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正文完
顧思源的蘇醒,讓鐘離然壓在心頭的要事少了一件。鐘離岱上了樓給顧思源把了脈後, 又叮囑了幾句, 令顧思源留在樓閣修養半個月才可回宮。
太皇太後得了消息, 也拉着顧思源說了番話後,餓得發昏的顧思源才總算是等到了進食的機會。她剛醒, 只能吃點清淡的東西。于是皇帝就将顧思源扶起來靠着床頭坐着, 自己則端了碗清湯小粥坐在她床邊, 一口口吹涼了喂給皇後。
鐘離然一邊給皇後喂東西,一邊與她細細說了近況。聽到格爾沁身死時, 顧思源楞了一下, 神色頗為悵然。鐘離然見她這樣的神情,忙說道:“朕已命人扶靈北上了, 至少會讓她葬在故土。”
顧思源點點頭,“那茗兒如何了?”
“茗兒無事,不過她今日遞了折子過來, 說是要随着九言寺卿一起北上,将公主送回溯北,朕允了。”鐘離然說着,往顧思源唇邊送了一勺粥, 輕輕道:“你先好好養傷,好了再與朕一道回宮。”
顧思源點點頭, 就不再問些政務上的事情。待她用膳之後,皇帝又給她擦了身,讓人換了藥, 這才扶着她重新躺好。
顧思源撞得厲害,麻藥的藥勁散去之後,她只覺得渾身都疼。她的不好受,鐘離然都看在眼裏。沐浴之後,鐘離然躺在她身側,見她難受得直皺眉頭,又不敢伸手抱她。
顧思源看穿了她小心翼翼的神情,小心挪着手,伸過去勾住了皇帝的手,說得溫柔:“我沒事的,倒是陛下,額上的傷還好嗎這是怎麽傷的,在車上的時候被撞到了?”
鐘離然握緊她的手,“你當自己的胸口是塊鐵嗎?能将朕撞成這樣。”皇帝說着,微微擡眸凝視着顧思源的模樣,神情溫柔,“是朕自個不小心摔的。”
“思思……”鐘離然俯身,将吻落在了皇後的吻唇角上,輕聲呢喃:“下回不要做這麽危險的事情了。”
“你若有事,朕恨不得以身代之。”
顧思源啓唇:“可是……”她話還未說完,皇帝就将一根手指壓在她唇上,一臉認真道:“沒有可是,聽朕的,沒有可是。”
“朕只盼你平平安安,長命百歲,一生無憂。”
鐘離然輕輕拍了拍顧思源,語氣鄭重,“朕可以什麽都不要,可唯獨不能沒有你。你一生順遂,于朕而言,便是幸事。”
顧思源傷重,就留在了小樓閣養傷。太皇太後見她無恙後,遂起駕回宮了。只餘皇帝還留在鐘離岱此處,照看顧思源。
俗語說“傷筋動骨一百日”,顧思源肋骨和脊骨都傷得不輕,也只能在小樓靜養。可皇帝陪着她,還是惹來了許多非議,不過三五日,就有臣子上了奏折,讓皇帝回宮處理朝政。這些折子鐘離然一律壓下,只當做沒看見,陪皇後為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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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陰匆匆,轉瞬之間就是十日之後。九言寺卿與鐘離茗領着衛隊一路急趕,總算是趕到了瀾州的望月關,将格爾沁的屍體交還給溯北。
那是一個傍晚,夕陽挂在天邊,鮮紅得好像一團血,染紅了晚霞。青黃不接的草地上,蠻族士兵駐紮在道路兩側,舉着他們金色的雄鷹旗幟,與城樓上陣列鮮明的楚軍遙遙對望。
鐘離茗站在城樓之上,看着漆黑的鐵門緩緩上拉,八匹匹駿馬拉着一輛華麗的馬車從鐵門出來,朝着陣列鮮明的蠻族武士駛去。
馬車駛過土黃色的官道,留下沉重的車轍。一列蠻族武士駕馬前來,朝城樓上的九言寺卿拱手行了一禮。緊接着八名武士跳下馬,一人拉着一匹駿馬,舉起手中的屠刀對準駿馬的脖子,在指揮官的一聲令下,手起刀落結束了駿馬的生命。
