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6)
們聽着海螺歌,不禁露出幸福的笑容。
夕陽西下的時候,他們看見漁民都是滿載而歸,笑容滿面,一臉幸福的樣子。
“說不定,以後就再也聽不到這海螺歌了。”莫翎軒下了船,道。
“此話何解?”溫子揚問。
“神明有仁心,但其實不刻意為仁,才是仁的最高體現。”
“唔,太高深了,聽不明白。”
“你明白的。”
“不明白。”
“好吧,就是說神明雖有救助人們的責任,但一切都還得靠自己,海螺島的居民都已經富裕起來,雲裳早已盡到了自己的責任,若他們再依靠海螺歌,怕是會釀成大禍。”
“會有什麽大禍?他們不是很幸福嗎?”
“會變得不勞而獲,變得越來越懶惰,不願勞作,寧可坐享其成……現在的幸福只是表面現象。”莫翎軒解釋着。
“唔,原來如此,可海螺歌真是太好聽了,實在是舍不得啊!”
“你剛才不是明白了要珍惜當下嗎?有些東西,有些人,有些緣分,說不準什麽時候就斷了。”
“那沒有海螺歌的這些漁民,不是很慘?他們現在很幸福啊!”
“他們有手有腳,可以自己賺錢,就算沒了海螺歌,也一定能養活自己的,等他們适應了沒有海螺歌的日子,一切都會變得正常起來的。人總會為了适應環境,而做出适當的改變的,這也是人能在世間存活這麽久的原因。子揚,你說他們幸福,那真是錯了。”
“哪裏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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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福從來不是讓其他人來判斷的,自己認為幸福,才是真幸福,子揚,你覺得自己幸福嗎?”
“嗯。”
“可我覺得你并不幸福。”
“哪有?”
“因為我看你又被我繞暈,露出很難過的模樣呢!”
“……”
回去時,溫子揚又戀戀不舍地回頭看了海螺島一眼。
此時的他,明白了——适者生存,物競天擇,不适應環境的人注定會被淘汰,有時也沒必要太過擔心其他人,每一個人都會為了存活下去而做出必要的調整來适應,适應不了的就是他的能力不夠,最後就是能力強的人存活下來,一代比一代強。
有人覺得沒有錢財就是不幸,但有了錢財,卻失去了一切,那也不能算是幸福。幸福不一定需要很多錢,當人們能自給自足時,家庭美滿,工作順利,身體健康,這自然是種幸福,這雖然不是所有人想要的幸福,卻一定是莫翎軒想要的幸福。
這麽一想,溫子揚也不再擔心海螺島上的人了,但想到這可能是最後一次聽到海螺歌,溫子揚幾人心裏還是不太舒服,難過地将海螺放在耳邊,一直聽着……
第二天,海螺中除了海風吹出的聲響,再無女子歌聲。
自此,海螺歌再也不存在了。
海螺島上的人依舊忙碌着。
【四】
雲霧包圍之處,一艘腐爛的漁船被水草纏繞,停在原地。
幾盡腐朽的屍骨開始動了,舌頭蠕動着,發出聲音:“莫老板,你說的沒錯,是我執念太重,一直在這裏等着他回來,可他應該已經投胎去了,我是再也等不到他了。現今,海螺島的人們都已富足,我是時候該離開了。”
她不是神明,不過是個不肯散去的亡魂而已。
誰說亡魂不能做神仙的事情,只要意志強烈,做的是對事,就算是亡魂也可以成為神。
神和亡魂雖是不同的概念,但真正區分他們的是心。
有善心的人才可以算是神,不然就是空有神的名號而已。
有時神也會堕落成惡鬼,想成神,還是鬼,就在一念之間,就看你想怎麽做了。這一切,都在于自己如何選擇,其他人都無法改變。
想明白自己不該再這麽下去,雲裳的舌頭立即腐爛了,森森白骨粉碎了,化作了塵埃,水草枯萎,漁船進了水,沉入了水底,白霧散去,這塊地方明亮了起來,變得十分幹淨,水面平靜,在陽光下,像一塊透明的藍色晶石。
☆、-08-花麒麟
【一】
翠綠千山,竹影蕭然,柳絲翩跹,平靜湖面一望無際,袅袅炊煙不時從山間升起。
西子湖畔一不起眼的角落,一位身着墨色錦衣的青年悠閑垂釣。華貴的服飾,俊逸的外表本應與普通的山水人家不相襯,但此時,兩者卻相得益彰,恰到好處。
他懶洋洋地倚靠柳樹,碧綠的湖面倒映出他嘴角微微揚起的好看弧度。正好應了“碧玉妝成一樹高,萬條垂下綠絲縧”的意境。
沒有莫翎軒唠叨的日子,真是惬意不少,要是人生都像此刻,說不定在夢裏都會發笑呢!溫子揚如是想着,但若真沒有莫翎軒相伴,此生怕也沒什麽樂趣了吧!
