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手镯
聖誕節後不久就是元旦節, 橙寶幼兒園放假三天，霍執這天來片場接楚念時和她商量件事。
“我爸早就知道橙寶，但身體不太好, 現在天氣又冷，不方便出門，這次元旦，能不能帶橙寶去看看他？”
霍城在醫院待着，幾乎每天都在向他打聽橙寶的事, 要他拍橙寶的照片, 顯然是很想見見橙寶，但又礙于他和楚念的關系尴尬，所以并沒有開口。
霍執好像生怕楚念會拒絕, 又連忙道：“我爸身體不好, 住院挺久了, 醫生說他的時間不多了, 可能撐不過明年。”
霍執說這句話時嗓音滞澀, 難以啓齒。
楚念也小聲抽了口氣，“這麽嚴重嗎？”
霍執點了點頭, “自從我妹妹唐棠生了孩子，他好像沒什麽牽挂了，又總是想我媽媽，心中郁結，也許早點解脫也是好事。”
現在連霍執也有了孩子，可能在霍城看來, 已經到了他該離開的時候了。
楚念聞言咬了咬唇, 霍執爸媽的事她知道一點, 但不是特別清楚, 只知道是一段很悲傷的往事，霍執是爸爸霍城一手帶大，如果霍城去了，那對霍執來說得是多大的打擊啊。
“好，你安排吧。”楚念答應了，也沒什麽好拒絕了，對于一位久在病中的老人，楚念狠不下這個心。
霍執感激的看了她一眼，“念念，謝謝你。”
“沒事，橙寶是該去探望一下爺爺。”
就這樣，元旦節去昭城的事被提上日程，楚念和父母說了，他們都沒阻攔，任是誰得知是去探望一位不久于人世的老人，都沒有人會攔着。
更何況當初霍執和楚念的事只關乎他們二人，和長輩又沒關系，也沒必要攔。
而小橙子得知要去見另一個爺爺還挺興奮，和媽媽挑了一晚上的衣服，最終選了一套紅色的羊毛小裙子。
元旦那天上午，他們坐高鐵去往昭城，到霍家時剛好快用午飯了。
霍家打掃的很幹淨，連一點積雪都沒有，每棵樹上都張燈結彩，喜氣洋洋，像是特意布置。
楚念不是第一次來這次，但這一次來，心情卻完全不同。
轎車在院子裏停下，小橙子不要霍執抱，自己跳下車，好奇的東張西望，看見一個頭發花白的老爺爺，正雙眼通紅的看着她，激動的不成樣子，拄着拐杖的身子搖搖欲墜。
小橙子拘謹的看了眼媽媽，楚念彎腰笑了笑，“橙寶，那是爺爺，快去喊爺爺。”
小橙子點了點頭，立馬跑了幾步上前，笑着喊人，“爺爺好，我是小橙子！”
“好，好，好，”霍城連聲道好，有些艱難的蹲了下來，伸出手想要撫摸橙寶卻有些近鄉情怯，“乖寶好。”
誰知小橙子主動把腦袋伸到霍城手中蹭了蹭，又伸長胳膊擦了擦霍城的眼角，“爺爺別哭呀。”
這麽一個小小的動作，讓霍城一顆蒼老的心徹底軟成了一汪水，也讓眼淚掉了下來，他偏過頭擦眼淚，“好，爺爺不哭，不哭，爺爺是見到橙寶高興的。”
霍城還以為他這輩子是等不到霍執成家立業了，卻沒有想到，在生命瀕臨結束之前，還能見到霍執的女兒，那麽乖巧可愛，讓他這一生再沒有任何遺憾了。
霍城忍住眼淚，看向楚念，“念念快進屋吧，別站着了，外邊冷。”
“霍伯伯。”楚念微微一笑，把手裏提着的禮品交給了傭人，比起上次來，霍城老了很多，完全和他的年紀不符。
“诶，進屋進屋，糖糖一家也到了。”霍城緩緩地站了起來，用粗糙的手小心翼翼的牽着小橙子。
霍執拍了拍楚念的肩，和她一起進屋，“別緊張，只有糖糖和雙胞胎來了，她先生沒來。”
楚念睇了他一眼，“誰說我緊張？我可沒有緊張。”
楚念認識唐棠，她以前還是唐棠的小粉絲，沒有想到兜兜轉轉，竟然成為了親戚。
嗯，不管她有沒有和霍執在一起，有橙寶在，她和霍家都是親戚關系。
“念念來了，哎呀，這麽可愛的小寶貝，快讓姑姑看看。”唐棠從廚房出來，擦了擦手笑容滿面的走了過來。
本來唐棠應該喊楚念嫂子的，雖然唐棠比楚念大得多，不過兩人還沒成，唐棠還是沒喊嫂子，免得尴尬。
而楚念也慶幸唐棠沒喊嫂子，想想自己以前的偶像喊自己嫂子，怎麽感覺有點詭異呢。
