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三天(2)
方木不覺得自己有什麽變化,或者說,她不認為自己有什麽明顯的變化,如果一定要說有,那就是更抓緊時間學習了,少了将近四個月的課程,差的可不是半個學期的事兒。方木把陳虎用了個淋漓盡致,不太懂不太明白的,陳虎一點撥,就很快解決了。
陳虎也不覺得方木有什麽變化,或者,就算有變化,也沒有太大的關系,兩人的默契依舊,照樣如往常一樣,一瞪眼一擡眉就知道彼此的意圖,也能最快速的知道并提供對方所需。變了又怎樣?無論怎麽變,對陳虎而言,她都是方木。
回到學校以後,方木仍舊在午休時間去禮堂背後的銀杏樹下,天氣寒冷,趕時間趕功課的人,感冒不起,方木不再靠着打盹兒。勞逸結合效率更高,所以,午休這一個小時,是陳虎要求的,方木答應的。
陳虎猜測過很多次,方木到底在哪裏休息,聽方潔話語的意思,并不在寝室,陳虎沒有在教室碰到過方木。這一個小時的方木,是陳虎唯一不知道的方木了,除了晚上睡覺,就只有這一個小時,方木在陳虎的視線範圍之外,每天這一個小時的隔離,似乎隔開了很多,隔離了很遠。明明近在咫尺,卻遠的無法逾越的一個小時。
這一個小時的隔離,像是最後一道防線,明明是最後一道了,卻分隔着陳虎和方木,分離着方木和陳虎。
陳虎看不到方木的這一個小時,方木在銀杏樹下貼着禮堂的牆壁倒立或者站立,交替進行,卻從未停止。倒立着,期末考了,立正着,又要過年了。
吃完了年夜飯,眼看着父親換衣出門值班,母親守着春晚,小潔抱着電話煲粥,方木蹙着眉頭,突然就不知道自己應該做些什麽了。她眼看着小潔眉飛色舞,嬌嗔可愛,突然有了女大不中留的感慨。和母親八卦春晚的節目,計算着時間,方木下了一鍋餃子,用保溫桶裝好,看院子裏的積雪,她穿上大衣:“媽,餃子在鍋裏,你和小潔吃,我給爸送去。”
“路上慢點兒,給你爸多裝點兒醋!”母親在客廳喊着。
方木笑着被風雪嗆住:“知道了!”
全中國都過年的除夕夜,有那麽一些人永遠都在值班,比方說方木的父親,方木記事起,除夕夜的餃子,父親都是在單位裏吃的,以前是母親送,帶着兩個孩子一起,一家人在父親單位吃過年的餃子。後來,方潔不受凍,方木長大了些後,母親留在家裏守方潔,方木帶着餃子陪父親在單位過年。
從家裏到父親單位的路,方木走過千萬遍,閉着眼睛也不會走錯,風雪怎麽眯眼都不會走錯。風雪交加的大年夜,所有人都在家裏圍成一圈兒,吃瓜果,看電視。方木不羨慕,父親做的是更有意義的事,雖然,不能一家人一起看電視,嗑瓜子。
又是一陣風吹來,方木裹緊大衣,把保溫飯桶抱的更緊一些,眯着眼睛準備過馬路,突然看到路口一個人影。
方木站着不動,警覺的盯着人影。
幾個月的集訓,帶給方木的不僅僅是黑了精瘦了這些表象,而是更加敏銳,反應也更加迅捷的內在。
人影一動不動,似乎還在辨認目标。
方木慢慢靠近,從對方的反應可以判定為非攻擊對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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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影凍得直哆嗦,努力笑了笑:“方木……”
方木意外而不解的看着人影:“陳虎?你怎麽在這兒?不冷嗎?發生什麽事兒了?”
一連串的問題砸向陳虎,陳虎回答不及,扯着凍僵了的臉,抽了半天依然只有“方木”兩個字。
方木一跺腳,把懷裏的保溫桶塞進陳虎懷裏:“抱着,暖暖。”
保溫桶保內溫,外殼根本暖不上什麽,陳虎抱在懷裏,卻覺出了打心底而來的熱氣,似乎抱着這麽一個桶,像是抱着眼前的人,打心底而來的歡喜讓陳虎繼續僵硬的拉嘴角。
方木說着踮腳,伸手揉陳虎的臉。帶着線手套的手在陳虎臉上來回摩擦,兩只手交替的擦蹭,使陳虎凍的發白的臉,慢慢又有了顏色。
方木沒有取手套,怕僵硬的臉碰到有溫度的手,會壞掉。感覺對方的臉似乎不那麽僵了,才取了手套,用帶着溫度的手給陳虎捂臉:“這麽冷的天兒,你怎麽跑過來了?來了怎麽不進去?不知道地方也該打個電話啊!”怎麽不進去?方木問出口才想起來,陳虎根本沒到過自己家裏,怎麽會知道地方?至于怎麽不打電話,方木完全忘記,電話被小潔抱着煲粥中。
陳虎一動不動,看着方木給自己解凍,感觸着整體的回溫,整個人似乎也複蘇了一般,原來,大地回春,是這樣的感覺。
“方木,新年快樂!”
