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出謀劃策
古人雲清靜之地清幽之所,是清心靜氣的好地方。這一處一座小木屋,屋旁不遠處是一條溪流,也算是靜心的好去處了。只是這清幽之地卻顯得不太清淨,一群大漢站着,一看就是家丁之類。不遠處是兩個吵嘴的女孩。她們聽到聲響,都扭過頭來。
周斂對帶他來的僧人點頭致謝,那僧人行禮轉身而去。周斂是萬萬沒有想到會遇見這樣的場景,他只以為會遇見華藥一人。
兩個女孩中的一個問:“他是誰啊!”
另一個說:“是周斂呀。”說完沖他笑。
周斂走過去,說:“沒想到這麽熱鬧。”
華藥說:“因為九米來了,她送了好多東西來。你看,她就是九米。”
周斂一禮:“九米姑娘。”
九米卻不領情,表情怪異。她是山賊出身,自然看不慣這些文禮做派。瞧這個周斂長得樣貌堂堂,衣飾華美,九米聳聳肩說:“什麽姑娘,叫我九米就行。你叫……周斂?”怎麽那麽耳熟?
周斂愣了一下,說:“是。”真不愧是與華藥來往的人,如此不拘小節。
華藥問:“你來後山做什麽?”
“我來找你。”
“為什麽?”
“我又升官了。”
華藥想起周府裏他們在亭子裏的樣子,笑着問:“哦,你是來找我喝酒嗎?”
周斂也笑了:“當然不是,你喝不了,哪裏還敢讓你喝。”那一日她不過嘗了一口,就醉了。
“那你來幹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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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今日連升幾級,應酬脫不開身,如今又升,想來又是如此這般應酬。我不想喝酒,上山來躲懶。想着後山該是幾清淨的,我便托人帶我來你這兒。”
“你怎麽知道我現在住在後山?”華藥問。
“你的事我都聽說了。”他說,不僅聽說,連事情經過都打聽得一清二楚了。至于那個不聽話的趙姑娘,也不會再有來打擾華藥的機會。
“哦。”華藥說,但是為什麽升官要跑到山上?她還是不明白。一旁的九米一聽‘升官’二字就一驚,又聽這周斂說連升幾級更是吓得不輕,跳到華藥後面躲起來。他們做山賊的,最怕的就是當官的,何況這人還升了那麽多次,如今定是個大官。若知道她的身份,那還了得!四周來自寨子裏的兄弟們臉也刷地白了。
周斂見九米躲到華藥後面縮頭縮腦的,說:“九米姑娘,你怎麽了?”聽說他是官,見過怕的,沒見過這麽害怕的。
華藥轉過去,問:“你怎麽?你不舒服麽?”
九米搖頭,只是小臉發白。
華藥捧起她的小臉,說:“那你的臉怎麽那麽白的?那些東西我不能要了,你看,我屋子那麽小,放不下的。你不舒服,我也不會治病。不然到法恩寺去,問問仁恻怎麽辦,治好了你再回家去。”
九米一聽回家,吓得不輕,若這周斂知道她家在哪兒,還不帶官兵去繳寨子了!忙搖頭:“不不不,我沒病,我只是……”她看看天,“我只是中暑了!”
衆人擡頭,看看綠蔭遮蔽的頭頂,風過葉落,清涼宜人,都不語。
九米幹笑:“哈哈,我騙你呢。你為什麽不要,這些東西就是擺在外邊,休息喝茶也好的。哈哈,哈哈。”
華藥呆呆看着她,九米在說什麽?什麽哈哈,哈哈的。
周斂頗為無語,與華藥交往的人,果然說話行事常人都無法理解。只是她的話引起了他的注意,說:“九米姑娘說得對,何不把那些桌凳放在外面,閑來無事也可在外面喝茶下棋,豈不惬意?”
“什……麽下棋?”華藥可不懂這些。
但九米哪裏管她,歸心似箭,忙指揮衆人道:“快,來把裏邊的凳子桌子都搬出來,額……對對對,就是這些全部搬出來。”
這些穿着平民衣服的山賊也有些惴惴,七手八腳地把東西搬好。大小姐跟那姑娘說:“華藥,東西我放下了,愛咋擺咋擺,我走了!”說完便領着寨子兄弟一溜煙跑了,許是常年在山路間讨生活,逃跑很是在行,一群人一眨眼便沒影了。周斂看着滾滾而去的煙塵,嘆為觀止。
兩人把桌子搬到一顆大樹底下,凳子圍着桌子擺好。周斂笑道:“就差一套茶具了,我下次拿來。”
華藥可不知喝茶等雅事,在她眼裏,天下的東西都沒有水來得美味。說:“茶比酒好喝麽?“
“這可沒法比較。”
“那就難喝了。”華藥下判斷。
周斂撐開扇子,盯着上面的山水低笑,只是笑意盈滿的眼睛裏倒映的卻不是水墨畫,而是對面的姑娘。她頭發懶懶束在肩後,一身白衣襯綠,與這兒的山木如同一體,心靈如路旁的溪水一樣純澈。
只是單純的她也有自己的煩惱,說:“你真喜歡笑。”
“這倒不見得。”周斂歪頭看她,也許是跟她在一起才喜歡笑。
他問:“怎麽,你有什麽煩惱麽?”她與往日相比确實少了幾分活潑。
她只是問:“我是不是很笨?”
