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洛陽驚|變(九)
李宸很想在太平未來的婚事上出一把力,然而她發現自己無處着力。
太平和薛紹相互之間明顯有情,如果她暗中使力讓他們的事情黃了,太平也不見得會幸福,那可算得是棒打鴛鴦。
李宸得天獨厚,從前父母對她十分疼愛,後來到了這個世界,成為公主就更別說了,那說是被李治和武則天乃至整個國家捧在心尖上都不過分。她對人情世故并不十分通曉,但她不是笨蛋。
長年累月在父母身邊,她已經太明白身為一名政治家的人,放在第一位考慮的從來都是大局而不是感情。如果她的到來并沒有改變母親要當皇帝的未來,薛紹的未來也早就注定了。
他注定不得好死。
到那個時候,太平又會怎麽樣?
如果太平從小對李宸并不怎麽樣,既不愛護兩人感情也不融洽,李宸才不想為這種事情煩神。可偏偏太平阿姐從小就十分疼愛她,什麽事情都想着她順着她。
顯然,她想為這種事情煩神,也并不是她想煩就能解決的。
煩來煩去,想來想去,都沒個所以然來。
李宸自暴自棄地癱在榻上,想着煩死得了。
然而她并沒有被煩死,因為惹得她既心煩又糾結的太平帶着司棋進來,拉她起來,“阿妹,走,我們去騎馬。”
李宸有些蔫蔫的,“又騎馬?不如去東宮找阿嫂去看看她種的花花草草。”前年還是去年的時候,李宸記得裴氏給母親送了一株三色牡丹,那時候母親将那株牡丹寶貝得親自上陣修枝呢。
太平十分随和,“也可以啊,走啦走啦。”
可李宸又出爾反爾,在榻上翻了個身,抱着個大枕頭,“可我不想動。”
太平:“……”
沒轍,只好也脫了鞋子上榻,那雙好看的眸子瞅着李宸,“阿妹,有事情不痛快?”
李宸有些幽怨地看了惹她不痛快的太平阿姐,搖頭,“沒有。”
天平撇嘴,伸手點了點她的額頭,“分明就有!”
李宸随口胡謅:“我想到下個月要阿娘又要親蠶,替她覺得累。”
太平聞言,笑了起來,“親蠶是比較辛苦,但阿娘不怕的,每次親蠶大典的時候,感覺阿娘比平常還要高興些。”
武則天又要親蠶,她已經連續三年舉行親蠶大典。
歷史上是有皇後要躬行親蠶大典這樣的祭祀,可從前的皇後都極少舉行,因為親蠶大典是很累人的,提前三天齋戒沐浴,親蠶前一天幾乎都是不能睡覺的,大典的時候各種各樣的繁瑣事情各種各樣的講究,完了之後還要宴請內外命婦……總之是個各種折騰這種累人。
李宸身為一個不需要操心任何事情只需要被人擺布,告訴她往哪兒站該怎麽做的人,都覺得筋疲力盡,實在弄不明白如今已經年過五十的母親精力怎麽會這麽旺盛。
李宸沒有搭腔,因為她不知道該要說什麽。
她看着太平,心想要是自己什麽都不知道就好了,那就不需要像現在這麽糾結了。
太平不知道李宸心中的念頭,與她并肩靠在榻上,然後将手舉到李宸的眼前,“好看嗎?”
李宸的目光落在太平戴着手上的瑪瑙鏈子上,天然紅的瑪瑙十分好看,不用想就知道是誰送的,不然太平不會這樣顯擺給她看。
“好看。”李宸說。
太平微笑着收回手來,語氣也甜甜的,“我也覺得好看。”
李宸聽到太平的話,原本一直糾結的心忽然就不再糾結。
她糾結個什麽勁兒?
一個願打,一個願挨。
如今太平和薛紹這樣發展下去,根本容不得第三個人插足。而且母親也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可見這事情并不是她想管就能管得了的。
李宸想了想,要是日後母親真的要殺薛紹,大不了她就豁出去了和太平阿姐同一陣線,能奔走相救自然奔走相救,若是不能……那就只能認命了。
不然,還能怎麽做?