方木一愣,看着陳虎,陳虎依舊咧着嘴笑,常年在球場混跡的人,是健康的小麥色,在這樣的雪夜中,更顯得一口牙白的晃眼。
若是一般的雪夜,看到這麽一口白森森的牙,只會覺得可怕,像是妖怪。可是,當方木擡起眼,卻看到陳虎那雙黑亮的眼眸裏,滿滿的是能溢出來的溫柔和期待。
“方木,新年快樂!”陳虎又說了一遍,還是這一句。
感動嗎?方木瞬間轉了眼眸。
不感動嗎?怎麽會不感動?是人、有心就都會感動,方木也是人,方木也有一顆不太少女的少女心,方木也幻想過小鳥依人的靠着男孩子的肩膀,耍賴着讨一根雪糕,方木也曾經期許過有個男孩兒,蹲在自己面前,背着走過面前的水坑,走過了水坑也不放手,像是終于找到借口一般,一直背着往下走。
“方木…”陳虎又開口,被方木打斷:“傻子!這麽冷還跑出來,不會打個電話嗎?”
明顯的回避和岔開話題,陳虎苦笑了一下,收起了剛才的情不自禁。方木很聰明,很多事情都能一眼看到底,除了感情問題。又或許,方木不是不能一眼看到底,不是不明白,只是不願意明白,不願意面對。
陳虎明示暗示這麽許久,迄今為止,結局仍然只有這一個,被方木插科打诨的回避過去。
“你家電話一直占線,我猜大概是方潔跟呂樹宇在通話,他倆熱戀中嘛,再說呂樹宇家離得遠,我家沒那麽遠,所以我就跑一趟了。”呂樹宇說陳虎陰他,說的沒錯。陳虎是陰他了。所有有可能的時候,陳虎都在跟方木提醒,呂樹宇和方潔在處對象。
陳虎說着話,似乎想起了什麽,一只手抱緊懷裏的保溫桶,另一只手在口袋裏摸了半天,終于掏出了什麽,攤在手上,小心翼翼的送到方木眼前。
方木看着眼前的兩根棒棒糖,有些恍惚,不解的看着陳虎。
陳虎又送了送手上的棒棒糖:“給你的,你不是喜歡這個牌子嗎?”
“陳虎…”
“我知道,要好好念書嘛,我就是來跟你說,新年快樂的。我家裏正好有這個糖,正好你又喜歡吃,所以給你帶過來了,碰巧而已。”陳虎心底在滴血,不是碰巧,為了買棒棒糖被母親笑了好幾天,不是碰巧,我還知道你家另外一個電話號碼,不是碰巧,不僅知道你家在哪兒,也知道你年三十晚上會出門,所以在這兒等着,不是碰巧,就是好幾天沒見,有些想念,所以來了,就想看看你…
方木看着陳虎臉上的笑,掩藏了心底的想法,熟稔的勾了唇,還是慣常的友好,拿着棒棒糖放進口袋裏:“謝謝!新年快樂!”
棒棒糖,隊長總是咬着棒棒糖,方木看着習慣了,發現的時候,自己也愛咬着棒棒糖了。分開的時候,隊長咧着嘴笑,遞到方木手上的,就是這樣的棒棒糖。
說着又道:“回頭我再給你個號碼,這個占線打那個,就不用出來受凍了。”
陳虎嘿嘿一笑:“你家怎麽兩部電話啊!”
方木笑:“是呀。”
眼看着方木明顯不想細說這事兒,陳虎沒話找話:“你要出門?”
方木似乎這才想起來原本的安排,趕緊抱走了陳虎手上的保溫桶:“恩,有事兒,非常重要的事兒。你早點兒回去吧,開學再見。”
陳虎眼看着方木轉身跑過路口,轉眼消失在黑夜中,跺着腳上的積雪,扶了自己的臉,方木的手,很溫暖。
又是一陣冷風,帶着雪花飛舞,陳虎在飄雪中凝望,像是雕塑,一動不動;方木在雪舞中跑向另一個方向,沒有回頭,一路向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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