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006(^o^)/~ (2)
切都不重要,他只想擁有懷裏的女孩,給她慰藉,讓彼此走至快樂的巅峰。
……
除夕,上午,蕭錯去了外院,應一些管事、小厮的提議,親筆去寫對聯。
裴羽歪在大炕上,看着喜盈盈張貼春聯兒的丫鬟、婆子。
她乏得厲害,到這會兒還是周身綿軟,頭腦暈暈乎乎,強打着精神才能斂去疲憊之色。
昨晚真是自讨苦吃,這會兒她悔得腸子都要青了。
調|戲他三兩下,被折騰到大半夜,圖什麽。
再也不做這種吃虧上當的事兒了。
清風來到正房傳話:“夫人,侯爺有事找您商量,請您去書房一趟。”
裴羽一頭霧水,披上大氅,去了外院書房。路上,聽到此起彼伏的爆竹聲。
書房裏,長案上擺着大小不同的紅紙,蕭錯還在給管事、小厮們春聯。
“臨時抱佛腳。”裴羽失笑,“怎麽不早點兒跟你說呢?”
“誰說不是呢。”蕭錯忙裏偷閑地打量她兩眼,笑得有點兒壞,“累了?”
裴羽斜睨他一眼,不答話,反問道:“找我什麽事?”
蕭錯用下巴點了點裏間門口的方向,“沒事,你去裏邊睡會兒。”
裴羽意外,“不妥吧?”
“午間用飯之前,沒人來打擾——我不是找你商量事情麽?”蕭錯柔聲道,“聽話,快去。晚間還要守歲,別強撐。”
“那——”裴羽聽了他的解釋,有點兒動心了,看着他寫好的春聯,又擔心誤了他的事——聽他的意思,她在裏間補覺的時候,不會讓人進門,“那這些對聯兒,要下午才給他們麽?”
“嗯,他們是要拿回家去貼,早些給他們也沒用——還不到回家的時候。”
“那還好。”裴羽放下心來,轉身走出去幾步,又折回到他身邊,“還有個事兒要問你。晚間,我們不和二爺、二弟妹、三爺一起吃年夜飯麽?”
“不用。”蕭錯停了筆,笑笑地看着她,“再不去睡,就幫我寫對聯兒。”
分明是不欲多談,刻意岔開了話題。裴羽聞音知雅,笑着點頭,“這就去。”語畢,握了握他的手。
“阿羽乖。”蕭錯湊過去親了親她的面頰,“別多想。往後多生幾個孩子,年夜飯就熱鬧了。”
“……想得倒是遠。”裴羽剜了他一眼,聽着他清朗的笑聲,進到裏間補覺。
晚間,吃過年夜飯,蕭錯和裴羽打賞府裏的下人——明日他們沒空,要進宮朝賀。
裴羽特地給如意打了個漂亮的大紅色絡子,綴上一個簇新的小金鈴,讓它也沾點兒過年的喜氣。
之後守歲,夫妻兩個到醜時初刻歇下,一大早便相形進宮朝賀,回到府中之後,應承前來親自登門拜年的人。
随後幾日,蕭錯陪着裴羽回了趟娘家,又帶着她到張府這種平日經常走動的門第拜年。
過了初六,裴羽總算能喘口氣了,一張張大紅灑金帖子紛沓而至,不少人家在正月裏設宴,邀請她去。
能應下的門第她都應下來,之後想着,自己過幾日也該在家裏舉辦宴請。這種事也該禮尚往來。
她喚來幾位管事媽媽,坐在一起商量着拟定菜單、請哪家戲班子之類的事。
正為此興致勃勃地忙碌着,京城富貴圈裏出了件大事,是水香告訴她的:
“是昨晚的事情,崔四公子與江夏王世子在一個小茶館裏打起來了。”
“……?”裴羽一時間不知道說什麽才好,只能用眼神表示驚訝。
水香篤定地點了點頭,“聽說是為了茶館的老板娘,兩個人大打出手,之後……”她臉色有點兒發白,“崔四公子手黑得緊,江夏王世子被打得動彈不得,在街頭躺了一夜。”
“什麽?”裴羽愕然,“晚間不是也有巡城的人麽?況且這是春節啊,晚間也有不少行人吧?”
