摯友

第21章 ☆、變化與變故

同顧岑視線相對的那一瞬間，梁千暮便能夠明顯地感覺到他這三年裏的巨大變化。

他的眼神不再是被陰戾與無望充斥着的渾濁，梁千暮看到了其中的清澈透明。顧岑身着黑西裝，發型被好好地打理過了，用發膠一籠統地朝後梳着，不再是曾經的那種淩亂。他手中拎着文件包，靜靜地站在林久彥的身旁。

似乎每一次的重逢，都像是一場意外。在這擁擠的秀場後臺，梁千暮與顧岑沉默地對視着。

林久彥只是淡淡地往梁千暮所站之處瞥了一眼，打破這沉寂的，則是拿着衣架整理自己作品的姜秋茗。

“有人麽？”她發現了其中一件衣服稍稍出了些小問題，奈何那件成衣過長，裝飾物數量也有些多，她一個人無法托住它，“梁導，可以過來幫我搭把手麽？”

梁千暮回過神來，他走到姜秋茗跟前，伸手輕輕托住那條長裙的下擺，“這樣可以麽？”

姜秋茗從随身的背包中取出應急用的針線盒，當機立斷開始修理成衣，“可以。”

身旁的兩人安靜地就如同不存在一般，梁千暮整個心都被吊了起來。現在，他渾身上下的感官都被無限放大，他能夠明顯地感覺到顧岑正站在自己的身旁，甚至細化到他呼出的氣息。

只不過是線頭松垮問題，姜秋茗卻處理得十分仔細。在确認過完全沒有失誤後，姜秋茗才将這件成衣交給了一旁負責服裝的工作人員。

“還好檢查了一下，”她轉過頭，對着林久彥嬌嗔道，“要不然，又該被我爸念叨了。”

她面對林久彥的态度，與面對其他人的，仿佛天上地下。

不過這些都是梁千暮管不着的事情，看上去兩人也的确像是男女朋友的樣子。別過頭，顧岑仍舊看着自己。

“好久不見……”主動開口的還是他，似乎沉默這一點在顧岑身上，依舊沒有改變。

“嗯。”顧岑微微點頭，神情卻幾乎沒有變。

梁千暮一時找不到什麽話題，正好這時，身後的秀場負責人火急火燎地找了過來，見他在此。

“梁導，模特們都準備好啦，您看是直接開始還是……”

他的話将梁千暮仍糾結于重逢之中的思緒拉扯回了現實。梁千暮眨眨眼，轉身朝着上臺口走去。

“直接開始吧，不要耽誤了大家的時間。”

踩點時，姜秋茗拿着打板，幫助模特們調整着成衣的穿戴，林久彥則坐在臺下，不知在幹着什麽。梁千暮自然是不會出現在T臺上，但是當他帶着下一單元的模特等候在上臺口做準備時，他曾偷偷地将目光投向了坐在臺下的顧岑。

顧岑就坐在林久彥的身後，兩人時不時湊近交談，或許是在處理工作方面的事情。

三年未曾見過一面，叫他如何做到平靜無事。

好在梁千暮在控制情緒方面，做得還算不錯，他深呼吸了幾口，随後開始為接下來出場的模特卡點。踩點時，設計師會随時做出手勢，示意所有人定格。所以，音樂調控師必須時刻注意着臺上，一旦姜秋茗擡手，便立刻暫停音樂。模特們也是，只要音樂暫停，就意味着，他們必須停在原地，保持着上一秒的動作。

作為秀導的梁千暮，當然也不會輕松到哪裏去。

好在今日的一切工作都順順利利地完成了，收工時，所有工作人員都面露倦容。

梁千暮交代了些明日上秀的重要點，便放大家回去休息，補充好開秀前的體力。

林久彥三人在姜秋茗指導完踩點後，便一同離開了秀場。以至于梁千暮收工時，完全沒有見到顧岑。

心裏有些小小的失落，但梁千暮沒有表現在明面上，和蔣羽然收拾好文件與電腦，便在路邊随手攔下了一輛出租車回酒店。

夜風微涼，吹去了梁千暮身上附帶的一部分疲憊。他睜眼，看着車窗外一閃而過的花草樹木，腦海中突然閃過了曾經那只流浪狗的印象。

他也沒能陪伴自己到最後，當年，顧岑去到S市不久後，流浪狗便出了意外。

那日梁千暮下班回家，出了地鐵口，不見他那位親密的朋友。他四處尋找未果，在回家的路上，發現了那血/肉/模糊，慘不忍睹的一目。

當時他整個人都呆在了原地，只聽到圍觀的人們的輕聲碎語。

“哎……也是挺可憐的……那大卡車駕駛座太高了，司機根本看不見。”

