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我不想宅鬥啊(4)
月香剛掀開門簾,屋裏的熱氣就撲了她一頭一臉,房裏靜悄悄的幾個丫鬟安安靜靜侍立四角,果子貍正在書桌上用功。
過半個月就要進學,穆長清一直抓着她練字,起初讓她抄寫些詩詞後來發覺她基礎實在太差就讓她從點橫撇捺開始練習,果子貍從昨晚開始一直對着字帖描紅,專練那一個點,她開始還像模像樣地挺胸直腰,後來做了一個多時辰背就彎了,把“如高峰之墜石”的點畫得又圓又黑像顆花生米。
月香又等了一會,只見她眼皮越來越往下,墨汁暈染小半張紙都沒擡手,便咳嗽一聲。
果子貍如夢方醒立刻回神,月香忙讓人端了茶水上來,這是穆長清的書房總是生者爐子,天冷月香在爐子上加了個小銅壺,好叫果子貍總有熱果茶喝。這是專門為她預備的,尋常茶葉她總叫苦要麽就說喝了半夜睡不着,月香便拿了些糖漬的果脯泡了給她。
因為沏茶時月香又抓點把果幹放在茶水裏,紅紅的茶水帶着點山楂味,果子貍喝的眉開眼笑兩口就喝幹了,然後挽起袖子又要去寫字,月香便勸道:“小貍啊,你也寫了好一會了,過來用些點心休息下吧,天天這麽用功莫不是要當女先生?”
言畢就掩口笑,大郇朝不禁止女子讀書,官宦人家也會為沒出閣的姑娘請塾師教些女訓女則,琴棋書畫一類主要是為了以後持家嫁人做準備,但真要哪個姑娘學得癡了成了一本正經的女學究那又要遭人笑話,月香覺得果子貍說白了是穆長清的寵婢,只要能讨他歡心,過兩年在生個一兒半女葉慈高興就算功德圓滿了,也不用這麽刻苦。
果子貍搖搖頭,她知道自己對這個時代了解不多,語數外數理化也就個語文能用用基本算是半文盲,那還能再偷懶,月香勸了幾次見無用也就随她去了。
穆長清今天下學比往常早得多,剛過午就回來了進院子裏沒見着果子貍,到房門口月香對他無聲地笑還指着書房方向,他一進去就看到果子貍趴在桌上睡得正香,十多頁字帖全部練完,全是花生米樣的圓點最後一張正被她壓在臉下面,她比剛來時胖了不少,蠟黃的臉色也變得紅潤因為枕着手臂半張臉都被擠着,嘴巴就圓嘟嘟地撅起來像淡色的花瓣,他遲疑下便把手放到她頭頂摩挲她絨絨的額發。
沒兩下她就醒了,瞧見穆長清愣了下神然後開始翻字帖:“少爺你回來啦,你看你布置的作業我都寫完了,你要不要檢查?”
穆長清兩個指頭夾起那張字帖,評價:“尚可。”
她就知道!
“我今天寫了十頁的點啦,明天能不能練別的,你說我只要會寫自己的名字就行,我們能直接從名字開始練習嗎?”
穆長清:“也好。”
果子貍歡欣鼓舞:“其實我不叫果子貍,我叫郭——姿——黎,就是這三個字。”
她把自己名字的古文寫法認真地寫下,遞過去,穆長清看了看道:“你想練這三個字?我只怕你未必能練好。”
果子貍:“你瞧不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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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三字筆畫較多結構複雜,寫好不易作為入門你可從簡單字形入手。”
“也對啊……是要寫好久。那我還是練小貍?反正你們都這麽叫。”
穆長清正要說什麽,卻聽她一拍手:“要不,我改名叫丁一吧,一一也行。”
她沒等來回答,腦門上卻挨了個敲,旁邊的月香已經笑彎了腰,鬧了一陣就到了月香就張羅着用茶點,她得了葉慈真傳覺着能吃是福年輕人就該多吃,自從總管長清院裏事物以來,便把一日三餐改成一日三餐三點。
一屋子十來個丫鬟伺候穆長清一個人用茶點,這時一個丫鬟端上一小盞黨參老鴨湯,又加了紅棗枸杞,打開蓋子就是一陣清香。
穆長清剛要下箸,果子貍忽然道:“少爺,這是什麽湯好香啊。”
穆長清一愣。
月香只道果子貍犯饞了忙道:“小貍餓了是不是,我也給你備了飯食,這邊來。”
穆長清:“你們退下。”
待月香等人都走了,果子貍走近嗅了嗅湯看向穆長清,兩個人眼裏是同樣的內容:有毒。
“怎麽會?”果子貍問,那人不是放棄了嗎,怎麽又來,還是用一樣的毒。
穆長清擺手,示意隔牆有耳,笑道:“饞嘴貍。”反手把湯倒在花盆裏。
飯畢,穆長清招來月香:“小貍甚喜那鴨湯,你去問問是何人所做。”
月香應了,瞧着幹幹淨淨的湯碗心裏暗喜,少爺對果子貍真上心,夫人的乖孫怕是沒多久就能抱上了。
交代完穆長清便帶了來喜出門去了東院。穆老太太中午已經到了府裏住在穆政處,穆政穆和兩家雖說沒分家,但都有各自院落。因着穆政家人口多,外帶他身為太守往往賓客盈門故而宅子要大些好些,老太太愛熱鬧便也同穆政一家住在一起,掌燈時分穆政府中仆人穿梭,笑語盈盈,愈發襯得穆和這邊冷清。
到了屋外伺候老太太的婆子道天寒老太太起了寒症已經睡下,穆長清瞧着尚早的天色在房外拱手道:“那明日孫兒再來侍候。”
那婆子看這穆長清主仆走遠,方才一挑簾子進屋,瀚城位處西南随是初冬并不十分寒冷,這屋子裏卻早早地上了十多個炭爐,熏得滿屋都是熱氣。一個頭發雪白的老婦正卧在炕上,仰着頭讓丫鬟給她慢慢喂參湯,腳邊還有個丫鬟正在給她捶腿,聽到李婆子進來眉毛都沒擡一下問:“可打發走了?”