“人再多也沒用。”水香解釋道:“崔四公子就在不遠處看着。”
“那……江夏王世子有沒有性命之憂。”
“應該是——活得成。”水香吞吞吐吐地道,“一輩子的病根肯定是要落下了,現在晚間還是天寒地凍的。”
裴羽語凝,過了片刻才想到一件事,不由緊張地握住了水香的手,“侯爺知道這件事了吧?還有二爺。”
她聽二夫人說過,江夏王世子與蕭銳十分投契。
“知道了,侯爺和二爺都知道了。”水香見裴羽神色緊張,忙道,“二夫人現在有喜了,府裏又是這個情形,二爺絕對不會亂來,您放心。”
“那就好,那就好。”裴羽一手托腮,陷入沉思。
為個女子大打出手,那可真不是崔振能做得出的事兒,除非那女子對他至關重要。
而且這事情實在是出得蹊跷,蕭錯說過,江夏王世子只是名譽不佳,但是人品尚可。所謂的名譽不佳,是那個人曾一度出入青樓,與幾個地方的花魁總動得比較頻繁,更過火的事情,沒聽說過。
怎麽就把崔振惹怒到了這個地步的?百思不得其解。
水香給裴羽倒了杯茶,低聲道:“夫人想知道原委麽?要不要奴婢去打聽打聽?到外院問問清風,他不肯說的話,就派個機靈些的小丫鬟去那個小茶館附近,聽聽附近的人怎麽說。”随後赧然一笑,“其實是奴婢特別好奇,就想跟夫人讨這個差事。”
裴羽笑着點頭,“好啊。”
☆、65|¥0919·006〔^o^〕/
065
下午,水香來回話,神色透着點兒沮喪,“打聽到的事情不多,不管是清風、益明,還是街頭的百姓,都是一頭霧水。”
裴羽就笑,“沒事。”指了指身邊的小杌子,“坐下說話。”
水香依言坐下,把所知的消息告訴裴羽:“那個小茶館,是兩年前開起來的,老板從未露過面,有人問過,只說老板病重,沒法子下地見人。見過老板娘的人,都說是個大美人,根本就是大家閨秀的做派。
“自去年冬月起,江夏王世子常常去那裏喝茶,有時候有一搭沒一搭的跟老板娘說說話。
“昨日,崔四公子湊巧也去了茶館。到底為何與江夏王世子起了沖突,沒人曉得。
“後來,老板娘站在茶館門口,看着崔四公子和江夏王世子,看了很久。今日茶館沒開門。”
老板娘在看的,應該是崔振吧?
兩個人之間,到底有何淵源呢?
站在男人的角度來看待這件事,崔振做的大為不妥:他的官職還沒着落,崔家正是需要廣結人脈的時期,絕不該與藩王之子起這般嚴重的沖突。
根本沒頭緒可查的事情,那就算了,裴羽笑了笑,“不管這些了,過段日子興許就會知道原由。”
同一時刻,簡讓來到蕭府,到書房找蕭錯說話,落座後說道:“那位老板娘的底細,你可命人去查了?”
蕭錯反問:“茶館的老板娘?”
“自然。”
蕭錯就笑,“我查她做什麽。”
“你還真該查查。”簡讓笑道,“那位老板娘,就是當初的藍氏。”
蕭錯微微揚眉,繼而釋然,“那就難怪了。”
“看這情形,崔老四分明是還沒放下。”簡讓對此事有些感慨,“倒是沒看出,他竟是個長情之人。”
蕭錯則問他:“你手裏沒事了?查這種事做什麽?”
