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第十天(2)
一壺茶水過半,一出戲也進入□□,方木看着戲臺上公主裝扮的小旦一臉愁苦,歪着嘴看向驸馬裝扮的小旦,這段兒詞兒,最妙就在驸馬的表情變換,驚慮憂決,踟蹰不安。
“久等不見驸馬面,金爐香盡怎不眠?難道你通宵讀書不知倦?難道你家鄉風俗就是這般?他那裏默默無言對紅燭,難道你要成仙得道獨自煉丹?”
“四更鼓打聲聲緊,催得人心亂紛紛。花燭之夜不共枕,公主怎不起疑心?倘若識破女兒身,枉費我救郎一片心!我的苦愁深似海,公主她是怎知情?”
一出《女驸馬》,看得人為情所困,聽的人為情所困,演的人為情所困,唱的人為情所困,喝茶人目光清明,大約是唯一沒有為情所困的人。
往後三年,方木再沒有見過隊長,也沒有任何聯系。
再聯系也只是方木收到一條短信:“警報解除。”
方木從內部解決不了的問題,隊長從外部解決了,至于怎麽解決的,方木沒有權限過問,隊長沒有破例解說。
那年過年的時候,隊長給方木打了一次電話,聽起來憔悴,更多的是無可奈何。
“好朋友結婚了。很高興。”
“對象走了。哭不出來。”
“你要幸福。趁着還能愛,抓住愛情。”
那一年方木二十七歲,過了年以後正好進入二十八歲,整整十年了。
她數着身上的疤痕,選擇退休。
一個運動員的運動壽命是多久?有些可以很長久,越是經驗豐富,越是年長,越是沉穩,越是能夠出成績。有些卻只有最佳年華。競技類運動員尤其如此。
而方木的工作,不僅僅是單純的競技類運動。
二十七歲,喜歡念書的博士大概也畢業了,喜歡研究的學術們應該已經有自己工作室了,喜歡文學的可能已經出了好幾本着作了,追求事業的大概正往主管的位置晉升,向往家庭幸福的大概已經是幾個孩子的家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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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七歲,對于男人而言,正是往前奔的好歲月,升職,加薪,交個女朋友,前程似錦。
二十七歲,對女人而言,是開始向往平淡生活的瓶頸期,掙紮一下,浮華而過,繼續追逐,大多數卻終究因為後勁兒不足,随波沉淪,飄飄蕩蕩後淡定墜落,成了男人背後的女人,孩子的母親。
二十七歲的方木該幹什麽?方木也不知道。履歷表上的十年空白,能帶給方木什麽工作呢?
隊長說要幸福。可什麽是幸福呢?
隊長說抓住愛情。那麽,什麽又是愛情呢?
“喜歡一個人?恩……喜歡一個人就是看見那個人會高興,看不見那個人會想念,想因為那個人而變的更好,所以,不要相信書上那些,真的打心底喜歡一個人,是會讓人進步的,而不是讓人退步的!”
“可如果是愛情,就會讓人進步,想要好好念書啊!會讓人退步的,不是愛情哦!”
“當然是真的,愛情啊,是那種讓一個普通人變成超人的東西哦!”
方木想,或許,可以跟方潔一起過個年,感受一下家的溫暖。可是方木又放棄了。見到小潔說什麽呢?給她數自己身上的疤嗎?還是聽她說想念,然後一起抱着哭?太矯情了。
方木笑了。
面對無數次的刀槍棍棒,方木沒有害怕過。眼前有隊長,背後有隊長,身邊有隊長,即便後來隊長離開了,方木也習慣了一個人,一個人冷靜沉着的面對所有的一切。
然而,面對未知的明天,許久未曾真正進入的社會,方木無法維持鎮定了,她恐慌的像是剛剛學會走路的幼兒,即便扶着什麽,照樣會雙腿打顫。
“現在開始,我是哥哥。有人欺負你,跟我說,有人對你不好,跟我說,有不會的作業跟我說,有男生喜歡你,也跟我說,有喜歡的男生,還跟我說,別人家哥哥會的,我都會,別人家哥哥不會的,我也會。”
“哥!”
