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誰都沒有想到項目順利交接的同時,一封關于人事任免的通知已經抵達了郵箱。游修誠辭職的消息立刻通過各種管道在世通內部傳開。小道消息紛至沓來,一時間關于他離職的原因和今後的去向衆說紛纭。
謝心薇:有晴姐,怎麽回事啊?聽說游經理上個禮拜交的辭職信,他要跳去哪裏?
曾有晴的微信被同事的好奇心塞爆。放下手機,她一遍又一遍确認游修誠的離職日期——他在世通工作的最後一天将為4月10日。也就是說,下周結束,他就要離開這個工作了七年的地方了。
軟件部的同事陸續都看到了郵件,第一反應除了吃驚以外,就是跑來向曾有晴打聽。誰都知道曾有晴不僅是游修誠的左膀右臂外,更是他用心栽培的小學妹。無論是工作上還是生活上,曾有晴對這位經理的大小事宜都十分熟悉與了解。
曾有晴笑得有點尴尬,一遍遍的表示自己并不知情。收到個別同事的質疑,她也只好攤手表示無奈。是啊,從認識游修誠的第一天起,到現在為止,她都沒有感覺到如此無奈。
認識游修誠是在大學裏。游修誠比她大了整整兩級,本來并沒有什麽交集。要不是當年的專業課導師推薦曾有晴參加大學生創業項目比賽,她可能根本沒機會與游修誠認識。當年,曾有晴作為小組成員,最終代表大學殺進了全市的決賽。那時候的游修誠是隊長,小小年紀,已經顯露了很強的領導力。
比賽最後沒有獲勝,但是曾有晴收獲了一份珍貴的友誼。她崇拜游修誠,對他幾乎是仰視。不過,這份情誼很快就随着游修誠的出國留學而中斷。曾有晴失落了一陣子,時常看那張比賽留影看得出神。算起來,那還是她第一次對某個男生有特別的感覺。
還好,感情還不深。
兩年時光靜靜淌過,曾有晴慢慢發現游修誠的樣子似乎變得越來越模糊了。一直到了大四下半學期,某天,她的□□上忽然多了一個群,而邀請她的就是當年一起參加創業比賽的學長。對話框右側列着全部成員的名字,游修誠的網名赫然在列。
他畢業回國了。她再次和他聯絡上。
幾次聚餐和活動下來,當年的小夥伴又恢複了往日的熱絡。有這麽一班優秀的朋友,曾有晴也覺得很高興。那時候她對游修誠還沒有特別的想法,只覺得他做事高效又靠譜,常常熱心的組織聚會,是個名副其實的team leader。
再後來,曾有晴和很多大四學生一樣,投簡歷、找工作,“群毆”、“單挑”,面試忙到暈頭轉向。直到某一天,她忽然接到游修誠的電話,那頭的他認真問她:願不願意來世通工作?
就這樣,曾有晴在世通一幹就幹了五年。良好的工作環境,和善的同事,滿意的薪水,更重要的是——有游修誠這個上司。其實連曾有晴自己都說不清她是什麽時候對學長“舊情複燃”的,也許是生活中、工作中積累的點點滴滴,也許是他謙和的人品、出色的能力,又或者兩者兼備。總之,當她意識到對游修誠已經産生了感情的時候,她并沒有多少意外,仿佛一切都是水到渠成的事情。
認識八年,共事五年。一起參加過比賽,完成過項目。一起加過班,睡過辦公室,甚至一起和其他部門吵架、幹架……經歷過這麽多“一起”的人,默默辭了職,即将離開世通,可曾有晴竟一無所知。
仿佛是壓垮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當往事一一浮現在眼前,曾有晴感到了前所未有的絕望。放棄的話說過了一百次,還是壓抑不住心裏微微探頭的希望。她內心掙紮,每天都在和自己較量。一面勸說自己游修誠不可能喜歡她,一面看到他的溫柔體貼又不免浮想聯翩。直到今天,這封郵件才給了她當頭一棒。
連要走都不告訴自己,曾有晴啊曾有晴,一直以來你果然是在自作多情!
Advertisement
心裏流着淚,表面還要裝作輕松。沒有項目,沒有工作,手頭連點打發時間、轉移注意力的事情都沒有。一下午變得極其難熬,渾渾噩噩的狀态一直延續到了下班。
陶興:“有晴姐,順風包廂訂好了,三桌,去了直接報我名字。”
“我不去了,你們多吃點。”這個節骨眼上,她實在沒什麽興致慶祝,更不想面對游修誠。她只想回家,讓淋蓬頭的水把自己澆透,澆滅她不切實際的夢想,好讓自己早日面對現實。
陶興剛剛還以為她開玩笑,現在見她真不打算去了,竟急了起來:“有晴姐,別啊!游經理不去,你也不去,我們頭都不去,還拼什麽啊……?”
“去吧有晴姐!”