“這不是皇上要知道原由麽?”簡讓也是無奈,“江夏王世子到底是他的堂弟,看得上看不上的,也得知道為什麽被打成重傷吧?”
“也對。”
簡讓喝了口茶,不解地道:“崔振中意的女子,怎麽會淪落到了這個地步?做了茶樓的老板娘也罷了,還要抛頭露面迎來送往。江夏王世子與女子說話又是沒個輕重的,也難怪崔老四要發難。”
蕭錯笑微微地審視好友片刻,“長了一歲到底不一樣,居然有點兒人情味兒了。”
簡讓斜睨他一眼,卻只是一笑,“這事兒我還真想知道原委,只可惜,人手不足,有幾個得空的,都在忙着你那些亂七八糟的事兒,你得幫我。”
“做夢。”蕭錯言簡意赅,“不管。”打死他都不會查崔振這種事情。
簡讓沒轍地瞪了他一眼,“行,我自己查,不勞煩侯爺就是。等有了結果,您聽一聽就好。”
蕭錯笑起來,“有什麽好查的?不外乎是崔家利欲熏心,不同意崔振娶個家道中落的女子。棒打鴛鴦之後,藍氏的日子能好到哪兒去?”
“對啊,這事兒我還是從你手裏看過的一份口供裏得知的。”簡讓費力地思索着,“具體情形只記得幾句,你快跟我說說。”
蕭錯與崔振在南疆交手最激烈的期間,手下抓獲了幾名崔振的親信,其中有一個骨頭軟的,把崔振及崔家的公事私事都抖落了出來。
蕭錯為着簡讓能少費些工夫,便颔首一笑,道:“藍氏祖上出過兩位大學士,到了她父親藍陌那一輩,卷入了黨争,站錯了隊,落得個丢官罷職的下場。日子過于清苦,藍陌便以教書為生,他曾在崔府做過幾年西席,教的正是崔振、崔毅。
“藍陌四年前病故,藍家只剩下了母女兩個相依為命。崔振去南疆之前,請留在京城的家人照看着母女兩個。後來,崔夫人到了崔耀祖的任上,跟崔振說,藍家母女兩個不知好歹,不辭而別。再往後,崔振連回京的機會都很少。”
說起來不過是幾句的事兒,但不難想見一些情形。
“明白了。”簡讓聽了,笑了笑,“眼下崔夫人遭報應了,崔振擺明了是沒有娶妻的心思。”不然怎麽會讓崔毅先娶妻。
蕭錯提醒道:“清楚原委就得了,至于藍氏如何到了這一步,你不要查。”
“我明白。”怎麽樣的男子,都不會願意有人探尋自己情緣中的細枝末節。崔振與先前的闵侍郎不同,闵侍郎那些風流韻事,關乎的是一條條人命。而崔振與藍氏,不過是此生中一段想起便黯然的傷心事。
**
崔夫人臉色鐵青地坐在廳堂裏,望着神色漠然的四兒子,語聲有些發抖:“你素來穩重,眼下這是怎麽了?嗯?竟然做出了那樣的糊塗事!”
崔振沉默以對。
“為了一個茶館老板娘,竟把江夏王世子打成了那個樣子!”崔夫人擡手撫了撫心口,“聽太醫院的人說,起碼要躺個一年半載才能下地。等着彈劾你的言官,怕是早就寫好了折子,只等皇上上朝時送上去。你倒是與我說說,到時候如何善後?”
崔振依舊沉默。沉默有時候是代表默認,有時候卻代表打心底的不以為然。
崔夫人的手都有點兒發抖了,“那女子,我猜得出是哪個,心裏也清楚,你一直在怪我當初沒能成全你們。的确,這件事是我對不起你。”她語氣哽咽起來,“可是,眼下你明知道,家裏家外都指望着你,該明白身上擔負着怎樣的重任。不為此,我能由着你把俪娘、容娘随意發落給兩個芝麻小官?況且什麽事都會過去,眼下她已經嫁了人,你還為她惹禍上身又是何苦來的?”