“乖。”
“我不喜歡寫信的男生。”
“我去打他。”
“好!可是…別人家哥哥都是短頭發!”
“走,跟哥剪頭發去。”
男生就是男生,再像女生,也是男生。
女生就是女生,再堅強的像是男生,也仍舊是女生。
方木突然意識到,自己早就不是原來的方木,不是那個班長,不是大家嘴裏的木哥,不是小潔滿眼崇拜的哥。
方木也不再是木木,不是隊長可以信任交付後背的木木,不是父親自豪贊賞的木木,也不是陳安國擔憂操心的木木。
那一年,剛退休的方木找不到自己了。似乎什麽都懂都明白都知道,又似乎什麽都只是書上說的,每一個字方木都認識,卻一個都無法理解、無力接受。
獨自游逛了大半年的大好江山的方木,閑逛在拉薩的街道裏時,仍然還在迷茫,碩大的背包,軍綠的速幹,厚底的登山鞋,深色系沖鋒衣,方木像所有的自虐徒步行者一樣,在行走中尋找自己。
不同的是,別人在尋找另一個自己,不同于都市中的自己。
方木在尋找唯一的自己,在尋找一個可以讓自己停留的地方,可以安心睡覺的地方。
靜逸的街道,湛藍的天空,偶爾像是近在手邊的白雲,石板路像江南的小鎮,被水沖刷後會反着晶晶的光,和所有古街一樣的琳琅店鋪,随處可見的紀念品……古城,古鎮,如畫江山,方木走了不少,去了不少,卻沒有一次想要停留,也沒有真正的找到過自己。
明顯的商業化讓方木有一瞬的失望。
“砰”的一聲關門聲沖進方木的耳朵。
“喂!別這樣啊!我錯了!”聲音有些熟悉,卻又完全不熟悉。
方木擡頭,看着被關在門外求饒的人。
短發,穿着藏袍,皮膚被紫外線照的發沉,瘦高。方木一頓,盯着眼前的人。
那人無賴的拽着門把手,歪歪斜斜的靠在門上,一副魚死網破誓死不休的模樣,嘴裏還不停胡亂喊着:“旭旭,乖乖,寶寶,快開門兒啊!我錯了,你原諒我吧!”
“信你?你當我傻呀?!”
“別啊!你看,我這腿剛剛又碰到了!”
方木抽了抽嘴角。眼睜睜看着那人在自己腿上擰了一把:“哎喲,我,我站不起來了,我這腿要廢了……”
說着那人作勢往臉上抹淚水。方木不可置信的往前又走幾步,死死盯着耍賴欺騙的人。
意識到有人靠近,那人兇巴巴的扭頭:“看什麽看,沒看過人家兩口子鬥嘴!走開!”
“隊……長……”
如果不是臉上那道疤,不小心露出來,被方木看到,方木不會相信,眼前這個無賴的欺騙和耍賴并且被關在門外的人是隊長。
隊長定睛細看,驚喜的笑出聲:“木木!你怎麽來了!”她扭頭沖着門的方向喊道:“親愛的,開門兒,有客人!”
“這招都用爛了,信你才出了奇了!”
方木抽了抽嘴角,隊長的表情,明顯不是因為看到自己而高興,很明顯,她只是因為覺得借着自己的存在可以進門兒而高興。
“真的,木木,快說句話,不然咱倆都進不去!”隊長突然就拉住方木,對這方木狹促的眨眼睛。
方木知道,這是聽她的命令行事的意思。多年沒有合作的搭檔,再次合作,居然是騙人,方木有些想笑,更多的是好奇。
“隊…”長字還沒出口,方木就看到隊長把手指壓在嘴上,示意她不能這麽稱呼。方木想了想,不習慣的喊了一聲:“w,你家這麽難進啊?”
方木喊的心驚膽戰,隊長一臉無奈的看着方木,滿臉都是“你慘了!”這是一次失敗的合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