貿貿然地将李敬業列為太平的驸馬選項之一,也并不是什麽好主意。若是母親無論如何都希望她的女兒要嫁給武家人,不論驸馬是誰,都免不了不得好死這樣的下場的。
既然薛紹是城陽姑姑的兒子,如果母親□□|必然會将李唐皇室的勢力趕盡殺絕,不論薛紹是不是驸馬都是免不了一死的。
既然怎麽着都是死路一條,還不如讓他與太平痛快愛一場。
這麽一想,李宸松了一口氣,然後十分唾棄自己的冷血。
可她也沒辦法,或許到最後,她自己都是自身難保。
李宸想着得在父親面前多嘀咕嘀咕武家人的不好,也得在母親跟前不遺餘力地流露出她對武家人的讨厭。總之就是不能讓自己的終身大事有任何能跟武家人沾上邊的可能性。
三月皇後親蠶,可在親蠶大典前半個月,李宸也不知道怎麽回事,夜裏忽然發起了高燒。
鳳陽閣的女官們連夜請來了禦醫,禦醫說公主可能是得了風寒,先用藥看看。可到了第二天,李宸的燒還是沒退下去,還一直昏睡不醒。
李治和武則天被驚動了。
李治立刻喚來禦醫問李宸的病情,禦醫說如今冬春交際,公主大概是不留神染上了風寒。
然而當李治問到為什麽李宸至今還沒醒來的時候,禦醫也不知道該怎麽回答,跪倒在帝王面前心底都在打顫。
武則天見李治整個人都十分焦慮,柔聲勸慰:“主上保重身體,若是永昌病好了,您又病倒了,讓妾如何是好?”
李治聞言,微微閉了閉眼,随即轉頭看向躺在榻上燒得臉色通紅的李宸。
武則天淩厲的目光落在鳳陽閣伺候李宸的一群宮婢身上,“好端端的,公主怎會起燒了?”
楊枝頭也不敢擡,只覺得遍體生寒,聲音發顫,“公主前日并未有任何異常,只是與太平公主一起到東宮去看太子妃養的牡丹便回來了。晚上的時候用了晚膳便說有些倦了要歇息,後半夜的時候婢子聽到公主房中有異響,進來便發現是公主呓語不止,已經在起燒了。”
半個月後就是親蠶大典,偏偏這時候李宸莫名其妙地生病,李治對小女兒向來重視得不要不要的。親蠶大典很重要,李宸也很重要。在李治心中,武則天先是賢妻良母,再是他的得力幫手。
深谙帝王心思的武則天留在了鳳陽閣陪着李宸。
除了親蠶大典的事情,後宮的瑣事全部丢給上官婉兒處理,遇上重要的事情就讓上官婉兒前來彙報給她拿主意。
期間李宸昏昏沉沉,一會兒喊父親,一會兒又喊母親,就是不清醒。
李治想起當年長樂公主早逝的事情,又想起晉陽公主小小年紀便夭折了。李家嫡出的公主們都不知道是怎麽回事兒,總是命途多舛,李治又不可避免地想起自己和武則天的第一個女兒,越想越心驚,衣袖一甩,怒斥禦醫:“用藥這麽多天,公主的病怎麽一點起色都沒有,還不趕緊再用藥!”
禦醫頭上的腦袋搖搖欲墜,心裏苦。
他們也不知道到底永昌公主是得了什麽病,怎麽就忽然起燒不退,神志不清了?
又這麽折騰了好幾天,在親蠶大典五天前,李宸終于清醒過來。
武則天不放心,還繼續陪着李宸。
李宸卧在榻上睡不着,眨巴着眼睛看母親。
武則天看着李宸,想起自從去東都洛陽之後,要她操心的事情太多,疏忽了女兒的起居飲食,心中也是一陣愧疚。她伸手摸了摸李宸的額頭,柔聲問道:“怎麽了?”
李宸擡手,抓着母親的手。
母親的手溫暖而柔軟……這幾年母親心中的權力欲望越玩越強烈,她已經許久沒有享受過母親這樣無條件的溫暖和寵溺,幾乎想哭。
李宸病情好轉,武則天終于可以放心舉行親蠶大典。由于李宸生病,在鳳陽閣裏養病,武則天為李宸擱下了許多事情,如今忙得腳不沾地,但也沒忘了将李妍熙這些和李宸玩得比較好的小貴女請到鳳陽閣裏玩。李宸嫌人太多會吵,只留了一個李妍熙。
親蠶大典和宮宴李宸是沒出席,聽說宮宴上英王妃趙氏對皇後殿下言辭不敬,回頭沒兩天,武則天以英王妃趙氏目無尊長,毫無後妃坤德為由,将趙氏關進了內侍省的女牢。
在鳳陽閣的李宸得知這個事情時,面無表情地逗弄着架子上的灰鹦鹉。
灰鹦鹉扯着嗓門,“倒黴蛋!”
半個月後,趙氏被餓死在內侍省的女牢裏,守衛發現她死的時候,她的屍體已經開始發臭了。李宸以為趙氏餓死了這事情就完了,可是并沒有完。
趙氏的父親趙瑰被貶至地方,武則天特別下令要常樂公主跟随驸馬趙瑰前去地方。
母親不會無緣無故處置趙氏和常樂公主,尤其常樂公主還是父親的姑姑。李宸想來想去,覺得這事情應該是父親在放大招,如果他不默許,母親對常樂公主和趙氏再不滿意,也不敢這樣。
既然是父親默許的,李宸并不想再去深究母親在其中到底是扮演了一個怎樣的角色。
只要父親在,母親是不可能大權獨攬的,也不可能不經過父親的首肯,就直接處置父親的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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