“嫁了人?”崔振語氣平靜,“我等着她守寡那一日。”
“……”崔夫人氣得霍然起身,額上青筋直跳,“你!你竟敢說這種話?!你這心思要是不收起來,休怪我把她逐出京城!”
崔振望向母親,唇畔的笑容透着諷刺,“我等着。”
崔夫人身形晃了晃,跌坐回椅子上,沉了片刻,眼淚簌簌落下,顫聲道:“你要是執迷不悟,做出那等淪為笑柄的事情,我就死給你看!”随後大聲哭泣起來。
威逼不成,便開始一哭二鬧三上吊。崔振有點兒意外,他從不知道,母親原來也擅長這些。
他覺得吵,心裏煩躁,起身踱步出門。
在他走後,崔夫人漸漸平靜下來,命人喚來崔毅。
崔毅見母親雙眼紅腫,心裏清楚因何而起,便只是陪着笑寬慰,說些“過年時落淚不好”的話。
崔夫人緊緊抓住了崔毅的手,“你別跟我打岔,我要跟你說的是藍氏那個賤人!”
崔毅微不可見地蹙了蹙眉。不明白女子之間一旦結怨,怎麽連個好稱呼都不肯給對方。
“去,去把她逐出京城。”崔夫人說着,眼神轉為陰冷,“不,去把她除掉!這件事你若是不應,那,我今日就自盡給你看!橫豎這個家也會被那個掃把星毀掉,我不如早些眼不見為淨!”
崔毅愕然,凝視了母親良久,随後緩緩搖頭,後退兩步,跪倒在地,“孩兒不孝,恕難從命。娘,您罰我吧,就算是把我逐出家門,我也無話可說。”
崔夫人的臉色變幻不定,許久,緩緩起身,走向裏間,“好,好啊。你們真是我的好兒子……”語聲未落,身形軟軟地倒了下去。
崔毅大驚,忙跑過去扶起崔夫人,一面喚人去請太醫,一面忙着掐人中。
崔耀祖聞訊之後匆匆趕來,問清楚怎麽回事之後,臉色陰沉不定。
崔毅站在父親面前,滿臉羞慚。他哪裏知道母親這次會生這麽大的氣,早知道的話,就先胡亂應下來,轉頭知會四哥就是了。
崔耀祖緩聲道:“你娘的吩咐,你不聽,那我的吩咐呢?你是不是也要當做耳旁風?”
崔毅的心頭一沉,随後索性又跪了下去,“爹只管吩咐,能辦的,孩兒一定照辦,不能辦的,唯有以死謝罪。”
☆、66|¥0919·006〔^o^〕/
066
崔耀祖冷眼看了小兒子片刻,笑了,“糊塗東西,想到哪兒去了?随我來。
崔毅心頭一松,“是。”随着父親到了外院說話。
崔耀祖說出自己的打算:“你去查查藍氏的現狀,切記,不要驚擾到她。看看她嫁的到底是個怎樣的人,最好能與藍氏分道揚镳。”
崔毅眼中迸射出驚喜的光芒,“爹,您這是——要成全四哥麽?”
