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情趣用品設計師
“說得像是這女兒是我一個人的一樣!要不是你沒教育好她, 她會這麽丢人現眼嗎?!”
在客廳裏一根接一根的抽煙的中年男人大步跨了出來,看得出他原本不想參與妻子教育女兒。更明顯的是他一看見那滿地的丁狀物就一臉青黑,大有要把顧淩霄拖去浸豬籠的架勢。
顧淩霄的閃神只是片刻。這具身體很完整,沒有外傷也不衰弱,然而原本該在其中的靈魂卻是死一般地沉寂了, 這讓顧淩霄幾乎是立刻就接收了這具身體的記憶與常識。
這具身體的原主叫阮軟。人如其名, 是個外表軟, 內在軟, 連性格也很軟的軟妹。
因為從小到大就這麽個任人揉圓搓扁的泥人脾氣,阮軟經常被人欺負了也說不出苦來。小學的時候還好,到了初中高中她就成了一些同學欺負霸淩當好玩兒的對象。到了大學報志願, 她父母聽都不聽她想考什麽學校,直接就給她報了幼師專業。說是幼師以後好嫁人。
阮軟這種硬不起來的性格哪裏能違抗父母?然而她心知肚明幼師根本就不适合她——管人是需要脾氣的, 即便是幼師。你要鎮不住那一群熊孩子, 熊孩子分分鐘就給你變惡魔。到時候哪家熊孩子出了點事, 怪獸家長不光能讓幼師名聲掃地, 滾出教育圈,還能讓幼師和幼兒園陪得傾家蕩産。
幼師要應對的還不僅僅只是熊孩子和怪獸家長, 幼兒園還有幼兒園上頭的領導機構也不是好說話的。孩子的身高體重不達标就扣老師工資,家長不滿意投訴幼兒園也扣老師工資, 老師為了那點工資大多都是明哲保身、委曲求全。
像最近有個幼兒園就被曝出了為斂財而拿黴變食物給孩子們充當營養午餐的事情。阮軟不是個沒良心的人,她反複問自己,如果你看到了這種事,你會為了孩子們出頭嗎?還是說你會為了自保而選擇像其他的老師們一樣默不作聲呢?
為孩子們出頭, 不但工作保不住,難說還要被人報複。不為孩子們出頭呢,這又是眼睜睜看着惡人毒害孩子們,阮軟知道自己受不了這種良心的譴責。
阮軟就這樣在對未來的恐懼中念完了幼師。天空在她眼睛裏是灰色的已經好幾年了,她多少發覺自己得了抑郁症,然而阮軟不敢對父母說。
雪上加霜的是父母為她相了親,還塞了個“男朋友”給她。男朋友對待阮軟的手段就是無限貶低,稍有不如意就加以叱責懲罰。終于,阮軟不堪重負,某天說是想念母校,回了趟師範大學,然後鬼使神差地從最高的教學樓上一躍而下。
阮軟想着自己的一生終于能結束了,很是解脫慶幸,再睜開眼睛卻是回到了高考後。
阮軟懵了,但也很快接受了自己重生的事實。她決定不再重蹈覆轍,高考後的假期她拿着自己攢下來的壓歲錢離開了家,一邊在小超市裏打工一邊去看了心理醫生。
認真耐心地與心理醫生溝通交流,每天按時按量的服藥,阮軟明顯能感覺到自己有所好轉。然而她的父母找到了她,一口咬定她沒病,她就是不服父母給她填了幼師專業在作,強行把阮軟帶回了家。
阮軟試着與父母交流,想說明抑郁症是什麽樣的病症,她父母卻大吵大嚷說阮軟就是心理扭曲,說自己是精神病來折磨父母,要父母順了她的意。
溝通未果,阮軟還是去了幼師專業。她頑強地與抑郁症對抗,加入了同樣患有抑郁症的病友群,和小夥伴們一起尋找着對抗抑郁症的方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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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得不說,幸福的人同樣都是心滿意足,不幸的人卻各有各的不幸。病友們都有自己的苦惱。素不相識的他們相互鼓勵、相互打趣,偶爾有些人的頭像滅了就再也不會亮起。大家也就心照不宣的明白還在堅持的同伴又少了一個。
和阮軟很熟的姐姐消失了大半年,阮軟灰心地想着姐姐大概再也不會回來了。畢竟姐姐已經尋了好幾次的短見,說不定這次就沒人再救她了。
然而這個姐姐回來了,她還帶來了一個爆炸性的消息:她要結婚了!
