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洛陽驚|變
裴氏最近有兩幅畫,一幅畫上是皇後春蠶時的場景,皇後殿下帶領着內外命婦在桑園裏采桑葉,每個人身上都穿着親蠶大典時專用的翟衣,神情各異,有的正在采桑葉,有的正在低頭看着籃子中的桑葉,而皇後殿下一身鞠衣,眉目含笑地微微仰頭,似是在看着前方稍高處的桑葉。
而另一幅畫的便是長安城,樓臺林立,車水馬龍。裏頭不知藏了多少春花秋月,富貴溫柔鄉。
裴氏的兩幅畫像雖然還沒完全畫好,但已經成功地讓李宸呆看了半天。
李宸:“這兩幅畫尚未畫完,什麽時候可以畫完?”皇後親蠶的那副畫像還好,大概是兩米長,可長安城的這幅畫像,是皇後親蠶那副畫的兩倍長。
裴氏笑着說道:“皇後親蠶圖是想等到母親親蠶後的宮宴上獻給母親的,因此不急。但這幅長安圖,我想在過年家宴時,獻給父親和母親。”
太平笑嘻嘻地說道:“太子阿兄也很有些才情,這幅長安圖他肯定也給阿嫂幫忙了吧?”
裴氏瞥了太平一眼,笑而不語。
李宸心想,太子阿兄雖然在朝廷裏對許多事情與母親達成一致,但阿嫂的腦子卻是極為靈光的,知道太子國事上給母親惹了不痛快,便在生活上變着法子讨好母親,或多或少,也能起到一定的緩和矛盾作用。
李治和武則天一起去了洛陽,李宸也想跟着去。武則天說今年長安城中有太子妃和雍王妃,還有太平等人都在長安,不如永昌也留在長安吧,反正東行洛陽舟車勞頓也頗為麻煩。
李治想了想,心中雖然有些舍不得,但也聽從了武則天的意思,讓李宸留在了長安。
李宸嘟着嘴,十分哀怨地看向父親。
李治見狀,忍住笑起來,輕嘆着說道:“永昌啊,以後可怎麽好?”
李宸有些不明所以地掃了父親一眼,然後說道:“怎麽都不好,從前的時候阿耶和阿娘不論去哪兒,都會帶着永昌。如今永昌長大了,阿耶和阿娘反而嫌棄永昌,前去東都都不帶上我。”
李治一聽她的話,就發愁。幸好,他的皇後有傳授他制敵妙方,于是李治也不知道從哪兒變出了一幅畫,畫中是一株梅花,梅花還未上色。
李治将畫攤開,含笑跟李宸說道:“這梅花是父親所畫,梅花樹上有九九八十一朵梅花尚未上色。我都算過了,我與你母親前去東都大概也就是這麽多天,從我們離開長安的那天起,你就可以每天上色一朵梅花,什麽時候你将所有的梅花都描紅了,我們也就回到長安來了。”
李宸:“……”
其實她很想吐槽父親,這樣的辦法哄一下三歲的小孩子還可以,對她來說完全沒用好麽?她擡眼,瞅了一眼父親,又瞅了瞅父親手中的那副梅花。原本鼓着腮幫的小臉終于露出了一個笑容,但語氣還是很幽怨,“行啦,我曉得啦。”
李治看着小女兒那含怨帶嗔的模樣,感覺心都快化了。他的小公主如今是出落得越來越好看了啊,又乖巧又貼心,平時憂心煩躁時,她笑意盈盈地帶着古琴或是茶具前來,見縫插針地要父親陪她奏樂或是煮茶,都是他難得的輕松時光。
眼看着女兒漸漸長大,眼看着她能留在宮中的日子越來越短,李治心中不可避免地湧起了一股又是欣慰又是難過的感覺。
李宸瞅着父親一時寬慰一時皺眉的神情,不懂他的心中所想。直接将他手中的梅花圖拿了過來卷好,十分鄭重地拿在手裏。
“若是梅花樹上的花都描紅了,阿耶還沒回來長安城中呢?”李宸一邊問一邊在心裏琢磨着父親最近有沒有得到什麽好東西,若是父親食言而肥,她就要将父親的心頭好全部掃光,放在她的庫房中。
李治第李宸的秉性早已摸得知根知底,一聽到她的話便知她心裏頭打的主意,帝王忍不住哈哈笑了起來,伸出手指彈了彈李宸的額頭,“又想拿父親的收藏?”
李宸捂着額頭,“疼!”
李治揚眉,笑着說道:“永昌啊,父親奏樂,你來伴個舞?”
李宸倨傲地扭頭,不經意看到案桌上父親攤開的一本折子上列着一同前去洛陽的官員名單。當她看到武承嗣的名字時,秀氣的眉毛皺了一起,看向父親。
李宸問:“武承嗣為什麽可以去洛陽?”
