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進擊的少爺(1)
他在曠野呼喊,日以繼夜
有火在荊棘叢裏燃燒,有聲音從四面八方問他:“你在呼喚誰?”
他回答,他并未呼喚誰,只覺得悲苦壓抑,無法平息,才大聲叫喊。
那聲音說:“你叫的是我的名字。”
然後穆長清就醒了,睜眼所見是一張蠟黃的小臉正對着他,眼睛睜大偏着頭頗驚異的模樣,她伺候他才四天就把半個多月養的膘都還回去。
“少爺,你醒了。你昨天回來就暈倒了,我費了好大勁才把你放床上……你餓不餓,我給你弄了點吃的。”
穆長清看着她遞過來的碗皺眉:大半碗白糊糊,看不出什麽材料從勉強算完整的果核看,應該是梅子糕一類的甜點被她弄碎了煮熟的産物。
穆長清扭頭,示意本公子不吃嬰兒食品。
擱別人果子貍鐵定不慣他,可這穆長清頂着她家易峰的臉別別扭扭小媳婦似得歪在床頭她登時心軟了,勸道:“我知道,你病着呢沒胃口,這屋裏的吃食我翻過了,都不怎麽地。你對付着吃點吧,統共就六塊,我都拿了四塊給你,來嘛來嘛。”
穆長清虛弱地擡頭看她,果子貍把碗湊得更近,可他不躲又不張嘴過了一會果子貍才反應過來:他沒力氣要她喂呢。
看在你是病人的份上!果子貍只得坐上床沿一勺勺地喂他吃糊糊,老實說她長這麽大,照顧大活人還是頭一次,活計做的相當粗糙不是燙了就是漏了湯。許是餓得厲害,每勺穆長清都吃的幹淨連果子貍手指上沾着的都被他紅紅軟軟的舌尖舔走。
所以嘴上說不要身體倒是很誠實嘛,小白文誠不欺我。
“尚可。”吃光整碗的穆少爺評價。
果子貍腹诽:您的意思是發揮穩定的話連盤子都不在話下麽,剛要吐槽就聽穆長清接着問:
“剛才我似有夢呓,你可聽到什麽?”
“沒有,什麽都沒有,我剛進來你就醒了。”果子貍邊說邊把碗筷放一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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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長清垂目,另起一個話題:“你似不喜此處的食物,來此四天只第一天晚上吃了一個包子,卻是為何?”
他看到她驚訝地回身望着他,眼睛亮亮讓他的心都暖了:“你寧可給我們吃粗鄙的糕點也不願用現成的飯食,你是否有所發現,譬如我的食物——有毒?很顯然吃了你給我的食物後,咳疾便能半日不犯。”
果子貍這時站直,陽光透過窗棂照的她的頭頂絨絨的頭發上,葉慈買她買的急也沒什麽時間□□她,所以她根本不算個合格的丫鬟連給自己梳個雙髻都勉強更別說伺候他,可她站在那裏簡直美極了動人極了。
“嗯……這麽說吧,不是食物有毒。”果子貍說,“而是,所有的東西都有毒。我來湖心小築就覺得氣味古怪,起初以為問題出在吃食上。可離了吃食那樟腦味還有,以你的卧房和書房尤甚,偏偏這兩個地方都是你呆得最多的地方。”
也就是說,從他搬進湖心小築起就被人在用具和食物上下了毒?不,甚至更早那人就下手了。他穆長清是被人徹頭徹尾地算計了嗎?其實三年前他突然咳血發病就疑心其中有蹊跷,身邊的奴婢和一切用具全部更換,更是把大郇朝有名氣的醫生都請了個遍,偏偏沒人能說得清病因,病勢卻一天天沉重家人懼怕傳染,便移居湖心小築。
而昨天李家前來退婚,那人料準他以中毒再加怒極攻心,恐怕就此命喪黃泉了!
好毒的算計。
果子貍見他不答話,只是臉色越來越沉,只當他病重需要休息便行禮離開,然後打開空蕩蕩的包裹發呆——月香給的糕餅全部吃光,送來的食物不能吃現在島上兩個大活人其中一個是挑嘴的病號,明天可不是只能吃土啦。
翻翻原主的記憶,原主是苦孩子出身,爬牆挖野菜樣樣精通,結合此地臨湖,似乎可以釣魚。這個看上去沒什麽難度,魚鈎廚房的鐵絲可以做,魚竿找個長點的樹枝也能對付,現在的問題是沒魚餌。可等果子貍把湖邊的泥巴翻了半天才想起來,現在是初冬,野菜一根沒有,蚯蚓早躲到泥土深處啦。
她忙乎半天弄得自己滿頭滿臉的泥巴,更餓了。只得再把月香給她的空包裹翻出來聞着解饞,然後看見布袋底部居然剩了點糕餅屑,果子貍高興極了伸手就抓了兩塊要放嘴裏,卻被人攔住了,扭頭一看卻是穆長清。
他對她揚眉,選了一塊糕點屑,把它小心地穿在魚鈎上,選了快地方一掀長袍席地而坐,就拿着魚竿開始釣魚了。
呦,用糕點釣魚,這可是頭次聽說,不知道靠不靠譜啊。
但見昏黃的夕陽像一個鹹鴨蛋般挂在天際,幾道緋紅的晚霞寫意地舒展,白袍公子坐在湖畔如老僧入定又如遺世獨立的高人。
一個字:帥!