原來每次在姐姐自尋短見的時候救姐姐的都是她的鄰居弟弟。鄰居弟弟用他無微不至的愛與關心一直支撐着姐姐,兩人離開了原本居住的城市,遠離了讓姐姐痛苦的環境,現在已經開始了新的生活。
和群友們視頻聊天的姐姐看起來十分幸福,無數群友哭着對她發去祝福。還有人打趣地要姐姐退群吧!她這麽幸福以後再也不可能抑郁了,倒是不要讓群裏的抑郁感染了她。
姐姐的準老公卻十分鄭重地在視頻裏向群友們低頭,說姐姐很珍惜群裏的朋友,請讓她繼續留下來。
群友們感動得一塌糊塗,哪裏還說得出“不”字?再後來姐姐就結了婚,又拉了幾個關系親近的女孩兒建了小群。在讨論姐姐如何走出抑郁的時候,姐姐有一次在無意中說過:【我與我們家那位肌膚相親之後總是覺得特別安心……】
群裏都是成年的姑娘,對于自己的另一半都是有所憧憬的。可抑郁症患者很難與一般人建立起信任關系,能正常戀愛的抑郁症患者少到幾乎可以說是沒有。所以大家讨論着讨論着就七拐八繞地到了不要男人如何進行為愛鼓掌的環節上。
阮軟因為上輩子的事情,對男人有很大的抵觸。但對那方面多少還是有興趣的。她忍着羞恥網購了一個會振動的小海豚回來。
從此阮軟的人生新大門打開了。父母不與她溝通?沒關系。父母不認可她?沒關系。沒什麽悲傷難過是她的小海豚不能為她排解的。比起吃了會讓腦子變笨的那些藥來,效力只有短短的一小會兒的小海豚更讓阮軟依賴。她明知父母找到了這種東西一定得把她生撕了吃掉,她還是忍不住用自己打工的錢去買一個又一個的玩具。
今天就是東窗事發的日子。阮軟那一箱子玩具被她媽媽找到了,而阮軟在媽媽的罵聲中無地自容,只想當場死去。
于是她将自己的精神完全封閉了起來,如果顧淩霄沒來,她大概就會不說不笑、沒有任何的反應,猶如植物人那樣衰弱直至死亡吧。
顧淩霄說不出什麽滋味,因為阮軟最後只留下一個願望:她希望世界上不要有“阮軟”這個人。她想抹掉“阮軟”這個存在。她想變成別的人。
“真是翅膀硬了你!我們給你的錢你不拿來學習不拿來做正事,就拿來買這些東西了是吧!?你才多大年紀?連婚都沒結!真是下賤!下三濫的破爛貨!誰還會要你這種破鞋!”
臧麗新越說越氣,一想到女兒不是處.女就等于沒了“貞潔”,等于會在婚戀市場上掉價,她就氣得要給女兒幾耳光,打醒不要臉的女兒。
說話就好好說話,顧淩霄最不喜歡的就是有些人仗着自己輩分高,動辄就要動手。她在臧麗新動手之前先後退一步,臧麗新這一巴掌頓時揮了個空。
“你還敢躲了你!!”
臧麗新大怒,氣得眼睛都是通紅的。她見女兒敢往客廳躲,幹脆追着女兒沖向客廳,飛起一腳就朝着女兒的腰上踹去。
這一瞬電光火石,與臧麗新近在咫尺的顧淩霄本該被臧麗新踹到在地。偏生顧淩霄背後就像長了眼睛,她往旁邊一側身,臧麗新這一腳就與她擦身而過。
臧麗新踹人時已是怒極,哪裏會考慮什麽平衡問題?她這一踹落空,腳根本收不回來,就這麽直接在自家客廳裏劈了個叉。
阮敏華本來也在生氣,驟見老婆踢人不成反劈叉,頓時一個沒憋住就噴笑出聲。可惜他忘了自己兩指之間還夾着香煙,香煙已經燒到了煙屁.股上。他這一噴笑,一大截煙灰就掉在手上。
煙灰滾燙,燙得阮敏華猛然松了手。結果煙屁.股也往下掉,正巧就掉在男士塑料大拖鞋的X型中空裏。阮敏華“哎唷!”一聲,腳上一抖,連忙踢開拖鞋扒開自己的襪子。也就這麽片刻的功夫,他的腳背上已經被煙屁.股燙出了個水泡來。
臧麗新才四十五歲,還不能說是“一把老骨頭”的年紀。她平時也挺注重身體保健,時不時就去樓下和小區裏的老頭兒老太太們一起跳跳廣場舞。可是廣場舞最難的動作也不過就是扭扭腰、抖抖手,誰會玩兒劈叉?臧麗新這叉一劈下去那是疼得哭爹喊娘,爬都爬不起來。
見顧淩霄要往自己身邊過,臧麗新怒而哭喊:“你這個死沒良心的白眼狼!還不快扶你.媽起來!”
