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老太她金口玉言
武定村裏,柳綠和桃紅正幫着顧淩霄拆下最後一塊白布,這些白布白幡還是昨日她們兩姐妹親手給挂上去的,這會兒再親手拆下來,難免惴惴不安地去看老母親。
田桂花這會兒看起來與常人無異,就是臉色寡淡了些。武定村沒有大夫,要請大夫必須去鎮上。大伯和小叔都不在,柳綠和桃紅又不敢從母親身邊離開,就求了隔壁李家的二狗蛋子去鎮上給老母親找大夫,順便叫回小弟秋寶山。
“娘,都這種時候了,小弟還能去賭坊?二狗蛋子要是到賭坊找不到他、那……”
抱緊了懷裏的白布白幡,柳綠畏畏縮縮地問。昨日秋寶山在家中亂翻一氣,接着便一去不回,她家老母親張口便讓二狗蛋子去賭坊找秋寶山,顯然是對這獨兒子的品行已經不抱什麽希望。
柳綠從小沒少照顧秋寶山,她這長姐也算是秋寶山的半個媽。這會兒她既擔心自家小弟再去賭坊惹禍,又覺得小弟不至于這麽冷血無情,連自家老母親出了事都還能去賭坊裏逍遙自在。
耷拉着眼皮的田桂花連眼皮都沒動一下。
“去賭坊又不是只能賭錢。他這回去,是想要錢。”
“啊?”
柳綠張大了嘴巴,滿臉寫着莫名——賭坊那種地方就是個吃人窩!只進不出的。哪裏會有你向他要錢,他就會還你錢的事情?
然而她娘親也不對她解釋,只是嘿然一笑,道:“看着吧。那小子必定被人打斷了腿給送回來。”
桃紅不喜說是要讀書、時時從家裏拿錢卻不見考上童生的小弟,聽見向來偏心兒子偏心到咯吱窩裏去的娘親說上這麽一句,心裏痛快,噗嗤一聲笑道:“真打斷了腿才好呢!也免得他總往那些不三不四的地方去!”
柳綠連忙打了妹妹一下,見娘親半點兒沒有要生氣的樣子,這才松了口氣。
顧淩霄理解柳綠的緊張。以往要是有人敢說秋寶山半句不好,田桂花都是要跳起來打人的。因為在田桂花看來,誰敢說自己兒子不好那就是在咒兒子!她家就這麽一個獨苗苗,她決計不能讓人把她的心肝給害了!
只不過秋寶山會被養成今天這幅吃喝嫖賭抽五毒俱全的模樣,田桂花的偏心眼兒還真是功不可沒。這種無底線的偏心讓秋寶山在歪路上越走越歪,這才是真的害了秋寶山,也害了秋家二房一家子。
田桂花直到被氣死的那一刻才幡然醒悟,可是一切對她來說都已經晚了。她說不出話又無法動彈,只能流着眼淚忏悔,在生命的逝去中生出無限的悔恨與自責來。
現在顧淩霄接管了田桂花的身體,她就成了田桂花,田桂花造的孽只能由她來消除。昨夜她嘗試運功,發覺這幅身體燈枯油盡連天地靈氣都無法吸收,她以往身負的武學功法乃至仙術仙法這具身體一概用不出來。
Advertisement
然而田桂花的眼睛能看見他人身上的吉兇福禍,她的嘴巴更能欽定這人身上的福禍是否發生。這或許是因為田桂花生平兩大遺憾,一是識人不清,二就是一張嘴巴胡說亂講,該慈時不慈,該嚴時不嚴……
顧淩霄穿來之後雖然沒親眼見過秋寶山,可田桂花最後看見的人就是他。是以今天秋寶山有可能會被賭坊的人打斷腿這件事顧淩霄已經“看見”了。
“秋寶山!你家老娘活了!桂花嬸子她沒死!”
二狗蛋子這一嗓子可不得了了。那一直沒露面的賭坊掌櫃當即就踢開了賭坊的大門出來,指着還在地上打滾的秋寶山怒道:“打!給我狠狠的打!!”
秋家在武定村算是富有的,可比起鎮上的人可真算不得什麽。秋寶山在賭坊裏輸的那點銀錢對秋家來說是巨款,對巨富之家而言卻還不到一頓飯錢。
秋寶山在賭坊門口翻秋打滾痛哭流涕,這一早上也不知道趕走了賭坊多少生意。聽聞這家賭坊為了要債能逼死人家的老母親,就是瘾再大的那個賭棍都不敢再來,何況是那些有錢的公子哥兒們?
賭坊的掌櫃的不願意背上人命官司,這才隐忍到了現在。乍然一聽秋寶山的老母親沒死,頓時氣不打一處來,可不得使勁兒折磨秋寶山這斷人財路的小子?
