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平日裏鮮有人煙的樓梯間,因為電梯故障忽然熱鬧了起來。不斷有員工從樓上走下來,三三兩兩、嘻嘻哈哈的,一派歡樂景象,倒是比平時辦公室裏嚴肅認真的氣氛活躍了不少。
蔣卓嘉和拄着拐杖的曾有晴一路和人打招呼。兩個人都是部門經理,平時接觸的人多,再加上曾有晴那引人矚目的傷病員造型,想不叫人認出來都難。
衆目睽睽之下,蔣卓嘉直接蹲在地上打算将背她下樓,曾有晴自然是拒絕的。
其實也不單單是怕人看見。她從小獨立,又是那種特別怕麻煩別人的性格,哪怕到了這種特殊時刻,哪怕這個人是蔣卓嘉,曾有晴都不好意思勞駕。可這是十六層啊,按照她這速度要跳到什麽時候?想想都覺得恐怖……
曾有晴決定自己下樓,蔣卓嘉倒也沒怎麽生氣,慢悠悠在後面跟着。經過這麽些日子的相處,他也開始慢慢摸清曾有晴的脾氣。說她好說話吧,有時候确實好說;但是她要倔起來吧,那可是十頭牛都拉不回來。不過蔣卓嘉看她下樓梯那費力的樣子,心裏反而淡定了不少,就算她體力再好,他也料定她撐不了多久。
果然,才走了幾樓而已,曾有晴就累了。樓梯間空氣不好不通風,再加今天上人又特別多,曾有晴的額頭很快開始冒汗,她瞻前顧後變得愈加手忙腳亂。
蔣卓嘉剛想上前幫忙,這時候樓道裏的防火門被推開,烏壓壓的走進來一群人,其中最年輕的那個一眼就看到了曾有晴。
“有晴。”
曾有晴滿頭大汗地回過頭去:“啊,是老薛啊……”有句話怎麽說來着?想什麽來什麽……
老薛剛染了一頭金毛,在黑漆漆的樓道裏顯得特別打眼。他看見曾有晴拄着拐杖一臉疲憊的樣子,立刻撥開擋道的同事,徑直走了過來:“前天你說腳傷了,我都不知道這麽嚴重,難怪最近都不怎麽見到你了。”
曾有晴心想最近不太見可不完全是因為腳傷的關系。“還好,皮外傷。”
曾有晴嘴上說着還好,額頭的汗珠卻已經不争氣地滴了下來。她此刻的樣子十分狼狽,再怎麽說自己沒事都是徒勞。旁邊一群市場部的老狐貍笑眯眯的看着兩人對話,心裏早就猜出了怎麽回事。
“老薛啊,你看人家這樣子怎麽回去?你還不送送人家?”
“是啊是啊,你送人家吧。”
老薛被一幫同事鬧的也有點不好意思,不過還算機靈,立刻領會到了中心思想。“有晴,我今天開了車,要不……”
“不用了!”曾有晴簡直尴尬症都要犯了,蔣卓嘉不知什麽時候已經被市場部的一群人擠到了邊緣地帶,不過她總感覺自己被一雙眼睛盯着,一舉一動都受到了密切監控,“我是說……不用麻煩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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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事的,一點不麻煩啊。”
薛致恒真以為曾有晴是怕麻煩自己,還想做最後的努力。誰知道這時候一個暴躁的人影從旁邊飄了過來,聲音不響但很威嚴:“不用勞駕,我送她。”
大家的目光齊刷刷向說話的人投去——蔣卓嘉單槍匹馬,邊走過來還一邊動作潇灑的脫了西裝。來到曾有晴身邊,他順勢把西裝甩到她手上,又腳步很快的下了一個臺階,蹲下,然後直接把曾有晴背了起來。整個動作行雲流水一氣呵成。
曾有晴沒任何心裏準備就被忽然架了起來,腳尖離地的瞬間差點把拐杖仍在地上。直到蔣卓嘉步履輕盈地下了好幾級臺階,她才在轉角處想起來樓上的那群人:“不、不好意思啊,那我們就先走了。”
蔣卓嘉懶得和情敵以及他的後援團打招呼,調整了一下背人的姿勢,頭也沒擡就往下走。那市場部的幾個女同事大概是被蔣卓嘉這霸氣的舉動震撼了,人一走就窸窸窣窣的打聽這男人是誰?只有老薛一個人站在原地,不太情願地消化着眼前發生的一切,心裏剛剛燃起的火苗似乎就這麽被無情的澆滅了。
走到室外,清新的空氣迅速湧入。人一下子感覺舒爽了不少。然而蔣卓嘉身邊的低氣壓似乎還是沒有改善的趨勢。
曾有晴趴在蔣卓嘉背上,一路都不敢講話,直到他的步子漸漸慢了下來:“放我下來吧?”
蔣卓嘉充耳不聞,腳步沉沉的繼續朝前走。
“現在沒人了,他又不會跟上來……”
蔣卓嘉聽到這個腳步明顯一滞,之前不論她怎麽說都沒反應,這會兒卻忽然把她放了下來。
蔣卓嘉轉過身,臉色不太好看:“我這麽做又不是為了給誰看。”這女人到底懂不懂?
