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葉姝穩住心神後, 可以确定一點,葉虎既然開口跟她提這些, 而沒有直接動手, 說明他自己也不确定答案是什麽。他在考驗她, 或者在觀察她,等待從她的反應中尋求答案。
她要小心應對, 一旦惹毛了葉虎,大家今天晚上就得打起來。她光憑九靈劍法, 肯定打不過內力深厚的葉虎。
大魔頭如果內力恢複的話,暗中拿下葉虎肯定沒有問題,她或許還能篡權成功。但現在大魔頭只有一成內力,對付一般人還行, 對付葉虎肯定沒戲。
并且, 淩雲堡不能強攻,堡內堅如堡壘,堡外圍除了有遇火便釋放毒霧令人瞬間斃命的霧英之外, 還有很多其它機關暗器。而且在人數上,淩雲堡或許比昇陽宮更占優勢,并且淩雲堡背後還有官府撐腰,真要打起來必定是持久戰, 朝廷還很可能出兵從外圍協助葉虎。
葉虎絕對是一位非常難啃的大反派,警惕性高, 且疑心重。很多事情,連跟他在一起生活了這麽多年的‘女兒’他都瞞着, 足見他這人有多難對付。
所以葉姝現在還是要捋毛,不能輕易惹怒了葉虎。
如果用‘我失憶了’這樣簡單的謊話去搪塞葉虎,肯定不行了,太假沒有根據的話,他一定會一眼看破。勢必會派更多人監視觀察她,那這次她想把蘇婆子和蘇若帶走的計劃就難以實施了。
葉虎有些年紀了,且受過巨大的人生打擊,必然閱歷豐富,容易看透人心,他不可能不知道人在受到極端刺激之後想法會改變。
葉姝要給出一個讓葉虎相信她變的原因,只要讓葉虎認為合理,他心中的疑窦自然就會消除。
“不記得,是因為不想記得。不問了,是因為不想問。”葉姝感覺自己在說繞口令,但就這種模棱兩可的話很能忽悠人。
葉虎疑惑地輕笑一聲,讓葉姝把話說明白。
“記多了,問多了,都是在難為自己。”葉姝故作怯懦地看一眼葉虎,似在躊躇,怕說了實話會惹他生氣。
葉虎:“保證不罰你。”
瞧葉虎那副臉色就知道他有多不滿了,鬼才信他的話。
葉姝告訴葉虎,她在法華寺曾受一位僧人點撥。
“他說,勘破,放下,方自在。我卻勘不破,放不下,不自在,問他是否有別的辦法。他說倒是有兩樣最容易做到,忘記和不問。忘了那些讓自己難過的東西,不過問那些讓自己苦惱的東西,也能得到片刻自在。”
“僧人?法華寺那個采花賊方丈?”葉虎譏諷嗤笑,見葉姝竟認真地告訴自己是一位無名僧人後,忍不住又嗤笑一聲,質問葉姝,“你心裏有何苦楚,非要信別人诓你的話才肯釋懷?”
“那天晚上石阡基差點把我掐死,就差一口氣,我便沒緩過來。”
實際上石阡基并沒有掐死她的意思,但是為了形容人生轉折,葉姝只能委屈石阡基擔這名兒了。他是大魔頭的屬下,想必對此應該不會有太大意見。就算有意見讓他找魔頭說去,反正她是關系戶,她不管這些。
葉虎依舊用冷厲的眼神看着葉姝,等着她的下話,仿佛在冷眼看她如何表演。
“在我以為自己要死之前一刻,我想了很多很多,幾乎把我前生所有重要的回憶都想了一遍。後來從他那裏成功逃脫之後,聽周三姐跟我念叨,逼我必須再去找石阡基。不管我怎麽解釋,她一定要我勾引他,要再我去送死。聽她一遍又一遍重複說這是父親的吩咐,我應當聽父親的話,否則回去必會受父親的罰。後來再遇白秀秀,她也跟我說了差不多同樣的話……”
葉虎的眼底幽冷,默然繼續聽葉姝講下去。
“爹可知道,在我以為自己要死之前,腦海腦海裏那些重要的回憶都是什麽?都是有關于您的事,教我練武,吩咐我辦事,訓我必須完成任務……唯有梳頭的回憶穿插其中,反而讓我更難受,我一點都不想記得了。”
葉虎已然懂了葉姝這番話所表達的真正意思。
“你覺得為父這些年養大你,只是在利用你,無所謂你的死活?”
