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第九天(4)
兩個女人坐在沙發上,靠在一起,其中一個臉上帶着血,看起來是剛剛經歷了一場激烈的鬥争,如今正閑适的翹着腿,似乎在休息。旁邊那個長頭發的明顯傷的更重,幾乎不能靠自己的力量坐好,只能依偎在旁邊人身上。
兩個女人對面是兩個男人,說是男人,卻怎麽看都是男孩兒,兩個大男孩兒,像是犯了錯被罰站的學生,他們沒有低着頭,卻都規規矩矩的站着。
陳安國走進酒吧後,就看到眼前熟悉的四個男女,又出現在自己面前。兒子好好的站着,看起來是獲救了,似乎沒有受傷。有木木在,小虎不會有事兒的。可是旁白那個白淨的男生為什麽也在?陳安國蹙起眉頭,看向方木,立刻加快了腳步,幾步到了跟前:“木木,受傷了?先去醫院。”
“陳虎幫我包紮了。我就問問,你夫人怎麽知道木木。”
陳安國一怔,這語氣分明不是“就問問”,而是在追究責任。細算起來,她這語氣很無禮。陳安國卻似乎并不在意方木的無禮,開口解釋道:“她不知道,我從來沒有說過,沒有跟任何人說過。除了那天在小虎面前不小心喊了你,再沒有跟任何人說過。她不可能知道木木。”
“媽媽知道。”陳虎看着自己的父親,一邊是自己的父親,一邊是自己喜歡的人,還有一邊是自己,第四面是深愛着自己和父親的母親,怎麽會這樣!陳虎想不明白為什麽原本應該可以是一家人的四個人,變成了割據一方的拉鋸戰,陳虎也不想明白。
可陳虎卻不會不把自己知道的內容告訴方木:“媽媽說你做夢的時候喊過木木,她一直以為木木是你在外面的女人,我高中那幾年,你不是經常在外地出差嗎?”
眼看着父親臉色瞬間難看,陳虎別開頭,不看自己的父親:“媽媽去學校那天回來的時候問了我一些關于方木的事情,我想改善兩人的誤會,一直說方木的好話,我知道的全說了。她直接打斷了我說的好話部分,後來就堅定的說,無論如何,方木不可以。我沒多想,只覺得她是氣不過,沒想到會這樣…”
方木揉着胃,胃并沒有傷着,只是這樣揉着,似乎可以緩解說不出哪裏的疼痛。方木不知道該說什麽好,胸口有一股氣,似乎怎麽都順暢不了。她還沒扭頭,陳安國先打斷了陳虎的話:“做夢?難道,是那段時間?”
看方木不解的眼神,陳安國繼續解釋:“你在我眼前被傷成那樣,而我,身為一個父親,作為一個男人,只是斷了手臂。我良心過不去。木木,很長一段兒時間,我都做同樣的夢,夢到你那天哭着喊着爸爸,叫我走…那年過年,天那麽冷,小虎還出門,我不放心,跟了幾步,就看到他在一條巷子口,凍得發抖還依舊等着,卻終究是等到了你,居然是你!木木,你知道看到你好好的出現在我面前的時候,我有多麽高興嗎?可我看着他往你手裏塞棒棒糖,心裏就很難過。我在小虎抽屜裏看到你們的照片,我聽他跟我說班長,說班長很好,說班長叫方木,沒有任何後遺症或者不對的地方,這才睡的安穩了。”
方木說不出話,別人也插不上嘴。那段時光,只有當事人才知道。沒有親身經歷過,不會知道當時的方木帶給陳安國的震撼,沒有親眼看見不會知道凍僵的陳虎看到方木時的情不自禁和真情流露,而方木無可奈何,只能硬生生閉眼假裝什麽都不知道的樣子,又是怎樣讓人心痛。只有當事人知道陳虎為那幾只棒棒糖頂着風雪跑了多少地方,也只有當事人知道,那晚的臉有多涼,那晚的手是多暖,那晚的心跳,是怎麽讓人在寒風中冒了一身熱汗。
方木怪不了陳安國的良心,自己的父親都能失了方寸,在那種時候沖過去抱着喊着“木木”,怎麽能怪當時就在身邊,心驚膽戰的看着一切發生,除了“木木”兩個字,再不知道其他的陳安國。怎麽怪?她怪不了。陳安國遞來的橄榄枝,有意無意的關懷示好,方木不是看不到,她只是一直懷疑,一直不能完全相信。她只是不能真的接受,始終得隔着什麽。
“我要她的交際圈。她身邊肯定有人知道我。”一個吃着飛醋的女人煩躁郁悶的惡狠狠咬着木木和方木這兩個名字,被其中一個好朋友聽進心裏,一邊靠近順着煽風點火,一邊暗自探查核對人員。這樣的場景出現在方木的腦子裏,方木想笑,笑不出來,想怨,怨不起陳安國來。原諒嗎?原諒誰呢?方木做不到,對方說一聲“我不知道,吃錯了醋了”就原諒什麽的,方木做不到。。
“好,明天中午,發到你手機上。木木,我電話一直沒換,如果我能做什麽,你給我打電話。”
“謝……”
“不,木木,不要跟我說謝謝,我受之有愧。能幫的,我一定都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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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把陳虎看好了,再來一次,可沒這麽輕松了”方木笑了一下緩和氣氛。陳安國松了口氣。陳虎窘了:“我不是拖後腿的。”
一句話讓空氣變的不那麽沉重了。陳虎看着方木對陳安國說:“爸爸,我們接方木回家養傷行不?”
