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将軍府上有喜(26) (1)
外面雨下的愈發的大了,天邊有着隐隐約約的雷聲,烏雲密布讓人覺得有些壓抑,而且光是看光線竟然有種入夜的錯覺。
馬車停在了府門外,夜竹撐着傘将車上的陶桃扶了下來,風将雨滴吹得都變了方向,那把不算大的油紙傘根本沒有什麽太大的用處。
門房見陶桃回來急忙開了門迎了出來:“夫人您回來了?”
陶桃沒顧得上應聲,奔着翟姨娘的院子直去了,等到到了的時候,院子主屋門外的廊下正有丫鬟端着銅盆來來往往,透過雨幕還能隐約聽到屋內女人隐忍的痛呼聲。
主屋旁邊是往日院子裏丫鬟婆子做些針線活的耳房,此時已經給府中各位主子拾掇了出來,烤着暖烘烘的炭盆,與外界猶如兩個世界。
陶桃進屋的時候,劉氏正端坐在短榻上皺着眉頭閉着眼睛,顯然是有些擔心的。而另一邊許姨娘和巧青坐在一起,兩個人的神色都不太好看,但是手卻緊緊的握在一起,想來是在互相安慰互相打氣呢。
劉氏見她回來也是暗地裏松了一口氣,許姨娘和巧青更是神色振奮,俱是站起身問了好。
“什麽情況?”陶桃将濕透了的披風解下随手扔在了一邊,出言詢問。
“具體什麽情況我們也都不清楚。”許姨娘弱弱的說:“這會兒老爺這樣沒人敢頂着她來,我們得知喬姑娘入府了,便想着都避出去,就都回了自己的院子了。當時老夫人也是剛剛去小憩了一下,只是翟姨娘來的晚了些,說是昨夜沒睡好。後來我和巧青要走,她說再照看老爺一會兒,好歹等喬姑娘到了再避出去,畢竟老爺行動不便身邊不能離了人不是。婢妾想着也是,翟姨娘本就來的玩,多讓她和将軍待一會兒也是無妨,況且還有滿院子的丫鬟婆子,能有什麽事兒呢!不曾想……”
“翟姨娘那邊如何?”陶桃沒在到底怎麽了這件事上多做糾纏,事情既然已經發生,說那麽多又有什麽用。現在最主要的就是讓翟姨娘平安,旁的都可以延後再說。好在那頭也已經接近足月,問題應該不大。
“穩婆是早就備了的,丫鬟也都撿着手腳最利落的過來了,希望菩薩保佑。”巧青道。
期間劉氏睜開眼睛看了她們三人一眼,複又閉上了,只是右手不斷撚動着一串佛珠,看來內心也是十分的焦躁。盛京貴族圈沒有不笑話威武将軍府人丁單薄的,外人都說是陶桃善妒,但是劉氏自己當然知道不是這回事。也有的說歷家世代都在戰場上拼殺,手上不知多少條人命,這是那些冤魂的報複,就是要讓歷家斷子絕孫呢!這麽多年好不容易後院又盼來一個,難不成竟要折在那掃把星的手上?
越想越不是滋味,手裏的佛珠轉的更快了,她心中默默祈求天上的各路神仙,還盼着他們看在歷家祖祖輩輩保家衛國的份兒上,給留幾絲香火吧!
大雨一直在下,翟姨娘那或輕或重的尖叫聲也未曾停止過,到了後來聲音漸小,或許是時間太久沒了力氣,經過門外那一盆盆血水看的人膽戰心驚。
最終在過了午夜的時候,終于聽到了一聲細弱的嬰兒啼哭,之後翟姨娘身邊的丫鬟滿面淚水的跌跌撞撞跑過來,跪了下:“姨娘生了個少爺,是少爺!”