李治看着女兒顯然不快的神情,心中有些詫異,但卻不動聲色,好耐心地解釋:“他的官職原本就是打點皇室中的事宜,如今我和你母親到東都去,他随行是十分正常的事情。”
“他是個什麽東西,我都不能去,他為什麽可以去?!”李宸靈機一動,馬上借題發揮。母親都在打她未來婚姻的主意了,她也得為自己的未來争取一點保障。無論如何,如果她必須要有驸馬,寧死都不要是武家的人的,當然,也不要父親安排的大臣或是皇室親戚。
李治聞言,眉頭微蹙,有些不贊同地看向李宸。
李宸卻扯着父親的衣袖晃啊晃的,撒嬌:“阿耶,我不喜歡武家的這些人。阿娘前些日子還問我經常往不羨園跑,為什麽不去常去周國公府瞧瞧。我才不要去呢,武家的人,除了阿娘和外祖母,我統統都不喜歡!”
媚娘竟然有讓永昌去周國公府走動的意思?
李治心思微動了下,随即彎腰,那雙帶笑的眼睛與李宸的平視,“不喜歡就不喜歡,也沒什麽了不起的。唔,不如父親來奏樂,你來伴個舞給我瞧瞧?”
李宸讨價還價,“那你不要讓武承嗣去洛陽。”
李治哭笑不得,“你有那麽讨厭他嗎?他可是繼承了你外祖父的爵位。”
“他有什麽好?不過就是仗着與阿娘有點血緣關系而已。當年他的父親想要毒死阿娘,卻不小心将賀蘭姐姐毒死的事情,阿耶和阿娘都忘了嗎?”李宸的神情有些惱怒。
李治不為所動,微微嘆息,“那是早定下來的事情,若是什麽事情都朝令夕改,如何行事?”
李宸聞言,輕哼了一聲,一手拿着梅花圖,一手提着裙擺,十分倨傲地往外走。
李治愣住:“永昌,你去哪兒?”
“父親和母親都不喜歡我了,我要回鳳陽閣!”李宸頭也不回。
“怎麽就回鳳陽閣了?剛才不是還說要陪父親散步的嗎?”帝王大步追了上去,與李宸兩人走在廊道上,不時傳來帝王輕柔的聲音,好像是在哄着永昌公主要做什麽?而永昌公主則輕揚着下巴,頗有幾分持寵而嬌的意味。
路上的宮女們見到了聖人和永昌公主,都退至一旁行禮避讓。一邊低着頭一邊嘴角忍不住微微揚起,心裏頭羨慕到嫉妒。
時值隆冬,武則天和李治到了東都洛陽,今年破天荒地沒有帶着李宸一起去。留在長安的李宸也沒閑着,父親和母親都不在宮裏,她和太平也就懶得在宮裏待,找到太子阿兄說她們想去骊山。本來想帶着太子妃裴氏一起的,但是宮中皇後殿下已經去了洛陽,要是太子妃也不在,那就不好了。于是李宸和太平只好和雍王妃一起到了骊山泡溫泉。
其實每到冬天的時候,只要帝王在長安,都會幸駕骊山行宮去泡溫泉,時間有長有短,恰好碰上帝王想要放松一段時間的時候,帝王甚至會幹脆将辦公地點都改成在骊山了,只留太子李弘在長安城中坐鎮。
不過李治是個勤政愛民的好皇帝,也十分節儉,覺得拖家帶口還帶着親信大臣在骊山行宮過于興師動衆,也很少真的在骊山待很久,帝王通常都是自己帶着家人到骊山待十天半個月就作罷了。
但是長安的百姓們都曉得,他們的聖人冬天的時候在骊山待的時候不長,可兩位公主可就不一樣了。一到冬天的時候,永昌公主就特別冷,整個人包得跟個熊樣似的,受不住了就幹脆拖着太平公主,跑到骊山的行宮去泡溫泉。李治對自己舍不得花大錢去修個什麽湯池,但卻特別為兩位公主修了個明珠池,骊山的溫泉水被引入池中,另有出水口排水,因此明珠池中的溫泉水是活水。
李宸從來都是個會厚待自己的人,父親和母親既然不在長安,今年的冬天又特別冷,她打算要在骊山呆到父母從東都回來的時候,才回宮中去。
“我昨個兒聽說裴姐姐的家人派了人來試探叔父和祖母的意思,希望能為裴姐姐和阿兄說親。”
正泡在溫泉水中的李宸原本微閉着眼,聽到李妍熙的話,眼睛張開了。
李宸有些詫異,問道:“那你叔父和祖母是怎麽回話的?”
李敬業出征之後,李妍熙就住進了宮裏,但每個月都有幾天,她會回英國公府向祖母請安,再意思意思地在英國公府住三兩天。李宸到骊山行宮,李妍熙便先回英國公府去向祖母請安,随後才來的骊山。
李妍熙:“叔父說雖然婚嫁大事,應該由長輩定奪。但阿兄已經繼承了祖父的爵位,又出征在外,這種人生大事,還是該等阿兄回來後再做商量不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