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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珈藍套上狐裘,整個人縮在白色的帽檐下,天氣很冷,但是她沒有打顫,盡量保持着清醒的神志同白澤交流着。
“水藍晶墜在這弱河水底龍宮,供奉在一處水晶樓閣中,我這身子太弱,不如你下去取?”
白澤很警惕,狐疑地看了看珈藍,不放心道:“別耍什麽心眼,把水藍晶墜交出來!”
“我這不是讓你自己去取嗎?你聽不懂啊!”珈藍也火了!
“萬一你跑了怎麽辦?”
“你這麽個大魔頭在這裏,我不過區區一凡人,怎麽可能跑的掉呢?”珈藍又道。
雖然她說得很有道理,但是白澤是誰啊?混了幾萬年的老油條,最後一把抱起珈藍,就往弱水河裏面跳。
“喂,你不知道我還在生病嗎?發什麽神經!”珈藍受了驚吓,大叫起來。
“閉嘴!”白澤絲毫也不溫柔。不過珈藍發現,他還是很好地将她保護了起來,并沒有讓她沾到一點水,她這才不同他計較了。
在水底,視線變得黑暗模糊,各種水藻、游魚浮動着,不時從眼前掠過。
“還有多遠?”白澤問道。
“就在前面了,看到那白色的亮光沒有!”
前邊果然若隐若現白色的光澤,在這水底,顯得神秘。
“這裏怎麽會有這麽大一座宮殿?”白澤不解。
而且感覺裏面不像是有神族居住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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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造就造了呗,難道還得跟你這個魔族通氣嗎?”
“你!”
“好男不跟女鬥!”
“你好意思說是好男?”珈藍表示不屑,暗暗與他拉開了距離,兩人已經離那座水晶宮很近了。
再踏一步,就能走上水晶宮琉璃色的石階,美如夢幻。是誰有着巧奪天工的構思,竟在此處造就了這樣一座聖潔而美麗的宮殿。
若在閑時,必定感慨一番,這透明如冰雕的牆壁,這光潔透涼的地面,這漫天寶石鑲嵌的天空,這四處藍藻圍繞的臺階……
只可惜,眼下二人都沒有閑工夫感慨,珈藍的目光散漫地打量着,就像是舊地重游。而白澤卻是好奇了,除了好奇,他總覺得這個地方有種熟悉的感覺,具體是什麽,卻說不上來。
反正,很親切,就像是久別重逢的家。
“到底在哪裏?”這時,他連說話的語氣也變得輕柔了起來。珈藍看似散漫,對待周身景物卻絲毫也不怠慢,答道:“快到了,就在前面。”
兩人穿過一條冗長的水晶甬道,然後看到前面巨大的紫水晶大門,那水晶顏色過于深邃,透着詭異的紅色,門上鑲嵌着兩個銅鈴,珈藍輕輕地敲響了它。
“為什麽要把水藍晶墜放在這裏?”白澤還是懷疑!
這莫名其妙出現的一座宮殿,還有莫名其妙地将晶墜放在這裏,一切都不合常理。若是有水藍晶墜的恢複之力,珈藍也不至于頂着這一副破敗的身軀,可是,她卻好似完全不在意,偏偏要把那樣重要的東西給供奉起來。
這就好像是,一個極度饑餓的人,明明手上有着香噴噴的包子,卻不吃,生生把它藏在家裏。
這不是有毛病嗎?
“我自己的東西,你管我放在哪裏?”
“我勸你不要給我耍花樣!要是讓我發現你騙我,後果自負!”在這裏,白澤似乎不願擺出那副虛假的面具,說話間透着些森寒的氣息。
“自負就自負,幫我打開這道大門!”珈藍道。
白澤走上前,推開了門。
嘩啦一聲——
并沒有灰塵漫天,而是一片無邊的寂靜,裏面好似空蕩蕩的,而白澤的心卻在一瞬間被填滿了。
因為入眼的那一刻,他看見了水湘,活生生地站在他面前的水湘!