“真的?!”劉氏站起了身,卻突然腿腳發軟,好在沒有離開短榻,又坐了回去。
“真的!老夫人,當真是個少爺!”丫鬟抹了一把眼淚,肯定的點了點頭。
“老天爺開眼,開眼啊!!!”劉氏瞬間濕了眼眶,嘴唇都在微微的顫抖。
許姨娘和巧青也松了一口氣,本就有些害怕要是翟姨娘亦或是孩子出現什麽意外,陶桃和劉氏會責怪他們二人,如今一顆心總算是放回了肚子裏。
“翟姨娘怎麽樣?”陶桃詢問。
丫鬟胡亂點頭:“穩婆說姨娘還好,就是脫力了,小少爺也好,雖然有點瘦小,但是好在看起來是個健康的。”
終于,都可以松了一口氣。
天放亮的時候,雨夜停了,深秋的雨後十分冰冷,夾雜着泥土和些許植被糜爛的氣味直往人鼻子裏鑽。陶桃讓劉氏他們看過孩子之後就回去了,只有她留在這裏眯着眼睛迷糊了一會兒,夜竹便輕輕走了進來:“夫人,說是翟姨娘醒了。”
“去看看。”
進去主屋的時候,還隐約能聞到沒散去的血腥味,站在外間去了去身上的涼氣,陶桃才掀開簾子走進裏間。此時翟姨娘正蒼白着一張臉帶着些許的笑意看着奶娘懷中的小團子,眼底深處是以前從未有過的母性光輝。
見陶桃進來她稍微坐直了身體:“夫人來了。”
“好好歇着吧。”将人給按了回去,陶桃湊過去看了兩眼,許是沒有足月的原因,雖然平日裏翟姨娘的母體營養吸收的也夠,但是看起來依舊有些皺巴巴的,看不清眉眼到底像誰多一些。看了兩眼她便示意奶娘抱着孩子出去,然後轉身看着榻上的翟姨娘。
翟姨娘見狀豈能不明白這是要盤問她了,只能低垂了臉逃避對方目光似的,恨不得将自己埋起來。
“說罷,好端端的,大夫都說你這情況穩定的很,怎麽說發動就發動了?”陶桃坐在了榻邊的椅子上:“張婆子報我說是喬思秋沖撞了你,可是真的?”
“……”翟姨娘擡起頭飛快的看了她一眼,又低了下去,嘴巴動了動沒能說出半句話。
“那就不是了。”陶桃了然的點了點頭:“回頭我得跟老太太說說不是,不然她那個脾氣還不再去抽喬思秋幾個嘴巴子?雖然她該抽,但是這次理由實在是不怎麽充分。”
“多謝夫人。”
陶桃盯着女人的腦瓜頂,嘆了口氣:“到底發生了什麽你可也得同我說清楚,怎麽底下人就不明不白的報了是喬思秋惹的禍?你也知道咱們老爺現在什麽脾氣,一旦要是知道你冤枉了人家的寶貝疙瘩,以後還有你好果子吃嗎?!”
“不是婢妾……”翟姨娘聞言吧嗒吧嗒的掉起了眼淚,抽噎的将事情給說了:“婢妾本是在那裏同老爺說這話兒,喬姑娘就突然闖了進來,一進來就要往老爺身上沖!婢妾想着那哪兒成啊,老爺趴着還有傷口,喬姑娘那沒輕沒重的再碰到哪裏,便叫小蘿給攔了下……誰知……誰知……”說到這裏似是十分委屈,哭的愈發的兇了。
伸出手安慰的拍了拍對方的後背,陶桃拿起一旁的帕子遞給了女人:“剛生完孩子,仔細着眼睛。”
翟姨娘用帕子擦了擦臉,勉強平複了一下情緒,接着道:“小蘿一上前,那喬姑娘就突然尖叫了起來,非說小蘿弄疼了她。天地良心,小蘿只是伸開手臂作勢要攔,碰到沒碰到!夫人,您說這不是訛人嗎?”