崔耀祖看着小兒子的眼神,又多了一絲愉悅。不管這個兒子有多沖動魯莽,到底還是個看重手足情分的。兄弟齊心,家裏的前景才有望變得更好。他颔首,“這是家裏虧欠你四哥的。”
最想要的,往往是得不到的,慢慢成為執念。人大多如此。得到之後是何情形,就要看個人的造化了。
四兒子重情義,一旦認準了誰,便是一輩子的事兒。與其讓他一生寂寞,不如放手成全。
內宅裏,妻子和兒女做過的那些仗勢欺人的事,他在事過之後才知道,對四兒子這幾年與家人疏離的原由,心知肚明。
是為此,他在藍氏的事情上,樂得送個順水人情。
近來諸事不順的緣故,妻子在氣頭上鑽了牛角尖。她怎麽就不想想,四兒子不忘舊情是一回事,如今的藍氏肯不肯再與他有牽扯是另一回事。
書香門第裏走出來的女子,骨子裏都有着幾分清冷、孤傲。即便是明知老四非她不娶,即便是她不曾嫁過人,也不會輕易答應嫁入崔府——明知道婆婆不喜,甚至帶着兒女欺辱刁難過自己,嫁進門的日子怕是舉步維艱。最要緊的是,那般女子的性情,絕不會允許自己為着一段姻緣便長期做低伏小,服侍着自己打心底反感的人。
是出于這些考慮,這一次,崔耀祖決定做個和稀泥的老好人,走一步看一步。
他喚崔毅到近前落座,仔細吩咐下去。
**
江夏王世子師庭迪卧在病床上昏睡着。
皇帝走到病床前,斂目打量,見對方臉上沒有傷痕,只是臉色分外蒼白。
打人不打臉,君子之道。
他俯身,隔着白绫衣,手勢緩慢地撫過師庭逸四肢、肋骨關節。
良久,他輕輕籲出一口氣,還好,并沒有斷了筋骨的硬傷。
崔家老四總算沒完全失去理智。
師庭迪蹙着眉睜開眼睛,眼裏的暴躁在看清面前人是皇帝之後,一點點消散,苦笑道:“不能起身請安,還請皇上恕罪。”心裏卻恨不得指着皇帝的鼻子罵一通:他都要疼死了,他還沒輕沒重地摸摸這兒摸摸那兒,這是人辦得出的事兒?
“這還用你說?”皇帝一笑,在床邊的椅子上落座,“放心,沒有硬傷外傷,日後只需悉心調理內傷。”
師庭迪狐疑地看着他,“那我怎麽會感覺全身筋骨都斷掉了呢?”他想動一動,卻是剛一用力就臉色發白,繼而有氣無力地道,“別寬慰我了,我這擺明了要成廢人。”
“胡說。”皇帝笑道,“這打人講究手法,更講究下手的位置,便是只揀你一兩個穴位發力打幾下,你也要十天八天難受得厲害。”
“我姑且信着。”師庭迪懶得争辯這些,心裏卻道:看這樣子,你和崔老四根本是一路貨色,不光殺人不眨眼,打人根本就是酷吏的手法,一個個的就造孽吧,當心死了下十八層地獄。
皇帝轉身喚崔鑫:“跟他說說,那女子是什麽來路。”自己則端起茶盞,慢條斯理地品茶。
崔鑫将藍氏與崔振的淵源娓娓道來。
師庭迪聽着直冒冷汗,他真是做夢也沒想到,好不容易又尋到的合心意的美人兒,竟是崔振年少時的意中人。
怎麽這麽倒黴呢?
他看中的女子,都是名花有主,總是遲一步。
随後,他就想到了昨晚失去意識前看到的那一幕:身披玄色大氅的崔振立在他不遠處,一直凝望着茶館的方向,周身透着蕭瑟。
他那時還奇怪,心說你個混賬東西,這是什麽态度?你快把我打死了,怎麽顯得比我還難過?随後就想,一定是看錯了,腦子都被那厮打壞了。
“這次你實在是不走運。”皇帝和聲道,“你我商量商量,這事兒就揭過去不提了吧?”
“……”師庭迪面無表情地看着皇帝,“不管怎麽樣,我也是你皇室宗親吧?你這樣的心思……我哭一鼻子的心都有了。”
皇帝哈哈一笑,“這也是為你好。把崔家的老四逼急了,他讓你不明不白地死在京城怎麽辦?我總不能為了護着你,連朝政都放下吧?”
師庭迪聽了直撇嘴。十個他,都換不了一個崔振——他還不知道皇帝那個德行?