一襲碧色的留仙裙,一頭透亮的青絲,手如柔夷,膚如凝脂,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他幾乎能夠看到水湘微笑着朝她走來,輕輕喚他:“白澤哥哥~”
轟隆——
一聲巨響瞬間打破了他的幻想,珈藍趁着他走神,立馬從紫色大門裏退出去,然後順手搖動銅鈴,将整間墓室給封了起來。
“你之前問我為什麽要造這一個水晶宮,現在可以告訴你了,這是我水湘姑姑的神墓,她當年沒有留下仙體,那一座雕像是我們神族費了很多心思複原的。這裏也算是衣冠冢,裏面有很多姑姑生前最愛的東西。蕪芳島的扶桑樹、鳳凰翎羽、還有,她生前寄給你的書信、詩作、琴曲……都在此處,若不是看在你對她尚有情誼,我是不會帶你來這裏的!”
白澤此時才大怒起來:“你不過是要借此脫身罷了,不必說得那麽無私!”
“對,我就是要脫身來着!”也不知怎麽的,珈藍此刻特別想承認這一點,不知道是不是在魔族待久了,竟也染上了無賴的毛病!
“你要想出來,很簡單,只要打碎雕像就可以,這座墓就會從內而外全數崩潰!巨大的水晶夢幻會瞬間化為泡影!”珈藍竟不自覺的做了一個“砰”爆炸的動作。
白澤發誓,這是她幾萬年來最為動怒的那一次。
“好,很好,不愧是神尊的徒弟,盡得真傳!”白澤驚呼咬牙切齒,那一派優雅風度早已破碎地連渣渣都不剩。
“多謝誇獎!”珈藍幾乎料準了白澤不會輕易地打碎水湘的雕像,必定會選擇用其他的方法出來!那樣的話,就得花費很多的時間去破解。
珈藍沒有時間陪他在這裏耗,巧笑道:“那我就不陪白澤長老您了!”話落大步往外走。
“給我設了這麽大一個坑,你不準備付出點代價嗎?”白澤也沉聲道,話一落,珈藍身上的屏障瞬間消失,冰涼沁骨的河水一下子包裹了珈藍。
冷,刺骨的冷,珈藍的每一寸肌膚都凍地發疼,身子很快凍僵,虛弱地蜷曲成一團,試着往前游了幾下,但立馬昏迷過去。
她想不到,自己的身體已經衰敗至此,竟連這麽一點冰冷的河水都可以将她置于死地。或許,這一局,她沒有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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珈藍在一片溫暖的世界裏醒來,像個小孩子似地貪戀着身邊的暖氣,臉蛋兒被蒸地微微發紅。
“啊切~”打了個重重的噴嚏之後,她終于睜開了眼睛。
子獻坐在床前,心疼地看着她,目光微微潤濕。
珈藍差點以為自己在夢中,從可惡的現實脫離走進天堂的光明裏。
“小五,你受苦了!”子獻開口了。
還是那樣溫暖的聲音,珈藍一下子從床頭坐了起來,伸手去摸,白色的發絲,白色的衣袍,手上拄着烏木杖。
“子獻,子獻,真的是你!”她幾乎尖叫起來,這是她在作為神的時候絕對不可能發生的事情。可是,此刻,她就像是一個普通的凡人,感受過世事滄桑絕望之後回到了家中,看到了舊日親朋,閨中好友,竟一時難以自持,淚生雙眸。
“子獻,子獻~”她撲将過去,竟将她緊緊抱住。
“喂,小五,你輕點!我這一把老骨頭都快被你拆了!”
珈藍這才放開了,她在師門排行第五,所以師兄弟跟子獻都叫她小五,感覺像是一家人那麽親切。
珈藍微微放開了她,不無傷感地道:“想不到數百年不見,你已經滿頭白發了!當初不重返神族,你真的沒有遺憾嗎?”
子獻的目光黯淡下來,遺憾總歸是有的,不管怎麽去選擇,我們總會想知道,倘若選另一條路會是什麽樣的精彩。
但是子獻卻不會後悔,弱水就是她的使命。
“沒有~”她搖頭。
珈藍也不在意,又道:“已經數萬年沒有見過師尊了,當年我們師兄弟與師尊還有你一起生活的日子總歸是一去不複返了!”
“往事難追,不管是神還是人,在這天地之間都是不斷地成長,從一無所有到一無所有,中間多少起起落落,可不管是誰都無法抓住時間長河裏的瞬間!”
珈藍慘然一下,“子獻,你在這裏守了那麽多年,連說話都變得神神叨叨了,我們蕪芳島正缺一個神婆,你去不去?”她突然調笑起來,氣氛變得輕松起來,燈火妖冶,在這簡陋的小屋子裏。
“你看看你,好歹也是師尊親封的河神,怎麽就住這麽破的地方?我的傾風小築大得很,不如你搬過去跟我同住?”