感覺有東西拉扯着魚鈎,他将魚竿一提,一條活蹦亂跳的鲫魚便從湖中一躍而起掉入魚簍裏。
看來,魚落網了喽!
“啪啪啪”,身後響起一陣拍手聲。
回眸望去,原來是個模樣秀麗的佳人,嘴唇生得飽滿小巧,看起來像是個伶牙俐齒的姑娘,眉間點着一朵七彩花钿,腕上金钏叮當作響,衣着華麗,像是位大家閨秀。可大家閨秀怎會單獨出現在這偏僻的地方?
女子輕巧地跳到他身邊,看到魚簍中的幾條魚,誇贊道:“公子真是好技巧,不消片刻便釣了這麽多魚。”
雖然為了釣這些魚,花了他一上午的時間,但當一個女子誇贊你時,一個男子絕不會掃了她的興,更何況是在一個美麗女子面前。
“姑娘謬贊了,垂釣不過閑情消遣,談不上什麽技巧,在離開前,在下還是會将它們放生的。”溫子揚謙虛道。
女子忙搖手:“別別別,好不容易才将它們捉上來,怎能就這麽将它們放了?”
“嗯?”溫子揚一時沒有反應過來,女孩不多是愛護動物,不喜殺生的嗎?
不過事事總有例外,或許是他之前遇到的女子都比較良善,他便将她們一概而論了。眼前的姑娘和他見過的一些女子都不同呢!
“如果你不要,你可以送我啊!”她用手指了指自己。
“贈予你?”溫子揚吃了一驚,如此直接的女子,他還是第一次見到。
“怎麽?難道公子這麽小氣,連幾條魚也這麽在意嗎?我說這個,無非就是在考驗你,若你不答應,你的考驗就不合格了。”
溫子揚問:“考驗合格了會怎樣?不合格又怎樣?”
“你将魚贈予我,那公子就不是個小氣的人,如果公子不贈予我,你就是個小氣包或是窮光蛋,這樣誰還願意和你交朋友啊!”女子說得理直氣壯,好像這魚就是她的一樣。
溫子揚反倒不在意地笑了笑,想來他就算真是個窮光蛋,有個人還是願意和他做朋友的。
交朋友講的是交心,又不是和金錢交朋友!
他問:“不知姑娘是何許人也。”
“我?你看不出來麽,我是位大家閨秀啊!”她雙手叉腰道。
溫子揚哭笑不得:“是啊,姑娘的确是位大家閨秀,那麽,姑娘肯定會作畫喽。”
“區區作畫有很難。我可是琴棋書畫樣樣精通呢!”女子毫不謙虛道。
“果然是大家閨秀,敢問山水花鳥水彩素描,姑娘擅長哪種畫呢?”
“這……”女子突然發現不對,狡黠地眨了眨眼睛,抓起魚簍撒腿就跑,奔跑的速度完全不像是個普通人,同時,她随手從地上撿起一塊石頭,向溫子揚扔去,嘴裏振振有詞道:“你想知道我會畫什麽,那我告訴你,我畫的一手好‘弧形’。”說完,手中的石頭以抛物線的形狀向溫子揚飛去。
按照溫子揚站立的地點以及石頭丢擲的方向,這塊石頭絕對能砸到他的頭,但他卻毫不在意地站在原地,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樣。
就在石頭将要砸到他時,一把折扇及時擋在他的臉前,石頭順勢滾落在地。
“我就知道翎軒你會出來救我。”溫子揚一改原本正經的神色,嬉皮笑臉地看着身邊的白衣公子,“否則我的這張臉可就毀了,你就該心疼了。”
“我可絕不會救個小氣包或者窮光蛋。”莫翎軒淡淡道,她是女子卻扮作男子,“毀了最好,省得你到處拈花惹草。”
“看來我真是交友不善啊!”溫子揚故意露出一副郁郁寡歡的樣子。
“還不快走。”莫翎軒催促着,但他卻我行我素,走得悠閑,像在逛街,嘴裏說着:“翎軒,她逃不走。”
莫翎軒見他如此,不滿地道了聲:“你真是……”說着,一塊石子又以抛物線的形狀從高處向溫子揚飛來,他以為是莫翎軒砸他,沒躲過,剛好被砸個正着。
莫翎軒不禁無奈地感嘆一聲:“不過幾天沒訓練你,你的反應竟慢到這種程度了。”
溫子揚揉着受傷的額頭,憤憤不平道:“我怎知你會砸我?”