那小蘿只是個姨娘的丫鬟,翟氏又不受寵,加之喬思秋風頭正盛,只要不傻又豈敢真的冒犯。
“喬姑娘那麽一叫,我便懵了,小蘿也是那麽僵在原地不敢動。誰知道原本趴在榻上的老爺卻不知何時掙紮着起了身,上前一腳就将小蘿踹到了一旁,撞在了桌角上,登時便額頭見了紅,有些昏迷的模樣。夫人,您也是知道老爺的力氣的,可憐小蘿……嗚嗚嗚嗚……”翟姨娘想着心中難受,再次淚崩:“光是踢了也就罷了,誰讓跟了我這個不懂事的主子呢,可是老爺竟還讓人将她扔去馬棚自生自滅,夫人,外面下着大雨我怎麽能忍心呢?便上前攔住,不讓小厮碰她。那小厮瞧我大着肚子自然畏手畏腳不敢動作,老爺卻突然上前來,一腳将我踹到了一邊!”
陶桃聽到這裏眸子略微睜大了一些,默默地咬緊了牙根。平日裏看起來一副病恹恹的模樣,感情真遇到事情了依舊神氣的不得了啊!
“老爺就算不顧及這麽多年的情分,可是我這肚子裏到底是他的孩子,他怎麽能……怎麽能……!”翟姨娘覺得心都碎了:“可是婢妾到底不能說是老爺踢得我,只得……”
只得幫着遮醜胡編亂造呗,左不過喬思秋現在有歷文澤護着,誰敢動人家半根汗毛?陶桃覺得荒謬至極,這些女人腦子裏的回路不知是什麽個構造,鬧成這樣竟還想着顧忌男主的名聲?!
歷文澤還真的就像原着中說的一樣,對女主喬思秋的感情感天動地,日月可鑒,不離不棄,生死相依啊。為了女主對自己親生的種都能下得去手,陶桃還真不知道這種人到底有沒有所謂的道德,責任和良心?當真是滿腔柔情只對一人,負天負地就是不負你。
眯了眯眼,陶桃上前坐在榻邊将翟姨娘摟在懷裏,對方的腦袋放在她的肩膀上,仍舊痛哭着。她嘆了口氣:“老爺的心現在完全就是偏的,你以後也不要招惹那位喬姑娘,離得遠遠的就好。這回你也有了哥兒,以後算是有了依靠,好好的将他撫養成人才是正事。我也不能保證別的,只能保證幫着你,等到哥兒長大了就好了。”
“謝……謝……夫人。”翟姨娘眼眶一熱,留下了更多的淚水。
“謝我做什麽,只是我必定要失信于你了,當初你剛懷上的時候我曾許諾替哥兒去求了文舒郡主,讓他拜到李夫子門下,如今看來是做不到了。”陶桃有些澀然。
現如今歷府的形勢不佳,又不确定以後歷文澤到底能再次翻身,自然是同文舒郡主搭不上話兒了。再說了,她也壓根沒想讓那威武将軍府恢複到往日的榮耀。如果一不小心讓這種冷情冷性不是人的玩意兒再次爬上去,她們後院這幾個女人,就真的倒了大黴了。不弄死她們都算歷文澤突然心善,要為喬思秋積福。
好不容易将本就精神狀态不好的翟姨娘哄睡了,陶桃出門就直往歷文澤住處去了,因為對方自受傷開始就住在劉氏的院子裏,所以到現在還沒來及折騰出來,她也不準備讓對方折騰出來。留在這院子裏挺好的,喬思秋還能每日裏聽到劉氏那無比美妙的咒罵聲,提神醒腦。歷文澤就是再混蛋也不敢真的對自己親生母親做出什麽過分的事情來,要不然他就是真的不想重新馳騁沙場了。
進了院門就瞧見跟在劉氏身邊許多年,也已經五十多歲的那個顧婆子正在廊下與小丫頭們面向着歷文澤那間屋子的門口閑聊,那門口站的正是一直跟在喬思秋身邊伺候的粗鄙婦人,顧婆子着實看不上對方身上那種寒酸勁,便大聲的指桑罵槐。
見陶桃進來,顧婆子也沒有停下來的意思,仍舊堅持着罵完了最後兩句,然後才笑着迎上來:“夫人。”
“母親呢?”陶桃無奈的搖了搖頭,笑着問。
“老夫人剛剛才說要歇下,要不老奴進去看看?”顧婆子顯得很殷勤,她是老太太身邊的人,自然是老太太是什麽意思,她就是什麽意思,對于劉氏不喜歡的人那她更是八百只眼睛都看不上。
“不用了,我也不過就是順便想和母親問個安,告訴她一聲翟姨娘和哥兒一切都好,省的她惦記的慌。既是睡下了那就不要吵醒母親了,昨夜都沒有休息好。”陶桃此行的主要目的又不是劉氏,所以這些話由旁人告訴也是一樣的,随後她壓低了聲音:“母親可是罵累了?”
