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小竹峰
林驚羽送鄭之湄到小竹峰半山腰的時候天色開始暗下來了,她往上走了幾步又跑回來抱一下他。當她第三次重複這樣的舉動時,他一把将她回抱住按在懷裏,“跟我回龍首峰?”
鄭之湄猛搖頭,開什麽玩笑,師父治下嚴苛,會打斷她的腿的吧?“我,我要回去了,小詩還等着我呢……”
“那還不上去?”
“我真走了。”
“走吧。”
“真走了。”
大抵是回到青雲之故,這個無聲地養育她長大成人的地方,給了她足夠的安全感和歸屬感,連帶着性情都開朗明媚了不少。
溫香軟玉在懷,說出來的聲音也是這樣軟糯,林驚羽覺得她在他懷裏軟得不成樣子,心神微漾,忍不住低頭吻上了她的粉唇。
果然還是——
一片空白啊。
溫熱的氣息盡數呼入她的唇腔,覺得耳朵像瞬間失聰了一般,什麽也聽不到,唯一能聽到的,就是自己怦怦的心跳聲,還有他的心跳聲。
青澀地去回應他的吻,甚至也大着膽子把小舌探入他的口中,送上自己的滋味。
對方身軀一怔,可下一秒就松開了她,不僅松開她的唇,連扣在她腰處、圈在她肩膀上的兩只手都松開了。
他不喜歡嗎?
不喜歡她這麽做嗎?
鄭之湄低着頭,還在失望,卻聽的上方傳來他清冽的聲音,“水月師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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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猛地挺直了背,晴天霹靂!
緩緩轉過身體,只見原本空無一人的東邊山林間不知道什麽時候站了一道月白的身影,美麗的臉上沒什麽表情,如同冷月一樣清絕。
她微抖着聲音,吶吶低語喊了一聲:“師父……”
水月目光的鋒芒太過銳利,讓人幾乎不敢直視。
糟了,鄭之湄想,外人不知道,她是小竹峰的弟子還不知道嗎?師父最讨厭門下弟子跟其餘各脈的師兄弟們走得太近,平日裏沒什麽情況,青雲男弟子都是不能上小竹峰的。
但是現下,居然讓師父看見她跟男人親吻的場面。
她真的不會被師父打斷腿嗎?
看着水月越走越近,她心裏發毛,想到了父親什麽都沒撞見的情況下就對驚羽出手,于是心中發狠,幹脆豁了出去搶在師父和驚羽之前開口:“是我勾引他的!”
聽到這樣的解釋,另外兩人都愣了。
水月微微蹙眉,聽見徒弟繼續重複:“師父,是我勾引他的!不關他的事!”
水月輕吸了一口氣,臉色更冷。
她一早就到了小竹峰,正好看到兩個年輕人在半山腰分手,于是收斂了氣息就等一個人上去、一個人離開。
她倒是沒有想到,算是懂禮知節,也算是內斂自持的徒弟,竟然也有這般小女兒的情态,甜膩膩、軟糯糯地跟喜歡的人依依惜別。
這也就算了,可兩個人居然還親上了!
在小竹峰。
就算是田不易,當年也沒這樣的膽子。
她又尴尬又惱火,終于放出了氣息。
原本想聽到他們兩人認個錯,這事就這麽過了,姑且放過他們這次。
可這個不争氣的徒弟,真是不争氣!竟然敢說是她勾引的林驚羽。
當真是不争氣。
水月憋着怒氣在心裏,一時間,還發作不出來。
鄭之湄很惶恐,看到師父的臉色委實差到了一個境界。
林驚羽伸手扶住她的肩膀,把人往身邊移又帶到他身後,“師叔,您別怪她,是我的錯。”
“自然是你的錯。”水月冷冷地開口,她又不是沒長眼睛,誰先吻的誰,她難道看不見?
“師父……”
“你給我上山去。”
“師父……”
“上山。”
鄭之湄擔憂地看着林驚羽,對方給了她一個安心的眼神,“去吧,沒事,交給我。”
目光在兩個人之間掃了一個來回,她恭謹道:“弟子告退。”
看着那紅影翩然而去,直到消失在山路上,林驚羽深深吐了一口氣,拱起雙手向水月作揖,“水月師叔。”
水月直直地看着他,不說一句話。
白衣少俠當真也是好姿色,像青松,像翠竹,像這碧澄的藍天,最是他身上清冷又溫淡的氣質,又不像堅硬的岩石般冷酷無情。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天際也越來越暗沉,林驚羽後背已經開始冒汗,饒他心力夠堅,也快要在師叔這樣要穿透人骨的目光中敗下陣來。
終于,對方開了口:“你不想說點什麽?”
