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在葉姝把豬肚洗好下鍋之前,她沒有想到過宋清辭還會再來找她。
宋清辭這次來是為了特意送她一本書,孔聖人的《論語》。
這讓葉姝的心情很複雜。
送金銀財寶,那大家還有可能就是俗氣的利益關系。但是送書,還是孔聖人的書,就是一種很傳統正經的贈禮方式了。
古人君子之間的來往講究‘輕財重禮’,即送一種精神。比如士相見時要送雉,寓意守節死義。
大魔頭贈送《論語》,必定也屬于‘禮輕義重’的範疇。
由此可見,這寓意着一個非常不良好的開端:她和大魔頭之間要開始進行‘君子之交’了,要正式做互幫互助的小夥伴了。
葉姝并不想和大魔頭做小夥伴,就如兔子與虎不能共存的道理一樣。
之後,大魔頭又對她說了《論語》中的兩句話:“孝悌也者,其為仁之本與”,“小棒則受,大棒則走,不陷父于不義”。
兩句話都在講孝,且旨意在講不能愚孝。
大魔頭在拿孔聖人的話點化她,意在提醒她不應該不辨是非去全盤聽從她父親的吩咐,更不應該随便做出賣自己身體的蠢事。
這貨确确實實裝書生裝上瘾了!
葉姝能有什麽辦法,當然是沒脾氣地收書致謝,一點怨言都不能有。
再然後,葉姝就想從大魔頭跟前逃脫,表示自己要去後山挖筍,結果大魔頭也跟來了。
此乃不幸中的又一個不幸。
但是現在石阡基的突然出現,讓事情開始往有趣的方向發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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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姝趕緊眨了兩下眼睛,及時壓抑住了自己眼底冒出的興奮。她眼看着宋清辭拿着鎬頭斯文地走過來,然後再活潑地笑着看石阡基。
石阡基作為昇陽宮的護法,必定認識昇陽宮宮主。葉姝倒想看看,石阡基和宋清辭面對面後,倆人都會有什麽反應,露出什麽樣的表情。
然而石阡基不過是随便掃過一眼宋清辭,便冷酷地瞥向葉姝,依舊言語淩厲的警告她記住他的吩咐。随即,石阡基就拂袖而去。整個過程完全沒理會宋清辭,居高自傲,瞧不起的那種‘不理’。
而宋清辭在葉姝介紹他的時候,就對石阡基很禮貌地拱手作揖了。
這倆人的一舉一動,葉姝觀察得非常細致,沒看出絲毫破綻。這到底是戲精主仆在線飙演技,還是她那天晚上看錯想多了?莫非宋清辭根本就不是昇陽宮宮主,只是個很巧的巧合?
很快,理智的分析告訴葉姝,宋清辭絕對不會是簡單的人物。
“此人好生無禮。”宋清辭望着石阡基離開的背影,輕聲嘆道。
葉姝回神兒,尬笑着點頭附和:“對的,對的,你可能不知道,他是武林第一大邪派昇陽宮的護法。武功高強,自然猖狂。”
“第一大邪派?”宋清辭似第一次聽說,疑惑地看向葉姝。
你就裝吧!
葉姝機靈地轉一下眼珠,便故作正經地跟宋清辭解釋:“昇陽宮的人個個行事詭異,殺孽深重,大家只要提及他們,便人人色變。特別是他們那位宮主,那連提都不敢提了。”
“為何?”宋清辭像一個好奇寶寶似得,繼續發問。
葉姝咽口唾沫,緊張地看看四周,努力營造了一種可怖的氛圍,然後壓低聲音繼續跟宋清辭講述。
“這就說來話長了,要從十年前說起。當時飛鷹镖局的主人呂春風剛跟華山派掌門比武得勝,奪得武林盟主之位,正春風得意。不知他怎麽得罪了昇陽宮,被下了白梅令。
白梅令就昇陽宮準備要殺人之前,提前送通知的一封信。
呂春風立即做準備,不僅湊齊了整個飛鷹镖局的高手,還叫來很多朋友幫忙,設陣法、埋伏,甚至使上劇毒暗器。可謂人盡其能,物盡其用,想盡各種辦法。等到了信上約定的那日,昇陽宮宮主只身一人前往,便屠了飛鷹镖局滿門!
據說他當時離開的時候,身上臉上都是血,如同從地獄走出來的修羅,眼都是紅的,會冒光吃人。有人曾親眼目睹過這一幕,怕得差點吓死,他還說了一件更恐怖的事,昇陽宮宮主看起來就像是十三四歲的少年。
昇陽宮這些年在民間搶了很多童男童女,都是有去無回。所以大家都說昇陽宮宮主是個老不死,靠吃小孩維持童身,千年不亡,所以才會有那麽高深功力。”
對于一些玄乎的說法,葉姝都非常嚴謹地在敘述的時候用‘據說’、‘大家都說’來表達。可不是她罵宋清辭老不死,是別人罵的。
宋清辭聽完葉姝的這些講述之後,眸深如墨地看了她一眼,便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
“聽起來是很可怕。”語調仍然是淡淡的。
“嗯!”葉姝非常贊同地點頭,緊張地囑咐宋清辭,“你不會武功,也不是江湖中人,以後一定要離昇陽宮的人遠點,太危險了。”
“葉姑娘也打不過他?”
葉姝:“……”
你怎麽會問這麽幼稚的問題?