曾有晴看着他的眼神,好像意識到自己想錯了,活像個犯了錯的小學生一樣,就這麽心甘情願被老師訓話。其實她也知道只要自己服一下軟,事情也就過去了。可是撒嬌求饒什麽的實在不是她的強項,話還沒說出口,自己就被肉麻的吐了。
“曾有晴。”
“嗯……”
“說話。”蔣卓嘉看出來她腦中已經寫完了一篇議論文,就是死扛不出聲,“是不是說過有事情要說出來溝通的?”
這回蔣卓嘉抓住重點了,曾有晴對承諾是很看重的,說好的事情不能随意變卦。說過兩個人之間要溝通,她便鼓起勇氣開始嘗試:“我也不知道會遇到老薛啊……你生氣,有點不講道理。”曾有晴有些委屈。
“我不講道理?那個老薛明顯不懷好意,你就不能直說?圈子繞來繞去,不累?”蔣卓嘉直言道。
統共就說了三句話,哪裏繞來繞去了?“怎麽直說?我不會。”
不會?這麽理直氣壯?“你會點什麽?”光會氣他是吧。蔣卓嘉也有點煩躁了:“總之下次再找你就直接拒絕他,聽見沒?”
拒絕?“可人家又沒向我表白……”
“你還等着他向你表白?”
“不是!我意思是,人家又沒明确表态,我……”曾有晴比手畫腳的,一時情急拐杖脫手了,她伸手去撩,重心不穩身體就跟着倒了下去。
還好蔣卓嘉眼明手快,把她安全攬到了懷裏。曾有晴剛要起來,又被按了回去。本來想好好教訓她一頓的,可是看她這樣子又實在不忍心。蔣卓嘉抱着她,不肯撒手:“你什麽時候才能讓我放心?”
“我什麽時候不讓你放心了?”曾有晴頂回去。
“哎。”蔣卓嘉狀似自言自語地說道,“剛走了個學長,又來了個老薛,以後不知道又會有什麽。”
“你說得太響,我都聽到啦。”蔣卓嘉懷裏很暖,他的話更暖。他看起來好像總是信心滿滿的樣子,讓曾有晴忽視了他內心脆弱的一面,“有什麽都不要緊,兵來将擋水來土掩。”只要我們彼此還相愛,就不可戰勝。
“我女朋友怎麽這麽受歡迎?”蔣卓嘉無奈地問道。
曾有晴笑了,有些調皮地回答道:“說明你眼光好啊!”
白天人來人往的商務樓園區,此刻已經顯得有些空曠。曾有晴說完,謹慎的環顧了一下四周,見沒什麽行人,她忽然吃力地單腳踮起,飛快的在蔣卓嘉臉上吻了下。
“這算什麽?賄賂嗎?”蔣卓嘉挑眉問。
曾有晴仰着臉,讨好的說道:“我們快回家吧。”
“這麽急?”蔣卓嘉露出一臉期待的表情,“你家還是我家?”
曾有晴腦筋轉了一大圈才理解這話裏的意思。臉上微微一紅,嗔怪道:“正經點。”
……
愛情的戰場,不見硝煙。誰勝誰敗,卻已經一目了然。薛致恒是個聰明人,經此一役,他也算是徹底看清楚了敵我雙方的實力,明白盲目出擊也只是以卵擊石,還不如趁現在退回朋友的位置,至少日後同公司進進出出不至于到尴尬的境地。
曾有晴則更加沒料到這次燙傷的意外,最終壞事卻變成了好事。不僅借此機會終結了相親事件,還因為每天上下班接送,大大增加了和蔣卓嘉獨處的時間,讓她對蔣卓嘉有了不少新的認識。而最大,同時也是最意外的收獲,則是哥哥曾有寧對蔣卓嘉态度的轉變。之前相處一直不算特別愉快的兩個人,這次倒是因為自己的接送問題站到了同一陣營。
也許是蔣卓嘉對曾有晴的全方位照顧,讓曾有寧對他有了改觀;又或者是早就看出端倪的蔣溶溶吹了不少枕邊風,總而言之最後的結果就是曾有寧大致默許了他們倆人的戀情。縱然蔣卓嘉這個男人有千百個缺點,但是他對曾有晴的好是出自真心的,作為家人來說,僅憑這一點,不也足夠了嗎?
不久後曾有晴的腳傷痊愈,蔣溶溶又緊接着宣布了懷孕的消息,喜事連連,全家人都高興壞了。不過人生潮漲潮落,有人歡喜有人愁。這邊曾家歡天喜地的迎接新生命的到來,另一邊世通又因為股權問題而掀起了一場腥風血雨。
世通的創始人,集團主席應氏心髒病突發,忽然去世的消息引起了公司內外的極大震蕩。本就對主席位置虎視眈眈的各路人馬在第一時間全部跳了出來。
蔣卓嘉和曾有晴作為部門經理,在應氏去世的第一周就被各種調查、會議、審計搞得焦頭爛額,為了應付董事會的各種決議,忙着交差連基本的業務都無暇開展。直到後來他們才知道,這并不是全公司範圍內的普查,而是特別針對幾個與應家關系親密的部門。而所謂關系親密,也不過是因為他們與應俊私交較好罷了。
幾周後,事情持續發酵,在應俊的幾個伯伯的主持下,世通各部門進行了一次換血調整。應俊是應氏有心栽培的繼承者,只是羽翼未豐就失去了靠山,瞬間成為衆矢之的。驗證部被火速合并,之後應俊也被名正言順的發配到了可有可無的邊緣崗位上。在此之後不久,集團人事部發出公告,應俊和蔣卓嘉離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