“我會對她好。”不假思索就脫口而出,林驚羽又補一句,還在重複,“我會對她好,很好很好。”即便不知未來還會有多少艱難等着他們,但他愛她的心不會變,想要對她好,很好很好。
水月眸色微動,林驚羽是怎樣的人,她還是知道的,什麽樣的心性,什麽樣的品格,之湄眼光好。單手放于後背,應了一聲,淡聲道:“你顧念着她就好。”
林驚羽松了一口氣,臉上堅毅的表情就沒變過,“師叔放心。”
他想要獲得水月的認可,并不僅僅因為對方是之湄的恩師,是她的母親,還有,水月師叔更加是萬師伯放在心裏的人。
“我再問你。”
“是。”
“西方大沼,雪琪和魔道血公子發生了什麽?”
林驚羽瞳孔極縮,沒有想到對方換了另一話題,并不知道要說些什麽的他,直接長身而跪。
水月淡淡地看着他:“我問雪琪,她也是這般跪了下去,我問文敏,她也跪了下去,現在問你,你也跪。要不是琪兒身邊有她大師姐在,只怕也跟你一樣,就追着鬼厲去了。你們這幫小輩,到底有沒有把青雲的師訓放在心裏。你好好想清楚,若此次他上山來,你要怎麽做,是像十年前那般繼續放他下山去,還是用你的斬龍一劍殺了他,或者被他所殺。鬼厲,他已經不是張小凡了。”
說着,她拂袖一甩,瞬間化作一道流光遠去,只有林驚羽,還跪在那裏,長久不能起身。
“來來來,你嘗嘗這個!”
“這個也好,淚竹林的晨露……”
“雲片我調了花香,小藕也刷上了蜜汁。”
“你再嘗嘗這個!”
鄭之湄無奈地看着自己手中的碗已經壘成了一座小山峰,濃郁的飯菜香味讓人忍不住垂涎三尺,“我吃不了這麽多啊。”
小詩像是沒有聽到她的話,筷子一個勁兒地往碗碟裏搗鼓。
陸雪琪在對面看了,提醒道:“小詩,夠了的,太多了。”
鄭之湄放在碗筷,按住姐妹的手,“小詩。”
杏色衣裳的女孩子終于停下手來,也不擡頭,就這麽愣愣地看着桌上的飯菜,也不說話。
“對不起,小詩。”她們可以說是從小一起長大,穿過彼此的衣服,鑽到過同一張床鋪裏,一起洗過浴,相互梳過妝……誰能夠想到,七脈會武的一別,竟然到了今日才相見。
“哇!”小詩一下子大哭出聲,眼淚和聲音都隐隐有決堤之勢。
鄭之湄心裏一陣難過,只好抱着她。
“對不起,小詩,我回來了,當初發生了那麽多事,沒有跟你打聲招呼就離開。”時至今日,她都是感謝上蒼的眷顧的,幸而十年前魔教攻入青雲上是悉數集中在通天峰。如果他們分散而圍,她難以想象,從小生活的小竹峰,會遭到怎樣的血洗。
嚎啕的聲音漸漸止了,秀英看不過去,丢了一塊手帕過來。拿起帕子,幫小詩把臉上的眼淚都擦幹淨,“都哭成大花臉了,難看死了。”
“就你好看!”
“對,我好看。”
小詩兩眼一翻,像是氣極了,不知道是氣好友,還是氣自己這麽不争氣,當着這麽多師姐妹的面,居然就大哭出來。想要為自己找回場子,指了指桌上的飯菜,“焚香谷這麽多年是不是虐待你了,看把你瘦的。”
“是啊……”知道對方開玩笑,她也配合,“南疆窮山惡水的,那裏的人哪有你的好手藝。”
“那是!”
