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我媽怎麽沒給我打電話?”林暖有些氣極。
“還打什麽電話啊?”張狂也是沒轍了,這倆媽正朝他使勁呢,“你媽不都和你斷絕關系了嗎?那怎麽還能夠打電話啊。我媽是老虎,你媽就是獅子,這倆媽湊一塊堆兒,那簡直堪比世界大戰了,我勸你還是回來吧,躲過初一躲不過十五,她倆誓死要找你算賬,今兒個見不着你,明個兒起,你也就不用上班了。幼兒園門口的小孩全都被吓跑了。”
林暖用手拍拍額頭,非常無奈的挂了電話。
邱寒看過來,“怎麽?有事?”
“我得回之前的租屋一趟,”林暖眉頭擰緊了,她現在滿腦門子都寫着“怵頭”。
生是娘的崽,死是媽的孩兒,她真是無處躲藏。
“那你等等,我陪你一起。”邱寒将毛巾搭到一邊,到卧室換衣服。
林暖覺得自己家裏這些灰頭巴腦的事情,真犯不着讓邱寒跟着摻和,本來他幫的就已經足夠多了,她沒必要讓他牽扯得更多,畢竟兩人不是真正的夫妻。
她拿了錢包,朝邱寒卧室喊了聲:“不用了。我自己處理就行。”
打了輛出租車,林暖直接趕回了原來的出租屋,果不其然,屋裏的燈光亮着,倆媽正坐客廳的沙發上,臉都是繃着的,一副随時準備開戰的架式。
大姨見她進門,臉不是臉鼻子不是鼻子的就開始數落:“林暖,你可真行,你媽說斷絕母女關系,你真就卷着鋪蓋卷不見人影了哈。我見過沒良心的,可從沒見過你這麽沒良心的。你躲個清靜,讓你媽自己背着一百萬的債哈。你這心眼忒毒了。”
林暖站到屋子中央,聽着大姨的數落,只覺得胸口和腦仁都一跳一跳的疼。
在大姨和媽媽的嘴裏,自己簡直就不是人種,不配活着。
“大姨,不是你想的那樣。”林暖嘗試着解釋一下。可話沒說完就被大姨給堵回去了。
“林暖,你既然嫁給了一個窮瘸子,你吃苦受罪那是你心甘情願,但是這父母恩情大于天,你不能說你窮就不養老,你不好過就自己躲清靜了。你那個死不要臉的爹躲得遠遠的,我沒辦法,可你不同,你是你媽肚子裏生出來的,說一千道一萬,你得還了這份養育之恩。”
“我沒說不管我媽。”面對大姨的咄咄逼人,林暖也是苦不堪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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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好,等的就是你這句話。”大姨手一揮,“你今年26歲了,你媽一個人辛辛苦苦養育你這麽些年,你既然不認這個媽了,得把你媽這些年的辛苦費清算清算,也不要你多,一年五萬,不多不少一百三十萬。你付了這個錢,你和你媽以後就兩清了,你媽是好是賴,是死是活,你再就沒責任了。”
暖暖媽聽到這裏,終于是張了口:“對,拿出一百三十萬,我們彼此立個字據,各過各的,不再相幹。”
林暖笑出了眼淚,自己的媽媽還真是花樣百出,她覺得自己的心髒已經被母親擊打得千瘡百孔,親情是個什麽東西,她好象無從說起了。
她用指尖拭了拭眼角的淚:“我就是個普普通通的幼兒教師,一下子你們讓我去哪裏湊出這一百三十萬呢?你們這不是無理取鬧麽?”
說什麽清算養育費,歸根結底還不是為了那一百萬。母親是鐵了心讓自己背這一百萬的鍋,連這種招數都想得出來。
林暖覺得心底涼薄一片。
“拿不出來就先寫兩個借條,”大姨似乎早想好了應對措施,“一個一百萬的,一個三十萬的,方便你媽收拾。我們也沒打算為難你,你這也算成家立業了,一百三十萬也不算多,充其量也就是套小房子的錢。”
在c城,最低的房價也要上萬塊一平米,一百三十萬還真是一套房子的價錢。
活了26年,林暖竟然跟一套房子劃上了等號。她的眼睛大睜着,晶瑩的淚珠緩緩的沿頰而落。
被人愛是什麽感覺?林暖沒體會到,可被人傷害是什麽感覺,林暖算是徹底領教到了。
說什麽打兩個借條,不用猜都知道,其中那張一百萬的,肯定是用來跟高明的債務相抵罷了。
若愛是一陣微風,慢慢吹進人的心湖,那傷害就是一把刀,只要輕輕的一下,便會讓人傷徹心扉。
林暖點頭,不斷的點頭,淚水布滿臉頰,她哽咽得說不出話來。
暖暖媽見狀,“哼”了一聲別過頭,一副懶得再搭理她的樣子。大姨則白了她一眼,把手裏的筆和紙往前推了推,“還等什麽,寫借條吧。”
林暖真是心如刀割,她緩緩的彎下腰,手微微抖着伸向茶幾上的筆和紙。
她的手抖得厲害,那麽短的距離,卻猶如隔着汪洋大海。不是因為錢的多少,而是因為這份傷筋動骨的疼痛。
以前還可以說自己有個媽媽,若是幾筆下去,那她林暖簡直跟孤兒無異了。
法律上沒有斷絕母女關系的說法,可這字若是寫下了,即便不受法律支持,那她和母親的情分也将因此淡薄了。象一條無法逾越的鴻溝,橫亘于此,将本就岌岌可危的親情徹底阻斷了。
畢竟血脈相連,林暖怎麽能不心痛?