只要是出色的武将,在皇帝眼裏就是舉足輕重的人物,武将明争暗鬥無妨,皇帝永遠是裝瞎子。但是,只要他青睐的武将與文官、閑官起了争端,便一定會偏向武将。
攤上這麽個帝王,滿朝的文官也是倒了八輩子黴。
他斂起火氣,決定還是面對現實的好,仔細思量一番,道:“我要在京城将養個一兩年,痊愈如初之後才回去。”他回封地的日子,不過是看着父王每日裏花天酒地,時不時迎個豆蔻年華的小姑娘的進門。能把他悶死、氣死。
“這是自然。”皇帝滿口應下。不知情的,還以為他把這人當質子扣押起來了,也沒壞處。
“再有,”師庭迪抿了抿唇,清了清嗓子,“我也老大不小的了,該成家娶妻了,你和皇後該抓緊給我賜婚了。”自己找總找不對,那就請他們幫幫忙吧。
“行啊。回頭我和皇後都留心些,從傾慕你的女子之中選出個合你心意的。”
“那不行。”師庭迪立刻搖頭,随即就是忍不住倒吸一口冷氣,疼。
“你想怎樣?”皇帝和顏悅色地道,“莫不是看中了誰?只要那女子情願,我會盡快給你賜婚。”說着話起身,幫師庭迪翻身趴在床上,謹慎地把人安置好,繼而坐在床邊,擡手幫忙推拿頸部的穴位。
不需面對着皇帝看似和煦實則深沉的目光,師庭迪放松了不少,在皇帝的推拿之下,頸部的疼痛減輕。
纡尊降貴到了這地步,他愈發篤定,皇帝是決心要他息事寧人。
他期期艾艾地道:“我瞧着……張國公的次女也不錯。皇上怎麽看?”
“張旭顏?她不行。”皇帝毫不猶豫,“她要是肯嫁給你,除非翻了天。”心裏想的是:她要是肯嫁你,我給你下跪敬茶。将門之女,不要說張旭顏,便是張國公,都抵死不肯把女兒嫁給師庭迪。
“唉——”師庭迪長長嘆息,“那就過一陣子再說。眼前就看中了倆,一個是崔振的,一個是打死不嫁……”
皇帝失笑。他這堂弟,在大局上是個最讓他省心的,遇到大是大非,一定會堅定不移地站在他與皇後身邊,不然,他這兩年也不會縱着他得空就來京城吃喝玩樂。只有姻緣這一樁,叫人啼笑皆非,看中的不是名花有主的,便是看不上他的,要麽就是地位相差太懸殊的——是江夏王寧可把他打死也不肯接受的女子,例如青樓裏名噪一時的花魁、梨園中的名伶。稀裏糊塗混到現在,依然是孤單一人,名聲卻是越來越差。
心念一轉,他留意到了一件事,“‘一個是崔振的’,這話怎麽說?藍氏不是已經嫁人了麽?”
“嫁不嫁人,還不就是她一句話的事兒?有沒有那個人,是不是有名無實的姻緣,誰都說不準。”師庭迪如實道,“我觀察她很久,怎麽看她都不像是真成了婚的女子。可也沒法子,總不能讓她把婚書拿出來瞧吧?”
“你與崔振,到底是因何起了沖突?”皇帝問道。
師庭迪一想起這件事就火冒三丈,此刻只是礙于周身都疼得要命,發作不得,語聲雖低,語氣裏卻充斥着怒意:“那厮不講理起來,氣人的德行真該砍頭八百回!
“昨日藍氏的茶館開張,我去醉仙樓用飯的途中瞧見了,飯後想着開張是大吉大利的事兒,總該去捧個場,就帶着兩個侍衛過去了。
“茶館裏的說書先生、唱小曲兒的不在,又是大過年的,沒幾個人。等我坐了一會兒,那幾個人興許是看着兩個不喝茶不說話的侍衛膽怯,匆匆結賬走人。
“藍氏就跟我說,也不知你是來趕客的,還是來捧場的。我就說沒事,身邊那麽多人呢,想照顧你的生意還不容易。就這麽有一搭無一搭地說着話,崔振帶着兩名小厮去了。
“我跟他打招呼,他愛理不理的,落座,要茶要點心——那會兒我是真沒看出來他有什麽異樣,藍氏也一樣,神色并無端倪。
“我瞧着茶樓裏清淨得要命,先前又喝了點兒酒,就傻呵呵地給他們引薦——那會兒我不知道他們早就認識,真不知道。
“崔振瞧了藍氏片刻,問我,你們很熟麽?