顧婆子哈哈一笑,随後擠眉弄眼:“老爺護着的緊,老夫人又不好真的同他傷了母子情分,只能喊叫兩句,要不然豈不憋壞了?”
“您是母親身邊的老人了,時不時的也要勸着她點,年紀大了不好總是置氣的,老爺喜歡也就罷了吧。”陶桃一臉賢淑的勸解了兩句,随後就邁開步走到了歷文澤那屋子的門口。粗鄙婦人擡眼看了看她,似乎是在猶豫到底該不該攔着。與她一起站在這裏的是歷府的家生子,自然聽得也是陶桃的話,見粗鄙婦人似乎有阻攔主母的意思,急忙用身體将其擠到了一邊,殷勤的打了簾子将陶桃送了進去。
粗鄙婦人手腳并用的将這丫頭推到一邊,怒目而視,換來的卻是小丫頭一聲輕嗤:“不過就是個上不得臺面的玩意兒,還真拿自己當回事兒了?要不是……”想着說這話興許會被屋子裏的人聽了去,便适時的止住了話頭,将白眼翻上了天。
粗鄙婦人本想争辯一下,餘光卻看到顧婆子他們幾個正往這邊看,生生的将一肚子髒話咽了回去。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要是開了口這些人她可是扛不住。
屋內。
陶桃剛進來就聽到了一些嗯哼嗯哼難以言喻的聲音,繞過大塊的木質屏風一看,榻上兩個人纏的死緊,啃的十分忘我。至少以歷文澤那敏銳的聽覺,剛剛她進院子就應該被發現了的,愛情使人遲鈍,這話沒錯。
雖然男人臀部的傷口使得他的行動大大受限,主要的事情可能辦不了,但是絲毫不影響二人其他一些使感情升華的活動啊。就是摟抱的動作看起來別扭一些,其餘問題不大。
最終在她歪着頭站在這裏幾息時間之後,床榻上的人終于發現了這個外人的存在。喬思秋吓得一激靈,嘤咛一聲直往歷文澤的懷裏鑽。歷文澤則下意識的翻了個身,壓住了屁股上的傷口,疼的變了臉色:“你來做什麽!”
“老爺這話說的,我不是每日都來看看你的恢複情況嗎?這是為人妻的本分。”陶桃微笑着開口。
“用不着,滾。”歷文澤雖然不再提休她的那件事,但是現在簡直是連敷衍都懶得,人的心本來就是有偏有向,一旦偏了那就是怎麽都拉不回來的。
陶桃覺得這人的想法簡直是有些天真,都是活生生的人,憑什麽你這麽對別人還指望別人對你盡心盡力的?身為你的妻子就是你的附屬品嗎?怎麽羞辱還得跪下替你辦事的那種?