莫翎軒頗為平靜道:“我可沒有砸你。”
“不是你,還能有誰?”溫子揚明顯看見那石子是從莫翎軒的方向朝他飛來,可她的表情十分淡定,倒真不像她所為。不是她,又會有誰?
這時,草叢中傳來女子嬌俏的笑聲,“笨蛋”。
他們擡頭,便見到剛才的女子手裏拿着魚簍,做着不屑一顧的傲慢表情:“呵,就憑你們是抓不住我的,你們也不看看我是誰。”
當溫子揚問她“可會作畫”時,她發現不對,這才匆忙逃走。這緣由只有她心裏清楚,因為她對畫有種別樣的情感。
“是嗎?”莫翎軒自信一笑。
話音剛落,女子手中的魚簍瞬間變大,化作一張巨大的網,簍中的魚兒化作了朱雀,口銜巨網将女子罩在其中。因順利完成主人吩咐的任務,朱雀興奮地發出一聲高亢的鳳鳴。
莫翎軒在網上施了法,任憑女子如何掙紮都無濟于事。
女子不禁啞然,難以置信地看着莫翎軒,臉上全無剛才的神氣。
“看,要不是我這個誘引,你也抓不到她。翎軒,你還是不能沒了我啊!”溫子揚得意洋洋。之前,他問那個女子可會作畫,不過故意為之,目的就是為了讓她心有警惕,但他只是一個不會法術的凡人,想必對她也構不成威脅,所以她又會放松警惕,如此一來,即便莫翎軒出現,她也很難再起戒心了,心裏總以為莫翎軒和溫子揚一樣,是構不成威脅的。
她這是輕敵了。
溫子揚話音剛落,莫翎軒便調侃道:“這就是我要你待在我身邊的原因啊,其他人看你弱不禁風,定會放松警惕。”
“翎軒你……”溫子揚氣得哆嗦。
女子見兩人似乎完全沒将她放在眼裏,大叫道:“你們到底想怎樣?”
“不想怎樣,只要你再回到畫中一次。”說着,莫翎軒的手中多了一幅畫,放下手中的畫卷,只見整整一張圖竟完全空白。
“就這麽簡單?”女子有點不信。
莫翎軒點了點頭,“如今,陳家有難,只要你還了當年欠陳家的恩情,我會放了你,你也會重獲自由,這個交易很公平,不是嗎?”
女子想了想,覺得自己拿莫翎軒沒有辦法,自己無計可施,只能選擇相信莫翎軒,便化成原形,走入畫中。
朱雀飛離,巨網消失,空白的畫卷竟多了一只七彩的麒麟,首似龍,形如馬,狀比鹿,尾若牛尾,背上有五彩毛紋,腹部有黃色毛,不僅如此,這只麒麟額上有七彩花的圖案,七彩花散發着彩虹般柔和的光輝。
畫卷的右上角慢慢浮現出三個大大的水墨楷字——花麒麟。
合上畫軸,只覺——蟬噪林逾靜,鳥鳴山更幽。
“她是畫中仙?”溫子揚問。
“不是。”莫翎軒轉身,“只是一只曾被罰在畫中一百年的麒麟。子揚,花麒麟愛吃魚,以魚誘之,自是再妙不過啊!”
“哦,那她是因何事受罰?”溫子揚好奇。
“你很想知道嗎?”
“嗯。”
“唉,此事還要從一百年前說起。”莫翎軒淡淡道,“我們回去沏壺酒再說,先回去吧。”
“好,我們回去。”
事情就這麽決定了。
【二】
一張紅木茶幾旁,墨衣公子和白衣公子于水榭內盤膝而坐,畫軸靜靜地擺放在白衣公子的右手邊。
“說吧,這是怎麽回事?”溫子揚急問。
莫翎軒支起一條腿,端起酒杯,小抿了口,才不緊不慢道:“一百年前,花麒麟還是個十七八歲的姑娘,性情天真、直率。”
“看出來了,她現在還是如此,看來一個人的性情是很難因時間而改變的呢!”