葉姝悶頭不吭聲,相當于默認。
啪!
葉虎突然拍了一下桌。
葉姝故作恐懼地看了一眼葉虎,縮着脖子退了兩步。
“大逆不道!”葉虎瞬間近身,用手扼住葉姝的脖頸,卻并沒有用力,但看葉姝的眼神十分兇狠,“既然為父在你心中這般不堪,現在就掐死你如何?”
葉姝知道葉虎肯定不會憑這點小事就真把她弄死,表‘忠心’的時候到了。她故意閉上眼,努力把脖子伸長,“能死在父親手裏,倒比死在外頭幹淨了,反正女兒這條命本就是父親給的。”
“胡鬧。”
葉虎松開手,生氣地瞪一眼葉姝。他轉手就抓着她的胳膊,拉葉姝一起坐下,叫人端兩碗酥酪來。
葉姝看着葉虎欲說話,葉虎擡手示意她暫且不必多說,先吃酥酪。
這酥酪該是以牛乳入糖凝成膏,表面平滑,白若凍狀,上面撒着幾粒桂花看。用匙舀一下,才發現有些稀稠,入嘴奶味十足,有着濃郁的甜香,跟現代的雙皮奶差不多。
葉姝慢慢地往嘴裏放一口之後,發現葉虎根本沒動,只是在看着她吃。
等葉姝吃完了,葉虎就把他那碗也給了葉姝。
“你小時候就愛吃這些甜的東西。”
葉虎看着吃東西的葉姝,心中倒有一些感慨。其實葉姝所述的遭遇,和他當年有些相似,都有點‘置死地而後生’的意味。
當年他墜落誅鬼崖,在墜崖那一瞬間也以為自己死定了,腦海裏有過諸多念頭,愛、恨、怨、憎……即便後來得以活着,人早已經不再是從前的那個了。
所以葉姝在經歷生死之後,會發生想法改變,行為異常,倒也說得過去。
反思這些年對葉姝,他确實不曾有過父對女的真情實感,他只想教育她成為一個殺人傀儡。但這丫頭卻是一直把他當成親生父親一樣孝敬,時間久了,看人家爹爹對女兒,都是含在嘴裏怕化了,捧在手裏怕摔了,她心裏難免有落差,會對他有怨念,他也理解。
有恨有怨是好事兒,說明她真的在乎他。
“爹以前對你,望女成龍,苛責了些,但都是為你好。急于讓你完成任務,是為了有朝一日能報了你娘的血海深仇。”葉虎反問葉姝,“難道你不想為你娘報仇?”
“想。”葉姝點頭,“可為了報仇,先把命丢了,女兒覺得這是本末倒置。”
“法華寺一事是我大意,沒料到周三姐竟被燕王府收買,有心害你。白秀秀對你大不敬,爹已經處置了她。以後淩雲堡若還是有誰敢對你造次,為父定當就地處死他們。”
葉虎伸手撫摸着葉姝的頭。
“你要知道,為父雖然平常對你嚴厲,但你始終是為父的心頭肉,是為父唯一的女兒,為父怎麽會舍得讓你受傷,讓你去死。做父親的最希望你能平平安安好好活着,我還等着将來你能養老送終,在床前盡孝。”
葉姝誠摯地點點頭,她倒是非常願意給葉虎送終。
“至于我學做飯這事兒,其實上次已經跟爹說過了,确實是為了孝敬爹,給爹一個驚喜。正因太想給爹驚喜,知道百曉堂的人無處不在,我才隐秘偷偷地學,不讓任何人知道。但做着做着,我發現自己真喜歡上了,擺弄這些飯菜的時候,能忘憂。”
葉姝馬上問葉虎餓不餓,她可以去給他下一碗面吃。
葉虎聽到‘面’,眼底有複雜的情緒在奔湧,再瞧葉姝滿臉笑意,真心想孝敬自己,心尖柔軟了些許。
“你趕路一天了,早點休息才好,爹心疼你,不想你勞累了。”
“沒事,我不累。”葉姝就把她們奪得三春劍譜的經過後講給葉虎。