“你的傾風小築,恐怕有新的主人了吧!”子獻不無嘆息。
珈藍微笑的臉立馬僵住,笑容皲裂,難免有些尴尬與凄慘。
“你都知道了!”她忽而興致缺缺地躺了回去。
“我什麽都知道!”子獻說的很隐晦。但珈藍知道,那應該是事實,子獻身為師尊的貼身女侍,會被派到這麽偏僻的地方來,本就很不尋常。
他們有很多事情瞞着她,而她卻無從得知,像個傻子似地到處碰壁,到處受傷。
“師尊在哪裏?”一瞬間的僵持之後,珈藍沉聲問道。“我知道,你有辦法跟他聯絡。”
“很抱歉,小五。這件事我沒法做到!”沒想到子獻竟苦笑着拒絕了,珈藍一時變得火大。
“現在都什麽時候,你們有什麽事情瞞着我也不要挑這個時候好嗎?我不管,我必須見到師尊!”珈藍怒吼,許是身子太弱,竟劇烈地咳嗽起來,子獻急忙去給她倒茶。
珈藍稍稍平複了氣息。此次回來,她覺得這個曾經令她倍感溫馨的家庭,突然褪去了那層美麗,籠上了怎麽也看不清的神秘氣息。
師尊、子獻都不在是她初初認識的模樣。
子獻也苦笑着,她真的蒼老了很多,這一笑,臉上的皺紋都堆在了一處,珈藍更覺得陌生,心頭不由得生出煩悶之氣。
“你師尊,他在五萬年前就死了!”子獻說出這句話的時候好像已經沒什麽情緒了,珈藍還是從她的目光裏捕捉到了一閃而逝的無奈與悲傷。
“怎麽會這樣?”這個打擊是珈藍怎麽也想不到的。她偉大的師尊、他們神族偉大的王,怎麽會,怎麽會死了?
“這不可能。他要是死了,為什麽我不知道?為什麽神族沒有人知道,為什麽大師兄還在神宮輪守?”珈藍幾乎任性地道。她在這裏輩分最小,也就她偶爾會在師尊面前露出這麽任性撒潑的一面,子獻竟也習以為常。
子獻無奈道:“這也是沒有辦法的決定,你想想,我們神族除了你們五師兄弟,這些年來還剩下幾個?之前封印魔族已經耗損巨大,若是讓人知道你師尊已經隕落,仙族那頭誰能壓得住?”子獻這是已對她傾囊相告。
“仙族天君不是昊天師弟麽?”
“你以為呢?是你師弟就不會反叛?權利面前,再大的恩情都是過眼雲煙。”
珈藍有些無力地垂倒,她一直以為神族那是一片淨土,這些爾虞我詐,不是只有妖魔才會有嗎?怎麽會在她以為的天堂中上演?
她幾乎不敢相信,可是事實擺在她眼前,就連她親近的子獻都這麽說,她還能有什麽理由說服自己不信!
“小五,大家都顧忌你,不願意讓你參合到這些事情當中去,尤其是你的紫楓師兄,他再三強調不能讓你知道,怕你接受不了!當年你可是最喜歡你師父的!”
“可是,我現在依然還是知道了!”這一刻的絕望比之前更甚,她總以為回到這裏,一切都會好的,回到神族,一切都有師尊頂着,只是到了這一刻才知道,她們神族的天早就已經塌了。
“小五,你不要這樣,沒有神尊大人,未來的路還要繼續走下去,你就是我們的希望。”
“我?我能做什麽?”珈藍疑惑道。
子獻道:“你師尊早就預感到自己難逃此劫,他已經算出自己的五個分身會在這一世出現,你需要一一找到他們,只要找到他們,就能重新複活你師尊,到時候我們尚有餘力跟魔族鬥一鬥!”
珈藍詫異問道:“那得需要多久?魔族如今勢如破竹,天闕之門已經被打開!”
“小五,天闕之門雖然開了,但是仙族這些年的實力不是擺設,大可以讓他們相鬥,我們靜待神尊歸來便可!”
子獻的話令珈藍覺得陌生,不是說好的以天下為己任嗎?在大道面前,子獻竟然說出了這樣的話,不是推卸責任又是什麽?