兩個字:真帥!
可是,再帥也不能當飯吃啊!
易峰啊,就算我是你的粉絲這造型看了兩個時辰實在審美疲勞了,再說我還餓着肚子呢!
果子貍肚子發出響亮的咕咕聲,穆長清臉頓時紅了。
也對,換你把小姑娘的零食吃光、還把零食渣都喂了魚你也得臉紅對不。
何況一條魚都沒釣到,反而把頭號水污染監督員大白鵝羲翁同志招來了。
看着這只趾高氣揚的畜生,果子貍咽了口口水。
穆長清:“不可以。”
果子貍:“想想都不行啊,它和你很熟?我以為它的好友是鴨子呢。”
穆長清:“……”
說話間那鵝昂首游到了跟前,果子貍怕被擰躲得遠遠,穆長清慣例朝它拱手:“今日天晴風高,長清恰有垂釣雅意,羲翁素雅達必不致令我徒勞往返也。”
果子貍:少爺真厲害,會用古文罵人。
羲翁(鵝):嘎~~~~~~~
穆長清:“湖光山色,偶一放曠有何不可?”
羲翁:噶!
一個猛子紮不見了,正當果子貍以為她家少爺辯才無敵說跑大白鵝時,就見那鵝又從水下鑽出來,噼裏啪啦丢上來好幾條大魚。
wuli親親小白鵝呦!
果子貍忙撲上去把岸上蹦跶不休的幾條魚逮住,眉開眼笑地進了廚房。
也不用多講究,把魚剁成頭尾兩端,放在大盤子裏。再燒開水,等上了蒸汽就架上蒸籠蒸魚,起鍋時再加點鹽就是簡單的一餐飯。
原汁原味,一點都沒浪費。
晚飯兩人吃光了三條魚,剔牙的時候果子貍問:“少爺,你既然有這本事,為什麽還要每天吃有毒的飯菜?”
穆長清正在收拾餐具,按說這些事該身為丫鬟的果子貍做,但她完全沒這方面的意識,于是穆長清也就順手做了。
“我并不确定是否有毒以及毒在何處,名醫奇人見了無數,也無人能說出其中蹊跷。大約此毒無色無味只有你才可覺察。”他把碗筷都放到廚房,見果子貍嘴邊黏了魚刺礙眼得緊,忍了幾次,到底伸手給她擦掉。
果子貍不好意思了:“哎!不要擦啊,我特地留着當宵夜來着。”吃了這頓還不知道下一頓在哪裏呢,大白鵝一看就是靠不住的主。
仿佛洞察了她的心思,穆長清道:“稍安勿躁,若無意外我們很快就能離開此處。”
果子貍一愣,她發現穆長清微微向後偏頭,不知什麽時候已有一人正從外面急匆匆地進門來,卻是王嬷嬷。
只見王嬷嬷對穆長清打了個千道:“五少爺,不好了不好,出了大事了。昨天李夫人拿了陳情回去,正遇着商夫子在府上,夫子說少爺和李小姐的婚事當年是他保的媒,如今怎可草草解除婚約,他還說……還說……斷不相信少爺是那種人。”
商榷,三朝元老,官至宰相名聲如日中天時不顧皇帝挽留,告老還鄉并在瀚城開了白鹿書院,無數官宦子弟求一席位而不可得。穆長清雖未商賈之子但聰敏好學,儀表不凡商榷收為入室弟子,當年穆長清和李月如的婚事便是他做的媒人,如今兩人婚約解除他這媒人自然是要過問了。
穆長清早知道會有此一招涼涼笑道:“如此,夫人有何安排?”
“自然是請五少爺速去疏遠向夫子禀明緣由,萬不可讓李小姐擔了污名錯過好姻緣。”王嬷嬷道,“馬車已經備好,就停在東院,只等少爺一句話我們就可以出發了。”
穆長清掩唇咳嗽,王嬷嬷提步欲退卻生生止住臉吓得煞白,他咳了很久才勉強止住:“我本想即可動身,但……咳咳……懇請大伯母寬限三日,我自會去那白鹿書院拜見夫子。”
得了話的王嬷嬷匆匆行了禮就跑,多呆一刻都不敢。
大伯母,果然是崔寶婵急着要他去見商夫子,大伯母你可知縱虎容易擒虎難,他出了這絕境從此再無可困住他的天地。
就寝時果子貍照例滅了蠟燭去她屋角的小床上時,穆長清忽然道:“我夢中叫的是你的名字。”
不是問句,而是肯定句。
果子貍點頭:“是啊,又兇又大聲呢,我都沒有惹到你。”
穆長清上榻翻身不再理她,果子貍等了許久也沒聽到解釋便迷迷糊糊睡過去,恍惚間覺得有人站在她身邊呢喃:“如此……甚好。”