“我說完正經事就走,保證不打擾老爺和喬姑娘的……情不自禁。”陶桃笑得有些意味深長:“怕是老爺還不知道,昨天半夜翟姨娘為您誕下了第二個哥兒,這乳名老夫人給賞了,大名還得需您這個當爹的拿主意。”
“直接讓母親都給取了不就成了?拿這種事兒煩我。”歷文澤皺起了眉,表情看起來很生氣,全因為懷中的喬思秋再聽到他又多出來個兒子的時候,身子顫抖的不成樣子。他簡直都要心疼死了,要不是因為有個礙事的人站在那裏,非得抱在懷裏心肝兒、寶貝兒的好一頓哄不可。翟姨娘那個時候他和少女的感情還不明了,誰知道怎麽就被豬油蒙了心一樣,說犯錯就犯錯。
“到底也是您的兒子,總得問過您的意思,既然老爺這麽說那便算了。”陶桃臉上依舊挂着那讓男人恨得咬牙切齒的溫婉笑意:“還有一事和老爺您說一聲,翟姨娘替歷家生下了一個哥兒,那也算是有功勞的,我就做主将馬棚裏的小蘿給放了出來,想來您也不在意。”
“為什麽?!”喬思秋猛然坐起身,無辜的瞪圓雙眼:“她打了我,就理應受到懲罰。”說完似乎又察覺有些不對,委委屈屈的看向了歷文澤:“歷大哥……不過既然這是翟姨娘的意思,那就将那丫鬟放了吧。”
“喬姑娘這話問的有意思,打你就理應受到懲罰?且不說小蘿碰沒碰到你你自己心裏有數,就說……”陶桃嘴邊的笑意冷了下來:“老夫人打過你,我也打過你,你想如何懲罰于我們二人?再者說,老爺這頭病着,你又剛剛進了府,這要是一塊破席子裹出去一具屍體,那可熱鬧了。瞧啊,落魄的歷家鬧出人命了!”
“閉嘴!”歷文澤一臉煞氣,瞧着竟是想起身:“以後思秋就是我的人,你們沒有人還能拿那些責任亦或是名聲束縛于我!信不信我……”
“休了我?”陶桃從鼻子輕嗤了一聲:“老爺還是好好養着身子,等到您恢複好了再說吧,恢複好了還得出去走動走動,免得咱們大把大把票子撒出去了,全都打了水漂。”
男人被她這突如其來的态度弄得有些懵逼,沒能第一時間接上話,等到反應過來的時候對方已經繞出了屏風掀開簾子就要走出去了。
陶桃停住了腳步,回頭似笑非笑的看了他們一眼:“老爺,這大丈夫呢就應該頂天立地志在四方,您且放心,這巴掌大的歷府交給我,定給您打理的明明白白、幹幹淨淨的。”說完笑眯了眼,邁過門檻走了,出門的那一瞬間眼底的精光一閃而過。
顧婆子見她出來急忙小跑到跟前,雙手奉上一個精致的手爐:“夫人,仔細別着涼。”
“有心了。”陶桃接過手爐,看着院中那顆樹葉馬上就要掉光了光禿禿的柳樹,想着這個冬天要是能在南方度過,應該也是個不錯的選擇。
……
後來因為小蘿的事情歷文澤覺得面子上許是挂不住,去找劉氏告了狀,可是沒能得到老太太的支持。說到底現在只要喬思秋還在這府中待着,那麽不是危急到歷府根本的大事,劉氏都認為陶桃做的對,在她看來喬思秋是個什麽東西,連院子裏的看門狗都不如,憑什麽因為她發落了自己府中的丫頭。
陶桃自然也不會再去男女主二人面前讨嫌,日常過來給劉氏請個安,餘光都不曾施舍給旁邊屋子一個。
這日是她與孫建安事先定好的,早早的就來到了那天來過的綢緞莊,進了就上了二樓,那間屋子裏孫建安早就等在了那裏,而原本坐在他旁邊如今一蹦多老高的少年正是歷昊哲。
有些僵硬的被少年攏在懷中,陶桃想了想還是伸出手輕輕拍了拍對方那比之原來寬厚的不少的背:“什麽時候回來的?”
“昨日夜裏。”
陶桃伸出手推開了黏糊在她身上的少年,板起了臉:“好啊,回到盛京第一件事不是回府看看母親,竟是巴巴的跑過來找你的建安哥?”