駿馬長嘶,朝着夕陽發出最後的哀鳴,鮮血噴濺在武士們的盔甲上,染紅了蒼茫大地。
“嗚嗚嗚……”恢弘的號角聲響起,在荒涼的草原傍晚上,仿佛在呼喚着祖先的姓名。武士們将死去的馬匹撤下,換上溯北的駿馬,駕着馬車,朝着日落之地飛奔而去。
鐘離茗趴在牆頭上,看着一群武士護着格爾沁的靈柩,在蒼涼的號角聲中奔向遠方。于滾滾塵煙中,落下了最後一滴淚。
她握緊了拳頭,舔舐着自己幹燥的唇瓣,心想草原的雄鷹,最終還是回到了自己的故鄉。
很快,日暮降臨,楚軍打開城門,将倒在城門口的死馬運回了城中。九言寺卿眺望着城樓下的血跡,撫着黑須一聲長嘆:“戰争,很快就要來了。”
誠如九言寺卿所言,戰火很快就在楚國的邊境燃燒了起來。常言道“兵貴神速”,可誰也沒想到這位大君的攻勢是如此的來勢洶洶。
他蟄伏數年,早早召集了各大部族,就為了一雪前恥,奪回部族的榮耀。而格爾沁之死,刺痛了蠻族各大部族的神經,憤怒的蠻族軍隊很快集結,甚至比數年之前還要統一地進攻楚國。
在格爾沁的屍身運回溯北後的第二天,大君于帳中斬殺了自己的次子,召集各大部族首領,迅速進攻望月關。
不過短短半個月,蠻族一路燒殺掠奪,摧枯拉朽地席卷了整個瀾州腹地,甚至奪下了此前皇帝運到瀾州的軍糧,直逼黎州。
瀾州刺史死守都城,屍首被四分五裂,挂在了城樓。黎王迫不得已出戰,卻在戰中不幸被俘,在被押解回帳中的路上,撞向蠻族人的刀刃,以身殉國。
至此,楚國打了一月的敗仗,丢失城池無數,還險些被攻到了舊都黎州。
失去記憶的鐘離钰并不能成為楚國力挽狂瀾之人,皇帝手下無數能将請戰,卻未有一人能止住楚國的敗勢。一直到東北戰線的楊銘萬險勝一場,才稍稍止住了楚軍的頹勢。
沒有了雲中王做統帥的楚軍,人心渙散。僅是一場險勝,并不能重振軍心。尤其是蠻族軍隊圍攻黎州城後,朝野上下人心惶惶。
民間處處流傳着蠻族即将跨過北川河打入宛州的消息,因此有大臣請命,祈求皇帝禦駕親征,重振軍心。
皇帝幾度猶豫,喪父的鐘離茗卻主動請纓,欲替皇帝親征溯北。皇帝見此,不再游移,總算是下定了決心,親往黎州,重振士氣。
此時正值春寒,春花暫開,處處都是一片生機。顧思源的傷還未好,只能躺在床上,不能下地。
潇潇暮雨中,皇帝站在宮殿的一角,背對着通明的燈火,擡手撫摸着挂在身前漆黑的盔甲,輕輕道:“朕聽說,昔年先帝率軍驅蠻,穿的就是這身盔甲。希望它能保佑朕旗開得勝,平安無事。”
她說着,扭頭看向躺在床上的顧思源,輕輕道:“思思,明日朕出發時,你就不用來送了。朕怕見着你,就不想去了。”
顧思源擡眸,看着她年輕消瘦的面頰,輕輕點了頭。
鐘離然又叮囑道:“前些時候,朕命人從中洲運了一船櫻花過來。你讓人栽在東宮裏,好生看着,一定要養活了。”
顧思源沒問她為什麽會突然要在宮中種花,又點點頭,腦袋比方才垂得還要低一些。鐘離然走過去,伸手捧住她的面頰,輕聲道:“朕不在,祖母和弟弟妹妹們,全賴你照看了。遇事不決,就問問左右丞相,還有六部那些老頭子。”
“你父親雖然有些迂直,可見地也是很不錯的。這段時日,就辛苦你了。”
顧思源再點點頭,于是整張臉都埋進了鐘離然的掌中。淚水打濕了鐘離然的掌心,鐘離然愣了一下,伸手将她攬入懷中,輕輕擁住。
次日清晨,皇帝早起,穿上了盔甲。顧思源坐在床上沖她招手,鐘離然便走過去,于是得到了一個香囊。
顧思源的眼睛亮晶晶的,仰頭和她說話:“這香囊裏有個護身符,陛下務必戴好。對了,陛下即将遠行,不送我,一件東西嗎?”