“別掃興嘛。”
陶興在一邊苦苦哀求,其他同事見狀也跟着瞎起哄。曾有晴本來有意逃避,眼下游修誠都沒打算要去了,那她也就不怕什麽了。不就是喝酒嗎?好啊,不是都說一醉解千愁嗎。那就看看今天誰能把她灌醉吧!
慶功宴十分熱鬧,兩組人馬,三桌人,折騰了一個晚上。
軟件部有意要硬件的項目負責人難堪,飯局才剛剛開始就輪流敬了上來。曾有晴和陶興的酒量不錯,部門裏的同事都知道,自然被推向了最前線。只不過曾有晴雖然能喝,平時都很節制。她本來就不好酒,不過是遺傳了爸爸的飲酒基因,因此從不貪杯。
可是這晚,曾有晴心裏憋着口氣,沾了點酒竟停不下來。平日裏對自己的約束和控制,随着體內酒精濃度的身高而緩緩下降。推杯換盞間,對方一一倒下,可她卻不準備收兵。
“有晴姐,行了行了。大家高興高興罷了,你也用不着拼命啊!”曾有晴很少把自己灌成這樣,盧修源看不下去,上來勸她。
曾有晴意識還算清醒,但手腳已經明顯不聽使喚了。“難得嘛,你也多喝點,幹杯!”曾有晴說着又給自己和對方的杯子都滿上了。盧修源還沒來得及發表意見,她就眼皮都沒眨下的把酒灌了下去。确實是難得,暗戀多年無果,一顆心碎成渣渣的情況可能這輩子都不會再有了。
頭重腳輕,身體發飄——奇怪,這感覺居然還不錯。
仿佛一瞬間的工夫,又好像過了幾年。曾有晴覺得自己的視線越來越模糊,意識也漸漸飄遠……最後的記憶停留在餐廳的洗手間裏,她吐得一塌糊塗,毫無形象可言。
一晚的放肆,曾有晴現在只想好好睡一覺。可胃裏的酒精卻偏偏在此刻開始作祟,翻滾着給她顏色看。讨厭!擾人清靜,斷人好夢!曾有晴正在心裏抱怨着,瞬間就泛起了一陣惡心,她一下清醒過來,知道自己并沒做夢。然而睜開眼,卻是一副陌生的場景——雨刮器在前擋風玻璃上有節奏的左右擺動,左前方挂着“出入平安”,而身邊坐着一個表情嚴肅的男人……
蔣卓嘉怎麽在這兒?——可惜這個問題曾有晴還沒能問出口,剛剛的惡心感又襲來。行駛中的汽車就在此刻停下了,車門被一邊伸出的手推開。時間剛剛好,曾有晴有點慶幸,她可不想髒了這車。
“嘔——”
這聲音真是不文雅,可吐完了卻覺得很爽快。好半天曾有晴才扶着車門艱難地坐起,身體大概是因為長時間維持一個動作而變得有些僵硬。
“這是哪裏?”清醒後曾有晴第一句就問。
“你說呢?”蔣卓嘉斜着眼睛看她,有些遺憾道,“怎麽這麽快醒了?本來想拉到鄉下賣了呢。”
曾有晴懶得理他,接過他遞來的紙巾和水快速漱了漱口,問:“陶興呢?”她也覺得奇怪,怎麽到頭來會是蔣卓嘉送她回家?自己醉成這樣,小夥伴不該丢下她的。
“回家了啊。他喝了那麽多,你還指望他送你回家?”
“那你沒喝啊?”曾有晴向蔣卓嘉投去懷疑的目光。兩部門火拼,他居然能全身而退?真是奇了。要不是自己沒心情,本來也該鬧鬧他的,就是不知道這家夥酒量怎麽樣。
蔣卓嘉發動了車子,汽車慢慢向前滑去,漫不經心地答道:“我可沒你那麽不要命。”
“!”曾有晴瞪他,無聲抗議。
“現在知道怕了?”蔣卓嘉完全不受威脅,邊打着手裏的方向盤邊自顧說道,“還沒見過哪個女孩子出去喝成這樣的。剛剛要不是我手快,清洗費都好大一筆。”
頭開始隐隐作痛,曾有晴沒心情和他鬥嘴了。看着車窗玻璃裏自己的倒映,長發淩亂,面色憔悴……她忽然覺得有點好笑,為什麽要這麽作踐自己?
“對不起。”
“什麽?”
“我說對不起!”
“哦,我聽到了,我是問對不起我什麽?”
“不稀罕就算了,當我沒說!”其實她也不知道為什麽要說對不起,腦袋因為酒精的關系還有些昏昏沉沉,就當她發酒瘋好了。
只是為什麽每次她想示點好,這人就這副死樣子,能不能別這麽讨厭?
曾有晴索性不說話,扭頭看着外面的夜色。雨漸漸停了,車窗玻璃降下了半格。曾有晴吹着風,腦袋放空。車載音響放着不熟悉的旋律,一個好聽的男聲在慢慢吟唱:過去的總會過去,要來的終會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