“當然打不過。”葉姝很幹脆地回道,“我要是能打過他的話,哪用得着這麽委屈自己,也不會被紅蓮教的人困在這裏了。”
宋清辭:“惡人自有天收。”
葉姝有點驚訝了,大魔頭為了僞裝得逼真,居然詛咒自己受天譴。魔頭不愧是魔頭,不光對別人狠,對自己更狠。怪不得他所處的段位沒人可以企及,絕對因為大家都是喜歡放過自己的小可愛。
葉姝和宋清辭挖好竹筍之後,就拎着筐往回走。
赤腳雙俠胡風、李秀珠夫妻迎面走過來。
“見過宋公子,在下胡風,這位是在下的妻子李秀珠。”胡風跟宋清辭打招呼道。
宋清辭微微點頭回禮。
胡風這時候看了一眼葉姝,眼裏難以掩藏的流露出不喜,他轉即微笑着對宋清辭道:“因見宋公子是知書達理之人,我們夫婦便有兩個問題想跟宋公子請教,不知宋公子可否賞臉,與我們淺聊幾句?”
“好。”宋清辭應承之後,就在赤腳雙俠的邀請下,走在前面,李秀珠緊跟其後。
胡風随即再用警告的眼神瞪着葉姝。
“胡大俠是眼睛不舒服麽,還是瞧我長得太好看?需要我提醒你一下麽,上一個這麽瞪我的人,是華山派弟子孫剛正,剛死。”葉姝很不喜這種無禮的瞪眼亂看行為。
胡風氣得冷笑起來,警告葉姝:“葉堡主最好善良些,別再禍害無辜之人。他就是個書生,文文弱弱的,你何必耍他。”
葉姝訝異:“我耍他?”明明是他耍我,甩都甩不掉的那種。
“每個人都是父母養大的孩子,你何必如此狠毒。”胡風嘆息不已。
“給我滾。”葉姝不愛聽胡風的叨叨,作勢要抄起腰間的劍。
胡風立刻撤退,轉身去追宋清辭,他抓着宋清辭的胳膊,就跟躲瘟神一般拉他快點走。
葉姝把劍收回劍鞘,提着籃子繼續往回走,在快到自己住處的時候,她迎面又碰見兩名女子。二人都穿着峨眉派的衣服,她們看見她後,飛快轉身往回跑,大喊‘妖女回來了’。
有雜亂的腳步朝這邊來,葉姝随後看見了一大群人急沖沖地奔向自己,很像商場搞限時特價搶購的場面,上百人蜂擁而上,人頭攢動,十分擁擠。
慕容逸、張松和莫雨竹則在這群人的最前面打頭陣。
葉姝瞧這些人來意不善,直接丢了手裏的籃子,先用餘光打量四周的環境,确定逃跑的路線。
這時候,莊飛帶着屬下們越牆飛身趕來,舉劍保護在葉姝周圍。
莊飛側首告訴葉姝:“這些人剛才把院子圍住了,非說是姑娘殺了紅蓮教的教主。怎麽可能是姑娘,紅蓮教教主身亡的時候,姑娘還在房中睡覺,我可以證明。但我跟他們解釋了好幾遍了,沒一個人信。”
“不意外。”葉姝聽說是這事兒,立刻淡定了,命令莊飛等人在自己身後候命即可。
既然場面搞這麽大,肯定不會空口說白話。
“你們找到了什麽證據?”葉姝直接問。
“自己幹的好事,還來問我們。”張松對葉姝敵意最大,立刻命自己的師弟直接去通知紅蓮教的聖姑楚月,“告訴她案子破了,讓她痛快來殺兇手,把這個妖女就地處死最好不過。”
“既然這麽肯定兇手是我,想必已經證據确鑿了,那你還急什麽,把事情擺明了說清楚,讓我心服口服啊。難不成你做賊心虛,急于誣陷別人來逃脫自己的嫌疑?”葉姝反問張松。
“好,妖女,今天我就讓你死得心服口服。”張松示意慕容逸快把證據晾出來。
慕容逸便把手裏托着的帕子打開。帕子裏面包裹兩塊四角鋒利的流星镖,其中一個的一角還粘着血跡。
“我們查驗過紅蓮教主的屍體,它死于這種飛镖,上面淬着劇毒見血封喉。”張松非常自信地大聲跟葉姝宣告完,就請慕容逸繼續。
“我在你們院的後牆發現了一枚這種飛镖。”慕容逸指着那枚沒有沾血跡的流星镖,告訴葉姝,那一枚就是他在她住處附近發現的,“紅蓮教主在被刺殺時,護衛毫無察覺,便說明兇手輕功極好。這法華寺內所住的香客之中,輕功好的人除了石護法,便當屬葉堡主了。證據确鑿,葉堡主還有何話辯解?”
葉姝沒想到被‘冤枉是兇手’的劇情,竟然蝴蝶到了自己身上。這有什麽好方的,除了兇手自己,在場人中就只有她最清楚誰才是真正殺死紅蓮教的兇手。本來她不想管他們這些江湖恩怨情仇,可偏偏有人看不慣她閑着。那就不能怪她手下無情了。
葉姝冷笑一聲,把手背在身後,悠閑地踱步,打量這一群聲讨她的人,“你們這多雙眼睛去查巫紅蓮的屍體,結果就查出我是兇手來?我萬萬沒想到,你們都是瞎子。”
衆人聽葉姝說話這麽嚣張,立刻不滿了,紛紛罵她可惡,殺人死不承認不說,還有臉罵別人。大家一起起哄,附和張松之前的話,支持把妖女交給紅蓮教處死。
“諸位,我若證明我是清白的,那你們此刻這般誣陷我的賬,該怎麽算呢?”葉姝突然高聲喊,令場面立刻靜了下來。
大家互相看着,哈哈笑起來。
“這種時候了,妖女居然還耍賴。”
“死到臨頭了,還裝呢!”
“我們要是誣陷你了,自當賠罪。”慕容逸率先出口承諾道。
張松随即揚起下巴,嗤笑地附和:“對,你若能明明白白地把我們說服了,證明你真的無辜,我們這些人都跪下來給你磕頭賠罪,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