方木有些不明所以,為什麽要去陳家養傷?這傷要養好,怎麽也得小半年,斷的是右手,還得學着用左手,會比較麻煩,方木看向隊長,是不是可以一起養傷,順便一起休息?
呂樹宇打斷了方木的思考:“不行,你家那麽遠,應該就近,去我那兒養傷,我一個剛工作一年的人,不會被盯着的,大隐隐于市,懂不?這才安全。”
方木吸了口氣,這些人把自己當什麽了?方木疑惑的看隊長,隊長捏着自己的脖子,不說話。
“呂樹宇,你才不懂呢,你一個人租了個小破房子吧?怎麽能養傷?就你這樣,還得她照顧你,別添亂!”
“你家在哪兒,還得來來回回的折騰,你就不是添亂了?”
“夠了,你倆夠了!吵吵吵,除了吵就在哭,不是哭就是吵,煩都煩死了!都滾,我哪兒都不去,你倆,現在就給我消失。”方木瞪着眼睛,怒不可遏的樣子讓兩個争吵的人閉上嘴,安靜的站到一邊兒。
“都滾。記得,不許跟任何人提起我,就當我死了!”
死字還沒有說出口,被三個男人擋住,落在方木嘴上的,是隊長的手,隔開那三個緊張的人,隊長笑了:“我們木木也有不講道理發火的時候?挺可愛的嘛!”
可愛這個詞讓方木打了個寒顫,惡狠狠的嗔瞪着隊長。
“我不。”陳虎沒想到呂樹宇和自己同時說了這句,眼睜睜看着呂樹宇說話:“我不,我不滾,我喜歡你,我要跟你在一起,我不滾,你怎麽趕我都不滾。”
“我不。”陳虎趕緊補了一句:“方木……”
“你們是看我受傷了好欺負了是不?所以一而再再而三的要翻了天了?別看我傷着,拆你們倆還是綽綽有餘的!”
“我……”不字還沒說出口,兩人被方木兇巴巴的目光鎮住,撇着嘴暗自委屈。
“好了,累不累!”隊長蓋上方木的眼睛。
“累。”
“睡。”
“好。”
方木靠着隊長,說誰就睡了。似乎入睡的太快,隊長卻習以為常:“我們有地方養傷。以後不要提起,不要提木木,也不要提方木,更不要在公共場合那樣大喊。”她的目光瞟向呂樹宇,又轉了回來:“喜歡?光喜歡不夠。”
人生,很多時候,都不是說一句喜歡就能在一起的,也不是說一句喜歡就能夠在一起的,更不是說一句喜歡,想在一起就可以在一起的。
方木喜歡的是哪一個?她不知道,也不想知道。但方木的顧慮,她清楚的知道:喜歡,所以遠離,因為保護不了。
再強大的人都有被打倒的可能,何況方木并不是強大的頂尖,随時随地都會像今天這樣傷痕累累,再也動不了。
喜歡遠遠不夠。
喜歡,在一起,最簡單的少女夢,對方木而言,卻是最遙不可及的幻影。
河岸邊的茶樓裏,桌上飄着雲霧的清苦香氣,幾塊精致可人的江南點心,規整的擺在茶盤裏,小小的瓦杯裏圈一汪碧清,抿上一口,輕輕一啜,茶香停留在舌尖,帶些甜氣,順暢而下,飲茶人閉上眼睛,淺淺一彎唇角。
隊長愛茶,尤好普洱,方木卻更喜歡江南的綠茶,這一壺黃山毛峰很合了方木的胃口,她也肯晃着腳尖,進些點心,看着戲臺上的彩妝,小旦小生二角入戲正酣,兩人執手相看,依稀淚別。
小旦:生生死死不變心,生生死死決不變心!清風明月做見證,分開一對玉麒麟。這只麒麟交與你,這只麒麟留在身。麒麟成雙人成對,三心二意天地不容!
小生:賢妹贈我玉麒麟,見此物猶如見我妹親人。
小旦:還有紋銀一百兩,相助李郎上京求名。
小生:今日一別何時會?
小旦:天南地北一條心。
小生:勸賢妹平日少把繡樓下,免得你那狠心的繼母來欺淩。
小旦:舍不得來也要舍,
小生:分不得來也要分。
合:這才是流淚眼觀流淚眼,斷腸人送斷腸人,斷腸人送斷腸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