歷昊哲那顏色愈發深了的臉露出了一絲不好意思,撓了撓後腦勺:“我這不是受人之托嘛……得過來和建安哥說說港口那邊鋪面的進展情況不是?”
笑着搖了搖頭,陶桃并未在這件事上過多的糾纏:“那你回來可曾聽說咱們府上發生的事?”
歷昊哲收起了笑容:“建安哥都與我說了,萬萬沒想到父親竟然被那女人迷惑成這副模樣!要是我在家……要是我在家……我定然要掐死她才能解心頭之恨!”
“年紀輕輕,戾氣這麽重,看來你還是得跟着你建安哥好好學學,動不動就要掐死人,不知道會吃人命官司的嗎?”陶桃坐在桌邊,自己倒了一杯茶:“現在我可不是什麽威武将軍夫人了,沒能力替你解決這麽大的事兒。”
“母親……”歷昊哲的目光看起來十分的擔憂。
“你出去歷練也是好事,我向來知道你不喜歡仕途一路,所以便讓你做這些感興趣的事,你高興就好了。”說着,陶桃喝了一口茶。
歷昊哲沒說話,但是心中總覺得自己的母親好像一開始就察覺到了什麽,明明前一天還對他沒完成課業而生氣不已,第二天就能同意他和建安哥的商船一起走?怎麽想怎麽覺得玄幻,不過說到底還是為了他好,不但讓他做了自己真正感興趣的事情,還保護他遠離盛京的是是非非,不讓他沾染上一絲一毫的髒污。
“我聽建安哥說,母親您有意去青州……”歷昊哲坐下了小心翼翼的問,總覺得要有什麽大事發生,要不好端端的從盛京去到青州做什麽?
“嗯,你父親這回若是不能官複原職,那麽青州地界兒挺好的,有你外祖和舅舅在,生活總能輕松些。”陶桃說道這裏頓了頓,挑了挑眉才繼續道:“若是你父親以後還依舊能馳騁沙場,老了辭官了也總得找個好地方,青州山清水秀,四季如春,對于他那一身傷病十分的有好處。”
看看她多替對方考慮,簡直要被自己這幅賢良淑德的模樣給感動哭了。
孫建安聽到這話,唇角翹起,一雙略微有些琥珀色的眸子裏有些許興味,随後轉向了歷昊哲的方向:“夫人上次想談的合作我完全沒意見,您呢不僅出錢,主要的想法也是您提出來的,我們可不能占您的便宜。不若就讓昊哲與我一起去青州,這樣夫人也放心,有人瞧着我可不會拿着那麽多銀錢消失不見。”
“孫公子客氣,我也正有此意。”陶桃笑着舉起茶杯,和對方碰了一下。
“為什麽?”歷昊哲想不通:“母親您這是不打算讓我回府看看?”
“沒什麽好看的,青州更好玩一些,記得帶上些盛京有名的物件兒,替我去你外祖家盡盡孝。”陶桃語氣輕柔,耐心的勸說:“現在府中不像以前那般清淨,你回去了不過也是無端的看着心煩罷了,你若是想你祖母,你就去青州好好經營,等到替我将場面撐起來了,我就帶着你祖母一起回青州看看。好男兒志在四方,光想着家裏這點子破事有什麽出息?”