見顧淩霄無動于衷,面上挂不住的臧麗新又去喊阮敏華:“姓阮的!你是不是死了!?我都這樣了你也不知道過來幫把手!!你個自私鬼!”
阮敏華“嘶嘶”着吹了吹自己的腳背,他本來是想去扶一把老婆的,不料兜頭而來的就是老婆的怒罵。
這下可好,本來在針對顧淩霄的兩個人相互怒罵起來。這個指責那個沒有良心,那個指責這個連教育女兒這點小事都做不好。最後夫妻兩個罵成一團,連諸如哪天臧麗新多看了院子裏某家男人一眼,阮敏華成天打麻将不着家之類陳谷子爛芝麻的破事都拿出來又罵了一圈。
顧淩霄默默地收拾了阮軟的東西。看見她拉着拉杆箱出來,臧麗新一下子自己從地上爬了起來,堵到了門口。
“你要去哪兒!?不許去!你今天敢跨出這門去我就打斷你的腿!”
顧淩霄少見地皺起了眉。
她真是不明白臧麗新是怎麽樣的腦回路。在家裏,女兒方方面面她都看不順眼,女兒做什麽在她看來都有錯可挑。既然這麽讨厭女兒,那幹嘛不和女兒分開,給彼此點距離,也好不礙彼此的眼呢?
“讓開!你讓她去!讓她去!”
阮敏華一把拉過了臧麗新,指着裝有那一箱丁狀物的拉杆箱就道:“她連這種東西都用上了,誰知道她有幾個男人,在外面靠什麽吃飯!你擔心她,人家還嫌你累贅呢!”
這話罵得可難聽,顧淩霄都要懷疑阮敏華和臧麗新是不是阮軟的親生父母了。哪裏有做父親的這麽說自己的女兒?也難怪阮軟初高中時寧肯在學校多被同學欺負幾個小時,也不願意提前回家。
“我不管!我生了她養了她,她吃的用的花的每一分錢都是我的錢!她現在還想穿着我買的衣服出去,我告訴你!沒門兒!!有本事她給我脫幹淨了再走!”
怎麽說呢?顧淩霄一點兒也不意外臧麗新會這麽說。因為這不是臧麗新第一次說這種話了。上一輩子阮軟還會因為羞恥只能在說這種話的媽媽面點掉眼淚,這一輩子的阮軟已經能在媽媽的面前強硬地脫掉衣服了。
然而見她真脫衣服,臧麗新又會罵阮軟:“不要臉!”
阮軟之所以再怕人也要堅持出去打工,其實也就是為了在再遇到這種事情的時候能說出這樣一句話:
“放心。我現在穿的衣服鞋子乃至內.衣褲都是我自己拿打工錢買的。”
“你的東西,我一件都沒拿走。”
臧麗新臉色一變,氣焰跟着一斂。但她馬上又跳起來:“那你這麽多年吃我的喝我的用我的呢!?”
“借條我已經寫給你了,就放在我房間的桌子上。上面除了我的簽名,還有我用印泥按的紅手印。你要不滿上面的本金和年利率,你短信上告訴我,我再快遞一份新的借條給你。你要是想拿去公證,在公證處前面打個電話給我,我随時都會去的。”
顧淩霄懶得再和氣得臉都變形了的臧麗新還有一張嘴就讓人厭惡的阮敏華啰嗦了。她提起拉杆箱,咚咚咚地下了樓梯。阮敏華這時候又知道要臉面了,他把在樓道裏氣急敗壞地喊了幾聲:“阮軟!阮軟你個白眼狼給我回來!!”的臧麗新拉了回來,還摔上了門。
顧淩霄下樓時正巧撞上三樓的奶奶支着耳朵偷聽別家的八卦,奶奶被當場抓包,臉色很是有些精彩,顧淩霄卻是當沒看見。
等顧淩霄出了單元樓,三樓的奶奶立刻去給家裏的兒媳婦八卦阮家的大新聞,想來不用到明天,阮家的大新聞和阮軟的事情就要在小區裏傳得人盡皆知了。
顧淩霄并不在意這些。因為她壓根兒就沒想過要再回這個小區來。
現在顧淩霄的身上只有三千兩百塊,這是阮軟這些年來所有積蓄的總和。
海城.的出租房多是八百到一千二一個月,治安不好、采光差的老小區偶爾也有五百一個月的。但不論是哪裏,房租的慣例都是押一付三。且這還是與別人合租一套房的錢。顧淩霄迫切地需要一份工作。
阮軟之前打工的地方是不能再去了,臧麗新對女兒的把控非常嚴格,凡是阮軟平時去的地方她都會嚴密監控,搞得誰都不願意和阮軟繼續來往——誰願意交個朋友就要被這位朋友的爸媽二十四小時随時突擊審問啊?