葉虎不禁感慨道:“智取而來,這倒是難得。”
“那此番去華山,你與宋清辭相處如何?”葉虎再問。
“挺好的,我讓他朝東就朝東,讓他朝西就朝西,很乖乖聽話。”葉吹牛皮不怕閃了舌頭,臉上特別驕傲得意。
葉虎瞧葉姝這般自信,自然是相信。
“他這人性情倒是冷淡。”
“是冷淡,可能是我幸運,遇見得早,他才學會動情。”葉姝問葉虎可決定了是否繼續用宋清辭。
“可用。”
葉虎調查過安寧侯府的情況,既然身世清白,人聰明能辦事,将其留下來培養自然不錯。
葉姝随即問起葉姝,帶回林若蘭和楚月這個兩個麻煩做什麽。
“女兒想和這兩人做‘朋友’。萬花山莊掌握着天下絕大部分的藥材供給,山莊中的大夫更是能人輩出。人人都會生病,那既然病了肯定就要花錢請大夫買藥治病。
若掌握了這一切,勢必會給淩雲堡增添一份財富。而紅蓮教人數衆多,實力強悍,若能把紅蓮教收為己用,對于淩雲堡來說,可謂是如虎添翼。”
“你們倒是有野心,但事情哪有那麽簡單。”葉虎覺得葉姝有些異想天開。
“現在是林若蘭最難的時候,我拉攏了她,助她成功回到萬花山莊。再伺機暗中挑撥華山派與萬花山莊和紅蓮教之間的關系。那我們的淩雲堡就可以坐山觀虎鬥,看着三方相争,從中得利。”
葉姝見葉虎對自己的話若有所思,知道诓住他了,繼續道。
“到那時候,淩雲堡将萬花山莊和紅蓮教都收入麾下,也必是不可能的事情了。”
“這也是宋清辭的主意?”
葉姝點頭應承,都往大魔頭身上推。
“他倒是個可造之材,甚适合我心。姝兒若真喜歡他,不如我安排你們成親如何?”葉虎笑眼相看葉姝。
“父親還沒有考驗他呢!再說女兒還不想那麽早嫁人,更不知他是否值得托付終身。”葉姝談及這個話題一點都不害羞,直面葉虎,言談冷靜如常。
葉虎見她此狀倒是安心了,溫言囑咐葉姝先休息,別的事情等明日再議。
葉姝目送葉虎離開後,方松了口氣,拍拍胸口。她給自己倒了一杯茶喝,忽聽到有人敲後窗。
葉姝跑過看,見宋清辭穿着一身玄袍站在窗外,人仿佛隐沒于夜色之中無聲無息,若非他敲了窗,葉姝完全感覺不到這裏還有個人在。
葉姝馬上檢查一遍窗戶,都給關上,然後把蠟燭都熄滅了。這樣屋子人就不會倒映出人影,被外頭人瞧見。
葉姝伸手把宋清辭拉近屋裏來,“什麽時候站在那兒?”
“東西的時候。”宋清辭道。
葉姝起初還沒反應過來‘東西’是指什麽意思,等宋清辭在屋內站定,她才恍惚意識到,是指她跟葉虎吹牛說可以讓宋清辭聽話地朝東走朝西走的時候。
葉姝尴尬地背對着宋清辭,還沒來得及感慨自己倒黴,整個人就被人從後面抱住了,對方呼出的氣息輕吹拂着她左側的臉頰。
“現在想讓我朝哪兒走?”宋清辭的唇幾乎貼在了葉姝的面頰。
幸好現在屋子裏的燭火滅了,不然宋清辭一定會看到她紅透了的臉頰。
“請問葉姑娘對我還有何不滿意,還需要你父親考察我?”宋清辭又問一句,徹底讓葉姝臉發燙起來。
“那些都是诓他的話,我怕他瞧出我真在乎你,反而對你不利。”葉姝忙解釋道。
“诓他的話?”宋清辭輕聲重複問。
“嗯。”葉姝應承。
“這麽說你願意嫁?”宋清辭追問。
葉姝:“……”
繞來繞去,原來是大魔頭在诓她。
葉姝趁宋清辭不注意從他懷裏跑出來,轉身告訴他,“有待考察。”