“我說是,去年就認識了。
“他倒好,張嘴就來一句:出去。
“我才不呢,憑什麽?他算老幾啊?”
皇帝聽到這兒,實在是繃不住了,輕笑出聲,手下的力道也失了輕重。
師庭迪雪雪呼痛,“你這是湊熱鬧來雪上加霜的吧?哎呦……這疼的……我是真想死了!”
“閉嘴!”皇帝擡手敲了敲師庭迪的頭,親自幫他翻過身來,給他在背後墊了兩個大迎枕,端過一杯水,喂他喝了兩口,末了閑閑落座,“看在我服侍你一場的份兒上,繼續說。”
唉——師庭迪在心裏嘆氣,心說你也有今天,這門面功夫真是做到家了。不管真心假意吧,他還是挺受用的。好歹讓這個比崔老四還混賬的皇帝伺候了好一陣子,該知足了,由此,他繼續道:
“随後崔老四幹脆就一個字了:滾。
“我長這麽大,哪兒受過這種氣啊?立馬就讓侍衛把他拿下。
“結果,侍衛三下兩下就被他的小厮放倒了……
“人争一口氣,尤其我是在女子面前失了顏面,能不氣得跳腳麽?
“我就訓斥了崔老四一通——哦對了,還好死不死地說讓他別打老板娘的主意,那是我先看上的人,那份兒色心最好早早收起來。罵完之後,就摞胳膊挽袖子的要跟他玩兒命。
“他說你要是想好了,那就來。
“結果……我怎麽知道他是有真功夫的人?原先都以為将領都是謀略為先,便是白面書生也不是不能打仗的……我瞧他那個德行,跟面色冷峻的文弱書生沒什麽區別……唉,反正到了最後,我就這樣兒了……”
師庭迪說完,沮喪至極地看着皇帝,“你要罵就罵要罰就罰吧,橫豎這臉是讓我丢盡了。”他到底是皇室宗親,給人暴打一頓之後在街頭晾了一晚,還是在天子腳下,真是丢人丢到了家。
“沒事,小事而已。回頭我讓崔耀祖帶着崔振來給你賠禮。”
“我可不見崔振!”師庭迪立刻道,“你要是嫌我活着礙眼,那就讓他在我跟前兒晃悠!”
皇帝輕笑出聲,“這好說。你正病着,別上火。”
“哄孩子呢吧?”師庭迪撇撇嘴。
皇帝不接話,說起別的:“找個懂行的人幫你每日推拿——裝病跟真病我不在意。此外,該給你們父子的臉面,我都會給。”
師庭迪思忖片刻,無奈地道:“明白,你不想讓這件事影響到崔振。”
皇帝颔首,“我只是幫你省去枝節,讓他自己斡旋的話,不會比我給你的更好。”會糟糕十倍。他沒忍心說。
師庭迪緩緩阖了眼睑,半晌吐出兩個字:“我認。”
“別氣了。”皇帝不自主地又變成了哄孩子的語氣,輕緩、柔和,“道理你都明白,我知道。崔振那種人,肯定不能栽到你手裏——做夢或許有可能。你聽我的話,來日真有了适合的姻緣,我第一個幫你。”
師庭迪無法忽視他那種語氣,睜開眼睛,又氣又笑,“得了,我認栽了。回宮給我向雲斐帶個好,說他爹把我當他一樣哄了半天,來日見到了,可別跟我見外。”
皇帝哈哈大笑。
**
晚間,裴羽站在東次間的大炕前,對着眼前的籮筐發呆。
如意坐在她身側,仰頭瞧着她,有點兒茫然。
裴羽只是不明白,自己給如意做的那些布偶不見了一大半,怎麽回事?