“那倒沒有。”周斂說,就是有點傻。
“很煩人嗎?”
“沒有。”他巴不得她多說話,好讓他知道她的小腦袋在想什麽。
“那為什麽仁恻不教我讀書了?”華藥低聲問。
“不教你讀書?是你學完該學的了吧。”周斂問。
“沒有,我三字經還沒念到一半呢。”華藥委委屈屈地說。
“那……是為什麽?他有事嗎?”周斂也很訝異,照常理來說,仁恻師傅不是個半途而廢的人,怎麽會教學生教到一半就不管了呢?
“他說要靜一靜……”華藥癟着嘴忍着淚,委屈得不得了。什麽叫靜一靜呢,她自始至終都不明白。
“……”周斂也不懂。
“怎麽辦?”華藥哭着說,九米一走,四周安靜下來她便又記起傷心事,“要是永遠靜不了呢?”那不就永遠都不能去找仁恻了麽?
永遠靜不了?周斂無奈,她的腦袋瓜子都是怎麽想問題的。可她三句離不了仁恻師傅讓他莫名不快。只說:“這你倒是不用擔心。”
華藥抹眼淚,說:“你不知道的。”
不懂什麽?她真是如此求知若渴麽,只怕不是,但是又為的什麽呢,也許周斂猜着幾分,卻不願深究。周斂說:“既然仁恻師傅不得空,和不另高人再教你讀書呢?”
華藥搖頭:“不。”
“若是你想,我倒可以幫忙,就是幫你尋個學識人品兼具的女西席,也是可以的。”周斂說,哪怕,只要她開口,就是讓他親自也……
可華藥只是搖頭,不退讓半分,說:“不、不要!不要別人,就要仁恻……”
周斂無話可說了,但見她如此到底不忍,還是忍不住道:“既然如此,我倒是有個法子,可以讓你再聽仁恻師傅授課。”
“什麽法子?”華藥擡起淚水朦胧的眼睛。
“古時寒門弟子為求學,人們什麽法子都試過。最有效的,就是心誠。只要你有足夠的誠意,沒有打動不了的人。”周斂低語,看着她越來越亮的眼眸,他卻越來越不想說下去。
“那,那我要怎麽做呢?”
“古有魯班學藝,後有程門立雪。這兒沒有山海給你翻,也沒有雪,你何不學那些勤奮之輩,多寫些字,背些書,讓仁恻師傅知道你的用心,也就可以了。”
寫字?!華藥眼睛一亮,拉起周斂:“你快來!我有字!我有的!”
兩人到了屋裏面,華藥從一個小櫃子裏抽出一大沓紙開,她一張張攤開,鋪滿整張桌子不夠,鋪到地上,鋪得滿滿一地,可還剩一小沓無處鋪陳。周斂眼眸劃過驚訝,俯身細看,發現上面字與字只見的距離竟是幾乎一分不差,整張白紙除了字再無其它污跡。他是苦練過字的,小時候的自己頗有幾分好勝心,但也做不到這般工整。若要用心照着帖子一筆一劃,甚至還要量着行距寫,是最廢時間的。
她還在一旁緊張地說:“這樣的字可以嗎?要不要重新寫?”
周斂幾乎有些不信:“華藥,這,這是你寫的麽?”
“嗯。”
“你為什麽會寫這麽多字?”他忍不住問。為什麽,她這樣看起來笨笨的,天真活潑的孩子,卻能靜下心來如此用心地寫字?
“是仁恻讓我寫的,我每日都要寫大字的。”
“近期寫的麽?”紙墨看起來還很新。
“嗯!”華藥急切地問。“可以嗎?你說的,是不是這樣子的字?”
“可是,若是以前寫的,若仁恻師傅看過了,是不能拿來湊數的。”
“都不是仁恻見過的,這些是後來仁恻說不能教我讀書後,我才寫的。我想着,就算仁恻不說,我也不能落下功課,于是就寫了。”她說着有些不好意思,“後來,沒想到那麽無聊,寫着寫着,就寫這麽多了。還覺着,如果以後仁恻見了,指不定會開心呢。”
周斂喉結上下滾動,覺得喉舌幹澀,說:“這樣,這樣的字,自然……怎麽樣都可以的。你把這些字拿了去,他定然被感化了。”
“太好了!”她說,低下頭去收拾那些紙。就是這樣開心着,疊紙的動作也是又小心又輕緩。
除去她的外貌,不管是言行舉止還是眼瞳,都如同一個孩子。
世人曾說過,若一個孩子肯花心思去做一件事,定是很喜歡做那件事的,但若懂得小心翼翼,就不知多喜愛了。周斂低頭靜靜看着她認真收拾的樣子,靜默無言,手中的折扇停在空氣裏,半響不動。
華藥,你真的只是把仁恻師傅,當做師傅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