“說說,想我怎麽表現才可以?”宋清辭追上葉姝,再次攬住她的腰,讓她緊貼着自己。
“很好了,只是覺得還不夠了解你,你過去怎麽長大的,你的生活的地方是什麽樣,身邊的人什麽樣。”葉姝用手指點了下宋清辭的鼻尖,卻發現宋清辭的反應有些僵硬,似乎有些抵觸她的問題。
後兩個問題葉姝覺得對宋清辭來說應該沒什麽,他計較的應該是的第一個,他的過去。
葉姝之前猜宋清辭似乎經過非人的訓練,才能爬上今天昇陽宮宮主的位置。還有他血洗前任武林盟主呂春秋一家,肯定跟他的過去有關。
這段時間和宋清辭相處下來,葉姝覺得宋清辭不會随便濫殺無辜,他會親自出馬對呂春秋一家做到此等地步,必定有血海深仇了。
過去的黑暗,可能永遠解不開,特別是在人童年的時候發生的事情,陰影會跟随一生,無法磨滅。
“我只要了解你生活的地方,身邊有什麽人就行了,其它的并不好奇。人嘛,重在活在當下,今朝有酒今朝醉。過去的就讓他過去,我們就不要想了。”
葉姝見宋清辭默然矗立,用他那雙幽深黑漆漆的眼眸安靜地看着自己,一聲不吭。
葉姝覺得自己很過分,沒事兒找事兒,給他找不自在,揭他傷疤。
她靠在宋清辭的胸膛上,雙手環着他的腰,抱緊他。
“我只喜歡你這個人,這就夠了,我不在乎其它了,我願意嫁給你。”
“你在同情我。”聲音不鹹不淡,從葉姝的腦袋上方響起。
葉姝心一緊,“同情怎了麽,同情換一個說法就是心疼。而且同情那也是分人的,對乞丐同情,我只會拿錢給他們;對喜歡的人同情,我才會想嫁給他。
我一個女孩子都沒用你求,就主動表示想嫁給你。這麽大的便宜你現在不占,我可要後悔了。”
宋清辭雙手捧住葉姝的小臉,迫使她仰頭看着自己。
“可怎麽辦,你早就沒機會後悔了。”
宋清辭附身吻上了葉姝的唇,起初淺淺地吻着,然後漸漸探索深入。與她舌尖摩挲,纏繞,似春風細雨潤着嬌嫩的花朵,輕輕柔柔地搖擺,沁潤,直至完全占有。
葉姝腦中一片空白,下意識地閉上眼睛,自然地接受這一切,和他唇瓣相擦的時候,她感覺自己在吃一塊綿綿的糖果,甜得心尖都酥了,身子也變軟了。下意識地想抱住宋清辭,緊些,再緊一些。
宋清辭被懷裏不安分的人蹭地難受。他停下吻,和葉姝緊貼着額頭,啞着嗓子道:“別亂動。”
偏偏眼前人,拿一副無辜不解地表情看着他,漆黑誘人的眼帶着長長的睫毛一眨一眨的,仿佛每一下都會說話,在游說他放棄克制,選擇放縱。
宋清辭幹脆把葉姝抱到了榻上。
某人好像才反應過來問題嚴重了,吓得又一次縮成了一只鹌鹑。
宋清辭瞧她這樣,忍不住想笑,甚至想問她是不是故意如此。明明之前還做着挑釁的動作,以為真要來的時候,又吓得不行,這可很容易讓人誤會她在欲拒還迎。
“我可是本分女孩。”葉姝用被子蓋住自己,對宋清辭眨眨眼。
宋清辭坐在榻邊,低頭笑看她,并未反駁葉姝。
“重要的東西要等成婚之後!”葉姝見宋清辭靠近,忙小聲跟宋清辭說明,順便誇贊宋清辭是個有分寸有禮貌懂節制的好孩子。
“重要的東西所指何事?。”宋清辭道。
“就那種事啊。”
“哪種事?”
“男女能生孩子那種事。”葉姝坐起來,覺得宋清辭故意和她杠,幹脆瞪着眼睛和他明說了。
“沒了?”
