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二天(1)
第二天
黎明前的黑暗,破曉前的魚肚白,第一縷陽光透過重重朝霞灑下,安靜的小城還在沉睡,小城的人們也依舊沉睡,一輛自行車穿梭而過,驚起趴着的狗跳起來追了一小段兒,汪汪聲漸行漸遠,自行車和車上的人也越來越遠……
從中山公園到西單,從西長安街到東長安街再到王府井,又繞回南鑼鼓巷,在後海邊兒聽小曲兒,等待升旗儀式的時間,是走過的,而不是坐着幹等的。方木和呂樹宇回到□□廣場時,正是一天之中最黑暗的時候,北方的初秋,兩個世界,早晚溫差不小,兩人站在最靠近旗杆的地方,安靜的等待,等待日出,等待五星紅旗升起,等待國歌。
儀仗隊的到來讓人不由自主的站直了身體,沒有操練過的人照樣可以好好的立正,好好的行注目禮,好好的跟着曲子默默的唱國歌,好好的将臉越仰越高,高到看得見國旗飛揚,高到看得見到達頂峰,高到明明淌着眼淚,卻不會被任何人看見。
“……前進進……”方木跟着唱到最後一句,終于被陽光刺痛了眼,緊緊的關閉了眼睑,兩行清淚順着眼角溢出。呂樹宇擡手,把方木的臉向着自己肩窩的地方壓了下去,沉默許久才道:“這麽久了,你依然會因為升旗而流淚。”
“?”
似乎感覺到被拉着的人疑惑和掙紮,呂樹宇合攏了手臂,把人扣在自己懷裏慢慢解釋道:“那時候,一周一升旗的時候,你站在最前面……原本我是看不到的,結果我那天偷懶,沒下樓,操場上全是黑壓壓的頭,只有你仰着臉,臉上反光……”
方木聞言一怔,立刻輕笑着掙紮,不着痕跡的推開圈住自己的雙手:“就那一回,也叫你看到了?”
呂樹宇失笑,松開禁锢的手臂:“今天怎麽安排?”
“去恭王府門口吃油條吧。”
“好。”
北方的面食總是做的更加精致,包括油條,半根油條有老家一整根油條大小,一人一根油條,一杯純奶,坐在路邊的小圓桌上,方木看着手裏的油條,呂樹宇看着對面的方木。
“……”
眼看着方木咬一口油條,恢複原狀,又不肯多說半句,呂樹宇有些氣惱,将牛奶倒進嘴裏。
“我就這麽不靠譜嗎?方木,你不公平。”
方木沉默了,這是呂樹宇第幾次問自己這個問題了?這是第幾次被第幾個人這麽問了?方木不知道,只插科打诨道:“恭王府你知道嗎?那可是和珅的家!和珅,你知道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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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看着方木明顯戲谑的眼神,呂樹宇無奈,嘆笑一聲,并不理睬。
“我前些日子去陳虎家了,他老婆很好,孩子很可愛。”
“你倆還有聯系?”
“幹嘛不聯系,你要見他嗎?可以約出來……”
“不要。”
呂樹宇拒絕的幹脆,方木點點頭:“那就不見,你這麽反應強烈的幹什麽……”
“你說呢?”
方木啞然,也不再提這茬。
方木看着手上的雜糧煎餅,山東的大煎餅,夠大,夠硬,夠管飽,方木補充了水分,讓老板又裝了三個大煎餅,轉身離開。
高中時候,體委領隊,體委不在班長領隊。全校都一樣,除了三班,因為三班的體委是護旗手,班長是升旗手,副班長在領隊的位置站到高三,班長和體委從旗隊退休卸任,體委耍詐,不同意一個人領隊,于是三班領隊變成兩個人,班長和體委,這兩人回來後,副班長後來經常消失不見。
是從什麽時候開始體委和副班長就這麽“王不見王”了呢?方木想不起來,剛和陳虎成為同桌的時候,陳虎并不太理睬方木,方木一直覺得是因為自己和小潔換了座位,所以陳虎“懷恨在心”。
班幹部改選,唯一沒變的就是陳虎的體委,這一套班子一直沿用到高中畢業,班裏的座位調整過很多遍,從來沒動過的就是這兩對同桌。
方木曾經非常體貼的要求和陳虎換個左右手,以便陳虎可以更加靠近小潔。因為這個,她被陳虎翻着白眼挖過很多次,最後一提的時候,陳虎抓起了籃球:“班長,軋球吧,你要是贏得了我,我就同意換座位,你要是輸了,以後都不許提這事兒。”
方木扯着嘴角被拉到球場,連續被陳虎蓋了五次火鍋後黑着臉回到教室,果然再也不提換座位的事兒。
那時候四個人關系很好,呂樹宇還笑着摔倒在地上,對陳虎豎着大拇指誇陳虎“威武”,結果臉上磕了個疤,同樣被嘲笑很久,原本兩個人的世界,後來變成三個人,然後是四個人,接下來又是三個人,兩個人,一直到最後,只有方木一個人,到底算是什麽事兒呢?!