歷昊哲本也不太願意見到自己的父親,上次走之前兩個人差點反目成仇的畫面還歷歷在目,他還是有些珍惜兩個人之間的父子情的,可惜對方好像并不怎麽在乎,加之孫建安的勸說,他就應了。
在盛京呆了沒幾日,便和孫建安一起帶着些商品還有一夥镖師,去了青州。
将歷昊哲再次打發走,陶桃的心情頗好,院中的樹葉都已經徹底掉光了,也就代表着盛京即将正式入冬,而歷文澤身體終于恢複了個七七八八,開始和喬思秋過上了沒羞沒臊的幸福生活。
劉氏差點氣出腦溢血,可是看着歷文澤這次是鐵了心的誰說都不管用,便在第一時間将兩個人給趕出了自己的院子,整天看不見人還能欺騙一下自己,心情能好上一些。
這期間不管是劉氏還是歷文澤都開始催促陶桃盡快出去周旋複職一事,畢竟在他們看來那麽多白花花的銀子都灑了出去,總不能一點水花都沒濺起來吧?陶桃只管三天兩頭的敷衍兩句,就這麽迎來了盛京的第一場雪,也迎來了蠻子因為物資匮乏在邊境蠢蠢欲動的消息。而這兩個人一個見天的悶在自己院子裏,一個和小心肝逍遙快活,那消息着實是有些閉塞,渾然不在乎外面到底發生了什麽。
剛剛下過大雪的清晨,整個盛京城好像都靜谧了許多,街上幾乎沒有商販出來,也甚少有行人經過。歷府內早起忙碌的下人們也是懶洋洋的模樣,不過依舊要趁着主人們醒來的時候,将院子裏的雪都打掃幹淨。
天色漸亮的時候,陶桃穿着乳白色的大氅來到了劉氏的院子裏,劉氏醒的向來都早,正在小佛堂內誦着經。陶桃見狀也并未打斷她,而是進佛堂之前弄幹淨了鞋子上的殘雪,然後脫掉大氅走進去跪在了老太太旁邊的蒲團上,閉着眸子聽着對方小聲念了半柱香。
過後劉氏起身:“今兒怎麽來的這般早?”
“自然是有好消息。”陶桃笑得跟朵花兒一樣,伸手攙着老太太往主屋走:“經過我這段時間的努力,王丞相那頭終于有了點動靜,天還沒亮的時候王夫人派人給我來信,說是為了昨夜的這場瑞雪,王丞相要帶着一家老小去城郊大羅山上的大昭寺去替聖上祈福。”
“王夫人的意思是……”劉氏臉上流露出一絲喜意。
“意思是讓咱們也過去,到時候王丞相要與咱們老爺當面詳談!”女人眯眼笑,這王丞相相邀是确實,除卻些許的銀錢作用之外呢,那也是處于邊境如今的狀況考慮,皇上向來謹慎,在軍隊這方面甚少會啓用新人,即使有那麽幾個相當不錯的,他依舊信不過。這些老人精似的早就将皇上的心思摸得一清二楚,都在等一個合适的時機向皇上提出讓歷文澤官複原職,帶兵穩固前線。
既然事情如此明朗,
“好哇,好哇。”劉氏險些流出眼淚,覺得恢複将軍府的往日光景有希望了:“那還不趕緊告訴他,讓他快快去大昭寺?”
“母親,這王丞相可是帶着全家一起去的,老爺只一個人去是怕別人不知曉他要做什麽不成?”陶桃将劉氏扶着坐下:“佛說衆生平等,那大昭寺人人都可去,您也正好有些日子沒去山上上香了,可想去看看?”
劉氏瞬間就明白了,點了點頭:“是應當去瞧瞧,當初我也是在佛祖面前起了誓,若是我歷家有朝一日能護住榮耀,該捐贈一座廟,如今有了起色,該先去添點香火錢。”
“是,翟姨娘和許姨娘不大方便,那就将巧青也帶着吧,王丞相也帶了兩個妾侍,咱們總不好特殊。”陶桃建議。
“總之不許帶那個狐媚子掃把星。”劉氏眉毛一橫。
陶桃哭笑不得:“母親,雖然我也不想帶着,可是就怕老爺不肯呢。為了今天您就且忍忍吧,老爺能順利複職比什麽不都強?”