就連阮軟在學校裏受欺負也是從臧麗新這神經兮兮騷擾她同學的舉動開始的。
經過小安樂的事情,顧淩霄已經明白一個道理:如果父母給你造成的影響是負面、且極端負面的,那你最好的應對方法就是離他們遠一點。
上輩子顧淩霄就不曾代替小安樂原諒安城王與安城王妃,也從未想過要與安城王還有安城王妃和好。這輩子她接手了阮軟的人生,當然也沒有理由去代替阮軟原諒臧麗新和阮敏華。
阮軟想要消失,想要變成別人,這個“別人”自然不會再和臧麗新、阮敏華有什麽聯系。
——顧淩霄走之前把阮家的戶口本拿了出來。等她遷了戶籍,順利改完名之後,她會把戶口本郵回去的。
三月的海城,看着起處處是繁華,走在街上卻能感覺到海風的微腥與寒冷。顧淩霄想了想之後,決定先去學校招待所裏住上一天。
海城師範大學的招待所就在校內,價格非常便宜,雙人間只要八十塊一晚。但房價這麽便宜也是有原因的:招待所的硬件設施非常差,WIFI時斷時續,速度奇慢。晚上過了十一點就不供應熱水,想洗澡可以,花灑出不出水就不好說了。且房間內從櫃子、床頭燈到熱水壺、馬桶蓋乃至洗手臺上的水龍頭都有可能是壞的。
校內的小情侶們寧肯多花點錢去快捷酒店開放也不會來校內招待所,所以校內招待所随時都有空房。
顧淩霄一點兒也不嫌棄招待所的環境,只是喝着免費的袋泡茶時走了一會兒神:茶是這麽難喝的東西麽?怎麽在她記憶裏茶都是很好喝的?難道說這是泡茶的手藝問題?……說起來,給自(安樂)己(郡主)泡茶的是誰來着?
唔……想不起來。
想不起來就算了。顧淩霄不會為這點小事糾結。茶不好喝她改喝白開水就是了。
顧淩霄拿出了智能手機,第一次碰這玩意兒她感到有點兒新奇。不過阮軟的記憶很快就讓她駕輕就熟地擺弄起了手機,登上了幾個招聘網站。
黎承澤坐在電腦面前,手指不斷有節奏地敲着桌面。看得出來,他很心煩。平時總是梳得一絲不茍的頭發此時在辦公椅的靠背上蹭得微翹,一向熨得筆直的領帶也松垮垮地塞到前胸的衣袋裏。就連總是扣到襯衫最上面一顆扣子的衣領也微微松開,露出一小段誘人的鎖骨。
“怎麽?今天也沒有簡歷發過來?”
葉睿從旁邊冒了個頭,跟着滑着辦公椅湊了過來,把手搭在了黎承澤的肩頭。
黎承澤懊惱地把發小的爪子從自己的肩膀上丢下去。他瞪着屏幕上那個小小的信封圖像,像是只要他夠用力那信封圖像上就會多一個鮮紅的數字小角标。
“你這麽瞪着屏幕也沒用啊。”
葉睿想了想,搶過黎承澤的鍵盤按下了“編輯”按鈕。
本司誠招女性職員,不限學歷,不限身高,不限年齡,不限未婚已婚,不限×××……薪資面議,福利優厚。
在這段話的後面,葉睿又加了一句:不坐班,包食宿。接着葉睿點擊“更新招聘要求”。
顧淩霄的手指劃過手機屏幕,劃過一家家公司的招聘要求,驟然出現在她眼裏的是一條怎麽看怎麽可疑的招聘啓事。
別家公司的招牌都有諸多限制與要求,除了年齡性別身高那一類,還會要求應聘者會一些軟件,比如說Word、Excel、PPT等等。就這家叫作“愛蜜”的公司,竟然只要求一條:性別女。
不能怪顧淩霄眼前閃過無數阮軟曾經看過的社會新聞,什麽花季少女找工作被騙入黑色洗頭房,從此被迫做皮肉生意不見天日。什麽人口買賣,髒器配型,怪胎畸形秀,暗網拍賣……總之五花八門件件新聞都讓人頭皮發炸。
再看這個不坐班還包食宿的招聘,顧淩霄覺得這家公司的人事只差沒把“可疑”兩個字寫在腦門兒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