“唐棠姐，好久不見，”這輩分亂就亂吧，楚念給女兒介紹，“橙寶，這是姑姑。”
“姑姑好！”橙寶招了招手，不過視線卻被客廳的兩個妹妹吸引了。
“是好久不見，念念出落的越來越漂亮了，橙寶真乖啊，”唐棠薅了一把小橙子的帽子，轉頭對兩個女兒說，“初初，依依，過來喊姐姐。”
本來該喊楚念為舅媽，唐棠還是讓她們先喊了阿姨。
家裏頭三個小朋友，還都是差不多的年紀，一通叽叽喳喳的問好，很快就玩到一塊去了，根本就不用擔心會不适應。
霍城提前買了好些玩具，客廳一角堆滿了，一個一個玩都得玩上好幾天，小橙子就和兩個妹妹去玩了。
楚念知道霍城想和小橙子相處，幹脆和唐棠去了餐廳那邊，把空間讓給了他們。
“念念，謝謝你啊，還願意帶小橙子來我們家。”唐棠和霍城是一樣的心思，知道楚念和小橙子的存在，卻不敢去打擾。
因為什麽？還不是霍家理虧啊。
霍執對不起楚念，他們哪有臉去見人。
唐棠生過孩子就知道帶孩子多辛苦，她還有葉成帷分擔，可楚念一個人帶着孩子在異國他鄉，不知道受了多少苦。
所以即便想見也只能忍着。
好在霍城見到了。
“別這麽客氣，我早該帶小橙子來見爺爺了。”霍家态度好，楚念的态度就更好，做人都是相互的。
“我爸可喜歡小橙子了，看見小橙子恨不得把心都掏出來，沒有想到我哥那麽冷的人，居然有個這麽軟萌的女兒，都是你的功勞。”
“初初和依依也很可愛。”
兩人一來一往的閑話家常，說的都是些沒營養的話，很快午飯好了，霍執招呼着幾個孩子準備吃飯。
小橙子坐在霍城旁邊，這頓午飯，沒讓楚念費心，霍執和霍城照顧着小橙子，霍執告訴霍城小橙子喜歡吃什麽，霍城就用公筷給她夾，看着小橙子的目光滿是呵護愛意，從始至終視線就沒從小橙子身上挪開。
吃過午飯沒多久，傭人提醒霍城要去午休了，他現在身體狀況不好，要盡可能的休息，但他卻拒絕了，他想和小橙子多相處一點時間。
但沒想到小橙子很快就困了，在幼兒園養成了午休的習慣，放假也改不了。
霍執抱着小橙子去樓上午休，霍城則看向了楚念，說想和她聊聊。
楚念伸手想扶他，霍城搖了搖頭，步履蹒跚的走向電梯，兩人去了三樓霍城的書房。
“随便坐吧。”霍城走向角落的櫃子，從抽屜裏取出一個黑色的絲絨盒子。
楚念看見的剎那心口就跳了下，拘束的看着他，“霍伯伯。”
“坐，別客氣，就當是自己家。”霍城也坐了下來，把盒子放在茶幾上。
“念念，很感謝你寬宏大量，願意帶橙寶來看我這個老頭子，”霍城感嘆道，“是阿執對不起你在先，也是我沒教好孩子。”
“我和他媽媽這輩子太苦，沒有想到我的疏忽連累了兩個孩子，我對不起糖糖，現在也對不起你和橙寶。”
“阿執媽媽去後，我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對于孩子沒有盡到父親的責任，從來沒有讓他感受到愛意，弄的這孩子一點也不會照顧人，讓你傷心了。”
提起往事，霍城的面容好似又蒼老了幾歲，“我知道無論霍家做什麽都沒辦法彌補你和橙寶，我也不敢奢求你們的原諒，但我的時間不多了，這些東西，我提前給你。”
霍城打開盒子，裏面有一對帝王綠的翡翠玉镯、一個金子打造的長命鎖和一對小金手镯。
很顯然，前者是給楚念的，後兩個是給橙寶的。
楚念聽到這樣的話心頭也有點酸澀，霍執爸媽的故事，任誰聽了都會唏噓，但這些東西，“霍伯伯，您別這樣說，我和霍執的事是我們兩個人的事，和長輩無關，我們都是成年人，該為自己的選擇買單，您沒有對不起我和橙寶。”
當初談戀愛時，霍城對她就挺和藹的，沒有惡公公的做派，怪誰好像也怪不到霍城的頭上。
“您要保重身體，橙寶才第一次見爺爺，您得看着橙寶長大才是，還有初初和依依兩個孩子也那麽可愛。”
霍城想起三個孫女，面露笑容，“孩子們都好，我也就放心了，這對翡翠手镯是你第一次來家裏後，我就認準了你這個兒媳，我覺得應該給你準備點什麽，所以在英國拍下了這對镯子，本來是打算等你下次來家裏就送給你，沒有想到發生了意外，現在遲了四年，你可能現在也不想要了。”