劉氏覺得有理,便沒有再多做反對。
等到府門外三輛馬車都準備妥當之後,歷文澤果然帶着喬思秋一起上了最前面的那輛馬車,想也知道對方現在完全不會放心将喬思秋單獨留在這府內,生怕她有什麽歹毒的心思,到時候根本來不及。
劉氏冷哼一聲上了馬車,連多看一眼都嫌煩。
臨近晌午的時候終于到了大羅山腳下,下雪了路本就難走,花了比往日更多的時間。好在這上山的路正有僧人在清理,還不算太難走,只是要特別注意腳下莫要打滑。
這大羅山不算高,大昭寺又在半山腰,所以半個時辰衆人就到了,進入寺廟拜了佛祖,添了香油錢,許了心願之後,劉氏有些疑惑:“怎麽不見王丞相和他夫人的影子?”
“母親您興許沒聽說,這大昭寺後面有個新鮮玩意兒,據說是今年浴佛節的時候,後山天降祥瑞,四匹寶馬踏雲而來降落在這大昭寺,此乃仙獸,祥照。”陶桃一邊解釋一邊在心中翻白眼,這大抵是寺廟想出來的營銷手段和噱頭,無非就是渲染神秘的氣氛,吸引信衆過來添香火錢,捐了多少的銀錢那就可以去後山騎仙獸沾仙氣兒,從而福氣延綿,長命百歲。
要真是仙獸還能讓你騎在胯下?這不是扯淡呢嗎?奈何架不住長命百歲的誘惑,那盛京的貴族們是寧可信其有,大把大把的銀錢揚出來就是為了沾沾仙氣兒。
大昭寺中的僧人聽到陶桃的話,又上前解釋了一番,直将後山的那四匹馬吹得天上少有地上更是難覓。直将劉氏說的動了心。
陶桃大方的掏出了寺廟明碼标價的銀錢,微微一笑:“母親到那裏可得好好的選選這仙獸,必得長命百歲才行,這就是我們的福氣了。”
期間歷文澤一直默不作聲,沒有出言反對,只是看向陶桃的目光難免有些冰涼,估摸着心中還是想着只要官複原職,立馬将這個心腸歹毒的原配踢到一旁去。甚至還會懷疑,他自己到底之前是被什麽欺瞞住了心智,竟會覺得這個妻子做事妥當。
事實上他不得不承認的一點是對方現在依舊做事周全,不過只要是傷到了喬思秋,那就是原罪,這輩子都不可能得到赦免。
一行人去往後山的時候,正好在那裏遇到了王丞相,雙方表面上十分吃驚又客氣帶着點疏離的互相打了招呼,随後閑聊了起來。
王丞相和歷文澤說着說着二人就跑到不遠處避開了衆位女眷,想來是要說些朝中要事。
那邊劉氏帶着丫鬟在僧人的指引下選了一匹渾身雪白品相的确不錯的馬,不過年紀大了禁不住折騰,所以只能伸出手摸摸馬脖子,也算是沾了仙氣兒了。
這邊王夫人看着離她們有一段距離的喬思秋,表情似是同情又似是嘲諷:“我說歷夫人,當初威武将軍就是為了這位生生和皇上鬧成這樣?”
陶桃看了一眼少女,一副不在意卻又豎起耳朵想要聽她們說什麽的模樣,刻意提高了聲音,面上做出不屑的表情:“倒是讓你們看了笑話了,不過是個帶不出手的狐媚東西,偏偏我們老爺寶貝的跟個什麽似的。”
“你也想開些吧,等到新鮮勁過了,還不是你想怎麽拿捏都行。”王夫人勸道。
“也是,我有什麽看不開的,她總不能越過我去,在歷府中我還是說了算的那個,她是個什麽東西也配和我相提并論?等到我們老爺官複原職,我總會讓她好看。”陶桃餘光一直盯着喬思秋,果不其然,她說完這句話,對方又是一副泫然欲泣的表情,只不過這次還夾雜着絲絲不甘心,一雙小手也在身側緊緊的握成了拳。
想來這麽多天的舒服日子,讓某些人已經忘了她自己至今依舊什麽都不是呢。
收回那一瞥的眼神,陶桃沖着王夫人笑得讨好:“您可是選了一匹仙獸騎過了?”
“騎了,就是你們老夫人現在摸得那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