指尖剛觸到一點兒紙的邊緣,橫裏忽然伸過來一只大手,很強勢的握住了林暖的。
林暖擡頭,那些個晶瑩的淚滴一滴一滴的砸到了地板上,也砸到了邱寒的心裏。
邱寒伸出另一只手替她拭了拭臉上的淚,大掌有點兒涼,但卻足夠寬厚,擦幹了舊的眼淚,又有新的湧出來,他輕聲說:“多大點事兒,不哭了,有我。”
這句話很淡很輕,象羽毛一樣滑過林暖的心湖,很奇異的,眼淚忽然就止住了。
她感覺每一次在邱寒跟前,自己都很狼狽很傻。
她怔怔的直起腰來,表情傻傻的看着邱寒。
邱寒安撫式的拍了拍她的手,轉而去面對所謂的“老虎”和“獅子”。
“兩位長輩,你們好!”幹什麽事情都得先禮後兵,邱寒很禮貌,面色恭敬卻又不失氣度。
“正好。”大姨感覺自己是手拿長,槍的勇士,終于找對了目标,她覺得這件事的始作俑者就是這個所謂的窮瘸子,若不是他的摻和,林暖和高明那麽美好的婚姻一定會水到渠成,自己的妹妹會人到中年終于有了依靠,自己家裏也全了體面,兩全其美的好事,生生讓面前這個人給打破了。看起來是有副好皮相,可好皮相又不能吃又不能住的,頂個屁用。
“你這不花錢娶上了年輕貌美的好媳婦,話說你這小夥子忒有眼光忒有心眼子了,這天下就沒有免費的午餐,怎麽着,你來打這兩張借條是最合适不過的了。”
暖暖媽也雙手環胸,不屑的眼神掃視着邱寒,非常認可老姐姐的話。
邱寒搖搖頭:“您是大姨,對吧?我可不這麽認為,一百三十萬?我媳婦就值一百三十萬?這估價有失公允吧?我看,您和伯母再回去合計合計,這倒底多少錢還得列個詳細的單子出來。我邱寒從來不喜歡亂花錢。這該花的錢,我一分不省,這不該花的錢,我是絕不露一分。”
大姨和暖暖媽面面相觑,橫裏出來這麽個不懂事的,她倆忽然不知怎麽接茬了。
邱寒見戰事稍歇,碰了碰林暖的胳膊,“去樓下車裏坐着等我。”
林暖水潤潤的大眼睛瞪着,有些茫然。
邱寒不由分說,将她推出門口,“車子就在樓下,你去等着吧,這裏有我。”
林暖稀裏糊塗的下了樓,司機見她下來,連忙替她打開了車門。林暖忙不疊的說謝謝,司機連聲說着不客氣,替她關好車門,然後在車旁站着等。
林暖眼睛無神的倚靠在車後背上,整個人有種特別無力的虛無感。
眼見林暖沒事人似的走了,暖暖媽急眼了,手指着邱寒特別不客氣的說道:“你算哪根蔥,說讓她走就讓她走了?”
“我是她老公啊。”邱寒答得很順溜,臉上表情明明是在笑,可眼睛卻冷冷的,沒有一絲溫度。
“既然你是她老公,那這筆賬,不管我怎麽算,你都得付了。”暖暖媽很火大,“我生我養的孩子,要多少錢也都應該的,你甭在這兒跟我打哈哈,你就說這養育費你們付不付吧。”
“付,怎麽會不付呢?”邱寒慢條斯理的在屋子裏踱了幾步,步态很慢,“只是一百三十萬的确貴了點兒,說是養到了26歲,可實際上,從她參加工作起,應該就沒再讓您操心了吧?按道理,我覺得一百萬就差不多了。”
邱寒眉頭緊着,似乎在認真的算這筆賬。
“一百萬?”暖暖媽感覺這邱寒特別自不量力,還擱這兒跟自己讨價還價,索性給他個下馬威看看,她拍了拍桌子,“行,要是拿現金,不多不少一百萬。若是拿不出來,那就幹脆利索的打一百三十萬的借條,一分都不能少。”
量他拿不出一百萬,暖暖媽有些嘲笑的看着邱寒,只等着他鬧笑話。
“這話您親口說的,好使嗎?”邱寒悠悠的問。
“有什麽不好使的,你若拿出了錢,我可以在這兒立個字據。”暖暖媽言辭鑿鑿的說道。
大姨也在旁邊幫腔,“趕緊拿錢吧,我們可都等着呢,別牛皮吹大發了,徒惹人笑話。”
一個窮瘸子,給自己和妹妹點頭哈腰還差不多,擺得什麽臭架子。真是好笑。
“那您立吧,立完我馬上拿出錢來。”邱寒朝暖暖媽不卑不亢的說道。
“我立了就能拿出來了?”暖暖媽朝邱寒渾身上下掃了個遍,哪裏也藏不了這麽多錢。
邱寒點點頭。
“立就立個,反正他拿不出錢來也無效。”大姨勸妹妹,她倒要看看,邱寒究竟能使出什麽花招來。
暖暖媽依言寫了個字據,大概意思就是林暖拿出一百萬,自此和自己的母女關系情盡,彼此不再有養育的責任和義務。
寫完,她輕輕吹了吹,拿起來朝邱寒亮了亮。
邱寒見狀,從兜裏從容不迫的拿出了高明返還的那張借條,朝兩位長輩亮了下,輕輕放到茶幾上,“那我們互相交換吧。”
“老虎”和“獅子”頓時傻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