“不是啊,時間會改變人的性情,難變的是心。”
“哦。”
“心若變,看山不是山,看水不是水,着實辜負了上蒼給了我們的一雙好眼睛。”
“唔,聽不明白。”
“這是人生的三重境界呀,第一重看山是山,看水是水,第二重看山不是山,看水不是水,第三重看山仍是山,看水仍是水。”
“這不又回來了嗎?”
“看似一樣,其實還是不一樣的,最後一重是洞察世事後的返璞歸真啊!”
“唔,翎軒,你又把我繞暈了。”
“不,子揚,你可以明白,因為你做到了嘛。”
“做到什麽?”
“人本是人,不必刻意去做人;世本是世,無須精心去處世。”
“我做到哪點了?”
“你在做你自己嘛!”
“哈哈,這倒也是。不過這跟花麒麟的事有什麽關系嗎?”
“看似沒有關聯,還是有關聯的,這世間萬事都是相互依存的,根本沒有什麽東西是可以獨立存在的。”
“太絕對了吧!”
“你試試不要碰觸空氣。”
“這根本做不到嘛,除非我不要命。”
“人死化為塵土,還是和世間萬物相互聯系嘛!”
“嗯。”溫子揚聽了,暢快地喝了一大口酒,“不過翎軒,麒麟不是不會傷害人畜的嗎?你看花麒麟不僅偷東西,還打了我。我看她就不像傳說中的仁獸,應該就是一只離經叛道的……”
他本想說“畜生”,但這詞說出來實在不雅,而且他的內心也并不願承認一個美麗女孩竟是一只獸類,想了想,說道:“仙女。”
“一只仙女?”莫翎軒因他的這個不當用詞,不禁莞爾。
“啊,随便什麽,反正我想說她就不像一只麒麟就是了。”溫子揚随口掩飾過去。
莫翎軒搖了搖頭:“其實她本性不壞,而且天資聰穎,她能算得上是一只真正出色的麒麟,只是一次疏忽,毀了她的前程。”
“此話怎講?”
“子揚,且聽我細細道來。”
“嗯。”溫子揚認真地聽莫翎軒說着。
那年,花麒麟是麒麟大仙最得意的徒弟,她身邊有很多益友,分別是水麒麟、木麒麟、火麒麟、黑麒麟……
雖偶有犯錯,但也無傷大雅。日子,一直無憂無慮。
一日,麒麟大仙做壽,麒麟仙境,盛宴開席,衆仙雲集,熱鬧非凡。
作為麒麟大仙的弟子,她負責收集衆仙帶給師父的贈禮。
本是簡單的任務,卻由于自己的疏忽,将太上老君贈予師父的長壽仙丹丢落凡間。每個麒麟生來一般只能活兩千年,麒麟大仙能夠長生的原因,就是常年服用仙丹。若不能及時找到仙丹,不僅關系師父性命,更關系整個麒麟仙境的命途。
為彌補自己的疏忽,她只身下凡,根據仙法指示,來到京城。
當時,正是北宋徽宗宣和年間,兵荒馬亂,宋朝和金國兵戎相見,百姓苦不堪言。
麒麟本應在太平盛世或有聖人出現才能現身,她如此一來,實在是破了作為麒麟神獸的規矩,但為了找到仙丹,她已顧不得太多。
很快,她發現仙丹是被一個叫做一障的法師撿去,最終高價賣給了一個叫做陳知元的男子。
聽說,陳知元是婺州永康人,以財豪于鄉,相當富有。他以武弁的身份來到京城,是為了禦敵。
若想從一個有錢人手中拿到仙丹,用金錢誘惑應該很難成功,因為他不缺錢,再說,他不是個貪財的人;若要偷,又苦于找不到仙丹真正被藏匿之處。她翻遍了他的住處,仍未找到,思來想去,想是陳知元将仙丹随身攜帶。唯有接近他,才能拿到她想要的東西啊!