文敏無奈地搖搖頭,這個兩個師妹重新湊到一起,又開始一本正經地胡說八道起來。
久違了,這樣的舊時光。
因為從林驚羽那兒聽說了齊昊和田靈兒的事,晚飯之後,鄭之湄坐在床沿抱着一缸小魚,又向小詩将這件事問個清楚。
這才知道,田靈兒十年如一日,天天都到龍首峰報到,幫師兄弟們做飯打掃,裁衣做鞋,行事作風跟蘇茹越來越像。
田不易是氣極了的,拿這個女兒一點辦法都沒有。嘴上繃得緊,明眼人都知道的事,他愣是一個字都沒提。
“……哎。”小詩仰面在床上嘆了一口氣,“她是認死理的人,九頭牛都拉不回來,我跟她說,先緩緩,這事兒不能着急,齊師兄的才能我們都看在眼裏,田師伯肯定也看得到。她不聽。”
懷裏的山藥和荔枝游得歡快,白白的大脾氣吹得跟球一樣,“靈兒師姐只是想幫幫他,龍首峰這些年過得很不容易。”
“不容易現在也容易了。”小詩翻了一個身看她,指尖彈在透明的魚缸上,驚得兩條金魚從水面到水底亂蹿,她“哈哈”笑了起來,“齊師兄好不容易從飛雲師叔的針鋒相對中重新拿回了戒律堂,也是奇怪,沒有師尊的指點,他的道行也精進飛快,不可同日而語,而且……”小詩暧昧一笑,“不是還有林師兄呢嘛。”
對方的語氣揶揄之色太重,她瞪了她一眼。
小詩繼續說:“你可不知道,西方之行前,掌門師伯召集各脈出色弟子齊上長門,你的林師兄一身白衣站在大殿之上,仿若天人……”她騰地坐起身,“說到這個,這幾年山下都有百姓送孩子上山的,小竹峰也來了幾個根骨上佳的新弟子,她們居然敢肖想林師兄,當時就把我氣得,要不是大師姐拉着我,我非好好教訓她們一番。”
鄭之湄樂了:“你生什麽氣呀?”
“我這是替你氣!”小詩說道,“你不在的時候,我可不得替你看着!”
鄭之湄心頭一下子軟了下來。
小詩總是這樣可愛又貼心。
“嗯,謝謝你。”
“幹、幹嘛啊……”清秀美麗的女孩子臉倏地紅了,眼神不太自在,看到那兩條白魚,又強硬道:“你是該好好謝謝我,知不知道我養這魚多費心啊,每隔一段時間就要穿着你的衣服到虹橋碧潭,扒拉着水裏沾染靈尊千年靈氣的水草回來,就怕它們一個短命死翹翹了。”
大眼白金魚在水面上吐着泡泡,“啵啵”的聲音一下又一下響起。
小詩指着它們,“是在說話,是在說話對吧?”
鄭之湄莞爾淺笑,也彈了一下魚缸,“它們說知道你辛苦了,去面對水麒麟。”
“是吧是吧,靈尊也太恐怖了……”又小聲咕哝了一句,“得虧每次有常箭師兄在……”
後面的話,其實鄭之湄沒有留心去聽。心裏想着,這山藥和荔枝要尋個什麽機會送到驚羽手上的,它們總歸是不一樣……
“看你對着這金魚都脈脈含情……”小詩聲音低了下去,然後猛然睜大眼睛,一副生無可戀的樣子搖頭,又倒回了床上。
“怎麽?”
“金魚,驚羽,你可別告訴我,你是為了林師兄才養的它們?”
“當然不是。”鄭之湄立即否認。
“嗯?”
“原本是要找它們陪伴靈尊的,後來決定先調教一下,這不是,一直耽誤了……”在小詩如炬一樣的目光中,她低咳了一下,“好吧,承認我現在并不想它們投到碧潭離去。”
小詩猛一拍額頭,往床裏面一滾,一臉嫌棄,“去去去,別再讓我看見它們,想留着當念想才辛辛苦苦養了這麽久……趕緊給你的情郎師兄去。”
什麽情郎啊。
又說一些沒羞的話。
真是越來越沒臉沒皮了。
鄭之湄不好意思地把山藥和荔枝放到自個兒房間的幾案上,解下鑄犁之後翻身躺在小詩身邊。
被師父撞見她和驚羽卿卿我我的場面依然讓她提着心、吊着膽。不過晚飯的時候,師父面色如常,應該是消氣了吧。也不知道她難為驚羽了沒有。
深夜了,小詩這個小妮子居然還沒有睡意,又聒聒噪噪說了一會子話,然後撐起身子看她,那笑容看得鄭之湄有點毛骨悚然。
“幹什麽?”
小詩“嘿嘿”了幾下,表情宛如色心大起的男人,纖指一勾勾住她的下巴,“烏發紅顏,膚白貌美,這臉蛋,這身段,之湄姑娘,你這些年長得愈發傾國傾城起來,連我都被迷得挪不開目光,更別說林師兄了。”
“從哪兒學來這些話。”鄭之湄一把将她的手打開,“要是讓文敏師姐聽見,有你好瞧的。”
“哼。”小詩一嘟嘴,“趕緊跟我說說,你跟林師兄久別重逢,幹柴烈火之下有沒有發生點什麽?”
“小詩!”她一把将人的嘴捂上,“臭小詩,你嗓門給我輕點兒。”
“輕輕輕……那你告訴我呗?”
“睡覺。”
“你說不說?”
“睡覺。”
“他抱你了?親你了?還是你們更近一步了?”
“睡覺。”
“哎呀,之湄,你別害羞嘛……”
作者有話要說: 見家長,自然要一見到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