“沒了。”宋清辭現在的反應讓葉姝疑惑不已,有點不明白宋清辭問話的目的到底是什麽了。
宋清辭轉身跳窗走了,連道別的話都沒有。
葉姝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心裏琢磨一下宋清辭是不是生氣了。但這種底線問題不容踐踏,随他生氣去。
葉姝地撓了撓頭,也不多想了,躺下來準備睡。
她閉上眼迷迷糊糊快要睡過去的時候,忽然聞到了一股香味兒,葉姝使勁兒抽了下鼻子,确定自己聞到了冷梅香。她正琢磨自己是不是在做夢要夢見宋清辭了,翻身随意甩出去一腳,就感覺自己好像踢到人了。
葉姝蹭地坐起身,看見宋清辭正躺在床邊,睜眼看着自己。葉姝總是感覺到他幽幽的眸子裏,透露着一種餓狼的氣息。
“睡吧不別鬧了。”宋清辭閉上眼。
葉姝剛準備炸毛,要聲讨宋清辭的話都卡在嗓子眼了。大魔頭這是啥意思,純睡覺?
葉姝保留懷疑地躺下來,還是警惕地看着宋清辭。
“不腹痛了?”宋清辭閉着眼問一聲。
葉姝才恍然想起來,對了,她來那個了,根本就不能辦事兒。宋清辭記得這事兒,就說明他從始至終根本沒存那方面的心思,都是她自己在多想。
葉姝再一次在大魔頭面前暴露自己的想法了,雖然她口頭上拒絕了,但也恰恰證明她在往那個方面想。
“我是個孤兒,父母被舅父一家害死,舅父為獨吞家財,将我暗中送至昇陽宮做童子,因此還得了三百兩銀子到手。
他本以為昇陽宮選拔童子,是為了試藥或用來給宮主練什麽歪門邪道的武功,我注定會死。殊不知我們這些童子被選去的目的,是為了被訓練選出下一任昇陽宮宮主。
起初那八年很殘酷,各類型的武功,各種陰狠殺人的手段,什麽都教,就看你學不學,有沒有天賦,夠不夠狠,真正的萬裏挑一。”
宋清辭聲音很靜很淡,如夜色中靜靜流淌的溪水。他仿佛在說一件跟自己毫不相幹的事情。
葉姝聽得心砰砰直跳,不知該用何種詞語來形容她現在的心情。
原來宋清辭抱着自己枕頭過來,陪在她身邊,是為了跟她講這些話。
他竟願意讓她了解他的過去,盡管這番話說的并不是很具體,但葉姝知道這對宋清辭來說已經是非常艱難的一步了。
葉姝能夠感覺得到,大魔頭在那八年中,所遭受的訓練一定是如煉獄般殘酷,常人根本無法想象。
因為用正常的手段,是不可能輕易就訓練出年紀輕輕又武功強大的魔頭。其訓練方式一定是刺激着每一個孩子去突破了極限,發揮最大的潛能。當然其中失敗的,必會被淘汰掉。
‘真正的萬裏挑一’,孩子數量必定不會少于一萬個。一萬個中選一個,這是何其兇殘的淘汰率。
葉姝根據宋清辭話的內容,還推敲到一件事,宋清辭口中的舅父,很可能就是前任武林盟主呂春秋。
至于到底是不是,等以後有機會再去查證。葉姝現在一句話都不想說,也不想問。她不想再讓宋清辭去回憶那些痛苦的過去。
被至親之人謀害父母,又被殘忍地棄賣去送死,小小年紀背負血海深仇,在昇陽宮經歷非人殘酷的訓練……
她用手默默擦了擦眼角的眼淚,轉過身就鑽進宋清辭的懷裏,緊緊地依偎他。
她知道自己現在說什麽都沒有用,世間沒有任何一種話能平複宋清辭曾受過的傷。她唯一能做的就是抱着他,陪着他一起熬過去。
宋清辭默然抱緊了葉姝,也沒有吭聲。
兩人就這樣在夜色中互相擁着,最後葉姝不知道自己什麽時候睡着了。只記得自己睡前在宋清辭懷裏好像眼淚越流越兇,再醒來時,是因為莊飛推門喊她。
葉姝吓得一個激靈坐起身,馬上檢查身邊,想提醒宋清辭快點跑路別被發現了。但她發現床邊根本就空空如也,什麽都沒有,連枕頭都不在。
葉姝整理好情緒之後,跳下床,洗把臉更衣。
莊飛凝眸盯着葉姝好久,終于忍不住問:“姑娘昨晚哭了?”