李婆子答:“回老太太的話,老奴親眼看到他們走遠了。”
老太太動了動腿,嘆道:“我也不是故意和晚輩計較,長清這孩子面上見人都是笑模樣,可心裏打的主意誰也猜不透,早兩年進學,他大伯說長清分明就是事先知道題目偏偏不肯告訴他兩個兄弟,害的穆家只有他一人能得名師教化;那李家小姐最初也是說與長榮,也不知他用了什麽手段,生生奪了去。還有他那糊塗娘……不提也罷!今天他要真把我這老骨頭放在眼裏,就該和長榮一樣去天目山迎我,想來也是他娘在背後嚼了舌頭。”
葉慈過門多年,只有長清一子,老太太勸了穆和多次再娶穆和都不肯,老太太便厭上葉慈,連帶疏遠了穆長清,後來聽說長清染了痨病穆政提出讓他獨居湖心,她便允了。後來葉慈總來苦求哀告她聽得厭煩索性去天目山禮佛,如今歸來穆和一房更不讨她歡心了。
李婆子忙勸道:“老太太放寬心,五少爺想來是課業繁忙,走不脫才未能去。”
穆老太太:“莫不是唯獨他忙,長榮就不忙了,這孩子心思深知道我這老太婆不中用了,懶得敷衍我。”
李婆子只得岔開話題:“五少爺自小被他娘帶大,不懂在您膝下承歡,幸好大房争氣這不政老爺又新得了三房姨太太,等個一兩年您就又有孫兒抱了。”
老太太聽了可心話,更覺得大兒子有出息了。
這邊,穆長清吃了閉門羹面色如常,只是在院裏慢慢踱步到避人處,來喜便如往常那樣把家中的事情一一說給他聽:“大老爺一家都見過老太太了,老太太給了三個妾一人一個翡翠镯子,那三個妾都是如花似玉的美人兒,合着原來七個都住在東邊後院,每日碗碟都不知道要打碎多少,大太太這兩日起來眼下都是烏青,想來是頭疼得緊。”
能不頭疼嗎,穆政本有七房姨太太,如今再加上三個夠組蹴鞠隊了。
“大太太找過老太太,聽說想把這些新美人分兩個給咱們老爺,夫人說要等老爺回來做主,老太太當時就沉了臉——幸虧剛才老太太睡了,不然少爺肯定也要挨罵。”來喜感嘆完又從懷裏摸出張字條給穆長清,“昨天大太太屋裏的婆子過來說因為老太太回來近日大房用度又漲了,要咱們年後再加1000兩家用。老爺還在外地置辦貨物,管家沒主意便求我來問少爺該怎麽做。”
老太太喜歡熱鬧,名義上沒分家,但一直跟着穆政住在東邊,兩房往來也不算多,穆政從政穆和經商倒也算是和睦。但這兩年穆政仕途受阻,偏偏官場失意情場得意外加交際應酬手頭漸緊。而穆和生意卻做得風生水起,老太太便提議由她管家兩家每年各出1000兩銀子做公共之用。
大夥心裏跟明鏡似得,說是各出1000兩,其實就是穆和拿1000出來,所謂公用,穆和一家三口能用多少所以大半還是花在穆政身上,但穆和人如其名性子和善,外加他确實賺得不少,也就不太計較,如今再加1000兩?
剛才老太太給他吃閉門羹多半也跟這1000兩銀子有關,穆長清手指無意識地敲着扶欄,有種異樣的冰冷和堅硬感。
君子喻于義,小人喻于利,卻不知沒了利的所謂君子搶奪起來手段遠狠過小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