但是她也知道沒得選擇,若是師尊沒有複活,而魔族又如願攻上九重天,屆時他們神族必将很被動,到時神尊隕落的消息一傳出,那無異于滅頂之災,恐怕神族就将永遠在六界中除名了吧!
“小五,形勢嚴峻,你必須負擔起這個重任!”
“為什麽是我?”珈藍反問。師兄弟們每一個都比她厲害,為什麽偏偏選中了她呢?
子獻似乎知道她會這麽問,嘆了一口氣道:“你現在的身體狀況很差,我知道本不該讓你去,但是神尊大人遺命,只有你可以找到他的分身,這件事非你不可!”
“好,我去!”不管怎麽樣,拯救師尊,她義不容辭。
子獻随後幫她修複了神元,又送了她療傷的丹藥。
“小五,得快點找到水藍晶墜,你的身體狀況很糟糕,我只能幫你恢複一部分的法力,剩下的只能靠你自己了!”
珈藍點點頭。她并不是不知道自己的狀況,“子獻,謝謝你。你也早點換個地方吧!我把魔頭白澤困在弱水底下水晶宮裏,很快就會出來,到時候他不會放過你的!”
子獻似乎了然,卻并不責怪。“小五,我知道你是為了我好,我也命中注定有這一劫難。弱水是我守護的地方,事關我神族的命盤,絕不可以有失!”
“命盤?”珈藍還是第一次聽到這種說法,她只知道凡人有命盤,那是神操控的。難道也有操控神的命盤嗎?
或許也是有的吧!畢竟衆生平等,誰也不能排除在天道法則之外。
所以,子獻守在這裏從來都不是因為法力耗盡無法回去,而是為了守護神族的命盤嗎?
“更多的我現在不能告訴你!此行,你只要往南方去,先去酆都找你師姐雪巘,命盤顯示酆都将有異動!魔族牽一發而動全身,本來平衡的世界即将被打破,你要知道此行兇險,任何危險都将無法預料!”
珈藍沉默着點了點頭,差不多休息了幾日,她便離開了弱水河畔。
山河将傾,有一種極端的壓力籠罩在她頭頂,揮之不去的陰霾。
夜晚,珈藍途徑弱水,在河灘上小憩,涼風習習,一圈圈的浪花打過來,帶起清新的河水氣息,黛色山岚遠遠地起伏連綿,蔓延到目光所不能觸及的遠方,一點點消失在天際。
思緒變得那樣遠,恍惚隔世,她忽然想起蒼昀,不知道他此刻又在何處?
星光璀璨,水流平緩,一輪明月從山之東冉冉升起,一片皎潔的月色将珈藍的側顏照亮,一切安靜地唯美。
在那一片暗礁之上,有什麽黑沉沉地東西擱淺。
珈藍難得好興致地走過去,撿了起來。
在此刻,她覺得,其實凡人與神的一生都是那麽簡單,傷心時會哭;開心時會笑;憤怒時會大吼;興奮時會尖叫;好奇時會撿起那些毫不相幹的東西,傻傻地以為那是天上掉下的餡餅,就這麽恰好砸在了你的腳邊……
多麽可笑,她以前從不會這麽想!
可一切就剛好落在腳邊。
她從撿起的那團東西裏,辨認出花燈的模樣,上面還隐約寫着字跡:天不老,情難絕,此生不忘,攜手相将!
她忽然想起在聖城與蒼昀放的那盞花燈,順着河流流到盡頭去,流到弱水河畔,遇見弱水河畔的神女替你完成那些美好的心願。
哈哈,世間确實是有那樣的美好呢!這麽脆弱的花燈,竟真的到了弱水河畔。
不知道為什麽,珈藍忽而覺得難受,眼眶紅了。
願望還是要有的,萬一實現了呢?平凡的人尚能令人感動,她又有什麽理由不将生活繼續呢?
她一擡頭,借着微弱的月光,看見遠處模糊的黑色身影,認真地注視着她。
她從心底裏喊出一個名字:蒼昀~
作者有話要說: 關于本文的幾個問題:
璞邺城雨林境地的秘密,神尊複活,以及蒼霰的身份、白澤與女湘的戀情,還有女主跟男主再續前緣……等等一系列問題,表示等好好謀劃一下再開新坑,因為阿玖現在要畢業了,面臨擇業的壓力,還有一系列亂七八糟的交界工作,所以暫時只能考慮先放一放,表示非常地抱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