正月初五是方木和方潔的生日,因為過着年,多半都只是加個蛋糕,兩人一起吃。這一年的正月初五,方木家的電話響了。
呂樹宇打來的電話,方木先接到,聊了一會兒後轉給方潔,方木笑:“沒誠意啊,你應該特意的專門再給小潔打一次,小潔一接電話,你就說‘驚喜,生日快樂!’這樣才是同桌的待遇!也不枉我們小潔這麽照顧你!”
電話再響的時候,方木笑的狡黠,挑着眉毛示意方潔接電話,方潔聽着電話那一端的聲音,看着方木轉身,她打斷電話那頭的聲音:“哥!找你的!”說着對着電話道:“我是方潔,我哥就來,你重新再說一次吧!”
方木一臉莫名的看着方潔,一臉莫名其妙的對着電話:“我是方木。”
“Surprise!Happy birthday!and happy new year!”
方木頓時明白小潔叫自己接電話的原因,雖然對方看不到,方木仍舊勾勒嘴角:“陳虎,你先給呂樹宇打的電話嗎?”
陳虎那邊默着沒有回答,方木接着道:“謝謝!開學那天看花燈吧!不浪費你的話費,我把電話還給小潔。”
十七歲的元宵節,四個人一起逛花燈,猜燈謎這種游戲聽起來很老土,好不容易有機會游玩的人卻不管這些。小城的元宵不僅有花燈,有燈市,有燈謎,還有煙火。
一顆顆彩彈沖上天空,爆破出各種顏色,各種花型,一瞬間的美好無限,讓人歡喜,讓人窒息,也讓人沉溺其間。煙火卻在人們沉溺時又轉眼間随風而逝,煙消雲散。餘下的只有刺鼻的讓人淌淚的硫磺味道,嗆也不是,咳也不是,甚至不能嚎啕大哭,只能默默忍受。
就像四個人轉瞬即逝的情誼,無論是親情的,友情的,還是自以為是的愛情。
“班長,我覺得有點兒……怪……我需要好好想想……”呂樹宇對方木這麽說的時候,方木一臉的莫名其妙:“……哦……那你就想吧……”
“哥……我的心跳,變快了……”方潔對方木這麽說的時候,方木一臉緊張:“走,咱們去醫院……”
“哥!”方潔打斷,抱住方木準備離開的身軀:“我……好像……戀愛了……”
方木一怔,轉身警惕的捂住方潔的嘴:“不要說,一句都不要說,說出來,就收不回去了……”
方潔點着頭,方木松一口氣,翻過這一茬。
“班長,你抽屜裏的信,我放的,你的抽屜,我整理的,從去年的那封,到今年的每個月一封,都是我放的……”陳虎說這話的時候,沒有看方木,方木一臉驚訝的盯着陳虎。
“你?”
陳虎不再躲避,看着方木的臉:“我放的,我寫的,給你的,我想叫你的名字,我喜……”
方木往後跳了半步,不可思議的看着陳虎。
呂樹宇從旁邊蹦了出來,恨恨的瞪着陳虎:“陳虎,你混蛋!”說着一把推開陳虎,陳虎比呂樹宇高半個頭,因為不注意才被推了個趔趄,扭頭瞪呂樹宇,呂樹宇靠近,一拳打在陳虎臉上:“你放的,為什麽不早承認,害的我被她誤會了這麽久!”
呂樹宇手上不停,又是一拳打過來,陳虎卻不肯繼續吃虧,擡手擋住呂樹宇的拳頭,使勁兒往後一掼,呂樹宇被推着跌坐在地上,光滑的瓷磚地面,呂樹宇因為慣性向後滑遠,更是氣惱的不行:“陳虎,你……”
陳虎并不給呂樹宇說話的機會,幾步跟上地上的呂樹宇,跨坐在呂樹宇身上,不給呂樹宇翻身的機會,輪着雙拳砸下去:“我混蛋?你才混蛋,呂樹宇,你最混蛋,你在她姐妹倆中間跳來跳去的是什麽意思?你憑什麽挑三揀四……”
呂樹宇被打的有點兒懵,聽到這話更是一發不可收拾,攢足了勁兒使勁兒一推,翻身把陳虎壓在地上,也開始輪拳:“我挑?我就沒……要不是你,我……”
呂樹宇占據高位的時候不長,話也沒能說出幾句完整的,隐隐約約含糊不清。方木被眼前突然的變故刺激到,眼看着戰況越來越激烈,圍觀的學生也越來越多,跑過去一巴掌抽在陳虎頭上:“發什麽神經?都給我停!”轉臉瞪來圍觀的同學們。一看這架勢,是看不到戲了,三三兩兩的離開。
陳虎被這一巴掌抽懵了,手上一頓,又被呂樹宇打了一拳,呂樹宇一拳未盡,另一拳又至,陳虎正準備躲閃,停了躲避的動作,眼睜睜看着到眼前的那一拳被人截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