“哎呀!別、別打!別打了!我錯……是我錯了還不行麽!?哎——”
秋寶山話音未落,旋即被人當胸一腳,一條腿更是斷在了棍棒下。他連聲慘叫,賭坊打手們的拳打腳踢卻是像雨點兒一樣分毫不歇的落下來。
一旁的二狗蛋子都被吓傻了,只怕被人知道是他那一嗓子害秋寶山挨了打,回去秋老太聽說了讓他吃不了兜着走。他急急忙忙地擠入人群,連滾帶爬地去找大夫——先把鎮上的大夫帶回去給老太太看看身子,老太太再氣他害秋寶山挨打,看在他請回了大夫的份上也不至于手撕了他。
再說秋老太都去閻王爺面前露過一回面兒了,天知道她聽說秋寶山被人打斷了腿會不會被急得再被牛頭馬面勾一回魂?讓秋寶山挨了一回打是小,氣死了秋老太秋家人不會放過他才是大啊……
中午柳綠和桃紅給老母親熬了化化的雞絲粥,兩人前腳把粥送到顧淩霄的面前,後腳就聽見外面有兩撥人前後在喊:“桂花嬸子!大夫來啦!”、“老秋家的!出事兒了!你們家寶山被人給打斷了腿!”
原來這頭二狗蛋子心急火燎地帶着大夫來了,那頭被打斷了腿的秋寶山也正好被賭坊的打手潑皮給拖進了秋家的院子裏,巧得是賭坊的打手潑皮們身後還跟着昨天說去給田桂花找大夫就再也不見人影的秋家大伯和小叔。
村人見秋家又有戲可看,一個個地都恨不得把眼珠子長進秋家院子裏來。
“何事吵鬧!”
顧淩霄拄着根拐杖出來了。其實她不用拐杖也行,可昨天還被不肖子孫氣得沒了呼吸的老太太今天就挺直了腰杆、腰不疼了腿不酸了的走出來,豈不是要被人當成妖物附身?所以即便不需要,她還是拄着拐杖,一步抖三抖地跨出了正堂。
“嘿,秋老太太,咱們又見面了。”
一個潑皮冷笑着上前幾步,見秋家老太真沒死,心中那一絲猶豫、恐懼以及人性良知立馬被他抛到了腦後。
看來昨天是這老太婆故意裝死騙了他們!也是秋家那小子蠢,得了便宜還想訛人!這下好了吧!不但秋家的釀酒秘方保不住了,他也斷了一條腿!
“既然您老沒事兒了,是不是也該交出‘百裏聞香’的秘方了?昨天咱們對您說過,您一天不交出‘百裏聞香’的秘方,咱們一天不會放過您!您要再不交出秘方,下面折的可就不止您家獨小子的一條腿了!”
這潑皮獰笑一聲,他身後的打手們就抓起奄奄一息的秋寶山往顧淩霄的眼前送。
這時的秋寶山哽咽得極其可憐,他那一身灰綠的學子衫早就破了,上面還有不少血跡。頭上的束發方巾早已經不知所蹤,一頭亂發滿是灰塵,臉上也是又青又紫又腫,嘴角還帶着幹涸的血跡。
“娘、娘……求、求您救救我……求您……”
秋寶山無助地伸着手。他算是看明白了,他大伯小叔都不會救他,這時候唯一能救他的就只有他老娘了!
柳綠捂着嘴巴倒抽一口冷氣,下意識地就想沖上前去扶住可憐的小弟。不料她這一動,立刻就被那為首的潑皮擒住,那潑皮好不狎昵地捏住她纖細的腰摸了一把,還垂涎欲滴地拿一雙手往她的胸上罩。
田桂花年輕時是武定村出了名的潑辣美人,柳綠和桃紅都是酷似其母,不但面容姣好,身材也是一等一的。盡管這些年來她們都被生活磋磨得老态盡顯,可她們的身體曲線依舊是前凸後翹,看得村子裏的年輕漢子鼻子裏都是癢癢的。
柳綠和桃紅都是嫁了人的,即便她們不是自己願意給外男摸的,狠心的夫家聽說自己女人被潑皮摸了也還是會拖着自己的女人去沉塘、浸豬籠。于是看見那潑皮向着自己前胸伸過來的那只手,徒勞掙紮着的柳綠用力閉上眼睛,眼淚直往外冒。
一根拐杖敲在了那賭坊潑皮的手上,瞬間就把那潑皮的手都給打麻了。那潑皮愕然地順着拐杖瞧見了秋老太,只見耷拉着眼皮、滿身滿臉都是老年斑的老太太沉聲道:“小子,我看你印堂發黑滿身煞氣,想你三步之內必有血光之災。你若識相,三步皆為後退既可化解血煞,你若執意往前,每進一寸必有天罰!”
賭坊的打手潑皮們都是愣了一愣,随後齊聲大笑。那領頭的潑皮哪裏能信一個瘋老太太的胡言亂語?淫.笑着又想去摸柳綠。
“秋老太莫不是以為幾句話就能吓走……啊!!”
想碰柳綠的潑皮一聲慘叫,竟是被從天而降的銅盆正正砸在臉上,鼻梁骨都給砸斷了。人更是後腦勺着地,磕在青石板上流了好大一灘血。
衆人呆呆地看着那只憑空而生、從天而降的銅盆,直到銅盆滾落在地打着旋兒停了都沒回過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