“你和阿執的事我不插手，我也不勸你原諒阿執，這是阿執的路，得他自己去走，但這個镯子，希望你能先收下，我怕我等不到你們和好的時候了。”
“你要是還沒原諒阿執，就先不戴，等你什麽時候原諒阿執了，就戴上這對镯子來我墓前給我上一炷香。”
霍城說起自己死後的事十分坦然平和，并沒有畏懼焦躁，好像他早就做好了準備。
可楚念卻聽不得這樣的話，因為她也有年紀漸長的父母，很容易聯想到，鼻尖發酸，強行忍住了眼淚。
“霍伯伯，不會的，我和霍執暫時不打算在一起，但以後的事誰也說不好，還是等以後有機會您再給我吧。”
也許有未完成的心願能讓這個遲暮老人多撐一段時間呢？
如果霍城走了，最難受的就是霍執吧。
“念念，你不用安慰我，我其實等這一天等了很久了，早在阿執媽媽去世的時候，我就已經死了，活着是為了撫養大阿執，現在阿執有了心愛的姑娘，也有了孩子，我什麽都放得下了，我該去找阿執媽媽了。”
霍城說到這個居然笑了，拿出盒子內的一對小手镯，“也不知道橙寶喜不喜歡這些東西。”
楚念被霍城說的不知道該接什麽話，她從來沒有見過這麽一個将生死置之度外的老人。
聽別人說，越是年紀大，越是對人世間有留戀，越是怕死，可霍城，卻好像巴不得這一天早點到來。
到最後，楚念還是接下了這個盒子，實在是不忍心拒絕霍城。
吃過晚飯，霍城留楚念到別墅住，但楚念拒絕了，她和霍執還沒複合，更何況即便在一起了，沒有結婚還是不太方便住在霍家，早在來之前，她就已經訂好了酒店套房。
霍城也沒堅持，讓霍執陪着她們母女去住酒店了。
“爺爺再見，姑姑再見，妹妹再見，我明天還會來玩。”小橙子玩的樂不思蜀，大冬天裏，小臉通紅。
“好，橙寶明天一定要來啊，爺爺等你。”
小橙子應下了，扭頭爬上了車，楚念和他們打了招呼便上車離開。
霍執知道楚念訂了酒店，也在她訂的房間旁邊訂了一間，楚念會在昭城待兩天，他當然要陪着她們。
小橙子玩了一天玩累了，回到酒店洗了澡很快就睡着了。
楚念關上房間門，霍執坐在客廳，她把那個盒子捧了出來，“這是霍伯伯給我的，送給小橙子的長命鎖和手镯我收下了，這對翡翠镯子放你那吧。”
她不怎麽接觸翡翠，但給老媽買過一對，也簡單了解過，知道現在品相這麽好的帝王綠翡翠手镯基本不在市面上流通了，又是這麽好的一對，少說要九位數，過于貴重。
“我可不要，我爸給你就是你的，我要是收下被我爸知道他不得動家法。”霍執的手立馬往裏縮，碰都不碰一下，不知道的還以為手镯有毒。
楚念白了他一眼，“你別告訴他不就行了，這個太貴了，我不想要。”
“我也不想要，”霍執往後靠，雙手擡起搭在沙發上，“不就是一對镯子，能貴到哪去，念念，你別說你沒這個價位的首飾？”
楚念無語，她還真有，“可這個又不是我的。”
如果是家裏人送的，她當然不會覺得貴重到不能收，可偏偏是霍城送的，意義不一樣。
說來說去，霍城沒有挑明，其實這對镯子就是兒媳镯，是送給兒媳婦的見面禮，萬一她和霍執沒有以後呢？萬一霍執以後娶了別人，被人知道這對镯子那得多尴尬？
楚念想到這裏心情有些不好，把盒子往霍執那邊推了下，起身就要走，“反正我不要。”
“念念，”霍執伸手握住她的手腕，嗓音低沉，“它就是你的。”
“不會有別人了。”
霍執像是知道楚念在想什麽，溫熱的掌心貼着她細膩的肌膚，“念念，我是認真的，即便你一輩子不答應我，我也沒打算再有別人，這對镯子，只能是你的，如果你一直不肯戴上，那就留給橙寶，總之，它不會有別的主人。”
楚念心口一抽，回頭望着霍執，對上一雙深沉的眸子，眼中滿是認真，沒有半分玩笑的意思。
她咽了口口水，別開眼，“一輩子很長，你怎麽知道？”
霍執嘴角上揚，“是啊，一輩子很長，那就讓我像我爸一樣，用餘生去證明。”
作者有話說：
掉落紅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