葉姝本想否認,這時候坐在銅鏡看見鏡子裏有點眯眯眼的自己,不得不承認了。
“嗯。”
“什麽事惹姑娘傷心了?”莊飛追問完,忽然想起昨晚上老堡主特意來找過她家姑娘,“昨晚老堡主訓罰姑娘了?”
“沒事,別多嘴。走,跟我去廚房做紅糖糍粑。”
葉姝把昨晚上就交代下人煮好的糯米飯盛出來,堆成雪白的一堆,讓莊飛拿石錘把這些糯米飯砸碎成泥狀。
葉姝把砸好的糯米泥揉團切條,入油鍋炸,另一小鍋內放水和紅湯熬煮。現炒香的黃豆放在小石磨上磨成噴香的豆粉。
在盤子下方擺着一兩篇新綠的粽葉,把炸好的糍粑,撒上豆粉和紅糖水,些許桂花,一道簡單地紅糖糍粑就做成了。為了擺盤好看,再以兩朵蘭花放在盤子邊點綴,讓人看着就想吃。
早飯之後,吃一塊紅糖糍粑,表面挂着棕紅色紅糖水,黏着濃香的淡黃色豆面,入嘴外酥裏糯,十分香甜可口,吃着心情都會愉悅了。
既然身處在淩雲堡,這孝順的樣子很有必要裝一下。葉姝就拿去給葉虎一盤。
葉虎品嘗過後,贊美了葉姝。但随後他就發現葉姝的‘眯眯眼’了,問眼睛她因何腫成這副樣子。
“昨晚父親走後,我反複思量自己的做法,覺得自己大不孝,辜負了父親的期望,心裏內疚至極,就忍不住哭了一宿。”葉姝說罷,配合地抽了下鼻子。
“你哭了一宿,還早起給爹做這東西?真是傻孩子。”葉虎嘆口氣,命随從去取來消腫的藥膏,令葉姝坐好,親自給她塗上。
葉姝簡直如坐針氈,終于等葉虎塗完了,打算要告辭,卻被葉虎喊住了。
“已然入秋了,我們父女好久沒出去打獵了,擇日不如撞日,就今天去如何?”
“好。”她也沒別的選擇。
葉姝打發人去通知宋清辭和楚月、林若蘭他們一聲。她就帶着莊飛一起,随葉虎去打獵。之所以一定帶着莊飛,是因為她不熟悉情況,有莊飛在還能随時提點她。
這打獵倒也沒什麽特別的地方,就是騎着馬,拿着箭,看到獵物就是射。
葉姝雖然是廚子,但對這種野外殺生小動物的事情不是很感興趣,基本上都是莊飛在殺,她撿漏,最後挑了一只鹿當成自己的獵物,在葉虎跟前敷衍交差一下。
葉虎倒是厲害,射中了七八只鹿,五六只狐貍,而且為了不傷皮毛,他只射狐貍的腦袋,可謂非常精準。野雞兔子就不計其數了,總之葉虎一個人打到的獵物就裝滿整整車。往會運的時候,車板底下還往外滴血。
葉虎對于葉姝的這次打獵成績很不滿意,本想訓斥。不過想到昨晚的談話,再看葉姝的‘眯眯眼’,料想她今天應該是眼神不好,才影響發揮,便也不跟她計較了,高興地招呼大家回去。
葉姝看見葉虎挺高興,葉姝就騎馬湊到葉虎的身邊,跟葉虎提起她上次曾主動去看蘇若的事。
聽到蘇若,葉虎臉色立刻便沒那麽高興了。
“不知他得了什麽病,聽說父親花了許多錢在他身上,都沒能治好?”
“先天不足,治不好的,不過就是拿錢續命罷了。”葉虎說罷,特意看一眼葉姝,“看在你的面子上。蘇婆子當年做你乳母的時候,還算盡心。”
“那他這病是不是林若蘭也看不好?”葉姝再問。
葉虎突然看向葉姝,眼睛裏有探究之意。
“為何此問。”
“林若蘭現在缺一個理由回萬花山莊。蘇若身上的病如果是疑難雜症,林若蘭若以治他為由,回萬花山莊尋求幫助,正好有個臺階下。”葉姝解釋道。
“她想回去大可以自己回去,何必非找個病人帶去?”