它很喜歡那些布偶,做布偶對她來說也簡單,這些日子給它做了不少樣式不同的,大約一尺見方的籮筐裝得滿滿的,此刻親手拿來才發現,籮筐空了一大截。
別說正房裏沒有手腳不幹淨的下人,就算有,也不可能盜取如意的玩偶啊?她鏡臺上那麽多金銀珠寶打造而成的首飾呢,也沒聽大丫鬟說少了哪一件。
大正月的,這是鬧什麽呢?
要不要為這件事正經查一查呢?查來其實很簡單——正月裏她顧及着誰都不容易,每日都是只留下幾個看門、侍奉茶水的婆子、丫鬟,叫別的人回家的回家、歇息的歇息,養足精神,等到過了初十好好兒當差——尋常見客只要不失禮就成。
為這些布偶正經徹查的話,不免有些小題大做。可問題是,那都是如意、吉祥很喜歡的,她又把它們當孩子一樣疼愛。
裴羽撓了撓臉,郁悶地坐到大炕上,看到一臉無辜的如意,又笑了,拍拍身側,“來。”
如意應聲跳到她身側,親昵地蹭着她的臉。
裴羽摟着它,“如意最乖了。”随後給了它一個小老虎的布偶,讓它去大炕裏側玩兒,自己繼續犯嘀咕。
這時候,蕭錯回來了。
裴羽立刻喜上眉梢。關乎如意的事兒,可以跟他說一說,他應該很快就能給她個答案。
☆、67|¥0919·006〔^o^〕/
067
蕭錯一進門,如意就跑到大炕邊,高興地對他搖着尾巴。
蕭錯先摟了摟裴羽,随後蹬掉鞋子,盤膝坐到大炕上,語氣柔和地道:“你這幾日倒是乖巧。”每日回房來,都看到它留在室內,陪着裴羽。
“平時也沒不乖的時候啊。”裴羽給他倒了一杯熱茶。
蕭錯笑道:“以前它最不喜歡過年,聽到爆竹聲就氣得不輕,有一年除夕,沖着天叫到了後半夜。”
裴羽忍俊不禁,“說起來,今年還真是沒見它生氣。”
如意膩到蕭錯懷裏,蕭錯也由着,親昵地摟着它,瞥見大炕另一側的籮筐,看到裏面的布偶,失笑,“怎麽做了這麽多?”
“這還算多?平白不見了一大半呢。”裴羽正要說這件事,當下順着他的話把原委告知,末了不解地道,“你說這是怎麽回事呢?”
蕭錯貼了貼如意的頭,手撫着它的背,“這種事兒,咱們如意最清楚。”
“啊?”裴羽一時反應不過來。
“布偶應該在它窩裏,要麽就在窩後邊。”
“怎麽可能呢?”
蕭錯就笑,“那你說,除了它和吉祥把布偶當成寶,還能有誰?”
“我去看看。”裴羽轉身出門。
蕭錯看着如意,笑意更濃,“這兩天半夜溜進來,就是把布偶運出去吧?”
如意見他心緒很是愉悅,搖着尾巴,用寬寬的下巴蹭着他的面頰。
裴羽啼笑皆非地轉回來,手裏拿着一個小狗布偶,“還真讓你說對了。方才問過丫鬟了,她們說這兩日給如意打掃窩的時候,瞧着布偶越來越多,還以為是我叫人給它拿去的。還說它得空就枕着布偶打瞌睡,要麽就在窩裏按着布偶玩兒。”随後又道,“你怎麽猜出來的呢?”
“有前科的事兒。”蕭錯解釋道,“以前在書房院歇息的時候,它連迎枕都能叼到自己窩裏當枕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