從那以後，梁千暮的生活中，只剩下自己熱愛的工作事業來陪伴他了。

或許自己的成功，這也是其中一部分原因。當你只剩下這一樣事物來支撐你，陪同你時，你能夠選擇的，便只有咬牙握拳，朝着前方行進了。

收回思緒時，司機已經将車停在了酒店門口。梁千暮付了車錢，便推了推半睡半醒中的蔣羽然，兩人一道下了車。

半夜，躺在床上的他失了眠。側頭見蔣羽然那裏還亮起了手機的微弱光線，梁千暮閑來無事，便開口道。

“Leo。”

蔣羽然微懵地翻過身，朝着他床的方向看了過來。

“如果我開始籌備工作室，你會來加入我麽？”梁千暮随口問道。

但是話傳到蔣羽然耳中，似乎就是一個天大的消息了。他頓時睡意全無，在黑暗中瞪大了眼睛看着梁千暮所在的方向。

“工作室？”

梁千暮平靜得很，完全沒有他這樣的反應，“是的。”

他的這句問話并不是在開玩笑。

現在，梁千暮的腦中一直存在着一個策劃案，那就是個人工作室的籌備策劃方案。俗話說得好，翅膀硬了，就該将目光投向更遠的目的地。

他的工作室，已經開始了前期的準備。

“……”蔣羽然沉默了一會，他對于梁千暮的感情，是無比地尊重與感激。從他只身一人來到M市闖蕩開始，跟着的便是梁千暮。不知是不是緣分或是巧合，兩位新手開始了在時尚圈裏的摸滾打爬，最後得到了今日的成果。“我會。”

千裏馬都是由伯樂來發掘的，自己又怎麽會忘記了梁千暮對自己的好。

梁千暮彎彎嘴角，沒有再說什麽。

當晚，他做了個夢。夢裏，他回到了三年前陸滒的劇組。自己和顧岑，都變回了原先的模樣。

第二日，梁千暮早早地來到了秀場。他要求所有模特在開秀前五個小時抵達秀場後臺集合，最後，只有唐煊遲到了半個小時。

那個小男孩依舊是一副目中無人的樣子，嘴上也因為背後的靠山而大放厥詞。梁千暮所幸不再管他，與這樣的人講大道理不如多考慮考慮新的救場方案。

将最後的彩排交給了負責人與副導演，梁千暮一頭紮進準備室，歸納總結了他這三年來遇到的種種走秀事故，再與他記憶中唐煊的臺步風格做出比較。最後，他臨時趕制出了将近十幾條救場方案發送至每個工作人員的手中。

開秀前一小時，負責人将統計确認的來賓名單交給他。梁千暮第一眼看到的，便是瑞宸集團首席設計師，林久彥。

今晚，顧岑會來麽？

後臺明顯地開始嘈亂混亂了起來，梁千暮帶上耳麥，略微大聲地讓所有人鎮定着。

開秀模特依舊是與梁千暮有過數不清合作次數的超模Celia，第一單元，便是男女混合單元。男女穿插/着，混合演繹着Q.I這個大品牌的秋冬季節新品成衣。

唐煊自然也被安插在了這一單元。

一個模特上場時間不會超過一分鐘，所有人都在唐煊上場的這一分鐘內揪緊了心。

他邁着他那完全稱不上臺步的步伐，穿着這一單元裏做工最為精細的一件成衣，出現在了所有觀衆的視野裏。

通過後臺的實況屏幕，梁千暮觀察着他的一舉一動。

這一件成衣對他來說大小剛剛好，配的小牛皮鞋也是最符合他的尺碼。如果不是刻意而為，唐煊并不會發生像先前那樣絆倒的行為。

第一單元平穩謝幕。

所有人都暗下松了口氣，除了梁千暮。

通常，人們會将注意力集中在第一個難點。度過了第一個難點，注意力就開始慢慢分散。這也是為什麽，他們通常會産生一種錯覺，難度總是越來越大的。

唐煊分到的，并不止一套秀服，再最後一個單元，他甚至要擔起閉秀模特這一重任。

梁千暮甚至已經可以預感到，等到Q.I秀的錄播公布在互聯網上後，評論區會産生多少對這一品牌挑選模特的能力的質疑了。

一切都按照原計劃進行着，十分的順利。

只是趁着中場休息，嘉賓演出的空隙，梁千暮借着舞臺頂燈的餘光，看到了坐在臺下，林久彥身後的顧岑。

這是影響他注意力的，最大的一個因素。

曾經，梁千暮的一個願望，便是顧岑坐在最好的位置，看一場由他執導的走秀。

原來在不經意間，自己的願望，已經悄悄地實現了麽……

梁千暮輕笑着，完全沒有注意到身旁的唐煊，已經穿着那件最為昂貴的閉秀服，一搖一擺地走上了T臺。

等到他反應過來時，梁千暮便看到回程中的唐煊，一腳踩在了秀服的後綴上，他一臉無措的樣子，然後——

一個跟頭紮在了T臺上。

當着全體觀衆的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