“要面子呗,她那人一直很高傲要臉面。這随便找個病人帶回去也不行,山莊上都是醫術高手,是不是疑難雜症人家一診斷就出來了。倒是有不少突發的暴疾,也難治愈,但這樣的不等林若蘭帶其回山莊,人就死在路上了。所以像蘇若這種患着雜症,不會馬上暴斃的患者,還真不多。”
葉虎淡淡瞥一眼葉姝。明白這應該就是葉姝之前說要拉攏林若蘭,助她萬花山莊的計劃。聽起來倒也算可行。
“罷了,就先讓她看看蘇若,瞧其診斷再定。”
葉姝故作淡定的應承,心下卻很高興,這計劃算是完成一半了。回頭林若蘭只要說是蘇若有疑難雜症,在萬花山莊有救,讓葉虎答應他們出去,事情就成了。
葉姝回去後,馬上就操辦這件事,一切都如葉姝預料那樣順利,最後順利發現到葉虎這裏,只等葉虎一句話。
葉虎立刻點頭允了林若蘭帶着蘇若和蘇婆子離開。
“那女兒明日就送她們去萬花山莊。”葉姝高興道。
“你卻不要跟着了,你在外名聲不好跟着人家反而添亂。”葉虎道,“令她領你的人情就行了。”
葉姝點頭,她不跟着就不跟着,只要蘇婆子和蘇若人能離開淩雲堡一起就好辦。
“馬上就要到中秋了,團圓的日子,倒不好留着宋公子也在此,總得叫他跟家人團圓。”葉虎又道。
葉姝這下有點察覺到不對勁兒了,葉虎這是打算把帶來的所有人都打發走,就把她留下來?
“你陪為父過完中秋後,有一件緊要的事情交代你辦。”
“何事?”葉姝問。
葉虎語氣十分嚴肅地對葉姝道:“助唐門的人對付華山派,殺了陸志遠的長子陸墨。若是能将他的妻女一并殺了最好,但陸志遠不許動。”
葉姝挑了下眉毛,乖乖對葉虎點了點頭,直嘆葉虎這計劃真厲害。
如今不管葉姝說什麽她都會應,反正她只要離開淩雲堡就再也不會回來了。管他有什麽陰狠的吩咐,反正她都不會實施。
次日,葉姝就跟宋清辭和林若蘭等人道別,蘇婆子和蘇若這時候才被帶過來。
未免被葉虎察覺異樣,葉姝一直沒有過度和蘇婆子接觸。
蘇婆子也暗中得了信兒,明白該怎麽做。臨走前,就帶着蘇若和葉姝淡淡地行禮,便上車了。
“等你。”宋清辭含笑看一眼葉姝,用眼神兒示意她大可放心,出去以後他自然會安排好一切,等她從淩雲堡出來的那天。
葉姝當然放心大魔頭的能耐,笑着對他們擺了擺手。目送他們離開後,葉姝就轉身才發現葉虎來了。
“走吧,唐門的人來了。”葉虎對葉姝說罷,就将半張面具戴在了自己的臉上。
葉姝跟着葉虎來到大堂之後,一眼就看見了唐雨,另外還有八個人跟在唐雨的身後。按照數量上算,有四個被抓在華山派,應該這八人應該是剩下的八毒怪了。
唐雨見到葉姝就激動不已,“就是你,害得師兄毛路被抓!”
“當時她不知情,如今卻能幫你們了。我女兒的能耐想必諸位都見識過了,如今有她協助你們,必成大事,請諸位大可放心。”葉虎爽朗道。
唐雨和其餘八位毒怪都持着懷疑又有點相信的态度,勉強應承了。
中秋節之後。
葉姝這段時間一直在葉虎面前表現良好,做了各種美味吃食孝敬他。終于熬到了今天,可以順利從葉虎的眼皮子低下離開,雖然身邊還帶着唐雨和八毒怪,但可以勉強忽略不計。
在他們騎馬跑了大概十裏之後,官道上橫七豎八倒了很多樹,還有泥坑,根本走不了。剛好路邊有一條路,大家就騎馬走了這條僻靜的小道。
行走大概一炷香的時間,忽然有一群黑衣人在路邊設伏,用毒針将唐雨和八毒怪等人全部一鍋端了。所有人都昏迷了,唯獨葉姝和莊飛被留了‘活口’,二人持劍打算與黑衣人對峙。
十幾名黑衣人忽然跪地,齊喊:“恭迎宮主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