本以為富人皆是些財大氣粗、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實際不然。憑自己能力打拼出來的人,往往是極有志向之人,能拼得起的自然都是年輕人。
陳知元不是財大氣粗之人,反倒是個極其聰慧的美男子。
京城城館,她扮成炊婦,幾次三番與他擦肩而過,明明多次有機會得手,卻頻頻失手,這并不能怪她,因為其間,一障法師處處與她作對,令她無法達成目的。
她和陳知元的第一次相遇與她計劃好的不同,着實令她措手不及。
那天,她為士兵們送好飯菜,正要從他身邊走過,他卻一把抓住她的手,看了眼她的手,冷冷道:“很難想象一個炊婦,手上竟毫無油煙之味。你到底是什麽人?”說着,拿劍抵着她的喉嚨。
雖然知道他傷不了她,她還是慌了,低頭道:“大人說的沒錯,小女子的确不是炊婦,所有食物也不是小女子所備,小女子來,只是想為大人這般用生命守護家國的人盡些綿力,即便是端茶送水,在小女子看來,也是值得。”字字句句都是她的肺腑之言。
聽了這話,他才慢慢将劍挪開,緩和了語氣道:“此處兇險,你這個小姑娘別再來了。”
“大人,小女子不怕兇險,更不怕死。若是您有需要小的的時候,請盡管來找小人,小女子最近就在城東新開了家魚湯館……”說完,轉身離開。
一介女流,對男人來說,總不會對他們構成太大威脅。
之後,他常常來她的魚湯館喝湯,談天說地,聊聊家事,談談心事。
雖是亂世,世間卻仍有溫存。
一男一女走得太近,難免會有些許不同于同性之間的感情。
只是他早已成家立室,家中更有子女承歡膝下,而她是天界的麒麟仙子,再過親密,中間也隔着一道無形的溝壑。
她問:“為何一開始你會選擇相信我?”
“或許是緣分吧!”他也說不出個所以然,只是感覺她十分與衆不同,也很善良。
她又問:“如果我告訴你,我不是人,你會相信嗎?”
他微微一笑,立即搖了搖頭:“當然不信。如果你不是人,會是什麽?除了這個,我都可以相信。”
本以為那是最恰當的時機告訴他,她是天界的麒麟仙子,但凡人怎能理解仙人,就像仙人也不能理解為何凡人沒有任何法術卻能生活地這麽久,生活地那麽幸福。
人似乎都會找到一種适合自己生存的方式呢!
雖然心裏有微微的失落,但很快,她忘了這件事。因為當時的她還是個無憂無慮的小女孩。
他和她的感情很純潔,除了牽手,再無任何的僭越之舉。
她不懂情愛,認為牽手就是戀愛,他已有妻室,即便不懂情愛,也懂得一個作為男人的責任。她真心待他,他自然也會真心待之。
他早年熟讀兵法,對兵法了如指掌,但生來不是練武的料,若真刀真槍與人比,早已死了不下百次。每次,都是花麒麟暗中相助,他才幸免于難,但他毫不知情,将功勞贈予軍中子弟。
好在,她不圖功勞,并不在意此事,因為那不是她的目的,她的目的是保他平安。
一日一日的相處中,她漸漸忘了自己來到凡間的真正目的。
當他以朋友的身份将仙丹贈予她時,她卻遲疑了。麒麟有兩千年的壽命,麒麟大仙即便沒有這顆仙丹,還可以找太上老君再制一顆,但陳知元是凡人,必有一死,她希望他長命百歲,便誘他服下。
在人間待得太久,終究還是被天界發現,麒麟大仙找到她,強行帶她回去。
還來不及說再見,兩人已永世分隔。
天界以凡人不該擁有長生的罪名降罪于陳知元,所以他死在了那場與金國的戰鬥中。
她沒想到,這一別竟成了永別,竟是她害死了他。
直到後來,她才從其他麒麟仙人嘴裏得知,陳知元其實是甘願赴死,只為她能回歸仙位。
他曾說,他不信她不是凡人,但在麒麟大仙告訴他關于花麒麟的所有事後,他完全信了,在生命的最後一刻,他沒有怨,沒有恨,沒有悲,甚至沒有遺憾。
他死了,而她被罰在畫中百年,看盡人間苦難,護人間太平,祝百姓長壽。這是上界對她私自贈予凡人仙丹的懲罰。
“來日,我定會報答你的恩情。”待在畫中的百年,她一直記着他,不曾忘卻。百年光陰,令她變得更加堅韌與倔強。她不停地在人間徘徊,只為彌補當年自己虧欠他的。只是緣分已盡,人海茫茫,她再也找不到他。此生此世,永不得見!