鐘離然見她不哭了,沉重的心情也稍稍愉快了些,“你想朕送你什麽?”
顧思源彎着眼睛:“前些年,陛下不是從雲中王那處得到一柄短刀嗎?不如,就送給我吧。”
鐘離然愣了愣,應了一聲“好。”
她給顧思源留下了一柄短刀,于是啓程前往黎州。
史官記載:始元九年春,皇帝北征黎州。皇後請從,上未允。于是皇後請賜匕首,上允之。三月,楚蠻交戰于黎州,地動,兩軍皆敗。帝陷于黎,皇後聞訊,欲自刎于宮中。四月,蠻族大君卒,蠻軍撤退。楚勝,民大饑。
五月的豔陽很快籠罩了源州城,随之而來的,還有許多因為戰亂饑荒逃到帝都的難民。因此這段時日,源州城的街頭巷尾,都安置了不少施粥的棚子。這些棚子大多數都是由城中的醫館所設,花費的都是皇後的銀子,因此逃難而來的百姓得知實情後,無一不感激宮中那位賢惠聖明的皇後。
直至五月中旬,第一批随着皇帝北征的士兵返回了源州城。那一日,源州城的百姓盡數從街頭出來,夾道歡迎。皇帝坐在馬車上,神色肅穆,挺直了腰背随着車駕駛向了皇宮。
顧思源就站在宮門前,穿着鮮豔的宮裝,脖頸圍着一條紅色絲巾敬候着皇帝的車駕到來。
粼粼車聲穿過了宮牆,越來越近。顧思源着急地左顧右盼,終于望到了出現在遠處的馬車一角。于是她提起裙擺,朝着馬車走去。她越走越快,越走越快,到最後就好像要飛奔起來一樣。
侍人跟在她身後匆匆而行,在顧思源喘息着停下的時候,馬車也在她身前停下了。顧思源急切地看向了車門,卻見一個高大的女子,從車上跳下來,朝她施了一禮。
顧思源忙問:“陛下呢?”
“朕在這呢。”車裏的鐘離然歡快地應着,旋即被高大的女子抱出了馬車,靠在她懷裏看向了身前的顧思源。
皇帝看向顧思源圍了絲巾的脖子,顧思源的目光落在了皇帝的腿上。兩人相互打量着對方,看着看着,不知為何,突然大笑了起來。
那笑聲響徹了皇宮上空,驚得四周侍人紛紛跪下。鐘離然掙紮着從高大女子的懷裏跳出來,一把撲向了顧思源。顧思源踉跄了幾步,摟住了她癱軟的身子,一遍遍地撫摸着她的發,聲聲喚她陛下。
作者有話要說:正文完結了,我建議接下來的番外受不了虐的同學一定不要看。
兩個傻瓜的愛情故事,在這種暗線細思極恐的文章裏真的是很甜了。
接檔文是《你今天表白了嗎?》,一個暗戀姐姐閨蜜多年的故事吧?大概?
因為工作了,更新頻率也就很亂,以後寫作也只能作為愛好了吧。
總之這文我寫的還是很開心的,謝謝大家的陪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