過一排白桦樹,到了一間茅屋前。
李文秀跟着他進屋,見屋內陳設雖然簡陋,卻頗雅潔,堂中懸着一副木板對聯,每一塊木板上刻着七個字,上聯道:“白首相知猶按劍。”下聯道:“朱門早達笑彈冠。”她自來回疆之後,從未見過對聯,也從來沒人教過她讀書,好在這十四個字均不艱深,小時候她母親都曾教過的,文義卻全然不懂,喃喃地道:“白首相知猶按劍……”華輝道:“你讀過這首詩麽?”李文秀道:“沒有。這十四個字寫的是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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華輝文武全才,說道:“這是王維的兩句詩。上聯說的是,你如有個知己朋友,跟他相交一生,兩個人頭發都白了,但你還是別相信他,他暗地裏仍會加害你的。他走到你面前,你還是按着劍柄的好。這兩句詩的上一句,叫做‘人情翻覆似波瀾’。至于‘朱門早達笑彈冠’這一句,那是說你的好朋友得意了,青雲直上,要是你盼望他來提拔你、幫助你,只不過惹得他一番恥笑罷了。”
李文秀自跟他會面以後,見他處處對自己猜疑提防,直至給他拔去體內毒針,他才相信自己并無相害之意,再看了這副對聯,想是他一生之中,曾受到旁人極大損害,而且這人恐怕還是他的知交好友,因此才如此憤激,如此戒懼。這時也不便多問,當下自去烹水泡茶。
兩人各自喝了兩杯熱茶。李文秀道:“師父,我得回去啦。”華輝一怔,露出十分失望的神色,道:“你要走了?你不跟我學武藝了?”
李文秀道:“不!我昨晚整夜不歸,計爺爺一定很牽記我。待我跟他說過之後,再來跟你學武藝。”華輝突然發怒,漲紅了臉,大聲道:“你如果跟他說了,那就永遠別來見我。”李文秀吓了一跳,低聲道:“不能跟計爺爺說麽?他……他很疼我的啊。”華輝道:“跟誰也不能說。你快立下一個毒誓,今日之事,對誰也不許說起,否則的話,我不許你離開此山……”他一怒之下,背上傷口突然劇痛,“啊”的一聲,暈了過去。
李文秀忙将他扶起,在他額頭潑了些清水。過了一會,華輝悠悠醒轉,奇道:“你還沒走?”李文秀卻問:“你背上很痛麽?”華輝道:“好一些啦。你說要回去,怎麽還不走?”李文秀心想:“計爺爺最多不過心中記挂,但師父重創之後,我如不留着照料,說不定他竟會死了。”便道:“師父沒大好,讓我留着服侍你幾日。”華輝大喜。
當晚兩人便在茅屋中歇宿。李文秀找些枯草,在廳上做了個睡鋪,睡夢之中接連驚醒了幾次,不是夢到突然給強人捉住,便是見到血淋淋的惡鬼來向自己索命。
次晨起身,見華輝休息了一晚,精神已大為健旺。早飯後,華輝便指點她修習武功,說道:“你年紀已大,這時起始練上乘武功,已經遲了些。但徒兒資質聰明,師父更不是泛泛之輩。明師收了高徒,還怕些什麽?五年之後,叫你武林中罕遇敵手。”李文秀心道:“我不要罕遇敵手。只要學了武功之後,叫惡人不能再欺侮我,那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