【三】
溫子揚聽完,唏噓不已:“沒想到剛才那丫頭也有這樣一段感人的故事。”
“其實每一個人的人生經歷就是一本書,無數的故事,無數的巧合,構成了人生,卻往往被我們忽視,以為再平凡不過。”莫翎軒淡淡道。
“不過這個故事讓我想到了七仙女和董永的故事,兩者還是有略微的相似呢,都是仙凡有別。”
莫翎軒搖了搖頭:“花麒麟和陳知元的故事,并非真正的愛情,而是花麒麟年少天真,她根本沒想到這之後要承擔的責任。相處太久,她錯将她和陳知元在一起的事當成了愛情。人往往都會有這種經歷,這種事還常常發生在年少懵懂無知的階段,以為牽牽手,親親小嘴,就是愛情,可愛情哪會如此簡單?七仙女和董永的故事是民間的傳說故事,歷經了無數代人,承載的已不是兩個人的故事,而是幾代人的故事,所以它才會歷久不衰,傳說無非也來自現實,只是現實沒有那麽神乎其神罷了,虛構後,能讓人們更容易接受。畢竟,太過現實,便成了殘酷……”
或許花麒麟在失去陳知元後,終于明白了什麽是愛情,抓得越緊,失去得越快。這是莫翎軒沒有說出口的。
溫子揚沉思了會兒,才道:“哦,我明白了,人們常年生活在現實中,見過太多的現實,才不需要這麽多現實。”
“說對了一半,而且很多現實都是無比殘酷的呀……子揚,你是太過幸福了,沒有見過那樣殘酷的現實。”
溫子揚微笑:“是的呀!”
遇到莫翎軒,就是他一生最大的幸事。沒有她,他哪裏還會快樂呢!
莫翎軒又道:“但真正的原因是,人擁有此生此世還不夠,他們還需要詩意的世界,當在現實找不到詩意,他們就在幻想中尋找,以此來滿足自己內心的空虛。說起來,人人都會有空虛的時候,所以人人都需要詩意。”
溫子揚大為認同,拍了拍手道:“嗯,愛情就像首詩,具有詩意,唯美斷腸,人之所求啊!”
莫翎軒淡淡一笑:“但詩意的世界畢竟虛幻,無處可追,倒是寧靜悠然的生活更顯得真實,這種寧靜,若陶潛的‘采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又如心靈深處的澄澈湖水,遠離塵嚣,才是我所追求的啊!”
“翎軒,你喜歡平靜的生活嘛!所以你更喜歡真實,這個我可以理解。”說完,他看見她手邊的畫卷,又問:“不過翎軒,你打算要用這張畫做什麽?”
“做人們想讓我做的而已。”莫翎軒喝完酒,放下酒杯,“時辰差不多了,我的客人應該到了。”
溫子揚正想問誰來了,小雪妖穆離殇便匆匆跑來,道:“莫老板,裝裝哥哥,有客人到了。”
“走,我們去看看。”莫翎軒拿起畫軸說道。
“嗯。”溫子揚點了點頭。
辦事的大廳裏,坐着一個正值壯年的男子,衣着樸素,眼中布滿了為生計奔波的滄桑。
男子的身旁放着一盞熱氣氤氲的綠茶,他的嘴唇幹裂,明顯是渴極了,卻對那茶水一動未動,一見到莫翎軒,急忙起身,向她走來,因太過激動,差點跪在地上:“莫老板,我妻子快不行了,還請你幫幫我們。”
“你的情況,我已經完全清楚了,你這麽大遠路趕來,實在辛苦,我會馬上令人備馬,趕往陳家。放心,一切都會沒事的,你夫人能度過難關的。”莫翎軒安撫着他。
“小梅,備馬。”莫翎軒吩咐完,便領着男子出門。
“可莫老板,你怎會知道這事?”男子露出驚訝的表情。
“因為那個叫做一障的法師已提前将你們的情況告訴了我。”
男子更加奇怪:“咦,莫老板你認識一障法師?”
莫翎軒翩然一笑:“其實不瞞你說,他是我師兄。”
“哦,哦,原來如此啊,一障法師說只有你可以解決此事,讓我來找你,看來是對的。”男子面露欣喜的神色。
莫翎軒卻面無表情,沉默不語。
門外,小梅牽着一輛馬車走了過來。
來到馬車旁,莫翎軒對男子做了個請的姿勢。
男子上了馬車,見莫翎軒并不打算上車,不禁着急起來:“莫老板,難道你不跟我一起過去嗎?”
莫翎軒搖了搖頭:“我就不随你一同去了,但我會派小梅随你一道前去。你只要帶上這幅畫,然後将這幅畫挂在你夫人的床頭,一日之後,一切都會好起來的。”說着,将手中的畫交給他。
男子拿着畫,不敢确信地問:“這真得管用嗎?”
一幅畫就能治好大夫都束手無策的疾病,着實令人匪夷所思。
“若你夫人無法痊愈,我願一命換一命。”莫翎軒胸有成竹地作下承諾。
男子聽了這話,才安心地走入馬車。
待小梅和男子離去,溫子揚才開口問:“那個一障法師是不是就是一百年前撿到仙丹的人?”
莫翎軒點了點頭。
“他是你師兄?”
莫翎軒又點了點頭。
“可你怎麽從未向我提起?”他假裝埋怨道。
莫翎軒啓唇,略有些不滿:“我有師父,怎會沒有師兄,你不在乎這種事,我為何要說?”
“怎麽不在意,你不說,我怎麽知道?”
“可你也沒問啊!”
“唔……”覺得自己的确從未問過,他不好意思地抓抓腦袋,小聲問:“你師父是誰?”
“我姥姥——念真上仙。”
“你是白狐,那你姥姥也是白狐,你師兄弟也是……”
“也是白狐。”莫翎軒略有些不耐,跟她處了這麽久,他竟還不知她的家況,這朋友交得實在失敗。若非摯友,她才懶得回答。
“我還有問題,剛才離開的那個男子是誰?他夫人發生了什麽?這一切到底是怎麽回事?”他完全是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
“想知道一切,跟我一起過去,一切不都真相大白了嗎?”
“可你不是說不過去嗎?”溫子揚更加不理解。
“我只是說不跟他一起過去,可沒說不跟你一起過去啊!子揚,看來我真要給你取個合适的昵稱了。”
“什麽昵稱?”
“十萬個為什麽。”莫翎軒開懷一笑。
溫子揚面露不悅的神色:“翎軒,你怎能給我取這種名字?”
“怎麽可以?為何不可?有何不可?”莫翎軒掩飾不住自己的笑意。
“不要給我取這個昵稱,好不好?”
“為什麽?”
“沒有為什麽,就是不要嘛!”
“好吧,不取了,我們先去辦正經事吧!”
“好。”
不待溫子揚反應過來,莫翎軒已拉住他,嘴中念咒。倏忽之間,他們已在另一個地方。
面前是一座陌生的宅子,雖然偏僻荒涼,但門外有打掃的痕跡,可見仍有人住。
這高牆黑瓦,依稀可見當年的輝煌,但如今宅外人煙稀少,宅子又略顯陳舊,油漆脫落,只能說,住在這裏的家族已經敗落。
擡頭,宅子上有個牌匾,寫着陳宅二字。
【四】
“進去吧!”莫翎軒拍了拍他的肩。
溫子揚正做出推門而入的動作,可沒想到,他竟穿門而入。
他愣在原地,看着自己的手,十分吃驚,搞不懂到底發生了什麽,什麽時候他會穿牆術了?
看穿他的心思,莫翎軒解釋道:“別想了,我剛才在你身上施了隐身術,還有穿牆術,所以……”
“這就是說我可以穿越任何東西,我看得見其他人,但他們看不見我?”
莫翎軒點了點頭:“孺子,可教也,朽木,也可雕矣。”
“翎軒,你就別拿我尋開心了。”溫子揚生了悶氣,站到一旁。
莫翎軒只能好聲好語地勸道:“好了,你不是想知道這一切都是怎麽回事嗎?我告訴你就是。”
“好,你快告訴我。”溫子揚就等着她說這話,立即從剛才的悶悶不樂變成眉開眼笑。
“好,我告訴你,其實剛才來三無店的那個人,叫做陳次尹,他的祖父就是陳知元。在其祖父代,家境富裕,人丁興旺。當時聚會,動則數百人。其後數年,死生困頓,何所不有,從此沒落下來,陳次尹不得不為生計奔波。他的妻子在懷胎前得了怪病,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